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精奇正要起开,却被赵祯翻身上来的热吻吻到几近窒息。刚一能呼吸,她就像被囚禁的小兽怯怯地盯着赵祯问,“你,你要做什么?”

    “你要朕侍寝,朕怎敢不从?”

    “没,不,不是……”话没说完,嘴已被堵上。

    又昏头了!

    好吧,久旱逢甘霖,一次顶一年,量谁又能把持得住呢?

    待郭精奇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赵祯早已不在,该是上朝去了。

    她坐起身抻抻胳膊抻抻腿,还真是有些酸乏,但心情还是很美妙的。

    梳妆洗漱,用过早膳,又拎着一本书坐在梧桐树下看,而手里这本实在晦涩难懂,于是她起身准备进内殿换一本看,忽闻角落里窃窃私语。想必是宫人们在聊宫里的八卦,倒是好久没听过了,她踮着脚好奇地凑过去,似乎事关小皇后。但没听两句就被人发现,宫人们一慌而散。

    不过说起小皇后,既然回来一趟郭精奇倒是一直想去看看她。想起当初在天台山上小皇后的言行,倒显得稳重成熟许多,越来越有一国之母的风姿了。

    虽然门口有人守着,但想出这福宁殿对于郭精奇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后殿,没费多少功夫就翻出了宫墙。

    得意地拍拍手,扑打掉衣服上的尘土,一个人便往坤宁殿的方向去了。

    她已经选最隐避的路线,但沿途还是碰到了几个宫人。好在没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而所遇之人却似乎都一眼认出了她。可认出之后的反应颇为古怪,那一双双略显惊愕的眼神就像见到什么妖怪了一般,避之不及。另外,一路上偶尔掠过的乌鸦也叫她感觉奇怪,什么时候皇宫里也养乌鸦了?这叫她想起当日天台山上那遮天蔽日的乌鸦群,顿时遍体生寒。

    眼下也到了坤宁殿。郭精奇整理好心绪走了进去,迎面正见到了老熟人-庆云姑姑。

    庆云显然没想到此时此刻能见到她,先是一惊而后极不自然地施了礼,都忘了向内通传。郭精奇怎么看怎么别扭,倒也没空深究,大步迈进殿内,里面叽叽喳喳好个热闹,来到正堂一看可谓是后宫云集,全是熟面孔,仿佛回到一年前。

    这一步迈入,她就像是踩到了这些女人嘴上的开关,顿时整个厅堂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脸上。正一脸焦躁的小皇后此时也僵住了,好在她很快缓过神来,忙大步迎了上去,未等嘘寒问暖就有人发难了。

    牙尖嘴利的杨修仪一开口就咄咄逼人,“皇后娘娘,这妖女既然自己送上门了,万不能再放过。还请娘娘当断则断处死这妖女,以绝后患!”

    众人附和,郭精奇转眼就被人拘住,甚至很快就有宫人送来了白绫和鸩酒。场面愈发难以控制。

    小皇后貌似强撑着镇定道,“这是活生生的人命,陛下还没有裁断,本宫怎能先斩后奏!”

    “陛下被这妖女蒙蔽,难道娘娘还不清醒吗?否则大宋基业毁于一旦,我等作为陛下的妃嫔,以何颜面面对皇家的列祖列宗啊!”

    “是呀,还望皇后娘娘当机立断,为大宋斩妖除魔!”

    “不,不。”小皇后左右为难地盯着郭精奇,不住地摇头道,“什么斩妖除魔?净妃不是妖不是魔,无凭无据休得胡言!”

    杨修仪一听这话更抖擞了,义正言辞道,“敢问天台山祈雨是谁破坏的?那成日来垂拱殿上漫天的乌鸦是谁招来的?明明离开宫,除了籍,如今霸着福宁殿坏祖宗规矩的又是谁?若她不是妖,怎么使得了这般媚术令陛下弃后宫妃嫔的请愿于不理,视前廷朝臣的以血明鉴于不顾,对黎民百姓的民怨沸腾于枉然?”

    “这,这……”小皇后一时间被质问地无言以对,连郭精奇都听愣了。

    眼看局面陷入僵局,杨修仪竟不顾小皇后的威仪,直接命人将郭精奇钳制跪地,端起那盏鸩酒,掐开郭精奇的嘴,就要灌下去。“嘭”的一声响,连酒带盏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扇飞,接着力度极大的一脚踹过来,杨修仪飞出数米远。

    赵祯怒目而立,顿时落针可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赵祯厉声下旨,“杨氏品行不端,妖言惑众,赐白绫三尺,即刻行刑!”

    殿内众人顿时都傻了眼,杨修仪更是连滚带爬地过来拽着赵祯的袍摆求饶。然赵祯冷硬的表情无半分松动,怒道,“李灼,你耳聋吗?即刻行刑!”

    李灼吓得一激灵,应了声“是”,赶忙命人拉开纠缠在赵祯脚下的杨修仪,亲自扯来现场早有准备的那条白绫,迅速绕上杨修仪细长的脖颈。

    杨修仪声嘶力竭地哭喊,“陛下,臣妾不想死,不想死啊!陛下就算不念及与臣妾的旧情,也顾念一下公主吧,她的生母若这般被处死,叫她今后如何自处啊?还有,还有臣妾母家三代将才,为陛下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父兄还在镇守边关,若他们知晓……”

    “行刑!”

