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安双虐杀同门的事一经传开,那些马屁精通通与他撇清关系,这些人十分清楚,闫安双平日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做,他们都道闫安双得罪了邪魔,遂惊出一身冷汗。

    木落斋主卧内,呕吐声断续。

    皇甫煦璟忘不掉闫安双的一番侮辱,心里恨意滔天,一去回忆,便会喘不上气,这会儿又吐个没完没了。

    “孩子……没事吧,我感觉要把心脏都吐出来了。”

    “没事的,你只是吐太猛了。”

    得到一些安慰,皇甫煦璟又低头看了看手脚“手脚都肿了,好难受。”

    慕九还轻拍他的背“有我们呢,你不用动身。”

    “我头疼肚子疼,浑身都好疼……”

    “别怕别怕。”

    慕九还嘴上劝慰,实则撇了一眼皇甫煦璟,心里念叨:我才闭关几天,他就不愿晒太阳了,门窗紧闭,阴冷还是更让他安心……

    为了身体,皇甫煦璟强忍不适合眼休息,他紧紧牵着慕九还的手,握得手心的汗都贴上了慕九还。

    他不放心慕九还再离开身边,哪怕他没有保护人的能力,怎么说他也有一条命在,再度危难之际,他会用命去挡的。

    介于皇甫煦璟久久不睡,慕九还感叹他精力的同时,另一手慢慢将术法推进皇甫煦璟体内,等手慢慢摊开,已经坐麻了的慕九还如释重负。

    到了正厅,一黑影从暗处窜出,站于慕九还身前。

    “这个身体,可还适应?”

    “多谢少主。”

    此人一抬头,看着竟是……闫安双!

    “如此,也不算浪费这张脸,还有这底子,好好休息,尽量……先别照镜子。”

    “好的少主,我会小心的。”

    来人接过慕九还手里的玉瓶,又很快离去了。

    窗子被一把拉开,全身上下给暖洋洋的光芒笼罩,皇甫煦璟睡眼惺忪地,待慕九还近前喊他,他才起身。

    这天是皇甫煦璟的生辰,慕九还叫醒了人,然后将准备已久的大幅画卷展开,剪下自己和皇甫煦璟的一缕发丝打结,丢在画卷上,发丝立刻融入画卷。

    有半个房间长的画卷上清楚地画下了两人从小到大最重要的时刻,当初慕九还骑在皇甫煦璟脖子上,到如今,骑上了别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生辰礼让皇甫煦璟大喜过望,但也只开心了这一瞬,苏醒过来的身子,又开始折磨他。

    他身子臃肿,腹中一阵一阵地绞痛,就像有人用粗制滥造的,带刺的铁链拴住了他的肠子,他一下觉得要生孩子了,一下觉得要如厕。

    待疼痛稍缓,收起礼物后,他一会儿拿起镜子,一会儿放下镜子,慕九还近前,轻轻抱住他。

    “怎么了?”

    “我感觉我的脸大了,是不是?”

    “还好啊。”

    “好痛,我是不是会死啊……”

    “不会不会,我在呢。”

    若这孩子不是慕九还想要,皇甫煦璟绝不愿生下,他厌恶孩子,厌恶所有需要他无尽付出的生灵,除了慕九还,只有慕九还每天陪伴他,每天告诉他,她爱他,永远爱他。

    “我想和你回幻峨门,我想让孩子出生在江南。”

    “好,我会找个安稳点的载具,饿不饿,我煮了长寿面,要吃吗?”

    “要吃。”

    答应得很快,接过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皇甫煦璟却迟迟不动筷子。

    慕九还立马问道“不喜欢吗?”

    皇甫煦璟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拿起筷子“没有没有,我很喜欢。”

    “那是在想什么?”

    “额……我是不是有时候看着不正常?”

    “需要看吗?”

    “嗯?”

    慕九还两臂交叉道“这方圆几里,都是你的怨气,还有我的怒气!”

    皇甫煦璟听得浑身一抖“我错了。”

    “吃面。”

    “嗯嗯。”

    勉强吃下半碗,皇甫煦璟又发起呆了。

    慕九还十分敏锐,她放下手里头的华容道,问“在想什么?”

