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大战一触即发,京城里街头巷尾无不热议,爱国主战的情绪空前高涨。

    而赵祯却每日愁眉不展,急等前方战报。他可不像老百姓那般乐观,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战,而在此之前大宋已有三十四年未曾征战了。

    直到军报传来保安军首战告捷,他才露出点笑容。接着又是程平寨守将益州刺史鄜延路兵马辖徐怀德出城野战告捷,全民上下皆呼我军威武,无往而不胜。众人皆道此战年底便可休矣。

    郭精奇漫长的深宫岁月也随着这场大战的开始而开始了。

    “百灵,去请尚仪局的刘尚仪过来。”

    曾经郭精奇最为讨厌的规矩礼仪,如今她主动来学。既然有些旧礼她避不开,那就去努力适应,再艰难再不喜她咬牙坚持。他是她的桎梏,又何尝不是她生命里的动力呢!

    不出一月郭精奇已学得有模有样,收敛脾气恪守本分,步步谨慎,再没因越矩而被斥责。

    只是恪守妃嫔的本分就是只能等,等皇帝的召见,等皇帝的到来。似乎她此后余生就是用来“等”的了。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虽然我不能给你天高海阔的自由,但在这皇宫里我还能护你周全。”赵祯心疼这样的郭精奇。

    郭精奇微笑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你天天处理那些国家大事就够忙的了。那些大事上我帮不上你,给你少惹些麻烦就算帮你了吧!”

    赵祯听着甚是暖心,将郭精奇搂得更紧了,两人紧紧相拥甜蜜入眠。

    御案上一碗深红色的汤药早已放凉,赵祯还是没有放行的意思,只是蹙着眉一直盯着它看。

    立在一旁的阎文应见状小心试探着劝道,“陛下,这对于娘娘来说并非伤她而是护她。否则一旦怀上龙裔,那就得遭更大的罪,便不是一碗汤药的苦涩这般简单了。”

    虽然阎文应很看不上这位宠妃,可这番话却是再实在不过。赵祯左思右想,最后只好摆摆手放行了。阎文应生怕皇帝再变卦,立马端起盛着汤碗的黑漆托盘大步奔嘉庆院去了。

    “精奇,别怪我。虽然你已不是你,但有些事实无法改变。”

    郭精奇当然不知道这汤药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只听是促进坐胎的补药,每每侍寝后便会羞答答地喝上一碗,然后一番甜蜜的胡思乱想。

    是愧意也好,是相思也罢。无论朝政和军务如何繁忙,嘉庆院赵祯每日必到。哪怕是下一盘棋,吃一顿饭,说一会儿话,对于彼此来说都是慰藉。

    郭精奇可以好好享受不把他当皇帝只属于她的爱人时光。赵祯则可从没完没了的朝政大事中透出一口气来,让紧绷的心弦放松一会儿。

    一叶知秋。这本是收获的季节,却传来江南蝗灾泛滥颗粒无收的坏消息。

    赵祯即刻下令救灾救民,国库面对军费和赈灾款的双重压力,几乎要被掏空了。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大的噩耗传来。

    三川口大败,十万兵将全军覆没!

    “去,将刘平及石元孙的族人全数打入天牢。阵前叛逃,朕岂能容!”赵祯攥着军报的手都在发抖,声嘶力竭地发号施令。

    殿下的范雍耷拉着脑袋,一边的黄德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还在痛诉刘石二人的累累罪状。

    “陛下,以微臣对刘石二人的了解,皆非胆小如鼠临阵退缩之辈……”

    “范希文,你想与他们同坐不成!”

    范仲淹咣当一声双膝跪地,执拗地大声道,“事关十万大军的清白,望陛下慎之又慎。毕竟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事实经得起推敲!”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臣都为范仲淹这找死的言行捏着把汗,但也心生敬佩。就连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吕夷简都不由默念,“此时此刻能冷静地站出来之人,便只有范希文了!”

    过了不知多久,赵祯一脑门的乖戾之气渐渐散去。他甚至想起刘石二人出征时的铮铮誓言“不胜战不归朝”,再想起他们二人以往的言行举止和累累军功,他渐渐冷静下来。

    “文彦博出列。”

    “微臣在。”

    “朕命你亲去三川口清查战败原委。朕要赏就赏得明明白白,要罚就罚得口服心服。你速度去办,朕要真相!”

    “微臣领命!”

    坏消息很快传入后宫,人尽皆知。

    这样的痛楚,郭精奇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心如刀绞。为边关的十万白骨,更为赵祯。

    她现在真的好恨自己怎么就是个学渣呢!若当年能好好了解这段历史,就不会眼睁睁地等着悲剧发生,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他。

    嘉庆院内郭精奇一刻也坐不下来,左等右等,左盼右盼,天已黑透了却终不见赵祯的到来。她忍不住叫百灵去殿前打听,得来的消息是赵祯一整天都在和朝臣们议政,没用过一次膳食。

    眼看夜已深沉,郭精奇实在担心,叫紫芙整理了几道好下咽的清粥小菜,她自己拎着大步去了延和殿。

    刚踏入延和殿的院墙,差点与正退出来的范仲淹撞上。郭精奇赶忙退后几步毕恭毕敬地向范仲淹施礼。

    范仲淹更是退后一步,一边回礼一边道,“皇贵妃娘娘多礼了,微臣受不起!”