    一声令下,杨修仪再也说不出话来,周遭的妃嫔一个个瑟瑟发抖,更有捂着脸不敢再看的。

    不出半刻,李灼来禀,“回禀陛下,杨氏已断气。”

    当场就有人晕了过去,还有人干呕不止。

    赵祯宽袖一甩,面朝众妃嫔冷声道,“若再有人对净妃不敬,这就是下场!”

    众妃嫔直接吓跪,声音抖若筛糠,莫敢不从。

    郭精奇尚未在这场震撼中缓过神,赵祯已握住她的手,带她离开坤宁殿。这只手传递来的温度温热了她手指的冰凉,恍惚自己刚从地狱里被他拉回。抬起头,天空中时而飞起或落下的乌鸦叫她惴惴不安。

    待众人散尽,小皇后看着自己揣起茶盏的手还在发抖,“啪”地干脆摔砸在地上。眼瞅着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茶盏,愤愤道,“废物,都是废物!”

    回到福宁殿虽然赵祯百般宽慰,郭精奇表面看是云淡风轻了,可赵祯离开后,她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愁思中。这一折腾,她已然意识到福宁殿内外的天壤之别,意识到她这场失败的人工降雨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意识到为什么这几日赵祯仅限于她在福宁殿内走动,意识到为什么赵祯这般疲累和憔悴……

    她该怎么办?

    午膳根本没味口,早早就叫人撤了。她焦急地等待赵祯的到来,她不能让他一个人扛,更不能像一年前那样一走了之,如今唯有齐心协力共商应对之法。

    郭精奇来回踱步,直到红日西沉,殿门终于开了,可她等来的不是赵祯,而是太妃娘娘驾到。

    杨太妃未多言,只叫她跟着她去一个地方。

    瞧着方向该是皇宫最为偏僻的拱宸门。想当初皇帝就是叫一个小内官从这里送她出宫的,只是那时头脑一热……否则哪还有后面这些林林总总。

    不想这平日鲜少有人走动的拱宸门眼下却甚是嘈杂且门外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不必靠近就能听清宫门外的民怨沸腾,一句句都是要置郭精奇于死地的口号。不同之处只是死法而已,有要万箭穿心的,有要五马分尸的,最多的是要火刑,要将妖女化为灰烬,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郭精奇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脑子乱糟糟的,腿竟软到快要站不住了。

    “拱宸门已是这般,其它宫门可想而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给世人一个交待,大宋基业将毁于一旦。”杨太妃如是道,郭精奇自然再明白不过了,她就像个喝醉了酒的人,脑子好似清醒活跃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身体已然迟钝地像个傻子。眼看着端着黑色漆盘的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立在杨太妃身侧,上面放着的精致小瓶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郭精奇颓然一笑,仅一日功夫,她就见识了宫里三种死法,可真是长见识啊!

    而后她望着杨太妃,悲凉地道,“非死不可吗?”

    “非死不可!皇帝下不了手,哀家替他做这个恶人了!”杨太妃说着,眼神落在那个精致小瓶上,道,“这是鹤顶红,一口封喉,不会太痛苦。”

    郭精奇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杨太妃见状立刻命人拘住她,强行喂毒。撕扯间,赵祯及时赶到,一把夺了药瓶,将郭精奇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将人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皇帝还护着她?”杨太妃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道。

    “您相信我,她不是妖女!”

    “皇帝呀,难道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哀家信不信你已不重要,她是不是妖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堵住这幽幽众口,保大宋根基!”赵祯顿时哑然,一时间宫门里没人说话,而宫门外的民愤震耳欲聋。

    该是有半刻钟,杨太妃长叹一声,道,“唉,也罢。哀家不再管,要她还是要江山,皇帝自己选!”

    杨太妃拂袖而去。

    许久,赵祯没有动,没有说话,没有回头。站在他身后的郭精奇心如擂鼓,宫门外的请愿声此起彼伏,火光点点。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恐惧过,她的生死就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而这只紧紧攥着她的手正一点一点的松,一点一点的凉,直到彻底放下。一脚迈开,朝远离她的方向。郭精奇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刻明明咫尺,她却感觉已隔山海。

    “传朕口谕,将妖女羁押于冷宫,七日后午门午时三刻,火刑!”

    嗡的一声,郭精奇的耳朵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只能看到他这副猜不出情绪的背影。这个男人昨晚还在与她颠鸾倒凤柔情蜜意,如今亲手送她去死!

    早该清楚他会是这样选择。于江山而言,她连美人都不算,又怎么奢望他爱江山更爱美人呢?毕竟他不是昏君。

    可那个要被无辜牺牲的人轮到自己时,又怎么忍得住撕心裂肺的痛?这可是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这可是对她说再也不食言的男人。

    这该是她的劫吧?不死不休。

    郭精奇是背着身被拖去冷宫的,一路上她的眼眨也没眨,她要亲眼看着叫她去死的这个男人会以怎样的面目面对她。

    是愧疚还是冷漠,或者是无能为力的落寞呢?

    然而直到他消失在宫巷尽头,消失于她的视线之外,他都没有再回头看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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