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市交接的村郊路口,几个小孩儿手里抓着一把沾着湿土的石子,将一条受伤的细犬困在合围圈内,捏着石子砸向它,脸上却绽放出无邪笑容。

    他们是村子里放养的孩子,还没有接受学前教育,父母外出务工,无人教他们善待万物。

    细犬脏兮兮的,左后腿血迹斑斑,慌不择路,拼尽力气窜到路中间。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宽阔的公路上,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

    白景的车子隐于其中,音响里放着耳熟的歌曲。

    他是一名茶客,此时驱车前往都安做茶叶生意,正行驶在乡野小路上,突然有团看不清的东西闪到他的车前,白景生怕撞到它,紧急刹车。从车上下来进行一番查看后,发现是条伤犬,转而庆幸没有死在自己车下。

    几个小孩一看,扔了手里石子儿转身就跑,白景无可奈何,将细犬撵到路边草地上,准备继续赶路。

    上车后,却怎么也发动不了汽车。

    他于心不忍。

    犹豫片刻,还是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又走回草地边上,蹲下轻声细语问它:

    “你跟我走吧?”

    “汪汪汪。”

    细犬颤颤巍巍,艰难地站起来回应他。

    白景把它抱到副驾驶,导航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给细犬起名“旺财”,用了一个下午给它治了腿伤、洗澡驱虫。

    一人一狗一车行李与茶叶,重新出发。

    深夜才到达都安市,住进提前租赁好的房子,房东叫黎曙光,与他同住一个小区。

    小狗被医治好了之后也日渐活泼起来,跟着白景不再流浪。

    三五年时间下来,因他的茶叶好,人又讲诚信,生意越来越好。

    再加上之前的积蓄,差不多已有千万钱财,终于做下决定准备择日看选房子搬离黎曙光家。

    都安这个时候正逢春夏交接,白景积劳成疾,不出意外高烧感冒了。

    回家之后他胡乱吞了退烧药躺下休息,不知道自己的水里被人下了致命药物,一睡不起。

    等白景躺下后,凶手偷摸摸来到他家里,把形迹可疑的赃物擦洗干净。

    最终是他养的细犬一直吠叫,将邻居扰的无法安宁,发现人已经救不回来了,才报警。

    白景身后无家人,这个时候黎曙光拿出伪造的遗嘱,接收了他全部的财产和店铺,自此丰衣足食。

    第二章

    《山海经·南山经》记载:

    “又东三百七十里,曰杻阳之山,其阳多赤金,其阴多白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苏望离又偷偷唤鹿蜀带她前往杻阳山挖金子去了,毫不夸张,她装满了一个麻袋才回来的。

    回到“狗窝”看到呼呼大睡的啸天,冲它做了个鬼脸。

    把麻袋放下后,刚要准备喝口水。

    一回头发现沙发上坐了个男人,一脸青色。

    上一秒这里明明空无一人。

    她冲着青脸男人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你来得比上次又迅速了。”

    “你比上次挖了更多金子。”

    青脸男人声线毫无起伏,一如他的表情。

    “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回嘛,我都穷死了。”

    “你性格太过懒散,只想不劳而获,命里注定少财。”

    青脸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翻飞,虚空中出现一本薄薄的古册,凤眼一扫,看到册子上苏望离的命格,嘴唇轻启:

    “所以,这袋金子我应收回。”

    “那你就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通过让我挥霍一把的方式收回嘛,每次都亲自来,阴司里的掠剩使没一个像你这么残忍!”

    苏望离看着他魔鬼般的嘴唇一张一合,指着他骂。

    “你我知根知底,那些手段太过迂回,麻烦。”

    掠剩使的表情不因面对指责有丝毫波动。

    言下之意,阴司里的其他掠剩使从没碰见过苏望离这样的“人”。

    说完他起身看了一眼麻袋,那袋子自己飞过来跟在他身边。

    “命格簿子因人心境与行动千变万化,你可通过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那是我无法掠走的财物。”

    掠剩使与她打了无数次交道,每每无奈于她的懒惰,都要劝说一番。

    可雷打不动的不听劝、懒惰,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强大。

    他时常跟他的同事感叹。

    “汪汪汪!”

    正在斗嘴中的两人被陌生的声音吸引。

    苏望离看到她家又凭空出现一条细犬,变得惊喜起来,与见到掠剩使的样子判若两人:

    “哮天?杨戳来了吗?”

    “汪汪汪!”

    (没有)

    “喵呜~”

    她的宠物啸天以为在唤它,从睡梦中挣扎着回应了一声。

    “好吧。”

    苏望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掠剩使看到她这副贪财好色的样子无可奈何。

    “汪汪汪,汪汪汪!”

