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伤可大可小，伤筋动骨养不好就可能有后遗症，这一点莫子桉深有体会，纵然周静安一再表示医生说不严重，莫子桉还是如临大敌的制定了一周食谱，包括排骨汤、杂粮粥之类，清淡为主、高蛋白居多，全是他之前骨折留下的经验。
大家住在一起，他之前住院周静安也没少帮忙，如今投桃报李实属应当。
瘸着腿上上下下不方便，老房子楼梯本就狭窄，万一摔了磕碰着更是麻烦，莫子桉倒可以背他上下楼，但实在折腾，她索性将自己作息空间挪到了一楼。
学校请了一周假，没什么迫在眉睫的工作要做，但之前忙碌还留着惯性，她闲不下来，于是开始修改自己的论文，还找了一些文献资料研究。
纪老太太在旁边坐着，看茶几上摆着的大堆书和打印文件，恍然看到了当年伏案读书的自家囡囡，下意识的将唱片机关了，遥控器放到电视柜里头，动作都轻手轻脚的，唯恐打扰了她。
玻璃茶几跟沙发差不多高，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脑就得低头，时间长了不舒服，周静安铺了块厚毯子席地而坐，电脑放在茶几上，资料书本就随手摆在一边，地上桌上都有。
脚肿着不能受压，她大马金刀的坐着，能动的那条腿曲着，受伤的那条腿直伸出去，乍看之下像是在练瑜伽动作。
桌上玻璃茶壶泡着玫瑰花茶，老太太起身去添了热水回来，给两人的杯子都加了些热茶，坐回躺椅里，慢慢的翻看一本旧杂志。
周静安看的入神，听到院门开的声音才意识到客厅也太安静了，莫子桉昨天才给铁门上了油，除非用力摔门，一般是没什么动静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便明白了，于是顺手点开了电脑上的音乐播放器：“干活也得有点音乐才行哦！”
纪老太太笑着看了她一眼，放下杂志起身去开门，莫子桉今天会买红豆饼回来，许久没吃到，她有点等不及。
莫子桉进门的时候手上满满当当的提了好几个袋子，老太太接了红豆饼的袋子往回走，嘴上还念叨着要趁热吃不然不香了之类。
“你这么来了？”周静安听着好笑，一抬头却看见钱玻跟在莫子桉后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拿了一小捧红色的花，外包的纸湿哒哒的，“外面下雨了？”
钱玻拆了包装纸，将花放在茶几角上，随手拍了拍外套上沾的水珠：“小雨，不碍事，到了才下的！”
她行动不便，便让钱玻自便，老太太切了红豆饼，招呼他吃，两人上海话一来一回，正热闹间，莫子桉放好东西从厨房出来，也没往这边走，径自往楼上去。
他衣服背后湿了一大片，头发似乎还滴着水，因为是短发看着不明显，显见是淋了不少雨，周静安满腹不解的看向钱玻：“你不是说小雨？”
钱玻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莫子桉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哦，我没找到地方，瞎转的时候碰见，他骑自行车把我带过来的，外套借我挡了会儿雨！”
他说的理所当然，周静安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只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
在家休养了几天，脚消肿了也没那么疼，只是仍不能用力，她站起来适应了一下往另一边的洗手间走过去，窗外的树叶被雨拍打的耷拉下来，那雨丝密密麻麻的，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像冬雨倒像夏日的暴雨了。
她不自觉拧了拧眉头，拿起手机给莫子桉发了条消息，让他帮忙去房间拿本书，顺便把抽屉里的板蓝根拿下来。
最近天气多变，新闻里一遍遍的提醒市民适时添衣保暖、预防流感，老太太怕被传染，连社区活动中心都不去了，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
