“吾不思贼!”来不及将嘴里的半块糕点咽下去,萧珠含含糊糊地道。

    可那小沙弥哪里肯听,举着棍棒便要打。眼看棍棒迎面劈来,情急之下,萧珠竟徒手接住了它。

    然后,手腕一扭,再一拧——

    只见那根直径一寸粗细的棍棒竟然像根小树枝一般,被硬生生地撅成了两段。一段还在小沙弥手里,另一段已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了。

    小沙弥先是一愣,紧接着竟拉下嘴角,哭叫起来:

    “妖怪啊!妖怪来了!”

    “我不是妖怪。”萧珠一边拍掉身上的糕点屑,一边站起身来,想要好好解释一番。

    不过,看她朝自己走过来,小沙弥似乎更害怕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手里挥舞着剩余的半截棍棒。萧珠向他前进多少,他便往后退多少。

    终于,小沙弥背靠墙角,退无可退了。他索性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

    “南无摩诃般若波罗蜜。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萧珠不得不打断他的念诵:

    “都说了,我不是贼,也不是妖怪。”

    “那你是什么?” 小沙弥依旧闭着眼睛,不依不饶道,“是鬼?是魔?还是狐狸精?”

    连“狐狸精”都出来了,萧珠顿觉无语。她道:

    “我就不能是人吗?”

    这下,小沙弥总算睁开了一只眼睛,可又很快重新闭上。

    “你不过是妖魔鬼怪变化成的人形罢了,别想来迷惑我!哪有正常人在除夕夜跑进寺庙偷吃供品的?”

    他说的也是。自己在这一点上,的确过于可疑了一些。

    萧珠清了清喉咙,正要解释,便听见佛堂后方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扭头望去,那竟是一位胡须全白,手持禅杖的老僧人。

    看见萧珠和墙角的小沙弥,他并未惊讶,只是淡淡地问了句:

    “智生。佛堂重地,何故喧哗?”

    听到他的声音,智生即刻从地上弹了起来,直奔老僧人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师父,救我!那妖怪吃了供品,还要来吃我!”

    简直是信口雌黄!萧珠连忙道:

    “我不是妖怪,只是个过路的普通人。我和我哥哥本要去善化城,路上却遭遇了暴风雪,只能进来避一避。”

    她又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供桌上空荡荡的盘子,道:

    “这些供品,的确是我吃的。可我是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吃的,绝非有意冒犯……”

    听她这么一说,那老僧人颔首道:

    “善哉,善哉。你若因此得救,菩萨也会高兴的。”

    萧珠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智生却不乐意了。他从地上捡起那根只剩半截的棍棒,道:

    “师父,你可别被这妖怪给骗了。普通人哪能把这么粗的棍棒掰成两截?何况,她还是个女的……”

    “智生。”老僧人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变得威严起来。智生被吓得一哆嗦,竟不敢出声了。

    那老僧人又接着道:

    “诽谤者,口业最重。你对这位女施主如此肆意揣测,口口声声说她是妖怪,难道不怕有损功德?”

    智生听了,连忙道:

    “弟子知错!只是弟子看她,实在过于可疑,不得不有所防备啊……”

    老僧人“哼”了一声,道:

    “她若真是妖怪,又怎会将那人救上来?”

    他口中的“那人”,无疑指的是柳燕。

    对了。进来这么久,萧珠还没有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呢。

    于是,她顾不上身边的师徒二人,连忙来到柳燕的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不料,这一看,却让她如遭雷击:

    柳燕额头冰冷,脸色铁青,俨然像是一具尸体。

    她只得颤抖着嗓音,向面前的两人求助:

    “快,快救人啊……”

    那老僧人早已围了过来,先是掀开了他的眼皮,再摸索了一遍他的脉搏。随后,他对智生说:

    “快,去取我的针来。”

    智生听了,拔腿便跑。老僧人看了一眼面前的水月观音像,竟将柳燕一把抱了起来。

    很难相信,他那具干瘦的身体竟会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萧珠还想帮他一把,他却摇了摇头,道:

    “你跟着我就好……帮我拿上那根禅杖吧。”

    萧珠拿起禅杖,手却猛地往下一坠。想来这禅杖也有百八十斤重。

    她不由多看了那老僧人一眼。

    自己这次,怕是遇上了一位高人……

    穿过佛堂后,面前便是一排禅房。老僧人走近角落处的那间禅房,将门推开,又将柳燕放在了床榻上。

    与此同时,智生也拿着油灯,提着木盒,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是先去了佛堂却没看到人,才又到禅房这边来吧。