    “范大人,您还在怪我,是吗?”郭精奇弱弱问。

    范仲淹这才直起身子,面沉如水地道,“微臣岂敢!一切自有命数,非人力能改之。望娘娘好自为之,微臣告退!”

    郭精奇一声叹息。看来这位伟人是对她失望透了,再说一句都嫌多了。

    多想无益,郭精奇拎着食盒大步向殿门走去,却被殿前李璋和阎文应拦住。

    “陛下怎么样了?”

    李璋就像霜打的茄子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样一整天不吃不喝忧心国事,铁打的身体也要垮的呀!他必须振作起来,让我进去。”

    李璋认同地让了路,阎文应本还抬手拦着,瞅瞅她手上的食盒,想了想还是让开了。

    郭精奇轻轻将殿门推开,放眼望去烛火昏暗,听不到声也没见到人。她跨进殿门随手再关上往里走去,偌大的宫殿内此时此刻透着一种压抑的冷清。

    “陛下?受益?”

    无人应答。

    直到看见沉重的御案后面赵祯一个人背靠着案脊坐在地上缩作一团,头深深的埋进双膝,一动不动。这一幕令郭精奇心疼。

    她放下食盒,一步步走到赵祯跟前紧挨着他也坐了下来,胳膊轻轻地搭在赵祯的肩上,头靠过去,将人整个抱住。赵祯这才有点反应,抬起头,木讷地盯了郭精奇两秒,转眼就跟抽了线的木偶倒进她怀里,呼吸沉重。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就这样,郭精奇一语不发默默陪伴,直到他恢复了力气,抬头看到她温暖的笑容,听到她甜美的声音,“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无论快乐还是痛苦都会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满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战战兢兢,战败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大家都在猜想京城里又有几家高门贵户要就此颠覆了。

    直到文彦博归来,带着满满边疆军民上千人的证词和手印面呈皇帝,三川口的真相水落石出。

    范雍中了党项人的诈降圈套,使得金明寨内党项细作遍布由内瓦解我军,接着不顾李世斌的传信延误战机致使十万大军溃不成军。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刘平率军支援,集结了全部力量只有一万,却与党项二十万大军正面交锋。刘平命全军只进不退誓死守卫身后的延州城,终以少敌多力不从心。

    然败局已定,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孙仍首当其冲杀入敌军阵营。勇将郭尊手中的铁鞭都已嵌进肉里,直到被绊马索绊倒活捉也不苟活,自戕而亡。

    而就在战势焦灼之际,后方的黄德和竟率部逃跑。哪怕刘平的儿子追上去勒住他马绳苦苦劝回,他仍挣脱逃命,全然不顾奋战中的将士们死活。而军力悬殊的刘平全军与敌人厮杀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体力不支,右眼中箭坠马身亡。

    至此三川口尸横遍野,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陈述到最后,文彦博的声音都哽咽了,朝臣们唏嘘不已。赵祯的脸色变得铁青,手早已攥成了拳,指节咯咯作响。

    就此,昏庸无能的范雍被贬出京永不启用。临阵脱逃的黄德和被株连九族,其人押至三川口施以腰斩极刑,以告慰十万亡灵。三川口一战所有阵亡将士施以抚慰,保其亲眷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刘平,石元孙,郭尊等阵亡将领追封英烈,恩泽三代。

    至此悲壮的三川口战役算是尘埃落定。

    然而战争仍未停止,西部疆土已是千疮百孔,边陲城池黎民百姓岌岌可危。大败之后全军上下萎靡不振。

    “十万大军已然集结完毕,谁愿领兵西下?”大朝会上赵祯俯视殿下众臣,高声问话。

    而大殿内百余人却无人敢应,面露难色地眼神闪躲向后缩身。

    赵祯心中悲凉,“这大殿之上眼下众人平素里一个个自诩忠君爱国,慷慨激昂,为了芝麻大点的琐事便要以死明志,而如今大敌当前用人之际却一个个怯懦后退……难不成我央央大宋如今竟没一个有胆领兵赴战的?”

    片刻的闭目冥想后,他肃然起身。没人敢战,那就御驾亲征!

    他刚要宣布,只见一人走出了队列。

    “陛下,臣愿前往!”

    赵祯定睛一看,竟是范仲淹。他心中倍暖,大声赞喝,“好,果然是朕熟知的范希文!范希文听令!”

    “臣在!”

    “朕任你为陕西督军,全军二十万将士任由你差遣。”

    “臣必不辱皇命!”

    第二批派往西部边疆的大军开拔,赵祯亲自相送,场面宏大。

    临别前范仲淹叮嘱道,“陛下,如今前朝固然重要,后宫亦不容小觑。往往后宫与前朝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雨露均沾恩威并施方为上策!”

    赵祯静静听着沉默未语,范仲淹语重心长的这番话他怎会不懂呢。

    落日西沉,延和殿里赵祯仍在忙碌地研究着西部军防图,直到阎文应走上前询问道,“陛下,今晚可是摆驾嘉庆院?”

    赵祯停下了手中的笔,沉思半晌道,“许久未见杨婕妤了,摆驾清和宫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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