骤雨往往下不了太久，莫子桉下楼的时候外面仍有雨丝在飘，但已经细的难以分辨，天色也亮了不少，被雨按了静音键的世界一键复原，人声车声还有各色动静一股脑的穿透窗墙涌了进来。
客厅电视开着，里头是个戏曲节目，咿咿呀呀拖着长调，纪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的专注，钱玻坐在周静安旁边的沙发上，手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两人聊的颇为投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头几乎靠在一起。
他没走过去打扰，径自进了另一头的厨房，这会儿已经中午，他得看看午饭做什么。
话说起来，今天是周三，钱玻跑过来，难道不用上班的吗？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不及多想当事人的声音已经在旁边响起：“小莫，今天不用麻烦做饭了，我打包了吃的！”
莫子桉阖上冰箱门，垂眼应了声好，转身去拿碗碟：“你是客人，先去坐吧！我准备好了拿出去！”
钱玻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再多说走出去了。
打包的饭菜用保温袋封着，从包装就看得出来价格不菲，餐盒不是普通的塑料，倒像是家用的，质感厚实，都不用盛出来，吃完也好收拾。
下午一点多雨停，天还阴着，钱玻告辞出来，莫子桉拎着垃圾出门送人，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莫子桉丢了垃圾正准备问他打车还是地铁，钱玻抬手指了指边上的小咖啡馆：“进去坐坐？”
莫子桉愣了一下，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于是点头应允，他没什么感情经历、对男女关系也没见识，但也不妨碍他看出两人的默契和亲近，那种不必明言的氛围显然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初见面时他对他的审视和冷淡，如今不加掩饰的抵触不喜，除了周静安，他找不到别的原由。
这家咖啡馆他每日进出都要经过，原木色的装修、大片通透的落地玻璃，颇具艺术感的顶灯，无一不彰显着高高在上气质，总归不是他会消费的场所，大部分时候店里都没什么客人，冷清的让他杞人忧天，觉得离倒闭不远。
都是第一次进来，钱玻却熟练的多，落座时瞥了一眼吧台后头的菜单要了杯冰美式，转头看向莫子桉：“喝什么？”
莫子桉前阵子复习上班连轴转的时候，喝了不少速溶咖啡，那苦味加多少糖也压不下去，睡眠也多少有点受影响，他有心想喝点别的，但这家咖啡馆显然很专一，菜单上全是咖啡，他没得选，于是点头说一样就行。
这会儿店里还有另外两桌客人，墙角一对并排坐的年轻情侣，贴在一起看手机，亲亲密密的说着消化，靠窗的长条桌上有个客人开着电脑在办公，服务员上了咖啡，径自走回吧台戴上了耳机。
彼此之间都隔得很远，几乎自带结界，再加上座位片区中间的大盆绿植，若非刻意去听去看，很难注意到旁人的动静。
钱玻喝了一口咖啡，抿着嘴皱眉放到一边，显然并不合口味：“大家相识一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查过你！”
莫子桉拿着咖啡占手，心里惊了一下但面上没什么波动，手微微攥紧白瓷杯，往桌上放过去：“钱先生家世尊贵，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特意关注的。”
私下偷偷查人多少有点不合适，他当初也挣扎过，可惜这会儿看面前人古井无波，大有成竹在胸、不为所动的意味，那点挣扎立刻就散了，甚至有点不服气：“如果莫先生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你跟周静安住在一起，还对她怀着朋友以外的心思，我就有义务提醒你!”
