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眼下吃得开心关饭后担心什么事呢?

    酒足饭饱的白瑶开始思考,被大伙知道了她跟卫庄“整日厮混”在一处,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流沙之主错开饭点要了桌绝非一人份的伙食。

    在这个能人辈出的据点里,要不了多久她那点老底就会水落石出。

    这下好了,不仅项氏,就连整个江湖都要知道她姓甚名谁了。

    可谁知,过去了几天,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

    白瑶去厨房听了好几回墙角,一无所获。

    卫庄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几次路过厨房都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白凤此刻未到据点,这里轻功好到这般的人并不多。

    在排除了盗跖后,卫庄在某个看似安然的茶余饭后,看了眼对面神态自若的白瑶,放下茶杯。

    “在琢磨什么时候去后厨外蹲着?”

    “嗯...嗯?!”

    正纳闷儿怎么无事发生不该如此的白瑶,一时间先应了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多日的潜藏都暴露了。

    不过让他看见,也不算暴露吧?

    她搅了搅衣带,“那天我睡过头了,你去要了桌吃的,还以为这几日要扯些闲话出来。”

    卫庄的目光顺着她的胳膊落到手上,“很在意?”

    白瑶低头看着脚尖,“这里的人活得很简单,观物待人便墨守成规。”即便你不在意,我也不希望他们背地里说你坏话。

    “墨守成规的人更明白交易二字的重量。”卫庄看着她,白瑶目光落在他的钱袋上,终于颇为放心的点了点头。

    清静自在的好日子就在这日下午结束了,白瑶刚去厨房送还食盒,身后就传来几道吵嚷的声音。

    “哟~你小子怎么才回来啊?”

    “小跖?你又是几时回的!”

    果然,回过头,正是盗跖勾着刚刚赶回据点的天明的脖子,二人身后是前往燕王封地归来的端木蓉高月一行。

    盗跖鼻子快翘上天,“我跟小白可是六天前就回来了,那个衡山王识时务,简直小菜一碟~”

    天明抓住“小白”二字,故意拖着长音,“哦~所以你是沾了小白的光啊?”

    “嘿你小子!”

    二人几日被规矩得都有些手痒难耐,高月跟端木蓉两句话的工夫,人已经磋在一处了。

    “...”端木蓉脸黑着准备回住处沐浴休息,余光看到远处拿着根鸡腿儿正跟她们打招呼的白瑶。

    “......”

    白瑶看着被劈手夺走的鸡腿儿,一脸委屈,“蓉姐姐...”

    端木蓉不吃这套,抓着她的手腕号了号,脉象平稳,这才松开手和眉头。

    被放开后,白瑶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仍被挟持的“好兄弟”,“那个能不能也还我呀?”

    端木蓉嫌弃得看了一眼已经被她咬了一口的鸡腿,丢还给她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油。

    高月跟白瑶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白瑶叼着鸡腿儿,看着空地上厮打得面目全非的荆天明盗跖。

    剑圣传人,一手扣着盗王之王的鼻孔一手满地摸剑;而盗王之王也未占先机,两只手一左一右扯着剑圣传人的腮帮子,无情的一脚将地上的墨眉送去远方。

    身穿绒袄的白瑶手里掐着鸡腿儿,站在边上叫好助威。

    据点外相约同归的逍遥子颜路一行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呵呵呵呵,”逍遥子捋着长须回去歇息了,“还是年轻人有精神。”

    颜路朝三人方向抱拳施礼,也回房整备。

    看得正起劲儿,头上忽然有丝丝凉意。白瑶仰起头。

    “诶?你们快看,下雪啦!”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战火烽烟的熏染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落入纷纷乱世。

    片片如萤,转瞬间随一阵疾风如鹅绒般团团坠落。

    白瑶站在檐下,看着将近腊月才落下的第一场雪,还有雪地里仍滚作一团不愿放过彼此的两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转身去后厨问了庖丁几句,出来拎着两个大竹篓,照着“势必不死不休”的两个家伙的脑袋一人一下。

    “小白!你做什么?”荆天明不满地叫了声。

    脾气都没发起来就被白瑶一把拧住耳朵,“你说什么,叫大声点。”

    “嗷!”

