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至止（上）
多数人都像被风吹落、随风飘荡的树叶一样。但也有和星星相似的人，行走在固定的轨道，任它八方来扰、我自岿然不动；他们本身即拥有自己的法则和轨道。
——上帝之声·年度经注汇编
我恐惧长久的孤独，害怕那常常泛起的爱的柔情。
——神圣与世俗·第四纪谚曲杂咏
章十二君子至止（上）
1
伯特利在所罗门的阵营里，是个相当特别的存在。
自从灾变纪元以来，祂就主打一个八面玲珑的形象。祂是秘密外交的行家，两大兄弟会打得火热的时候，祂以另一种方式与对面“打得火热”——从仲裁人途径的塔玛拉家族（远支）稳定而低调地娶来一位一位又一位的夫人。当时，祂有排出特性的需求，正经结婚总比随意制造一堆私生子来得强，祂还借“联姻”撬了点儿对面的墙角——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所罗门相信了。
说白了，门先生的确有着可以跳槽换边的资本。哪怕祂明晃晃地为家族、为自己谋后路，你也奈何祂不得。就连真实造物主一方，当初为了转移信徒和财产来北大陆，也欠了祂很大一笔人情；据说，祂还抽空帮奇克转了末日魔女——不愧其“魔女研究专家”之名——梅迪奇不也只能装聋作哑？
……毕竟那时，狮鹫都不剩几头，军团的机动全靠学徒。
如今的门先生依然举足轻重，但形势已不允许祂像过去一样无所顾忌。所罗门随时可能成神，所有显得“不够忠诚”、落人话柄的行为都要尽力避免。联盟的其他高层未必真信祂会投靠仲裁人兄弟会，又或勾结奇克、站到萨林格尔一边，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道理大家都懂……
籍由书拉密的社交引荐式，多少疑虑消弭于无形：从前，祂常年差旅在外，难以及时扑灭涉及自身的谣言，现在，作为引荐人，祂将在帝都停留很长一段时间，想诋毁祂的大可掂量一下了。
假如还有人想在前线的红天使与后方的门先生之间挑拨生事，请看祂身边的书拉密夫人，这是两位要人彼此互信的铁证。顺便，之前与祂传出“绯闻”的魔女奇克，就是灭了书拉密满门的元凶；门先生越关注书拉密夫人，越能撇清祂与奇克的关系，在外打仗的梅迪奇越是放心……呵呵，多赢！
就连宫廷方面也“乐见其成”。后院稳定，才能落实对仲裁人犁庭扫穴的计划，推进所罗门成神的进度；帝国的中枢如此团结，真是所有人的福气！
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是红天使的某位女友执行了穿针引线的任务，还有人说，应该归功于门先生的某位亲信。追根究底，大家又发现，是乌洛琉斯委托门先生，把书拉密接回来的……呵呵，不愧是命运的天使，这份下大棋的功力，恐·怖·如·斯！（此处应有表情包。jpg）
话说，大蛇曾在之前的某个午后，向书拉密谈起她引荐式的安排。她显得不那么热衷，怏怏不乐的样子。
“……可是，我不需要出去见那些人呀。我在真实教堂里侍奉我们的主，不行吗？”
乌洛琉斯解释，宗主教的职务本来就包含大量的社交需求。孩子的行动处处受限，封闭的上流圈子——所罗门的宫廷——更不会轻易接纳陌生人。所以产生了引荐式，向社交界“正式”引入年轻的新成员；她在耶利哥生活，自然得遵从耶利哥的习俗。
“……非要大操大办吗？就请大家来碰个面，不行吗？”
——好问题，他想。
大蛇眼看着习俗一步步地变成现在这样。起初，的确是大家简单地一起聚个会、吃个饭、相个亲，渐渐地，引荐式成了攀比的由头，变得越来越奢靡而铺张：引荐人的地位越高越好，引荐式的活动越丰富越好，包括而不限于舞会、游园会、音乐会、展出、戏剧演出和慈善活动等，为此倾家荡产的大有人在。
“……习俗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应当有不同的行事规则。你是我们的人，就不能跟普通人一样。与我们身份对等的，也就那几位……”