要是陈酌听到这种话，肯定立刻就跳起来了，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可那轻慢、高高在上的语气，已经算是侮辱冒犯。
莫子桉没有立刻开口回应或者反驳，反而转头往窗外看过去，雨虽然停了，但毕竟是冬天，阴云散了天也不太亮，屋内开着灯，更显得外面天色黯淡，对面白墙上的半枯的爬藤像是碍眼的疤，被雨洗过之后鲜亮了些许，甚至透出点油亮来。
他不知道如何反驳，说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说自己对周静安没有别的想法？说自己没跟周静安住在一起？
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但索取答案的人、回答的场合、甚至语气和表情的一点些微变动都会让这个所谓的正确答案偏离轨道，冲向无法掌控的方向。
钱玻是以什么立场来问这些呢？凭什么侵犯他人的隐私、对别人的事指指点点呢？
他大可以冷脸以对、无可奉告，甚至可以说他管的太宽；也可以全盘否认，说自己坦荡无辜、对方全是无端揣测；他还可以直陈钱玻的冒犯、甚至反击他的越俎代庖，毕竟他也只是周静安的朋友之一，他们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交集······
无数种答案组合在他脑子里浮沉，甚至演绎出了不同的结果，不欢而散或者和平告别，乃至大打出手引得他人围观。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思绪已经跑了这么远。
钱玻觉得莫子桉转头沉默应该是一种难堪逃避，配合着低头看手机，没催也没看，他并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甚至觉得坐过牢也不代表什么，犯了错承担了责任就可以，而且莫子桉犯的那个错在他眼里实在是小事。他甚至想过，他们之后熟一点，要是周静安开口，他还会不遗余力的帮帮莫子桉。
但前提是，他跟周静安只是朋友，不会再有更近一层的关系。
周静安是他真心爱过的女人，纵然她从来没回应过，他也将周静安当做开在青春岁月里的一株兰花，远看并不起眼、走近了闻到花香，之后那种香就像刻在了灵魂里一样，无论离开多远都会记得。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跟莫子桉这样的人在一起？
刑满释放、大学肄业、打零工维生、无根无基的孤儿，如果说人生都是要往上走，莫子桉无疑会将周静安从云端拉到泥地里去。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原本以为周静安不回应他的感情，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爱情，她不会爱任何人，所以他能心无龃龉的面对所有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男朋友、炮友、暧昧对象。
可是，莫子桉横空出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周静安生活里的一部分，周静安有一个自己的同心圆，其它人都在圆线上，只有莫子桉，似乎一开始就已经在半径之内。
她对莫子桉的信任、照顾、甚至某些时候不自觉的依赖，都让钱玻觉得不舒服甚至危险，或许周静安某一天幡然醒悟，发现长久陪在身边的就是爱。
擦头发的毛巾、泡好的板蓝根、伸手就递到面前的书，他看着他们自然又亲近的相处，恍然觉得周静安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再亲密也无法走近的女人了，她被人拉到了半空中，稍微伸手就能拽下来了。
同为男人，他绝不相信莫子桉对周静安没有男女之间的想法，甚至在某些瞬间，莫子桉看向她的眼神，那种关切和隐藏不住的温柔，让他想起了彼时挣扎难求的自己。
“过往经历都是真实发生的，我虽然不引以自豪，但也不会动辄自咎。”莫子桉回过头，目光坚定的看向钱玻，字斟句酌，“你我都是周静安的朋友，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有自己的判断，我对她有感情，但绝非你想象的那样······”
他不欲将关系闹僵、更不想得罪钱玻，虽然周静安并没有细说过钱玻的家世来历，可他能看出来一些，加上钱玻今天的行为和语气，他所说的查人绝对不是街头巷尾问问八卦的水平，有这样的能量，若是下定决心要给他使绊子，他不能冒这个险。