    两道悲鸣划破长空,白瑶掸了掸衣裙上的褶和雪,撑着伞,后面跟着两个肿了一边耳朵的敢怒不敢言的家伙。

    天明看着要出据点就又来了精神,“我们要去哪儿?等会儿我去叫月儿。”

    “你的月儿这会儿估计在房里沐浴呢。”

    一句话,把即将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的天明面红耳赤的定在原地。

    要知道大叔和用针的怪女人平时都不允许他们私自出去的,他凑到白瑶边上,有点崇拜地问:“那要是被大叔发现了,你会保护本大侠的吧?”

    白瑶拢了拢后厨借来防风的蓑衣,笑道:“你大叔又不是不让我出去,被发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据点外不远有个小镇,天明得到白瑶的允许后立刻没入人来人往的街道。白瑶对着他的背影喊:“两刻之内原地集合!”

    “知道啦!”

    她回头看了眼盗跖,“你不去逛逛?”

    盗跖反倒抱臂在她边上一站,“你看我跟那种没什么担当的臭小子是一个德行吗?”

    “诶呀,看来这一趟咸阳去得很值嘛!”白瑶笑了笑,走到卖果子的摊位前,问摆摊的妇人,“阿姊,你这橘子咋卖?”

    妇人身上的衣服不算新但洗的很干净,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忽让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叫姊姊,不说心花怒放也差不多了。

    她绕到摊前从筐里挑了几个又大又圆的橘子出来,“诶呦妹子,这条街里就数我这橘子个大水多,你尝尝!”

    白瑶拿了一个闻了闻,“真香,阿姊给我挑一筐,个个都要这么大的!”

    盗跖拉了她一下,小声问:“就要这家的?要不咱再往里走走看。”

    看小白买东西的架势,结合出任务时上好的马车说租就租,怕她不谙世事被人宰了去,盗王之王如是提醒。

    白瑶眨了下眼,“不用,这家就是城里最好的。”

    诶呦大小姐,货比三家啊!盗跖心里嘀咕。

    别说他,就是众头领中最富裕的雪女看了都得蹙眉头。

    墨家一向自食其力,出任务也不计回报,于是自然而然的,大家日子过的清苦却好不热闹。

    妇人麻利的从堆积如山的橘子里挑,白瑶让盗跖把竹篓给她,不一会儿,一大筐都挑好了。

    白瑶付钱的时候偷偷往妇人袖口里多塞了一串铜板,跟盗跖往前逛着,盗跖贼兮兮地低声在她耳边说:“真看不出来啊小白,你这手法,不入行真可惜!”

    “贫!”白瑶翻了个白眼。

    二人一路往里,逛完整条街时,盗跖瞪大了眼。

    还真让大小姐说着了,这里面居然没一家比买的那家更好。

    盗跖偷偷打量着白瑶买东西的背影,这家伙不会是那种...看着不谙世事其实精明得很的类型吧?

    回城口等天明时,盗跖余光扫过一个卖鞋的铺子,白瑶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眼,“走啊,进去看看。”

    小店很小,两面墙从上到下挂满了货品,掌店的是个阿公,见进来人看了眼就低头纳鞋底了。

    江湖人走江湖脚上一年四季穿的大差不差,短靴、长靴、布鞋,草鞋,因为有内力护体一般也不用随季节换。

    筑基时,师傅一般会以锻体为由,冬日里也不给穿太厚的衣裳。

    一点苦一点磨练得走过来,很多练家子季节交替也就只加件披风,打打坐就熬过来了。

    白瑶在几款加了兔绒的绣鞋里纠结着,样式都很简单,但是看着特别暖和,她现在又不用内力,雪一下这会儿脚底已经有点冷了。

    大概她的衣着与寻常人无异,阿公看她抬着头看了半天,以为她够不着,拿挑杆给她都取了下来,“这几双都可以过冬,跟脚,隔凉也好。”

