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在看什么,再不快点就赶不上车了。”

    孟雨童对着院内不耐烦地催促,屋子里赵璐看着手机上的短信,良久才回神应道,“宝贝,这就来。”

    柳如衣已经消失快一个月了,赵璐原本以为她已经忘记这里的人和事了,没想到大过年却收到了她的短信。

    “怎么突然这么高兴?”孟雨童看着她妈嘴角突兀的笑,心里有些不解,之前提到去外婆家她妈脸色可臭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年一定会是个好年。”赵璐老神在在说道,心想:看着讨厌的人倒霉,可不让人开心吗?

    “哦,或许吧。”

    ——

    许知意给汤圆喂完食,进门就见许飞手里拿着不少票据,对着一个小本子勾勾画画。

    “又还了几户了?”许知意问道。

    “三户。”许飞对着本子又来回数了两遍,脸上都是笑意,“这次都要谢谢小林,帮我把那些都卖出去了,就连库存也清了不少。算下来,今年过年挣了不少。扣除你上学的钱,我们把剩下的大头都还完了。之后那些,今年再努努力,绝对都能还清。”

    “嗯。”许知意点头,脸上也是少有的轻松。

    爷孙俩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笑意。想到能还完那些债务,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这么些年,他们总算是看到了些希望。

    就像压在身上的大石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我的学费自己能解决,你就不要担心了,留下的那笔钱还是拿去给你看看身体吧。”

    看着许飞又在不停捶打后腰,许知意把人扶到床上,熟练地开始给他按摩,“你这腰一到冬天就老疼,还是好好去看看吧。”

    许飞立马打断,“人上了年纪都这样,医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但是……”

    “童童,家里这些事有我就够了,你只要安心考试就行,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就是些老毛病,没什么要紧的。”

    许飞说着,已经困倦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许知意心里不好受,老头总和自己较劲,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枯瘦的鬓角又添了几许华发,过去一年,许知意眼见许飞忙前忙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负债是快还完了,可许知意知道老头的身体是跟着越来越差了。

    眼眸微暗,许知意给许飞盖好被子,关上灯出了房间。

    夜色如墨,远处灯光点点,宛如持久炸开的烟花,带给人微弱的希望。

    许知意握紧拳,暗暗发誓,只要再挺过半年,完成老头的心愿,他不会再让老头受这样的劳累。

    ——

    年节一至,巷子里瞬间热闹起来。不少外出工作的年轻人拖家带口回归故里,走到哪都能听到孩子的欢声笑语。

    只是往年都张灯结彩的小卖部,今年却显得有些冷清。

    王晓文过年没能赶回来,年节里王翠翠无聊地呆在家里嗑着瓜子,看着电视。

    “这年怎么过得这么长。”

    王翠翠抱怨两句,抓了一兜瓜子,出门遛弯。

    刚出巷角,就见一堆人聚在一起鬼鬼祟祟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翠翠图热闹,挤进去听了两句。

    邻居甲:“许家今年有钱啊,听说年底一口气还了三家,估摸着有这个数。”

    邻居乙:“可以啊,还完这些,就没欠多少了吧,他们也算快熬出来了。”

    “是啊。”

    其他人跟着附和两句,这些人年前收到钱,也不像平日那般尖酸刻薄嘴上刁难几句。

    王翠翠撇撇嘴,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大事呢,没想到就这?

    说起来这件事也算是她人生中最惨痛的一次经历。

    她为人泼辣,又一个人带着王晓文生活,当年做小生意赚了笔小钱,可钱还没捂热,就受许家骗全投了进去。

    半年后,听到许鹤卷款跑了的消息,她差点晕过去,要不是还有女儿,她不一定撑的过去。

    后来她振作了,第一个上许家闹,要把钱要回来,许老头起初不信许鹤会做出这种事,直到有人报案,警察上门证实后,他才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但人也因此大病了一场。

    王翠翠还记得那个闷热的下午,她扯着嗓子,赖在许家不走。

    “我带着文文存下这些钱有多不容易,您不是不知道,现在全被许鹤那骗子骗走了,这是要逼死我们,让我们没有活路。许师傅,算我求你了,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王翠翠眼睛通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是贪念作祟,结果现在可好,被骗得一无所有。

    王翠翠自己心里清楚,这事其实最应该的就是去找许鹤,但已经过去几天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联系不上。大家伙也都清楚,这钱八成是要不回来了。

    可是王翠翠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许鹤是不见了,可许飞还在这,总要有人把欠下的钱还上不是。

    “好,这债我们认,我写个条子给你,钱凑够,我给你送过去。”

    躺在床上的许飞面色灰白,双眼无神,像是顷刻间就会倒下去,床边一个幼小的孩子满脸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呜呜……”

    孩子哭得伤心,王翠翠有些不忍,自己这时候上门相逼确实凉薄,可她和女儿也要活下去啊。

    “许师傅,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拿着欠条,回头看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王翠翠还是心软了,指着满脸泪痕的许知意说道,“这孩子还小,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许飞浑浊的目光对上许知意稚嫩的脸终于爆发出强烈的生机,“是啊,我怎么会抛下我们童童呢。”

    回去路上,王翠翠刚松口气自己把钱要回来了,转头就听到一个坏消息。

    ——文文落水了。

    “啪。”

    医院走廊上,王翠翠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她都干了些什么?