“必须是伯特利先生吗？”
“你不喜欢他？”
“我想，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女孩低下头，神情迷茫。大蛇想起他跟梅迪奇的一次谈话，梅迪奇说，我们这边需要一位长袖善舞的交际花，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宫廷的权势者之间，既能为自己争取财富和荣耀，也能以巧手编织阴谋、为着某个目标拨动时局。假如阿彼霞是这块材料，他不介意把她捧得很高，但是……
“……习俗就是如此，”大蛇平淡地说。“伯特利这人……很周到。”
她沉默片刻。
“你们这样要求……需要我做什么吗？”
乌洛琉斯默了一下。他有点不自在。
但他和梅迪奇有分工，后者面对一位美丽的女人——或不是女人、或不是人——要么勾搭上床，要么一视同仁的挑衅。因此，不适合跟书拉密打交道。
他又想起另一次，跟梅迪奇的一次“男人间的谈话”——他听、对方说：亚当把书拉密教得太乖了，梅迪奇抱怨——他宁可姑娘们“野”一点儿。不过，伯特利似乎很吃这套……
“……不，你什么都不用做，”大蛇总结。
2
两巨头刚达成合作的意向，各自的代理人立刻碰头，敲定了一些交易、勾销了几笔纠纷。首都的时尚圈子再次收到一大摞订单。文艺界和宴展策划人士排队进王城区的亚伯拉罕大宅。综合种种迹象，人们推测书拉密的第一场舞会（正式说法：初入式）将在两个月后举行。
据说，某知名设计师接到了第一件礼服的单子，要求是将双元素——梅迪奇红和伯特利蓝——融为一体。他一脸骄傲地否认了，因为所有参与者都签了最严格的保密协议。
分析者也能从中推测耶利哥其他高层的动向：先观察、评估南方防线和沿海战事的情况，亲王殿下再做针对仲裁人的人手及资源安排，周期在两个月左右，是很合理的。总之，宫廷的要人们会排除万难地莅临书拉密夫人的第一场舞会，这一点毫无疑问；区区仲裁人，也配跟她抢热度呢~~（此处应有表情包。jpg）
比起门先生这边的赫赫扬扬，真造方的两位天使可谓低调。梅迪奇收到一封急报、先走一步，乌洛琉斯稍晚，为一些琐事收尾。一天清晨，祂率领真实教会的众人，把书拉密护送到伯拉河边，托付给等候已久的亚伯拉罕族人；随后，祂离开首都，教会事务都移交给副主教萨穆埃尔·雅各，后者返回办公厅，继续工作直到深夜。
他终于抬起头，清凉的月色淌进疲惫的双眼，而他，又是一个人了。
3
书拉密在适应一种新的生活。
——这是真正的、贵族千金的生活，梅迪奇通过祂的女朋友们大致了解的那种生活；相较而言，真实教堂的待遇简直寒酸。二十名女仆——专业的女仆，成天伺候她一人，个个都有一手绝活，用服药来克服“魔女毛发过敏症”。药物本身会不会影响健康，暂且不论，反正主人支付了大笔报酬。
多名特聘的教师对她的知识背景做了摸底。结果还算乐观：她受过的教育和才艺都是出类拔萃的，就是跟当代没啥关系罢了。为了“看起来像一位淑女”，突击学点礼仪和几支当红的歌舞，不难，仅是这种程度的话，压根儿不用门先生来操心。——不，真正的问题就是“与当代脱节”：引用著名的“冰川理论”，你在书本和课堂上学到的，只是露出海面的一角。海面下是什么？一个人、不，一群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不假思索地接受下来的东西，打着鲜明的时代印记，最终构成了时代本身……这些，才是祂的兴趣所在。
举个例子。当他们相处了几个月、比较熟悉的时候，伯特利开始给女学生上实践课。神话生物不需要睡眠，偶尔空下来的晚上，或结束得稍早的舞会的晚上，他们会戴上掩饰气息的面具，混进一些属于贫民窟的鱼龙混杂的场合。不乏上层阶级的成员，为了猎奇、发泄、解闷，乔装改扮到这里来的，伯特利才不这么无聊：他让书拉密专注地看、仔细地听，因为这是教学，这门课叫“耶利哥方言特色及源流”。
