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来,郭精奇便一直等,直到再睁开眼已然天亮。她下意识地伸了伸胳膊,怎一个酸爽了得!

    没等她缓过劲儿,百灵叽叽喳喳地跑进来说昨夜皇帝就寝于清和宫,紧接着就是杨婕妤擢升为修仪的消息。

    从清和宫出来的皇帝銮驾一路向南,途经嘉庆院时正闭目养神的赵祯抬眸看到嘉庆院的院门正在开启,忙叫随行的阎文应改道,做贼心虚般急迫。

    跨出院门的郭精奇正好瞧见改道转身的那个背影,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后宫里再不是一支独秀,连着几日的变化,可谓是百花齐放各领风骚。郭精奇不说什么,可急坏了一旁服侍的人。

    “朱充仪现在可得意着呢,这才几日啊,就擢升为淑妃了。还有那连婕妤,眼下都是昭容了。就连陛下一直以“年纪尚小”为由,不曾临幸的小皇后,昨日也圆了房。还有……”

    “百灵,别说了。”紫芙提醒,百灵立时意识到不妥,捂上嘴不吱声了。

    郭精奇倒像没事人似的,继续练她的飞白。

    初尝“禁果”的小皇后本就脸皮薄,宫里又没什么可交心的朋友。虽知道不妥,却还是忍不住跟郭精奇分享她的小喜悦。

    “陛下很温柔,还问我痛不痛,只要我稍显不适,他便停下了,生怕我难受。”

    “陛下的胸膛好结实好温暖,在他怀里就会特别心安。姐姐与陛下欢好时可也是这般感觉?”

    见郭精奇只是冲着她呆笑不语,小皇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自己都吃惊自己怎么这般没羞没臊地说出这些话来。

    郭精奇确实有点无言以对。她该说什么呢?听着自己的枕边人和别人欢好的细节原来是这么反胃!

    “换作谁都成吗?还是说你有对谁更呵护更投入或是更享受呢?”郭精奇腹诽。

    而刚刚那段话和她这强颜欢笑的脸,正好被门外的赵祯全数听到看到。他刚要迈入的脚不由地收了回来,纠结半晌,还是默默转头走了。

    他终归是食言了,哪怕是身不由己,哪怕是逢场作戏,哪怕自己的心里一直只有她一个……可背弃誓言是真,他又怎能厚颜无耻地叫她心平气和地接受呢?在没想好如何面对之前,还是不见吧。或许时间可以治愈彼此的伤!

    他却是真真把郭精奇想错了。

    她不是瞎子聋子,这些怎会看不明白。只是越懂他,越理解,就越是心疼他。

    近日里被宠幸的妃嫔确实不少,却有着几乎一样的出身,都是武将之女或母家兄弟正效力于西北军中。可见他为了西北战事已费尽心力,郭精奇还有什么理由再怨他呢?若帮不上忙,就别给他添堵才是。

    想到这里,郭精奇不由地自嘲一笑,眼下的自己从里到外越来越像古代女子了,怎一个“贤惠”了得。

    可心怀愧疚的赵祯却不知道她的“贤惠”。来了后宫,不旦不去看她,还总是避着她,绕道走。这让郭精奇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

    “和亲?”

    郭精奇听到这俩字时简直以为在听故事,没想到这种戏码自己也能在现实中见到。

    “可是福康公主还小啊,难道要订娃娃亲?”光这么一想,她都觉得荒唐又可笑。

    “陛下的女儿还是娃娃,但大宋有适婚未嫁的公主啊。”

    小皇后一语点醒了她。

    “惠国?”

    小皇后忧伤地点点头。郭精奇心头一沉,忙往外跑。小皇后怕她一时冲动又闯祸赶紧跟了去。

    气喘嘘嘘地刚跨进公主殿门,郭精奇便见殿内两大排装满了珠宝锦缎的华丽嫁妆和鲜亮的嫁衣头面,以及靠在床头泪流满面呆若木鸡的惠国公主。

    公主的侍女揩着泪向郭精奇跪地道,“皇贵妃娘娘救救公主吧!公主身娇体弱又最怕冷,若嫁到那苦寒之地,身子怎么受得了啊!”侍女说着又哭哭啼啼起来。

    “怎么会这样?”郭精奇心乱如麻,突然眸光一闪,她急问侍女,“陛下可有下旨?”

    “未曾。只是命人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可是宫中都说……”

    “只要没下旨就有转圜!”她说罢扭头往外跑,正好被迎面赶来的小皇后拉住,“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陛下收回成命。”

    “我兄长说和亲是大朝会上定下的,陛下怎会凭姐姐几句话就朝令夕改?姐姐莫要徒劳,惹祸上身!”

    “这是惠国呀,他最疼爱的妹妹!他明明答应要给她俩赐婚的,他不会食言的,他都没跟我商量过……”

    “和亲乃是朝廷大事,陛下怎会先与姐姐说征求姐姐的意见呢?后宫不得干政啊!”

    “我不一样……”

    “怎不一样?今时不同往日,姐姐有多少时日未受陛下召见了?”