    这段时间,她忙着向许家要钱,忽略了文文。中午把孩子哄睡,她以为没问题,独自出了门。谁知孩子中途醒了,自己摸到了花塘里。

    病床上,王晓文脸色苍白地躺在那,已经昏睡两天了,依旧没有醒来。

    想起自己劝许鹤的话,王翠翠只觉得讽刺。她劝许飞为孩子活下去,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可现在她的希望就要没了。

    希望破灭,王翠翠甚至不知道要去恨谁,她恨毒了许鹤,恨许家人,但其实她更恨自己。

    王翠翠万念俱灰流着眼泪,许飞把钱送了过来,他想留下来照顾文文,却被骂走了。

    “滚,都是因为你们,你们都该死,我的文文那么可爱,那么懂事,为什么,为什么?”

    王翠翠哭得声嘶力竭,伏在王晓文温热的身体上微微颤抖。直到一声轻微的呼喊,将她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妈妈,我摘了莲子,妈妈,吃,会高兴。”

    不知道要说什么,王翠翠抱着苏醒的王晓文一会笑,一会哭,“是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瓜子吃多了,也上火。

    王翠翠拍拍身上的瓜子壳,慢慢淡出人群。她为自己的贪财冒过一次险,代价大到她几乎承受不住,所以从文文醒来后,她就发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她恨许家,这种恨意一刻不敢消,也是为了警醒自己当初的错误。

    “许老头哪来的那么多钱,虽说过去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年底还钱,但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手笔,他做的那些东西,能赚这么多吗?”

    “是啊,今年这些是往常的三倍吧。”

    “难不成是有了别的赚钱的路子。”

    “我啊,听到一个传言,说是……”

    说话的邻居丙装模做样地看了眼周围,特意压低声音,王翠翠本来准备离开了,见此又被激起了几分兴趣——难道是许飞还得那些钱有问题?这可得听听。

    邻居丙:“我听说,许鹤当年骗走的那些钱其实都存在银行了,并没有带走。许飞就是用那些钱还得债。”

    “戚,你就胡扯吧。”有人明显不信,并且还发出质疑,“他要是有那些钱干嘛不早拿出来,干什么现在用来还债?”

    “是啊。”周围的听众点头附和,他们虽然爱听八卦,但也不是没有脑子,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传言假的不能再假。

    “你们别不信啊,我前段时间真的看见许家那小孩去银行了,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邻居丙说得很激动,不满自己听来的传言被反驳。

    “就去了趟银行,能说明什么。况且,我还是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干?”

    “利息啊。”

    看着众人惊愕的眼神,邻居丙得意地仰起脸,继续说道,“那么大一笔钱放到银行,这么些年下来,光利息的数字少说也有这个数吧。而我们大家从许老头那收的欠条,当初大家可都碍着面子,几乎没怎么提要还利息的事,对吧?”

    众人开始沉思,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要是那笔钱没动存在银行,利息的数字可不小。

    “就算是利息,也是用我们的钱挣的。”

    不知谁说了句,人群开始骚动。

    “我还有事,先回家了。”

    “走了,接孩子去了。”

    不一会,热闹的人群全散开了。

    只留邻居丙和王翠翠大眼瞪小眼。

    王翠翠笑笑,递过一把瓜子,“和我说说呗,你这消息听谁说的。”

    邻居丙眼里有些防备,最后还是接过王翠翠给的瓜子,笑道,“我就告诉你一个啊,就老周头,周瑞说的。”

    “这样啊。”王翠翠眼里快速闪过什么,跟着笑道,“放心,保证保密。”

    ——

    林舒在M市呆了两天,被强行喂了不少狗粮,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她提前收拾好行李溜了。

    五个小时的车程,林舒赶在合同到期前回了家。

    小巷里,背后总跟随着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林舒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刚搬进许爷爷家院子里的那时候,总有些人躲在暗处不停窥探,谁曾想今天竟会再一次重温。

    到底怎么了?

    林舒敏锐地感到一丝不安,加快步伐,在巷子转角遇到了面色十分难看的许知意。

    许知意走得很快,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林舒,林舒皱眉,出声喊道,“许知意。”

    少年的目光在落向林舒的瞬间有了光亮,但很快脸上布满阴云,“你回来了,走,回家,正好有事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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