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拾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书生脸上闪过一丝难过,泪花在眼眶中徘徊「这是一位故人很喜欢的诗,从前不知她为何那般喜欢,现在知晓了,她很喜欢写东西明明特别讨厌别离偏偏在她的文章里却处处是别离,那种无奈和心神向往的炽热或许是我一生都无法理解的沧桑美感。」

    「良人经万难才是真正的归属。」陆子衿有意谈笑「但最后在不在一起,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如此默默付出。」书生恨铁不成钢「这是不是太委屈了?为别人掏心掏肺却换不来一点好处,真的值得吗?」

    「存在即是天大的恩赐,奢求相守重要吗?」

    陆子衿叹息着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如若抛弃默默付出选择夺人所爱……不如杀了他。

    陆子衿打断还要辩论的书生,再一次舞动了人偶。

    京城·街道

    出了倾玉楼一身轻松,我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忽地被人拽住了胳膊。

    那人拽得我生疼登时教我清醒了不少。

    我即刻拧眉准备给这人来个过肩摔。

    这拽得也太狠了疼得我直抽气,我试了试发现摔不动不禁抬头看上去,那人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半头身强体壮看着像是夜间巡逻的人,他身后跟着长长一支队伍,小小的眼睛,气势却威严得很,粗声粗气道「喂,你是哪家的姑娘,都入夜了怎的还在大街上晃荡?」

    我冲他眨了眨眼,他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后许是见我身着不凡头上发髻上的饰品又不像是寻常家女子可以戴得起的,又硬邦邦地补了句「夜间贼寇之人具多,小姐一个侍卫也不带不怕被勒索钱财吗?」

    我反应慢半拍。

    这……我还真没想过……

    那人话音未落,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不怕不怕,这不有我呢吗?」

    远处走来一身着宝蓝色披风里衣青衫手执折扇的公子,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束着单马尾的侍卫,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我心里一惊,竟是宣青兰和玉拢!

    我多少有些纳闷,琢磨着他俩怎么来了?

    「末将…见过宣公子。」那带头的将领见了他连忙撒开我,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了一滴冷汗划过脸颊随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也整整齐齐地跪了两排,因是夜间他们齐声喊的力道小得很「参见宣公子。」

    嚯,好大的阵仗,宣青兰到底是干嘛的?就连这些巡兵都如此俱他?

    「没事吧?」

    我正发着呆宣青兰收了折扇把我转了个圈看了个彻底,这才有些疑惑地问道「今夜你怎的有雅兴来大街上遛弯呀?」他没管那群人接着问道「绿柳呢?你今天没带着她?」

    我刚刚经历了思想的极限撕扯,既然已成定性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便学着陆子衿刚刚教于我的办法抵抗不了就接受,忽地踮起脚尖有些生疏地抬手抱住了他,闷声道「心情不好,所以就自己出来了。」

    说罢还不算完,顺便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你怎么来了?」

    还来得这么及时。

    宣青兰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懵了,他怔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呆滞许久他才有了反应,我还清楚地察觉到宣青兰不自觉地滑动了下喉结,他忽地喷笑一声也回抱住我给我顺了顺毛「我来找你的啊,这么明显的事情你才知道吗?」

    说罢他忽地弯腰将我拦腰抱起,我被吓得一声惊呼将搂着他脖子的胳膊紧了紧脸色爆红,赶忙把脸送进了他身后的青丝里,也跟着羞红了耳。

    你丫的!!!

    「那那那,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心里疯狂飙着脏话,不太适应地伸出一只手绕着他的脖子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后背,试图暗示。

    这还这么多人看着呢您注意点场合好不好?!

    「没什么,夫妻之间的感应呗。」

    我:………?

    得,得得。

    我服了。

    您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

    我在内心歇斯底里地咆哮却全然没注意那支巡逻队根本没敢往上看一眼,从头到尾是低着头瞧着地面的。

    宣青兰的视线离开我嘴角依旧是勾着的,但眸子却在一瞬间变换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栗,就像黑幽的深渊看了一眼绝对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就这样像是看死人似的看着那将领,终于对着他们说话了「看你们如此辛苦怕是把眼也给巡逻巡瞎了,下次注意一些不要随便就在大街上抓人姑娘的手臂,若是碰到不该碰的人你说苦恼不苦恼?」

    那将领闻言顿了顿,身子一抖连忙称是丝毫不敢怠慢,依然不敢抬头「末将受教,多谢宣公子提点。」

    「不必了,你们继续。」宣青兰收了那神色将怀中的我颠了颠,心情很好地背过身去朝着相府的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玉拢无言只是冷淡地抱着手臂隔岸观火,见主子走了便默默跟上。

    三人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背影那将领才像是总算活了过来,喘着气缓了一会,才颤颤巍巍地起身,贴身的亵衣已经湿透了一大半,身后的队伍也随他起身,这时有一小兵似是不解,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头儿,那宣公子看着也是文人一个,咱们当兵的,为什么要怕他?」

    话一出口,另一个小兵说话了「哎——人不可貌相,你不知那人外表如何,芯子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你新来的,还不知道吧?掌控御兵的那半块兵符还在………」

