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九还将人挨个打走后,弟子们便不敢随意来访,小燕和大雁也被勒令不许乱飞打扰养胎。

    皇甫煦璟胃口大涨,但依旧吃了吐,吐了吃,一番下来,虚脱得躺在床上,又是作呕又是不断进食,矛盾的身体让他进退两难。

    待缓过劲,他撑坐起来,低头见微微隆起的肚上渐渐显现皱纹,满脸忧愁,突然,他感受到了腹中一丝波动,不是心跳,却又像是心跳。

    这貌似是……孩子的动静,他有些不可思议,小心谨慎地触碰。

    是真的。

    正当他沉浸在欣喜里,猝不及防,喉间泛酸,东西自口鼻一涌而出,只得压低身子吐了一地。

    慕九还办完事顺手端着安胎药回来,刚踏进门,立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酸涩味。

    走近一看,皇甫煦璟原就蜡黄的脸变得十分苍白,床前一块地上都是黏连的食物残渣,一靠近床榻,便有更浓烈的涩味涌入鼻中,慕九还立马封住自己嗅觉,挥手将地面清理。

    慕九还赶忙抱住摇摇欲坠的皇甫煦璟,喂完安胎药,又服下补气血的丹药,皇甫煦璟方有了力气说话。

    “我原本,就帮不了你什么,现在更是只能躺着,我真没用……我都厌恶我自己了,我会越来越丑吗,你还喜欢我吧?”

    “别这样想,我是一直爱你的啊,找了那么多缓解的宝物,还是无用吗,我再去打听打听。”

    “是我底子太差,拖累你了,再好的宝物也帮不了我,只会累着你。”

    慕九还听不下去这一番话,她翻出这段日子众人送来的东西,捏捏皇甫煦璟的脸颊。

    “没事的,能缓和一些就缓和,你哪里不舒服及时告知我,你看,这是昌长老叮嘱的安胎药,这是阿娘阿爹给你的护身衣平安符,还有何意姐姐和千腊特意寻来的缓痛香,杨长老同李长老送来的铁制小鸟,大家都很关心你,你只好好躺着,其他事有我去做。”

    “是关心孩子吧,从前哪有这么关怀过我,只有你关心我,你可不能像他们,关心孩子胜过我。”

    “孩子还没出来呢,你就吃味了。”

    “你快说,说嘛,你不会的,对吧?”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你最重要啦,看。”

    慕九还自一堆宝物中掏出一对坠子,将血色的放到皇甫煦璟手中,自己则是拿走了碧色的。

    空心的圆坠子源源不断往身子中送去温暖,皇甫煦璟有些稀奇,他珍惜地握紧,看向慕九还的双眼“好看,好暖和。”

    “这是暖身的,你好好拿着,也不用戴上,放近一点就可以。”

    “嗯嗯。”

    慕九还抱紧皇甫煦璟,一边思忖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回来找你,我要你从死气沉沉的地方慢慢地,自己走出来。”

    皇甫煦璟身心疲惫道“我走不出来。”

    见他依旧如此打不起精神,慕九还轻抚他面庞,温柔说道“我帮你。”

    恢复精力不久,闫安双陷入了无休止的梦魇,他异常疯癫,有入魔之兆。

    皇甫德寻不到何人下咒,但闫安双心知肚明,哪怕他如今比之变得更强,耐何本能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不过慕九还,他没有底气与之相争,遂拿柳风堂弟子以及其他弟子出气,威逼利诱堵住众口。

    因休语留下的力量强大,就算没有彻底地与功力融合,亦是以一胜百,可他愈发肆无忌惮,噩梦连连,头痛欲裂下,闫安双心急不慎入魔。

    喜用邪功的他急需杀生夺力,以此补身方可镇静,于是,他暗里下山,杀了许多散修及百姓,烧杀抢掠,再栽赃于山匪邪修们,一番迁怒解闷,好不快活。

    晴空万里,曲何意应邀到了柳风堂。

    两人幽会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曲何意时常嘴上训人,心里却早就软成一片。

    闫安双从软榻上起身迎接,他眼睛扫过曲何意身上每一寸,如火如荼。

    “何意,我经脉还是有些堵塞,你替我疏通好不好。”

    “好,你躺下吧。”

    甫一躺下,闫安双开始装可怜,轻轻唤人道“何意,我……”

    “怎么了?”