“现在没有，以后呢？”钱玻急切的探身盯住他，像个压不住心情的毛头小子，“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她值得更好的人！”
莫子桉不闪不避，甚至眼睛都没眨：“这不必向你交代吧！钱先生！”
“你知道我······”钱玻沉了脸色，语气也跟着压下来，“得罪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当然不想得罪你，毕竟你是周静安的朋友，我们也算相识一场！”莫子桉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人往椅子后靠了靠，喝了一杯冷咖啡，“你要是非要一个答案的话，我很快就会离开上海！”
钱玻脊背一松，下意识的也跟着喝了一口咖啡，这种威胁人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做，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使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在他长大的圈子里，纵然有人手握特权肆意妄为，但大部分人会鄙视这种行为，杀鸡用牛刀，弄错对象无疑会让自己显得短视且愚蠢，稍不注意就成笑柄。
何况还有周静安。
当下他几乎怀着一种类似于感激的心态，莫子桉没有将场面弄的难看，给彼此留了一份体面，一句下意识的谢谢就出了口。
莫子桉先是愣住，随即笑了笑算是回应。
大家住在一起，他之前住院周静安也没少帮忙，如今投桃报李实属应当。
瘸着腿上上下下不方便，老房子楼梯本就狭窄，万一摔了磕碰着更是麻烦，莫子桉倒可以背他上下楼，但实在折腾，她索性将自己作息空间挪到了一楼。
学校请了一周假，没什么迫在眉睫的工作要做，但之前忙碌还留着惯性，她闲不下来，于是开始修改自己的论文，还找了一些文献资料研究。
纪老太太在旁边坐着，看茶几上摆着的大堆书和打印文件，恍然看到了当年伏案读书的自家囡囡，下意识的将唱片机关了，遥控器放到电视柜里头，动作都轻手轻脚的，唯恐打扰了她。
玻璃茶几跟沙发差不多高，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脑就得低头，时间长了不舒服，周静安铺了块厚毯子席地而坐，电脑放在茶几上，资料书本就随手摆在一边，地上桌上都有。
脚肿着不能受压，她大马金刀的坐着，能动的那条腿曲着，受伤的那条腿直伸出去，乍看之下像是在练瑜伽动作。
桌上玻璃茶壶泡着玫瑰花茶，老太太起身去添了热水回来，给两人的杯子都加了些热茶，坐回躺椅里，慢慢的翻看一本旧杂志。
周静安看的入神，听到院门开的声音才意识到客厅也太安静了，莫子桉昨天才给铁门上了油，除非用力摔门，一般是没什么动静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便明白了，于是顺手点开了电脑上的音乐播放器：“干活也得有点音乐才行哦！”
纪老太太笑着看了她一眼，放下杂志起身去开门，莫子桉今天会买红豆饼回来，许久没吃到，她有点等不及。
莫子桉进门的时候手上满满当当的提了好几个袋子，老太太接了红豆饼的袋子往回走，嘴上还念叨着要趁热吃不然不香了之类。
“你这么来了？”周静安听着好笑，一抬头却看见钱玻跟在莫子桉后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拿了一小捧红色的花，外包的纸湿哒哒的，“外面下雨了？”
钱玻拆了包装纸，将花放在茶几角上，随手拍了拍外套上沾的水珠：“小雨，不碍事，到了才下的！”
她行动不便，便让钱玻自便，老太太切了红豆饼，招呼他吃，两人上海话一来一回，正热闹间，莫子桉放好东西从厨房出来，也没往这边走，径自往楼上去。
他衣服背后湿了一大片，头发似乎还滴着水，因为是短发看着不明显，显见是淋了不少雨，周静安满腹不解的看向钱玻：“你不是说小雨？”
钱玻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莫子桉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哦，我没找到地方，瞎转的时候碰见，他骑自行车把我带过来的，外套借我挡了会儿雨！”
他说的理所当然，周静安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只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
