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玖

    回了相府,我望着眼前看了十几年的摆设想到不知几时就要离别心中不断生出些失落来。

    因着爹爹娘亲的宠爱,真的想象不出来我离府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囡囡。」

    听后面有人叫我,我回头娘亲就在院角的树下站着,笑着对我挥了挥手。

    我心里无端地难过,不知为什么不想去娘亲那里,但踌躇一会儿还是慢慢地渡过去行了个毫无诚意的一礼。

    到了跟前娘亲便抬手温柔地将我耳边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很轻「自你生下来也不见你有多知理,现在也会人模人样地与人作礼了。」

    「娘啊,您别一上来就损您亲生的闺女好不好?」我郁闷极了「现在这种情况您不应该安慰或心疼我吗?您是我亲娘吗您?」

    「去。」娘亲嫌弃地瞪我一眼「都快要嫁人了你还在这儿贫嘴,一点都不心慌,你是一点都不难受,净顾着自个儿了。」

    「娘亲,你说这话我们就没话说了。」

    对娘亲来说没有意料之中的哭闹,倒只有我坦然接受的平淡「我这一辈子就算不嫁给宣青兰我也会嫁给别人,况且这几次相处下来他对我也倒是不错。」

    然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都是下意识的保护行为,即使没有感情他如此对我也算重情重义。

    不为别的,就为有一个人能把自己当做他最喜欢的事物不就够了吗?

    而且单看瞧着他的神色不像说假也有几分真心,我也应该感到高兴。

    刚肯定地点了点头倍感欣慰,谁想还没自我安慰完娘亲开始拆我台了。

    「嘶,不过细细想来……青兰是请旨强制你嫁给他的嘞。」

    娘亲故作惆怅脸上憋笑憋得极其困难以扇掩唇。

    「话说也不知宣府囡囡住不住得惯。」

    呵,呸。

    经娘亲一点拨还没半刻我又在心里狠狠否决问题的答案。

    没感情就是没感情,还能赶鸭子上架不成?

    他喜欢我我就要嫁给他吗?

    什么歪理?

    这个婚我离定了!

    「噗。」娘亲笑了一声嗔怪掐我胳膊一把,没用力「表情这么丰富,又想什么鬼点子那?」

    我立刻苦着脸闪躲「没,您不能想我点好吗?」

    她没给我反应的机会,狠狠地揉了一把我的狗头「娘和爹爹本想着就你这么一个金疙瘩,拼死轮谁也不肯夺了去的,但看你如此没心没肺,对那孩子一顿夸娘亲是真恨得牙根痒痒。」

    「我们从小闹到大、被纵容到现在的囡囡终究还是长大了。」娘亲眼角溢出泪花忍着没落下「娘亲心疼头也疼,就是不知你嫁人了府里怎样的清冷空荡,少了囡囡就总觉得少了心里一块肉似的,没囡囡陪着我倒有些不适应。」

    我怀着一肚子委屈抱住娘亲感受她的眼泪的滑落,似乎每每触及到我的事娘亲的眼泪最多。

    「娘亲,这几天你是改行哭丧了吗小珍珠这么多?我生是相府的人,死是相府的鬼,又能跑到哪去?」

    「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哭丧,你脑袋里还有好词儿吗?」娘亲越说声线就越颤抖显然不信我知道全局的严重程度,只道「宣青兰那孩子那么喜欢你,万一你嫁过去想娘了他不让你回家睡怎么办?」

    ?!

    要是说这个…那您纯是想多了。

    我看娘亲一手比划眸中满是不舍和惆怅。

    她瞧起来气馁得不行,比我先一步松开怀抱还自以为自己把眼泪掩藏得很好没被我发现「罢了,…罢。」

    「我以为,以你爹的势力足以保护好你……」

    她飞速转身缓缓抬步离去,那个永远不会老的背影到显得有些个苍老了。

    「囡囡……先歇歇吧,娘亲明天带着桂花糕来和你玩。」

    以我爹爹的势力足矣保护好我?

    不由自主,我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放着方才娘亲侧身时鬓边刚染的白发和眼角隐隐的泪珠,自己也跟着落下泪来。

    圣旨还没下来呢,娘亲多愁善感什么呢?

    不是说自己永远年轻吗?

    以前那个看破红尘精力充沛的你上哪去了?