    “要是我多照顾我娘,她是不是就不会病死了?”

    曲何意清楚闫母不苟言笑,闫安双自幼被他人欺负也不见母亲为他出头,甚至让他自省,遂安抚道“生老病死,人间常态,若是觉得日子苦,早些解脱也好。”

    “她没日没夜只知道想那个烂人,根本不关心我,地主之子又如何,锦衣玉食又如何,还不是被骂作没爹的东西,少主之位,我势在必得,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好,反正就是不能让给一个废物。”

    曲何意无处可劝,只好拐着弯道“那休语长老的风流韵事,你是要照着学吗?”

    闻言,闫安双咬住下唇,眼中含泪“何意。”

    曲何意专注于为他疏通经脉,仔仔细细过一遍后就起身要离去,躺在榻上的闫安双马上拽住人衣袖,道“陪我。”

    “你现在比我还强,别装样子了。”

    闫安双见法子无用,又坐起来死死搂住曲何意的腰,问道“千腊明日才回来,是吗?”

    “你问她做什么?”

    闫安双随后一发力,把人摔在床上,牢牢锁住曲何意。

    曲何意不怎么挣扎,只是怒道“你松手!”

    “我还未完全恢复,你助我一力,可好?”

    “不好。”

    闫安双随之起身,两手撑在曲何意身侧,与之对视,见曲何意双眸不再转动,他得意地亲上去。

    纠缠半夜,曲何意昏睡过去,闫安双怜爱地抚过曲何意紧闭的双眼,然后将其手脚皆套上银环。

    另一头,慕九还学起了做饭,又亲自炼药寻宝减轻皇甫煦璟的痛楚,正巧功法上遇到瓶颈,想着短短闭关几日,于是把自己画像给了皇甫煦璟解闷,她想托曲何意照看几天,却怎么也寻不到她,只好作罢。

    慕九还前脚去山峰闭关,闫安双后脚就踏进了木落斋。

    纵使顺利进入结界,闫安双还是按兵不动,他仔细观察两日,忽然,一只飞刀自背后而来,闫安双侧身一躲后,迅速上前掐住来人,干脆利落,攥断其脖颈。

    肖想多年,他贼心不死,这下任何人也拦不住他。

    闫安双不再遮掩,大张旗鼓地现身,把守门的幻峨门弟子皆折磨个透,弟子们非死即残,传音慕九还的更是被抽去舌头。

    木落斋门窗紧闭,帘子也遮得严严实实,推开门,屋中一片暗沉阴冷,闫安双到处上手拨弄,声响惹得里屋的皇甫煦璟惊醒过来。

    皇甫煦璟心提到嗓子眼,双脚发软,还未从床榻下来,那不请自来的就已经到他面前。

    闫安双一副翩翩君子模样,笑问“慕九还呢,怎么不在你身边照顾啊,少主。”

    皇甫煦璟不想搭话,只四处张望寻人,要轰走这厮,闫安双自顾自接着说道“从前只是听闻,我还从未亲眼目睹身怀六甲的男人,真是笑话,不若,我替你去了这孽种?”

    皇甫煦璟给这话气得肺腑作痛“住嘴!我何时要你管!”

    “师兄,你堕了这麻烦的东西,与我快活,岂不美哉?”

    眼看一句更比一句过分,人也愈发逼近,皇甫煦璟只能不停后退,躲过直冲腹部的剑柄,被闫安双一把抱住。

    “滚!”

    “看你还能跑哪去。”

    闫安双收紧的双臂令皇甫煦璟向后踹去的力道骤减,皇甫煦璟只得抵死反抗,手脚没法子,就用头去磕人。

    忽地,一前一后两道白光准确无误,稳稳当当地刺向闫安双的两眼,吓得他将皇甫煦璟推到身前,自己转去躲了。

    那两道光避开皇甫煦璟,只往闫安双而去,闫安双小心移步,握住其中一道,方发觉那是曲何意的佩剑怀秀。

    手心血点点滴在鞋面,闫安双向前一看,曲何意手脚混是灼伤血迹,紧握悟愉指向他。

    “安双,别再胡作非为了,算我求你,以后好好修炼,不要走歪门邪道,你分明可以顺顺利利的。”

    “呵,也不差他一个。”

    “你答应我的,从此为我守身!”