    老僧人接过物件,也不言语,便直接动手操作起来。

    他将油灯和木盒放在床榻前的几案上,又调整了一番柳燕的姿势,除去他的外衣。紧接着,他取出几根木盒里的银针,将它们放在火上一烤,便瞄准柳燕身上的穴位,唰唰唰地刺了下去。

    起先,萧珠还有些担忧,考虑着要不要出言劝阻。可看他出手如此娴熟,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竟然松弛了些。

    眼下,柳燕的人中处、合谷处,还有几处萧珠不甚了解的穴脉都插上了银针。智生不知何时生起了炉子,房间里顿时暖和了起来。

    终于,在针灸和炉火的双重疗效下,柳燕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他颤抖着睫毛,翕动着双唇,发出梦呓般的呼唤——

    “珠儿……”

    若不是考虑他身上还插着银针,萧珠真想扑进他的怀里。

    就在这时,老僧人眼疾手快地将那几枚银针从柳燕的身上拔出来。他看了一眼银针尖端的黑色,脸色凝重:

    “他中了毒。”

    “是。他之前受了刀伤,一直未好。我想,可能是刀刃上抹了药粉。” 萧珠连忙补充。

    “阿弥陀佛。”老僧人摇头叹息,似是不忍卒闻。

    萧珠试探性地问他:

    “请问……长老,他身上的毒,还有解吗?”

    “自然是有的。” 老僧人吟吟一笑,道,“只不过,可能需要两位施主继续留在此地一段时间了。”

    等到柳燕再度睁开双眼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这三天内,萧珠几乎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当然,老僧人也会每日检查柳燕的状况。

    从聊天中得知,老僧人法号慈空,是这所观音庙的住持。智生是他唯一的徒弟。两人生活在这座离善化城不到十里路的水月寺中,已经度过了十个年头。

    智生看上去也不过十岁左右,萧珠本有些好奇他的来历。不过涉及隐私,她也不好追问下去。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到底应该怎么解释她和柳燕会在除夕夜里突然闯进来,不过,慈空对他们的来历似乎并不挂心,她也就得过且过了。

    慈空待他们如贵宾一般,因此会让智生送来每日的餐食,不过——

    “能不能……再来一碗饭?”萧珠觍着脸道。

    菜里没有半点荤腥就罢了。关键,饭还只有一小碗,简直不是给人吃的……

    然而,智生面无表情地说:

    “你已经吃得比我和师父加起来的还要多了。”

    呃……他说的倒也是。僧人大多过午不食。可这几天以来,尽管怨气冲天,智生仍然要在老僧人的指使下给萧珠做晚饭。

    话说回来,智生的烹饪水平着实差了一点。麦饭不是水加得过多就是过少,糜子面饼也硬得能把牙硌掉。若不是寺庙里有禁止浪费食物的规定。萧珠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智生放下食盘,扭头就走,门也被“啪”地一声带上。

    就在这时,床榻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吟:

    “……珠儿。”

    萧珠喜不自胜,险些打翻了本就少得可怜的餐食。她冲到床前,看见柳燕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萧珠一时激动,眼里竟涌出泪来。柳燕见状,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连忙握住那只手,甚至忍不住将它贴在脸上,轻轻摩挲。

    暖暖的,软软的,简直和他的嘴唇一样。

    不得不说,这几天以来,每每看到柳燕的双唇,萧珠都会回忆起那令人心悸的一幕。也不知道,柳燕对那件事有没有印象……

    顺着她的引导,柳燕的手也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发丝——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般地,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许久,萧珠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擦干了因喜悦而流下的泪水,道:

    “燕哥哥,你终于醒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尽管不是有意的,她的话语中还是带上了些许责备。

    柳燕抱歉般地摸了摸她的头,道:

    “不好意思,哥哥让珠儿久等了。”

    紧接着,他又莞尔一笑,道:

    “不过,能再一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柳燕终于醒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很快,萧珠就将慈空和智生介绍给了他。

    柳燕向他俩连连道谢。慈空合掌道:“善哉,善哉。施主能逢凶化吉,定是生平积攒功德的缘故。”

    智生没说什么,不过,脸色似乎没那么臭了。

    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萧珠又来到了禅房后方的药圃旁。

    她朝着那颗埋藏在叶片之间的蓝紫色花苞俯下身子,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起。

    没错,就是它——还魂草。

    花朵盛放之日,柳燕中的毒就可以彻底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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