    “果然瞒不过你……”

    趁着自己生辰,一鼓作气,皇甫煦璟坦白了之前悄悄买药给闫安双等等他痛恨之人下毒的事。

    他话说一半,眼睛已经湿润“你会不会讨厌我?”

    慕九还的反应让他意外“噗嗤,怎么会呢,我下的比你猛多了。”

    “啊?”

    “你以为就你忍不了他,其实一群人等着毒死他。”

    “你不讨厌我就好。”

    宽阔的木船上只他们二人,大雁与小燕追逐早已失去踪影,一路缓行,慕九还带皇甫煦璟看过山川与星河,救下坠落的鸟儿,也同偶遇的修行人合奏共饮新茶。

    上上下下一番畅游,直到皇甫煦璟再次感到腹中绞痛,慕九还才加快赶到幻峨门。

    学子们正各自手持法器合奏,韵律舒缓,目光整齐迎接着空中回家的两人。

    大雁小燕再次被挡在屋外,不过,它们这回有了自己的小院,是慕成房抽空搭起的,有了老头子投喂玩耍,两个小家伙就不去打扰主人了。

    恬静的小屋里,皇甫煦璟靠在床上,一直摩挲自己腹部,他向慕九还问道“要不要亲亲孩子?”

    慕九还放下香囊走来,轻抚凸起的肚子,弯腰吻了皇甫煦璟“不,我要亲你。”

    “我胖了很多。”

    “两个人的重量当然会沉一些啊。”

    覆在肚上的掌心不断跳动,因为感受到什么,它跳得更加快了。

    慕九还蹲下身子,侧耳贴近肚皮,细细去听,她眉眼舒展,道“孩子刚刚好像动了,是吗?”

    “嗯,她好活泼啊,一定是个像你的女娃娃。”

    “也会像你一样聪颖俊俏。”

    “嗯……”

    暴雨倾盆,大雁和小燕冒雨衔回掉落的枝丫与花朵,放于屋外。

    在这礼敬先祖,春回大地的时刻,幻峨门即将迎来新生。

    慕九还手上的帕子不断湿透,已换了几条,她哄着皇甫煦璟喝下红参汤,两人掌心的汗层层交叠,却从未松开。

    额上的汗浸了一小片地面,慕九还一直输送灵力帮皇甫煦璟减轻痛楚,两人都十分恍惚的状况下,药师急切道“这会儿还出不来,恐怕……得剖腹。”

    听见这话,皇甫煦璟怕得嘴唇都在发颤,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在。”

    那只汗涔涔的手握得更紧了,皇甫煦璟忽感困倦,头一偏,睡去了。

    刺耳的哭喊没有唤醒皇甫煦璟,慕九还等到一个时辰后方为其解去术法。

    怀里,孩子正熟睡着,慕九还轻手轻脚地抱到皇甫煦璟面前,先凑近吻了他“很疼吧,辛苦了。”

    皇甫煦璟面色憔悴,肚上的伤牵扯就痛,他劫后余生地,轻声回道“真的很疼,还好我替你生了。”

    两人低头仔细端倪孩子,皇甫煦璟看清孩子上下以后,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是女娃娃。”

    “你看,她浑身红红的。”

    “怎么皱巴巴的,会不会……不好看。”

    “好看呀,她现在还小,睁开眼以后更好看,我们的孩子怎么会难看。”

    “看不出来像谁,要是像我就不好了。”

    “像你不好吗?”

    皇甫煦璟不敢直言,他脑海忽然闪过很多担忧,孩子、容貌、刚划了一刀的身体……他只能在心里想道:像我不好,脸丑,心更丑。

    探他神色,慕九还猜到□□成缘由,故意打趣道“你嫌弃她啊。”

    “怎么会。”

    “那是怎么了?”

    踌躇后,皇甫煦璟问道“我是不是,老了很多,掉了这么多头发。”

    “不会,这是常事,你别担心,我照顾你。”

    孩子很乖,除了刚出生时的惊天嚎啕,皇甫煦璟最初是这么觉着的。

    当孩子白天睡晚上闹,两人轻拍哄睡,拍到手酸也无用的时候,他累哭了。

    “天喜桓,小祖宗,别哭了好吗,求你了!”