    只是简单介绍,就又回去做鞋了。

    白瑶摸了摸,从颜色、面料、底料层层筛选下,选了一双浅粉和一双水色的。趁老翁给她包的时候一回头,发现盗跖正端详着角落里的鞋垫。

    她凑过去一看,是女式的鞋垫。

    “阿公,这双鞋垫我也要了。”她顺着盗跖的目光,指着他一直在看的那副。

    阿公点了下头,给她取了下来,她交了钱转头把单独包好的鞋垫递给盗跖,“呐,马上年关了,少说两个月都不用出任务,蓉姑娘平日久站制药,私底下给她不会不收的。”

    盗跖受宠若惊地捧着鞋垫,一时油嘴滑舌惯的家伙,这会儿居然哽住了。

    白瑶看着阿公伛偻的背,又看了眼墙上的鞋垫,“阿公。”

    老朽转过身,她指着最上头一排女式到下面的男式鞋垫,掏出一小块碎金,“这墙我都要了,您帮我包下,然后回去好好过个年吧。”

    盗跖瞪大眼,看着白瑶金光闪闪的身影,好家伙...

    真有钱呐。

    老朽接过金子,朝白瑶点了点头,眼底闪烁着感激。

    白瑶和拎着大包小裹的盗跖站在集合地点,远远的看着鞋铺关门歇业,远处天明也大包小裹的朝他们跑来。

    三人一路欢笑着回了据点,这会儿所有人都回来了,白瑶将送去各处的鞋垫分类放好,盗跖运着神行术配送。

    天色渐晚时,据点里所有人的窗边都挂着一双鞋垫,不论出身、不论身手。

    晚饭前,盖聂召集众人,说明年关将至,各方诸侯守卫较平日更严,且等出了腊月再行事。

    仿佛为了呼应他的话,议事堂的桌上还多了几盘堆得喜庆的橘子。

    白瑶依旧是坐在卫庄边上无人争抢的“专座”,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问:“外面西楚的人肯定在四处通缉我们,要不明日出去采买些物资过冬?”

    没人应她,实话讲如今乱世,这群人多半走投无路才投奔至此。

    身无分文,亲人死绝。

    与他们而言,年关这种日子,反倒跟受刑没有区别。

    不过即便如此,那些送出去的鞋垫,也没有一双被弃置在寒风中。

    盖聂见无人反对,盘算着据点的账簿还算宽裕。这次任务执行归来很多人将诸侯赠予的回赠丢给了据点,账目一下宽裕了太多。

    “白姑娘所言有理,那明日便有劳带几位伙计出去采买了。”盖聂道。

    他的鞋底也垫着阿瑶给的鞋垫,那双一看就是她亲自挑的无比合脚的鞋垫。

    这据点只有阿瑶会在意这些。

    卫庄饮着茶,余光看着桌底下浅粉的绒绣鞋雀跃地一翘一翘,看来有人又计谋得逞了。

    很多时候他与师哥不得不承认,她在收拢人心上天生高手,而这与有些八面玲珑的政客不同,她对旁人好,只是因为那样做会让她自己开心罢了。

    他的房门外挂的是一副护手,诚然,流沙为他制了冬衣,正是她回来前,麟儿送来挂在院门外的。

    护手以暗纹黑缎为底,取料与他平日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扣在内衫的袖口扎紧防风且护住手背,长度刚好被大麾完全挡住,看起来与平日无差。

    白瑶看着满堂开始热络的议论纷纷,趁没人注意,左手在桌下包住自鬼谷时起卫庄习惯坐时放于腿上虚握的手。

    她的手包不住卫庄的,但隔着大麾却感受到那只搁在他们手之间的护手。

    “呵。”她低笑,这么快就戴上,看来正合适。

    乱世最难是开怀,江湖何处不苦短,白瑶的一句话,让往日各司其职却互不干涉的据点,难得有片刻的热络。

    即便后面等待的还是腥风血雨,至少先过个好年吧。

    白瑶身形一怔,她眸中含笑地看着面前茶杯。

    桌下,卫庄翻掌将她的手包住。

    她装似无意地看向卫庄,哟,还是那副冷峻森然的面相。

    不愧是卫庄大人,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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