在家休养了几天，脚消肿了也没那么疼，只是仍不能用力，她站起来适应了一下往另一边的洗手间走过去，窗外的树叶被雨拍打的耷拉下来，那雨丝密密麻麻的，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像冬雨倒像夏日的暴雨了。
她不自觉拧了拧眉头，拿起手机给莫子桉发了条消息，让他帮忙去房间拿本书，顺便把抽屉里的板蓝根拿下来。
最近天气多变，新闻里一遍遍的提醒市民适时添衣保暖、预防流感，老太太怕被传染，连社区活动中心都不去了，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
骤雨往往下不了太久，莫子桉下楼的时候外面仍有雨丝在飘，但已经细的难以分辨，天色也亮了不少，被雨按了静音键的世界一键复原，人声车声还有各色动静一股脑的穿透窗墙涌了进来。
客厅电视开着，里头是个戏曲节目，咿咿呀呀拖着长调，纪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的专注，钱玻坐在周静安旁边的沙发上，手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两人聊的颇为投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头几乎靠在一起。
他没走过去打扰，径自进了另一头的厨房，这会儿已经中午，他得看看午饭做什么。
话说起来，今天是周三，钱玻跑过来，难道不用上班的吗？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不及多想当事人的声音已经在旁边响起：“小莫，今天不用麻烦做饭了，我打包了吃的！”
莫子桉阖上冰箱门，垂眼应了声好，转身去拿碗碟：“你是客人，先去坐吧！我准备好了拿出去！”
钱玻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再多说走出去了。
打包的饭菜用保温袋封着，从包装就看得出来价格不菲，餐盒不是普通的塑料，倒像是家用的，质感厚实，都不用盛出来，吃完也好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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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桉愣了一下，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于是点头应允，他没什么感情经历、对男女关系也没见识，但也不妨碍他看出两人的默契和亲近，那种不必明言的氛围显然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初见面时他对他的审视和冷淡，如今不加掩饰的抵触不喜，除了周静安，他找不到别的原由。
这家咖啡馆他每日进出都要经过，原木色的装修、大片通透的落地玻璃，颇具艺术感的顶灯，无一不彰显着高高在上气质，总归不是他会消费的场所，大部分时候店里都没什么客人，冷清的让他杞人忧天，觉得离倒闭不远。
都是第一次进来，钱玻却熟练的多，落座时瞥了一眼吧台后头的菜单要了杯冰美式，转头看向莫子桉：“喝什么？”
莫子桉前阵子复习上班连轴转的时候，喝了不少速溶咖啡，那苦味加多少糖也压不下去，睡眠也多少有点受影响，他有心想喝点别的，但这家咖啡馆显然很专一，菜单上全是咖啡，他没得选，于是点头说一样就行。
这会儿店里还有另外两桌客人，墙角一对并排坐的年轻情侣，贴在一起看手机，亲亲密密的说着消化，靠窗的长条桌上有个客人开着电脑在办公，服务员上了咖啡，径自走回吧台戴上了耳机。
彼此之间都隔得很远，几乎自带结界，再加上座位片区中间的大盆绿植，若非刻意去听去看，很难注意到旁人的动静。
钱玻喝了一口咖啡，抿着嘴皱眉放到一边，显然并不合口味：“大家相识一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查过你！”
莫子桉拿着咖啡占手，心里惊了一下但面上没什么波动，手微微攥紧白瓷杯，往桌上放过去：“钱先生家世尊贵，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特意关注的。”
私下偷偷查人多少有点不合适，他当初也挣扎过，可惜这会儿看面前人古井无波，大有成竹在胸、不为所动的意味，那点挣扎立刻就散了，甚至有点不服气：“如果莫先生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你跟周静安住在一起，还对她怀着朋友以外的心思，我就有义务提醒你!”
