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仟仟,听闻你们府上出乱子啊。”斐河上华丽游船上,盛承衣一年八卦地凑过来。

    她没有恶意,沈颜殊知晓盛承衣是京都世家女里有名的百事通,京都内宅的是隐秘,可没有能够逃得过她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跟沈心水玩到一起的缘故,他们一个八卦,一个百事通。

    沈心水闻着八卦的味道就凑过来,“怎么啦,周府是有什么八卦吗?我听贺哥哥说周梓淮这几日都没有回府,周夫人给他找了个少夫人不成。”

    盛承衣不由笑道,“心水,你是怎么知道周梓淮不愿意成婚呢?”

    沈心水一脸八卦,“看他那书呆子样,学问是极好的,情感上一窍不通,上次在烟雨楼遇到他,竟然捧着书在看--老天,看到书我就头疼。”

    沈颜殊被逗笑。

    沈心水是文官出身,又是嫡女,盛佳茶打通了女子为官的道路,世家女读书不是怪事,沈家是有意让沈心水走上仕途的,可沈心水一心只想着嫁给贺子耀。

    她不是当官的料。

    沈心水眼睛亮亮的,“所以怎么了,是不是周梓淮那个书呆子真的要成婚了啊。”

    盛承衣神秘一笑,“比这更八卦。”

    沈心水兴奋起来。

    盛承衣看了一眼沈颜殊,看她没有异议,这才拉近他们,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声音很低,“周心词那寄姐妹说她发疯了,她姨娘似乎染上了丑事被周夫人打死了。”

    “真的吗!”沈心水瞪大眼睛,没忍住喊出来。

    正在悠闲躺着喝茶的世家女听到动静,伸着脑袋往这边瞧。

    沈心水拉着他们就往外面跑。

    船甲的风挺大的,风吹起来,撩拨他们的衣裙和发丝在风中飘洋,身旁的丫鬟捧着披风给他们一人披了一件,沈心水摆摆手,让丫鬟走开,然后几个脑袋又凑到一起。

    “仟仟,详细说说。”沈心水的眼睛亮亮的。

    沈颜殊语气无奈,“沈姨娘突发恶疾,周心词怀疑是有人谋害,在家闹起来。”

    “这样啊,那是真的周夫人要害姨娘吗?”

    沈颜殊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真相,不过我想,如果要对付姨娘,姑母不会如此愚蠢。”

    沈心水煞有介事地说,“仟仟,你还是太单纯了,有时候最简单直接的法子才最好用。”

    沈颜殊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盛承衣若有所思瞥了一眼沈颜殊,她突然换了话题,“听闻大理寺卿要抄家了,可怜了莫三娘,她有什么过错呢?”

    沈颜殊不认同,“她没有过错,可她生在了莫家,享受着莫家依附左阴侯的好处,十多年来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她享受了生而为莫家子女的好处,自然要承担莫家子女的责任。”

    沈心水眨眨眼,“仟仟,你方才好像教书先生啊,说的很有道理,听的人怪害怕的。”

    盛承衣倒是认同,“仟仟说的没错,事事都有代价,心水,譬如你,你要追求贺同知,就要承担被京都在背后指点的风险。”

    沈心水满不在乎道,“我不在意。”

    沈颜殊说,“心水这个还跟莫三娘不一样,莫三娘所承担的一切都是被动的,她的出生和家族败落都不是她能够选择的,但心水可以选择是否追求贺同知。”

    沈心水没接触过这么深刻的话题,她摇摇头,脸皱成了包子,“你们两个大学究,我去看看他们在那边做什么。”沈心水说着跑开了。

    沈颜殊笑了笑,回过头和盛承衣对视,她坦诚,“我方才说谎了。”

    盛承衣根本不在意,“心水的世界很干净,这么有违天伦的事情,她不知道也是好事,不过仟仟,除了这一件,你不会还有事情说过谎吧。”

    沈颜殊在她含笑的目光里微微发颤。

    那样探究的目光只有一瞬间,盛承衣移开目光,看着远处宁静的湖面,“仟仟,这世道很乱,大家想要活下去其实很不容易,有时候想走捷径并非是坏人,但是不要伤害心水,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沈颜殊答应她,“好。”

    盛承衣转身看向远处活蹦乱跳的沈心水,“走吧,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沈颜殊跟着她一起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盛承衣很孤.

    她看不透盛承衣这个人,她分明是沈心水旁边与其他人无异的世家女,可听她的言论并不简单。

    对了,上辈子盛承衣后来如何了?

    沈颜殊费力回想,却没有想起来任何有关盛承衣的大事,自己成婚之后,沈心水身边的姐妹团也陆陆续续成婚了,但是想一想,好似真的没有接到盛家的婚帖。

    沈心水看他们两个人过来,笑哈哈地宣布,“我们去国子监吧。”

    盛承衣一脸八卦,“贺同知今日去国子监了吗?”