    “我就是出尔反尔,你当如何,杀了我吗?”

    见此,曲何意不再讲理,引血作绳,甩出悟愉,闫安双不料她这么果断,手脚被划了几道口子,怀秀也脱手回到曲何意手上,他恨恨咬牙,召出自己的覆画。

    “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

    过招间红白交错,血浸透曲何意本就通红的衣裙,闫安双拆招之后,毫不留情要掐死面前这多次交心之人。

    “还是安静的好,不吵不闹。”

    千钧一发,皇甫煦璟凝神聚气,终于,乱令自屋里飞出,猛刺向闫安双心口,曲何意趁其分神,奋力挣脱踢开,趴在一侧咳了好一会儿。

    失力的皇甫煦璟跌坐在地,他两手急忙撑地,一场下来,只感到腹痛如绞,在原地疼得站不起来,曲何意着急带走他,踉跄一下,赶紧跑去扶他。

    闫安双明白两人不是他的对手,不疾不徐跟在身后,出了门,手正要搭上曲何意肩膀,却又见一熟悉面孔。

    是满脸震怒的千腊。

    法宝多如云的千腊以为能像平日一样看见全须全尾的曲何意,哪知其如今疲惫不堪,衣衫褴褛。

    刹那,千腊撞向闫安双,耗损元寿的秘法一击即中,闫安双浑身失去控制倒下,被千腊一路拖地而行,至林中,打得皮开肉绽,衣裳血液黏连一起。

    千腊不愿因渣滓耽搁,回身带两人速速去往安裕堂了。

    怕自己运气引气没轻没重,慕九还才并未在主卧边闭关,进屋前,康同曾来禀报。

    两日前的康同脸上挂泪,哽咽道“弟子办事不力,没能拦住大哥的冲劲,老大她为了救大哥,她……”

    “禄顺……还有得救,等我寻个身子给她,让你们大哥自去领罚吧,将他的法宝全部收回。”

    “是,少主。”

    慕九还暂时摒弃杂念,封去五感,冥坐两日,五感渐回,便被手上狂震的金戒吓了一跳。

    她转瞬回到木落斋,守于暗处的弟子竟无一人来迎,她奔向卧房,卧房满地狼藉,皇甫煦璟不见踪影。

    金戒还在震,他暂时没事。

    慕九还稍微松了口气,她探屋外腥味冲天,那么多弟子,他们再也睁不开眼,只余一男弟子苟延残喘。

    男弟子用手堵住溢血的胸口,他说不出话,趴在地上,另一手颤颤巍巍指向前方树林,慕九还喂给他丹药,又输以修为,硬是从地府将这命拽了回来。

    男弟子来不及道谢,一提气就道“皇甫少主,被曲何意千腊救走……”

    慕九还替其包扎伤口,然后传音给了其他弟子。

    行至树林,闫安双衣领大敞,正把一个稚嫩的男弟子按在地上欲行不轨,慕九还拿出匕首,隐匿气息,直直向着闫安双而去,手起刀落。

    “啊————!”

    闫安双措手不及挡着那处,这一刀似牵动他浑身上下的筋,把人痛得弯下了腰,久久缓不过劲,汗浸湿了衣裳,他无力回击。

    回神,刚抬头看那把匕首时,双目一暗,两耳听见高处悠悠传来一句。

    “早就想给你去势了。”

    不能视物,无疑是要了闫安双的命,他引以为傲的两物皆被废去,无头苍蝇似的向那声音一头撞去,不出意外,扑了个空。

    身子一轻,五脏俱震,闫安双猛然缩成一团,不停打着寒颤,灵力慢慢自身上流失。

    不一会儿,慕九还收回锦囊,设起结界,于闫安双周身布阵,阵中人被牢牢困住,魂魄从肉身渐渐剥离出来,但他毫不知情,以为自己再次中毒。

    闫安双回光返照地提起嗓子,恨恨道“都是你……”

    慕九还坐在远处轻抚金戒,一双温柔的眼变得戏谑,朝那头喊道“你在说什么,大声点!”

    再看,阵中人已咽了气。

    慕九还做事一向大刀阔斧,想灭的人,多留一天,不过是想多折磨一会儿。

    现在算玩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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