    「行了!」那将领像是刚刚绝处逢生了似的,立马打断了那小兵的话,及时止损,轻声呵斥「还不快闭嘴!都不要命了?给我把自己的嘴闭紧了,说多错多,知道了吗?!要我教你们自行整队吗?继续巡逻!」

    柳相府·府门

    「我就说吧,别答应别答应别答应,你非要听信那小儿的话。」娘亲的眼泪跟不要钱地掉,爹爹皱眉无奈环住娘亲为她拭泪「是我大意,是我的错。」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宣青兰正抱着我站在离丞相府不远处的拐角。

    我知,爹爹娘亲见天黑我不在府中会着急,但不知这么着急,直接在府门燃灯朝黝黑的远方眺望我的身影。

    我撒手跳下了宣青兰的怀抱,理了理自己确认完全无误后正待回家,就被宣青兰拽了一把。

    他笑着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解释道「今日来找你,瞧见你跟一紫衣少女跑了,到晚上也没回来,我便去找你,让玉拢给岳父岳母通了个信,说我带你出去玩了,再于街上汇合,你回去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我:?

    紫衣少女?

    这厮说得该不会是陆子衿罢?

    宣青兰莫不是没看清陆子衿的脸,只见他只挽了一个女式珠钗就简单粗暴地将他当成女孩子了吧?

    我努力憋笑点了点头,稳住宣青兰的披风转身往自家府门走去。

    「爹爹,娘亲?」当我的身子擦过他的肩膀时迅速手疾眼快地顺手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很快便到了灯光聚拢处「你们在这等我多久了?」

    娘亲一看见我跟看见自个唯一支柱似的挣开父亲的怀抱就往我这扑「你还知道回来?」

    她下意识地一把牵住我的手试了试我的手凉不凉,好在我浑身泛暖没有寒气「娘都担心死了,这么晚了不在房中待着你还知道回来?」

    「我和你娘都快找你找疯了就差把这整个相府给拆了,幸亏青兰这孩子周到派人报了信,现下人奴仆还被吓得睡不着觉,硬生生地等着你。」爹爹过来将那件宣青兰的外套给我往上提了提,后抚慰着娘亲迎我入府「你看,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奇怪的是他们都很默契地没问我今日去了哪儿。

    微风拂过吹动了宣青兰的发丝,方才他并没有随着柳温意过去而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家人团聚,看着相府门前的红灯笼熄灭。

    「公子。」玉拢见他脸色不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今日疲惫,可要明日再做定夺?」

    宣青兰听罢不语,只是默然神色沉重。

    不久过后他才稍稍有了反应,眸里翻江倒海最终定格在此刻。

    宣青兰蓦地转身,决绝地朝着更暗的巷子走去。

    他不怕黑,就怕这是个虚影随时将柳温意的存在抹杀。

    「如此,应当把婚宴提上日程了。」

    玉拢闻言脚步一顿垂了眸子认真赶路。

    正堂·婚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宰相柳春揽之女柳温意贤淑大方,温柔贤惠,而当今太傅宣楠之子宣青兰衣衫翩翩,风度幽趣,朕思其二人般配至极,又查得后天乃良辰吉日,特下此旨,愿其二人夫妻恩爱,永结同心。钦此——」

    这夸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公公读完皇诏将两边合并道「少夫人,还不快来接旨?」

    我跪在地上心中忐忑地站起,到了公公面前小心翼翼地接下了这比巨石还沉重的婚旨「谢陛下,谢公公。」

    在我一旁的绿柳还算机灵忙给公公塞了一袋银钱,公公笑纳跟我道「皇后娘娘和昭姑娘现在宫中一切大好,小姐不必惦念。」

    我闻言眉宇间舒展了几分又给了公公一对金钗和几碎银两「公公,麻烦您将这对钗子送与娘娘,其余的……便由您处置了。」

    公公见状一愣后双手收下,叹笑「谢少夫人赏赐。」

    这时绿柳用手拉了拉我的袖口示意我返回,我情急之下快语「还有一事劳烦公公照顾好娘娘。」

    徐公公将东西尽收袖中声线平稳「还请少夫人放心,奴才会留意的。」

    瞧着徐公公与其他若干人等退出府中后我的心不禁又隐隐泛痛,这次不是恐慌是对相府的不舍。

    毕竟……圣旨下来了,后天就要走了我当真是不舍得。

    越如此想心烦得越厉害。

    想起那晚宣青兰的种种行为围绕我的那股子不知所措的感觉霎时烟消云散,万里晴云。

    至少我嫁了个对我好的能护着我的人。

    今日有雨,离我成亲的日子还差一天。

    我穿着里衣披头散发地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今日过后就没人惯着我了也不知道宣青兰能喜欢我到几时,如此一来是凶是吉所料未果。

    「小姐。」绿柳透过镜子抚了抚我的我的长发「可是在为大婚发愁?」

    我抿唇状似要哭不哭的架势,她见了我这样不禁笑出声来,在我的头上很是熟练地挽了一个髻「没关系不要怕,绿柳是看着小姐一步一步长大的,有我陪嫁我看也没人敢欺负小姐。」

    「况且我还有老爷亲传的武术,若是宣公子对你不好不管是谁拦我我都会你出气。」

    听完这番话我笑出了声,只是心里无端钝痛。

    万一遇到个你打不过的我是不是还得陪着你栽坑里?

    唉,愁啊。

    谁又知得我心几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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