    “呿,瞎说。我才不会老,娘亲永远是最年轻的永远陪着囡囡。”

    “囡囡……来尝尝娘亲做的糕点?”

    “这么好的囡儿就应该在府中陪着娘亲一起给你爹爹捣乱添一辈子的麻烦,这样日子才算过得红火。”

    “囡囡又不懂这么多,即使她犯了错你瞪着眼训训也就行了,今日你要是舍得打了自己用心疼到大的闺女你就睡一辈子偏房去。”

    我回想着娘亲那样活泼的模样身子靠墙,一点一点地滑下去眼泪忍不住地涌出用力克制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朝院门那看了看,娘亲的身影还没走远,隐约在抽泣………

    “囡囡,你信娘亲吗?”

    “信。”

    “囡囡乖,祖母只是睡着了换了一种方式陪你。你瞧,瞧见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那就是你祖母,她像爹爹和娘亲一样永远都不会离开囡囡的,就像总有一天我和你爹爹也会变成那些闪闪发光的星星陪着你。”

    “我不要,我就要可以亲亲抱抱的爹爹娘亲,我不想爹爹娘亲变成祖母般的小星星。”

    「娘亲……………」我将头埋在自己的纱裙里周围满是热气快要把我淹没。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来呐………

    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宣青兰的信我看过了,其实也算不得信,打开信封后只是一张纸条,内容大抵如是:我已向陛下请旨为你我二人赐婚,但陛下稍有犹豫,后便有了拜访的第一次会谈。

    那时你躲在屏风后我是知晓的,岳父岳母得知我要求旨赐婚后大为震惊,甚至要闹着写信辞官抗旨连夜带着你告老还乡。

    我知,是我自私了些,所以下了诸多承诺岳父岳母这才稍稍安心。

    我也知岳父岳母这是疼极了你,不愿送你离府。

    你,我定是要娶的。

    只因若是眼睁睁地见你嫁与别人我想我是不舍的。

    且不管那人婚后对你如何我总是不放心的,也更是不甘的。

    至于……我为何如此执着于你,你很快便会知晓等我便是。

    回想到这我察觉有一颗小石子正中我袖摆,我憋眉朝着墙角向上望去只见一紫衣少年趴于墙头笑得阳光明媚,教人觉得如沐春风。

    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没看见人家正搁这伤心呢吗?

    你就会拿石子砸人是罢?!啊?!!

    「你哭了?」

    正待发作,他毫无征兆地来了这么一句给我整蒙了。

    我察觉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痕忙胡乱擦了一把,拿眼去瞪他。

    那紫衣少年嘴角擒着笑,他还挽着我那根流苏珠钗悠哉悠哉并向下伸出手,看样式像是要拉我上去。

    「别哭了,我不是说想到办法了吗?怎么样?要不要来?」

    去是必须要去的至少让我临死前再赌上一把。

    这样一来我把矫情的情绪收起内心变得坚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与他相握踩着石凳向上一跃。

    「你若是敢骗我,我就拿石子报复你!」

    我佯装暴躁地威胁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很想笑。

    实不相瞒,可能这事做多了就迷糊了总感觉我与他爬墙的这一瞬间像是无数个瞬间重叠仿佛已经隔了千年。

    少年闻言哈哈笑了两声「乐意奉陪。」

    院外·小道

    丞相夫人回过头去已然泪流满面,她走出柳温意的院子随即将将扶了一把站在门旁的绿柳差一点便要跌了下去。

    「夫人。」绿柳见此有些不自觉地唤了一声,忙换双手抬着她「您没事吧?」

    听罢丞相夫人缓了缓摇头站起身,极力地抬脚走在长廊还在流着泪,但神色已清灵。

    「她既不反感那就罢了,她喜欢便是最好的了。」

    丞相夫人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他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绿柳闻言底眸不语缠着丞相夫人向前走去。

    京城·倾玉楼

    「说罢,你想出什么馊主意了?」我单手托腮棋局还是上次来的棋局只是又重新归了位。

    「我先问你个问题,你要想好。」紫衣少年也是与我一样的动作依旧卖关子。

    我瞧他走势有变顿时变得有些棘手「想好了,早想好了,你说罢我听着呢。」

    「这个……办法关系到你的清誉。」他缓缓道「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抗衡圣旨的办法。」

    我:……什么鬼东西?