    沈心水被打趣地脸红,“才不是,雅雅说他表兄在国子监备考没回家,辛苦极了,我们买上糕点去探望探望。”

    国子监里很多人,这些都是即将要参加考试的举子,有寒门子弟也有京都世家子,在这里都不分高低贵贱。

    朗朗读书声,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雅雅去找表兄,沈心水想起来对沈颜殊说,“刚才不是说你表哥最近也在国子监吗?我们也去给他送些吃食吧”

    沈颜殊在学堂外一眼就看到了捧着书的周梓淮。

    他从沈心水的手里拿那些吃食然后径直朝着周梓淮走过去。

    周梓淮长身玉立,捧着书眉眼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一步一步靠近的沈颜殊。

    秋日的阳光极好,沈颜殊一步一步靠近他,就像上辈子一步一步远离他一样。

    坚定,没有迟疑。

    沈颜殊有些恍然,上辈子初入京都的时候,周梓淮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心动男子,他们相爱相拥的时候,沈颜殊是真心想同他过一辈子的。

    可他不要她。

    他要前程要孝心要仕途宽广,心里对她的那一点喜欢,根本就不值一提。

    上辈子最后的一面,她已经是名声败坏浪□□,身嫁给卫小公爷的那一日,他来见他,以长兄的身份。

    “祝你以后万事如意,在卫府一切顺遂。”

    红盖头挡住了沈颜殊的脸上的嘲讽。

    何其可笑啊,明明是他将她变成了如今不堪人的偏执模样,是他改变了她的纯粹感情的初心,是他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她在这京都权势前途大过天。

    而如今却来假模假样的祝福她,以后万事如意。

    沈颜殊在他的目光中走出了周府,再也没有回头。

    “表哥。”沈颜殊突然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周梓淮回过头,惊诧地看到沈颜殊,她捧着糕点笑容俏皮。

    周梓淮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眨眼,害怕只是一个幻觉。

    沈颜殊笑道,“表哥,看什么呢?”

    周梓淮才恍然大悟眼前不是幻觉。

    周梓淮收回放肆的目光,“仟仟,你怎么来啦?”

    沈颜殊举起手里的食盒,“来给你送吃的。”

    周梓淮接过来,在沈颜殊热烈直白的目光中不敢抬眼。

    他是个懦夫,把母亲的怒火全部留给了她。

    就算是沈颜殊不说,自己不去打听,周梓淮也清楚母亲不会放过沈颜殊,他在国子监每一日都难熬,可他不敢违抗孝道。

    沈颜殊在他眼前挥挥手,关切地说,“怎么了表哥,魂不守舍的。”

    心虚愧疚和不可明说的觊觎淹没了他,可那层君子守礼的皮囊把他钉在原地,重新缝合成岁月静好的样子,“无事,你第一次来,我陪着你逛逛吧。”

    “好。”沈颜殊眨眨眼,站在他旁侧分明是才子佳人的一对璧人,周梓淮边走边同她介绍,沈颜殊听得很专注,目光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周梓淮被这样的目光烫到。

    “对了。”沈颜殊不动声色开口,“听小桃说那日是表哥抱我回去的——”

    周梓淮步伐都乱了,整个人僵硬起来,等着她下一句的审判。

    她要说什么?怪我轻浮吗?还是怪我没有在母亲面前——

    “多谢表哥。”

    周梓淮被一句平淡的道谢控制在原地,他有些僵硬地偏过头,看到沈颜殊耀眼夺目的笑容。

    周梓淮心里一颤。

    陆陆续续有学子经过,周梓淮视线里面的人全部都突然消失,只剩下沈颜殊明媚含笑的目光。

    “周兄。”迎面有同窗过来,朝着他挤眉弄眼,“都说周兄不近女色,现在看来,破戒了啊哈哈哈。”

    沈颜殊定眼一看,迎面走过来一拨人。

    他们衣着华贵一看就是京都的世家子,不过京都世家子太多,还要参加的考试的大多是已经没有爵位的,说话的失站在中间的男子,吊儿郎当提着书袋,恶语取笑。

    但沈颜殊的目光不在他们身边,而是在与他们稍些距离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他们布衣简素,手里捧着书,表情认真快步走过,因为这突然起来的闹剧挡住了路被迫停下脚步。

    是孔课为和李梦陆。

    孔课为隔着人群看到好久不见的沈颜殊,他一瞬间表情愣住,仿佛是灵魂出窍一样被盯在原地。

    沈颜殊夜夜入梦来,孔课为在半夜惊醒总觉得是亵渎了她,日日用功,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来在周府的一面之缘。

    她站在那里,成为了孔课为的一种迫切。

    沈颜殊的视线看向他,露出一点不明显的微笑。

    周梓淮没察觉到沈颜殊的目光偏移,他听不得有人这样平白无故污蔑沈颜殊,下意识反驳,眉头一皱,“说话尊重点,这是我表妹。”

    同窗笑得更大声了,“那你脸红什么啊周梓淮,你害羞成这样,倒不如你表妹坦然啊。”

    周梓淮偏过头,沈颜殊浅笑盈盈,仿佛刚才被恶意取笑的主角不是她,只是目光却不在周遭,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角落里两个不起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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