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糖葫芦

    「谢谢叔父。」宣小鹿今年五岁了,她正舒舒服服地窝在陆子衿的怀里,吃着他给她买的糖葫芦。

    陆子衿笑得温和,小心地从匆匆忙忙的人流中护着怀里的小姑娘,不至于让她擦着碰着「以前可不见你有这么客气,是不是因为先生被你好一顿戏耍,又恰巧被我发现,心虚了?」

    「叔父莫要胡说。」宣小鹿跟个小大人似的,知道陆子衿一向宠她,胆子也只有在他面前大的很,她自然地单手搂紧了陆子衿的脖颈嚣张道「我那是与先生同乐,先生不也玩得很开心吗?最后把我交给你时还夸了我一句“活泼”呢。」

    「你还真敢说。」陆子衿闻言噗笑一声,颠了颠宣小鹿,继而向前行走「这次得亏是我来接你,要是你爹爹还好,说你几句就行了,你娘亲晓得怕是又要瞪眼罚你抄经了。」

    「所以说嘛,叔父从来都不会凶我,叔父才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宣小鹿机灵地将手中那一长串焦糖山楂殷勤地递到陆子衿嘴边,见陆子衿顺着她低头咬了一颗,开心得笑出声来「叔父跟爹爹娘亲不一样,我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就像糖葫芦一样,只有对着你我才会于你分享,其他的人我才舍不得。」

    「你这算盘打得清脆,我可受不起,话说买这糖葫芦还是我的钱,到时候你干的好事一旦暴露,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就好。」陆子衿鼓着一边腮帮子与其谈笑「你瞧你,每次都不讲义气拉我给你做垫背的,你觉得我能信你几成?」

    「哎,好叔父,天底下最好的叔父。」宣小鹿一听完就慌了,忙道「你可算是冤死小鹿了,且不说爹爹娘亲的关系跟你有多好,若是小鹿受了委屈,心疼的还不是叔父嘛。」

    「你啊,就仗着我在的时候为所欲为吧,到时候你长大了,叔父护不住你了看你往哪儿哭。」

    「怎么会?」宣小鹿信誓旦旦「叔父说过,有你在一日便护我一日,除了叔父自己离开,不然我永远也到不了哭的那一天!」

    「哦~对我这么有信心?」陆子衿有意逗她「若叔父真的哪一天自个走了,你还不得哭晕过去啊?」

    「呸呸呸。」宣小鹿猛摇脑袋,梳着双髻的发带迎风狂舞「叔父说过不会离开小鹿,叔父不能说话不算数。」

    「………」陆子衿见她一副皱起五官的表情,倍感无奈「好好好,你先别乱动,再这样叔父便托不住你了。」

    这丫头也不愧是自己投喂大的,人小劲不小,就借着这一晃,陆子衿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给她勒断了。

    贰·新年

    「今个怎的有空来我这边?」陆子衿还是坐在倾玉楼的那间“纸醉金迷”的隔间里,胳膊抵着红檀木桌面,托着脸看着阁内忙得热火滔天的三人,只觉好笑极了「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仨要把我这楼给拆了呢。」

    「月亮哥哥,别看戏了,快来帮忙。」柳温意见他这么悠闲,扶额挥了下手「青兰做了最拿手的菜来招待你呢。」

    「对呀对呀,叔父,爹爹做了好久呢,糖醋小酥肉步骤很麻烦的。」宣小鹿一头闷在陆子衿的怀里,头发略显凌乱,看起来憨极了。

    「是吗?」陆子衿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抬手给宣小鹿顺了顺毛,待他们折腾完便悠悠地牵着宣小鹿坐在阁中多出的那些个座椅旁,先是将宣小鹿按在了凳子上,抬眼一扫一只一个菜,不过是一大盘摆放在圆桌中间,看起来份量很足。

    宣青兰笑而不语,见人都到齐了,便抬手一筷子夹了块第一个放到了陆子衿的碗里,刚要说些什么,窗外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随即炸开变成好看的烟花,又在满天的璀璨星河中隐去,好看极了。

    宣小鹿惊叫一声,跳下板凳去扒窗户,柳温意见了“噌”地站起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撸起袖子熟练地朝着宣小鹿的背影而去。

    此时,饭桌上只余宣青兰和陆子衿,宣青兰的手僵在半空,俩人视线相交,宣青兰一弯眸,在烟花炸裂的声响里默默用口型道了句「月亮哥哥,新年快乐。」

    叁·桃下酒

    由于身体染疾,陆子衿不得不变卖店铺告老还乡,隐居时间挑在了宣小鹿大婚时日,他乘坐马车出城时想着那一长串迎亲队伍,不禁笑出了声。

    柳温意出嫁时……也是这般热闹,不过这次嫁人的却变成了那个任性嚣张仿佛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女孩宣小鹿了。

    还真是岁月不服老。

    回到山村,陆子衿回想着上世孟花阙和沈竟兴交代的竹舍,找到后定居。

    期间宣小鹿来访,并和自己的如意郎君住在了当年藏着宣鹤和宣絮的偏房,陆子衿则乐呵呵地移到了沈竟兴的房间里。

    三日后,陆子衿躺在竹舍的摇椅上,正悠然地荡着忽地被打断,一少女梳着妇人的发髻喜笑颜开地吓了他一下,陆子衿无奈至极,这性子还真是和柳温意小时不相上下,淘气地很。

    他捏紧了自己那染了血的手帕藏于袖中,不久,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双眼发亮地瞧着宣小鹿和陆子衿带来了一个极具炸裂的消息:宣青兰挽着柳温意来探望陆子衿了。

    两人黑丝藏白发,徒步登山来的,给路子衿吓了个踉跄,刚站起来差点没栽地里。

    两日后,宣青兰和柳温意把宣小鹿给揪了回去,下山时与宣小鹿成亲的那男子一直在陪着笑脸,生怕宣小鹿受了什么委屈。

    陆子衿不自觉勾唇倚在门框那远远地眺望他们圆满地一家四人,心里蓦地一痛,一口殷血吐了出来,顺着嘴角汇聚在下巴处,慢慢越积越多,最后化作一滴梅红落在陆子衿的白色里衣上,显得格外明显。

    他一愣,眼泪混杂着血液一齐糊在脸上,却笑自己现在可真不成样子,默默抽出手帕拭去独自一人转身,回了竹舍。

    随着身体越来越不好,陆子衿咯血也咳得勤,某一日,他用一个匕首挖开后院里种着桃花树下的泥土,不一会就露出了几罐桃花酿,许是年份久了,看起来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陆子衿笑了一声,将酒从土里挖出来,里面还藏着一个檀木盒子,装着的是好几十年前样式的一只流苏珠钗,和一只单个的水滴耳坠。

    他脱力般坐在地上后背靠树,把簪子举过头顶慢慢将自己的满头青丝给绾了起来,接着举起耳坠的钩子用力穿透自己愈合好的耳垂,也不管那里争先恐后流出的血珠,将坛装桃花酿喝了个干净,昏迷过去。

    他垂眸神情温柔,肩膀上的紫衣外套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好像真的熟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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