    「你且说来?」我略显犹豫。

    「那便是在你和宣青兰之前必须有一个“情郎”,宣青兰不知全貌擅自请旨,但只要你在他之前有个情郎这亲说不定就解了,毕竟……陛下不会还硬着头皮下旨强硬地拆散一对鸳鸯吧?」

    我闻言憋眉怎么感觉有点怪呢?

    是我的错觉吗?

    「你……先容我考虑考虑。」我连忙举手喊停大脑飞速运转「我与宣府二老相看了的还收了宣母的金簪,你现在才说要我有个“情郎”晚了点吧?」

    「…………」面前的少年听了我的话罕见地沉默了,他执子的手一抖正好走到我的马口上。

    我毫不留情地吃了他的“炮”心情不错道「再说了,我要的是接旨之后和离的办法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他再无动作直直地看着我眸中笑意盈盈「陛下福旨天子赐婚,应当是美美满满才行。」

    陛下福旨,天子赐婚。

    美美满满……

    想起那些嫁错郎的闺秀们再瞧着他的样子终于情绪爆发了。

    「啧。」我烦躁地将头上的发饰全都弄了下来连同棋子一同扫下桌去,十指插.进头发里闷头桌面状如死尸崩溃的抱怨道「烦死了……我好烦啊……」

    真的,我好烦啊………

    说着不知为什么一滴两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不管了。

    我想。

    不管了。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我身边有谁我都不管了,现在的我只想哭。

    想到这我试着慢慢哽咽了起来继而哽咽变成抽泣最后哭出了声。

    「哭吧。」那少年见我如此声音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怜惜,竟是陪我趴在了桌子上。

    他脑袋枕着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来回揉顺着我的头顶仿佛给予了我无尽的温柔「哭出来就好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们谁也没动,我哭,他听,还不断安抚我的情绪。

    哭着哭着我熄了火,不久就平静下来闹了个大红脸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生怕被他笑话。

    哭了。

    我在别人面前哭了,好丢人啊……

    「哭完了?」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我撇了撇嘴没回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像个失魂落魄的游魂,头发顺势散乱地披下来凌乱不堪被我抓得像鸡窝。

    情绪释放出来我只剩下空洞和无力,我瞧着那紫衣少年起身一手抄了个镜子一手执着个梳子,他将镜子摆在红檀木桌上正好照见我的正脸我扯了扯嘴角连个笑也扯不出来,少年便坐在我后面拿梳子给我理发。

    当梳齿接触到我的头皮时我无意识地缩了缩,却被他一把按住肩膀还故意调笑「瞧瞧,这是谁家的小花猫?伤心成这样可否跟我说说?」

    我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破天荒地笑了,见我笑了他也跟着勾起了唇角,气氛逐渐放松下来我长呼一口气,娓娓道来「有一家小姐被一家公子请旨赐婚,那家小姐不愿,但圣旨的声明不能收回去,那家公子也对小姐好得很,甚至在幼时相识,但事实不能改变,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感情就是没感情,纵使那小姐如何感动但依旧不愿在自己的思想里疯狂挣扎,你说,这家小姐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少年回答完像是看不得我失望的眼神万般无奈「我觉得那家小姐必须想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喜欢那便想尽一切办法脱离,喜欢那便试着接受,毕竟那家小姐对求旨的公子还有些个感动不是?事实已经变成这样了何不试着接受?」

    他一边说一边聚拢地上散乱的发饰为我重新一一梳妆好。

    话音落一个发髻便完成了,他梳完没动依旧紧贴着我的后背,忽地倾身唇部离我极近若有若无地贴着我的侧颊在我耳边哑声呢喃道「小姐,这世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件事不如意,既已发生也知无论做什么都徒劳无功那么为什还要这般自我折磨呢?」

    这………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我大惊,想说什么但看着镜子里少年温柔的神情顿时呆愣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个事情如此简单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这么矫情。

    喜欢就嫁,不喜欢就想办法逃脱。

    多么简单的问题啊我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须默,我道「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路子衿肯定是化名他又整地这么高深,况且自己前些天还他扇子时他也没多大反应,联合第一次见面他不肯透露身份的行为很难让人相信路子衿就是他的真名。

    但这哥们真不错,能处。

    少年闻言一滞,明艳的脸上浮现了些笑意不再避讳道「小的名曰陆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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