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意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一瞬间,王姨娘突然有些后悔,将她教养的如此骄纵。

    她心里有种恐慌,担心着没有自己在身边,周心意这样的性子要怎么办?

    训斥也舍不得,王姨娘喝了口冷茶冷静下来,“今日的事情你老实交代,你是给谁当了刀使,这样的主意你做不来。”

    周心意有些不服,“姨娘,你为何不相信我就是抓住了他们苟合的把柄呢?”

    王姨娘说,“我认识沈姨娘这样多年,也同他斗了这么多年,她可不是精虫上头的蠢材——说吧,是谁给你出了这天大的祸事。”

    周心意老老实实交代了前因后果。

    王姨娘沉思。

    她倒是没看出来表姑娘是这样沉藏不露的性格,现在想一想,王姨娘甚至有些后怕,在沈颜殊入京的路上,她曾经买凶。

    但沈颜殊还是安全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当时以为是偶然,现在想一想,王姨娘渗出一身冷汗。

    沈颜殊来在周府不过一月,她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挖出来,她真的是孤立无援的孤女吗?

    那她到底知不知道路上要杀她的人是自己指使的呢?

    王姨娘本以为她不知情,可现在看来,她既然有如此手段挖出沈姨娘和二房的丑事,未必会刺杀一事毫不知情。

    但如果知道,为何按下不提,还和阿意姐妹相待,共同对付沈姨娘母女。

    如何知道,为何不对付他们母女二人呢?

    王姨娘越想越心惊。

    不,这不是姐妹相待,而是把他们母女俩彻底推到了周夫人的对立面。

    她突然反应过来,沈颜殊这分明是在把阿意当做替死鬼。

    她是何时开始的?

    王姨娘不敢细想。

    王姨娘压低了声音,“阿意,现在看起来,这个沈颜殊并非看上去这么简单。你被她当做了刀使。”

    周心意说,“姨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是就算早听了你这番话,当时我还是会答应。”

    “眼前是扳倒沈姨娘母女的机会,就算是被当做了刀,我也愿意。”

    王姨娘叹气。

    设身处地,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沈颜殊想必是早就算好了,这是她的棋盘,她直白告诉了阿意,阿意依旧心甘情愿呢。

    这样明谋的手段和心机,是他们万不能得罪的。

    王姨娘突然有了主意。

    **

    周夫人回去大发雷霆,“好啊,意枫院这两位真的是有本事啊。”

    心腹劝慰道,“夫人,这么多年了,意枫院虽然和沈姨娘不对付,但是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想必是后面有高人指点。”

    “高人指点。”周夫人冷哼一声,“就凭周心意今日顶撞长辈,她便从这件事情里面脱不干净,主君如今是正在气上,等他冷静下来,未必不会清楚这是个局。”

    “高人,你找人盯着点,我要知道意枫院都在频繁与谁联系。”

    “好的夫人。”

    周夫人突然想起来,“公子去哪里了,今日这么大的事情,他也没有回来。”

    “回禀夫人,公子搬去国子监了,考试在即,公子差人来传话,就不回来了。”

    周夫人默然,他知晓自己的儿子在逃避。

    想起府上的沈颜殊,周夫人动了其他的想法。

    **

    周心词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外面的丫鬟婆子着急上火,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劝。

    沈颜殊站在外面,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也纹丝不动,她大声说,“我听闻方才妹妹去找我,不巧,我还没有起床,特来跟妹妹告罪。”

    丫鬟婆子去禀告,半晌门开了,沈颜殊走进去,就被气的双眼通红的周心词摁在墙上。

    沈颜殊神色未变,看她犹如看一只发疯的野狗“人人都说周府二姑娘端庄有礼,看来并非如此啊。”

    周心词冷笑道,“事到如今,你我不必再演戏了。”

    “沈颜殊,我是伤害过你,可不曾如此将你逼到绝路,你为何绝情?”

    沈颜殊有些好笑,“你的意思是只允许你伤害我,却不允许我无缘无故来伤害你吗?”

    周心词哑口无言。

    沈颜殊推开她,理了理衣裳的褶皱,“周心词,我说了,我们是同样的人,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可实际上不知道藏着多少害人的心思,这偌大的周府,我们都是可怜虫,既然做不成相互扶持的知己,那必然是自相残杀的结局。”

    她有一副好皮囊,说狠心的话也是温柔的。

    长这么大,周心词第一次后悔得罪了人。

    沈颜殊简直就是个疯子!

    “你要杀我吗?”

    沈颜殊摇摇头,“内宅不兴杀人。”

    “那我会如何?”

    沈颜殊说,“姑娘的出处,是主母决定的,我一个表姑娘,自然做不了主。”

    沈颜殊打开了门,她回过头,眼神很温柔,“周心词,你杀过我一次,我从来不重蹈覆辙。”

    周心词到死都以为沈颜殊那日说的,是宴会上无光痛痒的歪心思。

    沈颜殊走出了门,秋日的阳光照耀进来,周心词却只看到了秋日落寞。

    **

    梅居迎来了意外的客人。

    沈颜殊听到来人的时候很意外,“你再说一遍,是谁来了?”