要是陈酌听到这种话，肯定立刻就跳起来了，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可那轻慢、高高在上的语气，已经算是侮辱冒犯。
莫子桉没有立刻开口回应或者反驳，反而转头往窗外看过去，雨虽然停了，但毕竟是冬天，阴云散了天也不太亮，屋内开着灯，更显得外面天色黯淡，对面白墙上的半枯的爬藤像是碍眼的疤，被雨洗过之后鲜亮了些许，甚至透出点油亮来。
他不知道如何反驳，说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说自己对周静安没有别的想法？说自己没跟周静安住在一起？
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但索取答案的人、回答的场合、甚至语气和表情的一点些微变动都会让这个所谓的正确答案偏离轨道，冲向无法掌控的方向。
钱玻是以什么立场来问这些呢？凭什么侵犯他人的隐私、对别人的事指指点点呢？
他大可以冷脸以对、无可奉告，甚至可以说他管的太宽；也可以全盘否认，说自己坦荡无辜、对方全是无端揣测；他还可以直陈钱玻的冒犯、甚至反击他的越俎代庖，毕竟他也只是周静安的朋友之一，他们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交集······
无数种答案组合在他脑子里浮沉，甚至演绎出了不同的结果，不欢而散或者和平告别，乃至大打出手引得他人围观。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思绪已经跑了这么远。
钱玻觉得莫子桉转头沉默应该是一种难堪逃避，配合着低头看手机，没催也没看，他并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甚至觉得坐过牢也不代表什么，犯了错承担了责任就可以，而且莫子桉犯的那个错在他眼里实在是小事。他甚至想过，他们之后熟一点，要是周静安开口，他还会不遗余力的帮帮莫子桉。
但前提是，他跟周静安只是朋友，不会再有更近一层的关系。
周静安是他真心爱过的女人，纵然她从来没回应过，他也将周静安当做开在青春岁月里的一株兰花，远看并不起眼、走近了闻到花香，之后那种香就像刻在了灵魂里一样，无论离开多远都会记得。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跟莫子桉这样的人在一起？
刑满释放、大学肄业、打零工维生、无根无基的孤儿，如果说人生都是要往上走，莫子桉无疑会将周静安从云端拉到泥地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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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为周静安不回应他的感情，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爱情，她不会爱任何人，所以他能心无龃龉的面对所有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男朋友、炮友、暧昧对象。
可是，莫子桉横空出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周静安生活里的一部分，周静安有一个自己的同心圆，其它人都在圆线上，只有莫子桉，似乎一开始就已经在半径之内。
她对莫子桉的信任、照顾、甚至某些时候不自觉的依赖，都让钱玻觉得不舒服甚至危险，或许周静安某一天幡然醒悟，发现长久陪在身边的就是爱。
擦头发的毛巾、泡好的板蓝根、伸手就递到面前的书，他看着他们自然又亲近的相处，恍然觉得周静安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再亲密也无法走近的女人了，她被人拉到了半空中，稍微伸手就能拽下来了。
同为男人，他绝不相信莫子桉对周静安没有男女之间的想法，甚至在某些瞬间，莫子桉看向她的眼神，那种关切和隐藏不住的温柔，让他想起了彼时挣扎难求的自己。
“过往经历都是真实发生的，我虽然不引以自豪，但也不会动辄自咎。”莫子桉回过头，目光坚定的看向钱玻，字斟句酌，“你我都是周静安的朋友，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有自己的判断，我对她有感情，但绝非你想象的那样······”
他不欲将关系闹僵、更不想得罪钱玻，虽然周静安并没有细说过钱玻的家世来历，可他能看出来一些，加上钱玻今天的行为和语气，他所说的查人绝对不是街头巷尾问问八卦的水平，有这样的能量，若是下定决心要给他使绊子，他不能冒这个险。
“现在没有，以后呢？”钱玻急切的探身盯住他，像个压不住心情的毛头小子，“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她值得更好的人！”
莫子桉不闪不避，甚至眼睛都没眨：“这不必向你交代吧！钱先生！”
“你知道我······”钱玻沉了脸色，语气也跟着压下来，“得罪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当然不想得罪你，毕竟你是周静安的朋友，我们也算相识一场！”莫子桉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人往椅子后靠了靠，喝了一杯冷咖啡，“你要是非要一个答案的话，我很快就会离开上海！”
钱玻脊背一松，下意识的也跟着喝了一口咖啡，这种威胁人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做，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使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在他长大的圈子里，纵然有人手握特权肆意妄为，但大部分人会鄙视这种行为，杀鸡用牛刀，弄错对象无疑会让自己显得短视且愚蠢，稍不注意就成笑柄。
何况还有周静安。
当下他几乎怀着一种类似于感激的心态，莫子桉没有将场面弄的难看，给彼此留了一份体面，一句下意识的谢谢就出了口。
莫子桉先是愣住，随即笑了笑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