神战前的北大陆以神国口语为正音。这一点至今未变，因为主导社会的非凡者们，要么“家学渊源”，要么本身长寿，在百年前就接受了完整的教育，书拉密与他们沟通无碍。但普通人是另一回事：移民带来世界各地的口音，在原通用语的基础上形成了一门新的口语，且，每个聚落的发音和词汇，结合居民的来处、职业、风俗等，都有特色，各个不同。
当酒馆里的醉汉互放狠话、摔杯子砸碗的时候，伯特利向女伴解释某样外来小吃大受欢迎而进入通用语并衍生出其他用法。当小丑、狗熊和半裸的杂耍女郎一起跳艳舞的时候，伯特利向女伴介绍一个曾在贵族阶级使用的高雅词汇传到下层并逐渐扭曲成淫猥的意思。当街头□□火并、拳脚棍棒和非凡能力齐飞的时候，伯特利向女伴科普某些垄断行业的黑话切口，谦虚地表示自己也没能完全掌握。
他们曾在某个舞厅，旁观两男一女关于“谁背叛了谁、谁对不起谁”的争吵，情绪异常激昂，表达异常丰富。之后，伯特利让书拉密复述出来，她照做了。
“没错，是这样的，”他呵呵笑道，“不过注意了，别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都是脏话。”
“那您还让我学？”
“你或许听说过——或许没有——脏话是一种语言中最生动、深刻、富于表现力的部分。你在神国学过脏话吗？”
“没有。”
“这就对了。那是没有生命力的生活。”
话虽如此，这一晚的“生命力”也过分了。他们连着碰到多起吵架斗殴、争风吃醋、□□火并之类的事情，比以往都热闹。
他们走在深夜无人的街道，凄凄风声吹来远处的哀嚎，铺满一地的月华与鲜血无异。
“或许，这就是原因……”
门先生喃喃地说。
无论自然还是神秘的领域，月亮，尤其是圆满的月亮，总是勾连着性与暴力的狂想。伯特利仿佛也受到了触动，忽然急切地向女友求欢；这固然不是他们第一或第二次在一起，但他允许书拉密“汲取”自己，就让她变得很热情，也让他变得非常……凶狠。
——的确有些反常。书拉密甚至感到了恐惧，生怕他会伤到自己，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亲爱的，你是不老的魔女。你当然不会死。”
——上帝之声·年度经注汇编
我恐惧长久的孤独，害怕那常常泛起的爱的柔情。
——神圣与世俗·第四纪谚曲杂咏
章十二君子至止（上）
1
伯特利在所罗门的阵营里，是个相当特别的存在。
自从灾变纪元以来，祂就主打一个八面玲珑的形象。祂是秘密外交的行家，两大兄弟会打得火热的时候，祂以另一种方式与对面“打得火热”——从仲裁人途径的塔玛拉家族（远支）稳定而低调地娶来一位一位又一位的夫人。当时，祂有排出特性的需求，正经结婚总比随意制造一堆私生子来得强，祂还借“联姻”撬了点儿对面的墙角——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所罗门相信了。
说白了，门先生的确有着可以跳槽换边的资本。哪怕祂明晃晃地为家族、为自己谋后路，你也奈何祂不得。就连真实造物主一方，当初为了转移信徒和财产来北大陆，也欠了祂很大一笔人情；据说，祂还抽空帮奇克转了末日魔女——不愧其“魔女研究专家”之名——梅迪奇不也只能装聋作哑？
……毕竟那时，狮鹫都不剩几头，军团的机动全靠学徒。
如今的门先生依然举足轻重，但形势已不允许祂像过去一样无所顾忌。所罗门随时可能成神，所有显得“不够忠诚”、落人话柄的行为都要尽力避免。联盟的其他高层未必真信祂会投靠仲裁人兄弟会，又或勾结奇克、站到萨林格尔一边，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道理大家都懂……
籍由书拉密的社交引荐式，多少疑虑消弭于无形：从前，祂常年差旅在外，难以及时扑灭涉及自身的谣言，现在，作为引荐人，祂将在帝都停留很长一段时间，想诋毁祂的大可掂量一下了。
假如还有人想在前线的红天使与后方的门先生之间挑拨生事，请看祂身边的书拉密夫人，这是两位要人彼此互信的铁证。顺便，之前与祂传出“绯闻”的魔女奇克，就是灭了书拉密满门的元凶；门先生越关注书拉密夫人，越能撇清祂与奇克的关系，在外打仗的梅迪奇越是放心……呵呵，多赢！