    小桃说,“是王姨娘。”

    倒是意料之中,但这么迅速也在意料之外。

    沈颜殊上辈子一直以为王姨娘是以色侍人的妾,不过是仗着主君宠爱,才在这周府有了一席之地。

    可现在有了更多的阅历就知晓,能够在这内宅安稳过下去的,有哪一个人简单呢。

    周夫人地位尊贵,可王姨娘呢,除了好皮囊,她可什么都没有。

    “请。”

    王姨娘穿着简素,走进去就朝着沈颜殊伸手行礼,把沈颜殊吓一大跳,“姨娘这是做什么?”

    王姨娘说,“昨日的事情我听阿意说了,她不懂事又莽撞,表姑娘是个聪慧的,多包容。”

    沈颜殊人精一样察觉到端倪,她不露声色道,“姨娘折煞我了,我不过是寄居在此的孤女,承蒙姑母怜惜才有了容身之所,长姐是周府长女,该是长姐多包容我。”

    王姨娘听这一番毫无破绽的话,知晓沈颜殊确实是心有城府,她屏退身边丫鬟,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们二人。

    王姨娘突然跪下来。

    沈颜殊没动,却知晓了王姨娘今日来的目的。

    她果然是深藏不露的聪明人。

    王姨娘说,“我今日来,并非全为昨日,还为表姑娘进京之前我的恶意,我曾经派过杀手拦路,幸好表姑娘无碍。”

    沈颜殊转身坐在椅子上,如同主君看向俯首称臣的下属,“姨娘这是做什么,既然要杀我,今日为何要坦白。”

    王姨娘说,“表姑娘是聪明人,我今天推心置腹把我的心里话讲给表姑娘,我出身低微,所求的只是安稳富贵的生活,成为姨娘,还有了阿意,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如今阿意到了婚嫁的年纪,我少不得要为她筹谋。”

    “我跟周夫人一直不对付,她接你入京,表姑娘应该能看明白,就是是为了对付阿意,请表姑娘原谅我一个做母亲的。”

    沈颜殊心谙她的勇气和谋略,“既然为了长姐要杀我,姨娘为何不彻底一点?”

    “因为我能力有限,表姑娘能活着回来,就说明我输了,我不想和表姑娘为敌,但是表姑娘似乎盯上了阿意。”

    “昨日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表姑娘好计谋,把阿意当刀使。”

    沈颜殊坦然接受她打探的目光,“姨娘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利用了长姐,不过其中利害我同长姐说明了,长姐不傻,但是她依旧愿意,能够扳倒这么多年的眼中钉,被周夫人记恨上这个风险显然是长姐可以承受的。”

    沈颜殊突然笑起来,笃定道,“要是当时是姨娘,姨娘也未必会拒绝吧。”

    王姨娘盯着她半晌才开口,“是,我也不会拒绝,所以我今日特意来找表姑娘。”

    “听闻你和阿意是联盟,我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长期抑或只为了对付沈姨娘母女。”

    “但是我今日来,是诚心和表姑娘结盟的。”

    沈颜殊说,“结盟都有目的,我和姨娘有什么共同目的吗?”

    “为了攀上高门。”王姨娘笃定道,“你和阿意的共同的最终目的。”

    “嫁入高门。”

    沈颜殊半晌没说话,她确实是小瞧了这个平日闷不做声的姨娘,她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姨娘高看我了,我不过孤女,姑父如此宠爱阿意,王姨娘就已经有了最大的靠山,又何必寻求联盟。”

    王姨娘叹气,“表姑娘聪慧如此该知道,这世上哪里有谁是谁永远的靠山呢,沈姨娘也是他的姨娘,他今日能这样对沈姨娘,明日就能这样对我们母女,阿意毕竟是庶女,按照主君的想法,阿意最后会成为某个穷酸门生的妻子,我不愿意。”

    “表姑娘,你也是适婚年纪,你当明白一个道理,人人都说女子薄情,可这天底下最薄情其实是男子。”

    “他们三妻四妾,却要求我们从一而终。”

    “既要从一而终,为何不选择更好的生活。”

    沈颜殊心里一动,听王姨娘的意思,姑父已经在相看那些他的门生了。

    孔课为就是姑父的门生。

    上辈子姑父把孔课为定给了周心意,可后来不知道为何定亲的时候变成了她,她当时因为同周梓淮的事情名声败坏,但她也不愿意嫁给穷酸书生,被迫勾引了卫小公爷。

    没想到再来一次还是殊途同归。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自愿嫁给孔课为的。

    沈颜殊笑起来,亲手扶起了王姨娘,“好,姨娘,我同意联盟——”

    “为了安稳富贵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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