    慕九还闭着双目回话“丫头看着和我以前一样啊,喜欢熬鹰熬月熬双亲。”

    有了孩子,两人的日子不再清净,他们陪孩子游水,给孩子揉肚顺气,教孩子喊娘喊爹。

    为阻拦孩子啃手,慕九还任她咬这咬那,待在两人床榻上时,不过一会儿,就把皇甫煦璟的枕头咬湿一角,受训就拖着长音直叫“娘。”

    小燕在窗外叽叽喳喳探头探脑,屋里的孩子也不消停,她又是翻身,又是揪着自己头发不放,慕九还无奈地用毯子将她裹起,令其无法动弹,孩子又大哭起来了。

    天凚心疼孙儿,解开毯子抱起了孩子“小娃娃就是这样,你随她吧。”

    “都几个月了,不然……再让她下水吧。”

    “也好。”

    天凚把孩子抱到池子里,让两人顾好孩子,自己去端补汤了。

    慕九还隔着衣物抚摸皇甫煦璟的胸膛“不错,这段日子恢复得胸肌都壮实了许多——”

    “咳咳,我累……”

    “逗你的,好好休息。”

    慕九还说完便要下水陪孩子玩闹,皇甫煦璟看向玉石小池子里游来游去的孩子,思绪飘向远处。

    纵使每日得到慕九还的回复,他仍是控制不住去讨厌孩子,就像皇甫德和天清讨厌他一样,不过,他没有如此恶劣。

    年幼时,皇甫煦璟曾无比信任闫安双。

    互相帮着爬到矮树上,他们坐着晃荡玩闹,闫安双向皇甫煦璟递去一把小小的木剑。

    “煦璟,这个送给你,我亲手做的。”

    “真好看,谢谢安双。”

    趁皇甫低头把玩木剑,闫安双骤然收回笑容,缓缓将皇甫挤到边缘,眼看他跌了下去,随后装作心急从树上爬下来,给自己身上留了些伤。

    见皇甫煦璟还在喘气,只哭得说不上话,闫安双遗憾木剑只是戳到皇甫煦璟的腿。

    事发之后,在床前,闫安双主动喂皇甫煦璟喝药。

    “少主,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应该拉住你的。”

    “没关系,我养养就……”

    “哈哈。”

    原本努力撑着笑的皇甫煦璟一阵恶寒“你、你笑什么?”

    “门主根本就不会罚我,你这么废物,他们早就不想要你了,肯定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

    “你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他们说要再生一个,你已经没用了,砸了那么多天财地宝才保住,结果生下来连个筑基都达不到。”

    “你乱说!”

    “废物、废物、废物……”

    无论如何驱赶,闫安双都不离去,皇甫煦璟泪流满面,杵着拐杖强撑去找皇甫德讨公道,这满身的伤,险些丢的命,得到的却是不信任的劈头盖脸的训斥。

    “气不过,你自己去打回来!”

    “书背不下,打又打不过,我再生一个肯定教得比你好。”

    “看来他差点就杀了你。”

    皇甫煦璟为此郁郁寡欢,日渐萎靡。

    在很久之后,皇甫煦璟才知道,闫安双是因为他人的非议,都道休语带闫安双回来是为了将其根基换给皇甫煦璟,他们还说休语不缺孩子,献出一个也没什么。

    其实,那时休语是误吞了幻峨门给皇甫煦璟的丹药,丹药并不能筑起根基,休语只是恰好在寻药补上的时候去认回闫安双,年少的闫安双不知情,自从到了雁月宗,休语就天天不着家,闫安双以为休语和皇甫德要暗里将他祭天,他只是那个离门派最近的,没有了母亲的孤儿。

    起初,闫安双每天都在闹脾气,之后,他学会伪装,装起了听话懂事,对皇甫煦璟明里暗里地欺辱。

    皇甫煦璟再也不想与人共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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