    小皇后一语扎心,自以为心有灵犀的知心爱人如今更像是她的一厢情愿。

    一时间近日里累积下来的点点滴滴汇聚成海。她自以为的理解,自以为的大度,自以为的看开,像一股怨念的暗流喷薄而出。郭精奇这才发现她非圣人,果然做不到不妒不怨不悲不抗。

    再扭头眺望那个像是失了魂魄的惠国,咬紧牙道,“就算是火坑,我也要跳下去看看。这是惠国的一辈子,坐视不理,我做不到!”

    小皇后拦不住她,左右为难却无计可施。

    延和殿外郭精奇被一队禁卫拦住,领队的正是李璋。

    郭精奇一把将他拉至一旁急切道,“惠国要被和亲了,你快随我一起去劝陛下收回成命。”

    李璋未移步,原地耷拉着脑袋不掷一词。

    郭精奇瞧他这模样心下了然,急道,“看来李殿帅已经知道了。怎么?他一点情面都不给你吗?没事,你随我去,咱们一起求他,就不信他铁石心肠。”

    “不是陛下不留情面,是微臣没有求,也不能求。”

    郭精奇目瞪口呆。

    “国家社稷重于儿女情长。如今的形势,陛下也是别无选择,微臣当以忠义报之。”

    郭精奇狠狠将李璋推个踉跄,怒道,“你他妈地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自己的女人都要被当成礼物送人了,还在这儿跟我讲什么国家社稷忠义两全?李璋,少在这儿假惺惺,不过是舍不得你的仕途而已。我算是看错你了,也算是惠国瞎了眼!”

    郭精奇说罢,冲开禁卫,硬往殿内闯去。

    留在原地的李璋就像是一片残叶,风中凌乱。

    好久没见这么风风火火的郭精奇了,阎文应假意拦了几下就将她放了进去。他倒想看看这么个不定时炸弹要怎么把自己炸个体无完肤灰飞烟灭。

    郭精奇一推开殿门,左相吕夷简,右相王曾,户部侍郎夏竦,殿中侍御史文彦博,右司谏富弼……一众朝中大佬投射过来或诧异或愤怒或不怀好意的目光。郭精奇也瞬间冷静下来,她未想到内阁重臣眼下都在。

    赵祯一看她这架势,心下了然,大喝道,“皇贵妃无礼,速速退下!”

    他希望把影响降到最低。郭精奇也明了其中利害,顺势往外退。却不想进来容易出去难。

    “皇贵妃娘娘可是为和亲一事而来?”离她最近的吕相高声问道。

    赵祯不由地手心冒汗。

    还好理智尚存,郭精奇没搭理他准备出门。

    “为恐辽主生变,还望陛下尽快下旨惠国公主和亲事宜。”

    吕相这么一句立马点燃了郭精奇的满腔怒火,她霍地转过身质问道,“吕相把自己的女儿送人时,也是这般猴急吗?”

    “皇贵妃慎言!”赵祯喝斥,想她就此打住。

    “和亲一事,难道皇贵妃娘娘有异议?”吕相撇嘴一笑道。

    “和亲?就是各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们想出的救国良策吗?送个女人过去就以为能平息战争?真是可笑!”郭精奇不屑道。

    “那皇贵妃娘娘有何高见呢?”吕相继续道。

    “阎文应还不将皇贵妃送回宫去!”赵祯抢在她对答前大声道。

    阎文应假意去拉,被郭精奇一把甩开。赵祯顿时眉心紧锁,只听郭精奇大声道,“北辽若是真想打我们,早就与党项联合了。如今分明是趁党项来犯敲竹杠。如果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那么便是欲壑难平没完没了。公主只会是白白牺牲,唯有强势回击才是正道!”

    “后宫怎可干预朝政,牝鸡司晨,陛下社稷危矣!”王相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的模样激动道。

    “皇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西部边关吃紧,若北部再打起来,我大宋将是危机重重,恐难应付。”文彦博如是说,想让郭精奇冷静下来认清形势不要感情用事,却不想她更激动了。

    “文大人,我一向敬你高风亮节,没想到你竟因“恐难应付”而畏首畏尾。难道这仗还没打就要缴械投降了吗?难道大宋的男人都死光了,非要一个柔弱女子去送死!”

    “禁卫听令,速将皇贵妃遣回嘉庆院,未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赵祯表情冷硬,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

    郭精奇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以为不会再听到类似的话,至少从他的口中不会再有,眼下却如此讽刺。

    殿中众臣噤声,就在此时门外通传“太妃娘娘驾到!”

    郭精奇眼眸陡然一亮,如今能救惠国的就只有杨太妃了。

    颇会察言观色的夏竦一见杨太妃来了,小心翼翼道,“其实不是非要惠国公主出嫁才行的,前朝早有选宫女封为公主代嫁的惯例……”

    未等说完,杨太妃厉声道,“不可!两国和亲不容有失,我大宋怎可留人话柄,失信在先!惠国必须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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