就连宫廷方面也“乐见其成”。后院稳定，才能落实对仲裁人犁庭扫穴的计划，推进所罗门成神的进度；帝国的中枢如此团结，真是所有人的福气！
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是红天使的某位女友执行了穿针引线的任务，还有人说，应该归功于门先生的某位亲信。追根究底，大家又发现，是乌洛琉斯委托门先生，把书拉密接回来的……呵呵，不愧是命运的天使，这份下大棋的功力，恐·怖·如·斯！（此处应有表情包。jpg）
话说，大蛇曾在之前的某个午后，向书拉密谈起她引荐式的安排。她显得不那么热衷，怏怏不乐的样子。
“……可是，我不需要出去见那些人呀。我在真实教堂里侍奉我们的主，不行吗？”
乌洛琉斯解释，宗主教的职务本来就包含大量的社交需求。孩子的行动处处受限，封闭的上流圈子——所罗门的宫廷——更不会轻易接纳陌生人。所以产生了引荐式，向社交界“正式”引入年轻的新成员；她在耶利哥生活，自然得遵从耶利哥的习俗。
“……非要大操大办吗？就请大家来碰个面，不行吗？”
——好问题，他想。
大蛇眼看着习俗一步步地变成现在这样。起初，的确是大家简单地一起聚个会、吃个饭、相个亲，渐渐地，引荐式成了攀比的由头，变得越来越奢靡而铺张：引荐人的地位越高越好，引荐式的活动越丰富越好，包括而不限于舞会、游园会、音乐会、展出、戏剧演出和慈善活动等，为此倾家荡产的大有人在。
“……习俗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应当有不同的行事规则。你是我们的人，就不能跟普通人一样。与我们身份对等的，也就那几位……”
“必须是伯特利先生吗？”
“你不喜欢他？”
“我想，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女孩低下头，神情迷茫。大蛇想起他跟梅迪奇的一次谈话，梅迪奇说，我们这边需要一位长袖善舞的交际花，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宫廷的权势者之间，既能为自己争取财富和荣耀，也能以巧手编织阴谋、为着某个目标拨动时局。假如阿彼霞是这块材料，他不介意把她捧得很高，但是……
“……习俗就是如此，”大蛇平淡地说。“伯特利这人……很周到。”
她沉默片刻。
“你们这样要求……需要我做什么吗？”
乌洛琉斯默了一下。他有点不自在。
但他和梅迪奇有分工，后者面对一位美丽的女人——或不是女人、或不是人——要么勾搭上床，要么一视同仁的挑衅。因此，不适合跟书拉密打交道。
他又想起另一次，跟梅迪奇的一次“男人间的谈话”——他听、对方说：亚当把书拉密教得太乖了，梅迪奇抱怨——他宁可姑娘们“野”一点儿。不过，伯特利似乎很吃这套……
“……不，你什么都不用做，”大蛇总结。
2
两巨头刚达成合作的意向，各自的代理人立刻碰头，敲定了一些交易、勾销了几笔纠纷。首都的时尚圈子再次收到一大摞订单。文艺界和宴展策划人士排队进王城区的亚伯拉罕大宅。综合种种迹象，人们推测书拉密的第一场舞会（正式说法：初入式）将在两个月后举行。
据说，某知名设计师接到了第一件礼服的单子，要求是将双元素——梅迪奇红和伯特利蓝——融为一体。他一脸骄傲地否认了，因为所有参与者都签了最严格的保密协议。
分析者也能从中推测耶利哥其他高层的动向：先观察、评估南方防线和沿海战事的情况，亲王殿下再做针对仲裁人的人手及资源安排，周期在两个月左右，是很合理的。总之，宫廷的要人们会排除万难地莅临书拉密夫人的第一场舞会，这一点毫无疑问；区区仲裁人，也配跟她抢热度呢~~（此处应有表情包。jpg）
比起门先生这边的赫赫扬扬，真造方的两位天使可谓低调。梅迪奇收到一封急报、先走一步，乌洛琉斯稍晚，为一些琐事收尾。一天清晨，祂率领真实教会的众人，把书拉密护送到伯拉河边，托付给等候已久的亚伯拉罕族人；随后，祂离开首都，教会事务都移交给副主教萨穆埃尔·雅各，后者返回办公厅，继续工作直到深夜。
他终于抬起头，清凉的月色淌进疲惫的双眼，而他，又是一个人了。
3
书拉密在适应一种新的生活。
——这是真正的、贵族千金的生活，梅迪奇通过祂的女朋友们大致了解的那种生活；相较而言，真实教堂的待遇简直寒酸。二十名女仆——专业的女仆，成天伺候她一人，个个都有一手绝活，用服药来克服“魔女毛发过敏症”。药物本身会不会影响健康，暂且不论，反正主人支付了大笔报酬。
多名特聘的教师对她的知识背景做了摸底。结果还算乐观：她受过的教育和才艺都是出类拔萃的，就是跟当代没啥关系罢了。为了“看起来像一位淑女”，突击学点礼仪和几支当红的歌舞，不难，仅是这种程度的话，压根儿不用门先生来操心。——不，真正的问题就是“与当代脱节”：引用著名的“冰川理论”，你在书本和课堂上学到的，只是露出海面的一角。海面下是什么？一个人、不，一群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不假思索地接受下来的东西，打着鲜明的时代印记，最终构成了时代本身……这些，才是祂的兴趣所在。
举个例子。当他们相处了几个月、比较熟悉的时候，伯特利开始给女学生上实践课。神话生物不需要睡眠，偶尔空下来的晚上，或结束得稍早的舞会的晚上，他们会戴上掩饰气息的面具，混进一些属于贫民窟的鱼龙混杂的场合。不乏上层阶级的成员，为了猎奇、发泄、解闷，乔装改扮到这里来的，伯特利才不这么无聊：他让书拉密专注地看、仔细地听，因为这是教学，这门课叫“耶利哥方言特色及源流”。
神战前的北大陆以神国口语为正音。这一点至今未变，因为主导社会的非凡者们，要么“家学渊源”，要么本身长寿，在百年前就接受了完整的教育，书拉密与他们沟通无碍。但普通人是另一回事：移民带来世界各地的口音，在原通用语的基础上形成了一门新的口语，且，每个聚落的发音和词汇，结合居民的来处、职业、风俗等，都有特色，各个不同。
当酒馆里的醉汉互放狠话、摔杯子砸碗的时候，伯特利向女伴解释某样外来小吃大受欢迎而进入通用语并衍生出其他用法。当小丑、狗熊和半裸的杂耍女郎一起跳艳舞的时候，伯特利向女伴介绍一个曾在贵族阶级使用的高雅词汇传到下层并逐渐扭曲成淫猥的意思。当街头□□火并、拳脚棍棒和非凡能力齐飞的时候，伯特利向女伴科普某些垄断行业的黑话切口，谦虚地表示自己也没能完全掌握。
他们曾在某个舞厅，旁观两男一女关于“谁背叛了谁、谁对不起谁”的争吵，情绪异常激昂，表达异常丰富。之后，伯特利让书拉密复述出来，她照做了。
“没错，是这样的，”他呵呵笑道，“不过注意了，别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都是脏话。”
“那您还让我学？”
“你或许听说过——或许没有——脏话是一种语言中最生动、深刻、富于表现力的部分。你在神国学过脏话吗？”
“没有。”
“这就对了。那是没有生命力的生活。”
话虽如此，这一晚的“生命力”也过分了。他们连着碰到多起吵架斗殴、争风吃醋、□□火并之类的事情，比以往都热闹。
他们走在深夜无人的街道，凄凄风声吹来远处的哀嚎，铺满一地的月华与鲜血无异。
“或许，这就是原因……”
门先生喃喃地说。
无论自然还是神秘的领域，月亮，尤其是圆满的月亮，总是勾连着性与暴力的狂想。伯特利仿佛也受到了触动，忽然急切地向女友求欢；这固然不是他们第一或第二次在一起，但他允许书拉密“汲取”自己，就让她变得很热情，也让他变得非常……凶狠。
——的确有些反常。书拉密甚至感到了恐惧，生怕他会伤到自己，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亲爱的，你是不老的魔女。你当然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