    (阿离,帮帮他。)

    两人仔细一看,才发现哮天犬还驮着一个半透明的男人。

    “死了,让他回地府去,怎么来找我。”

    苏望离不愿多事。

    “他命本不该绝在此时,怨念必定深重,地府恐怕不收。”

    掠剩使一眼看出来,出言提醒。

    此时,残破的魂魄睁开眼睛,以为还在自己家里,环顾四周后发现并不是,疑惑道:

    “这是哪儿?”

    “汪汪汪。”

    (我朋友家里。)

    “旺财。”

    白景看到自己捡来的小狗还在身边,并未察觉异常。

    然而转念之间,他从心底里陡然生出一种惊悚感。

    “你说什么?”

    “我能听懂你说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慌乱打量所处环境。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白景,你吃药睡下之后被你的房东害死了,他盯上了你的财产。)

    白景呆滞片刻,生前的记忆慢慢涌入脑海,不甘与恨意渐起,周身冒出丝丝黑气。

    哮天犬一看心道不好,转头朝着苏望离叫:

    “汪汪汪!”

    (阿离!)

    “呼召万灵,奉吾之令,定!”

    苏望离单手结印捻诀,一道金光从她指尖发出,朝白景眉心而去,受怨念控制的白景平静下来,“扑通”一声,朝苏望离重重跪下。

    “求您救我!”

    “我不插手人类恩怨。”

    言下之意,她不会帮忙。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随主人战斗时受伤落在都安与南京的交界处,白景路过救下我,将我带在身边,他生性善良又诚实,却在生病熟睡时被他的房东害死,企图霸占他的财产。)

    “他与你有恩。”

    苏望离认真听完,一下子抓住重点。

    既然如此,倘若哮天神犬开口向她求助,她不得不帮。

    “汪汪汪,汪汪汪。”

    (是的阿离,请你救救他。)

    “你想我怎么帮他。”

    “汪汪汪。”

    (任凭他愿。)

    “你这神犬,真是大方,受累的可是我。”

    苏望离虽不满抱怨,仍旧遵照哮天犬的意愿问白景:

    “你听到了?想要怎么报复那个人?”

    “我无亲人,生前辗转多个城市靠卖茶叶积累下万千财产,自问诚信经营,待人为善。都安市黎曙光,是我的房东,对我心存不轨,趁我病时,痛下杀手,我愿他遭到应有的报应!”

    苏望离闻言望向掠剩使,掠剩使对他点点头。

    他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等我片刻。”

    她扔下一句话,化作一道光芒进入残破的灵魂中。

    几息之间就回来了。

    “他有 5 年寿命可供我驱使,我可以让他转生成黎曙光的孩子。”

    “以此耗光自己的前世之财?”

    掠剩使瞬间明白她的用意。

    “没错,靠你帮忙啦!”

    苏望离笑眯眯地道谢,不提钱的话,她还是挺喜欢掠剩使的,毕竟谁都没想到这些年来的口舌之争,他们培养出的居然是默契。

    “可以,我跟掌管都安的掠剩使说一声。”

    只要不是涉及苏望离挖金子的事,他总是答应的爽快。

    “你可愿意?”

    苏望离转而问白景。

    “感激不尽,多谢您愿出手相助。”

    白景一直跪在地上,听到他可了结夙愿,重重叩谢。

    “旺财,”

    他伸手摸摸哮天的头,展露笑意,继续说道:

    “原来你是这么了不起的神犬,谢谢你。”

    “再见。”

    “汪汪汪,汪汪汪。

    (谢谢你三年前救下我,再见。)

    苏望离等他们道完别,才开始合掌结印,魂魄所跪之处渐渐显现金色阵法:

    “呼召万灵,亦在吾身,转!”

    魂魄慢慢消散。

    两人一犬望着他消失的那处,苏望离喃喃自语:

    “缘起缘灭,看他自己了。

    “走了。”

    掠剩使开口。

    “你真的不能给我留一块金子吗?

    苏望离的怨念也很重,幽幽开口。

    回答她的只有掠剩使慢慢看不见的背影。

    “汪汪汪,汪汪汪。”

    (我也要回去找主人了,再见阿离。)

    “帮我向杨戳带声好,说我还想跟他再切磋切磋。”

    “汪汪汪。”

    (我只带前半句。)

    “......”

    第三章

    苏望离骑乘黄至都安界,掌此届掠剩使现身。

    “是阿离大人吗?”

    “掠剩使?”

    “正是正是。”

    苏望离看他笑得灿烂,跟她认识的那个掠剩使容貌一样,身形一致,气质真是大不相同。

    “就这个笑容保持住。”

    她一边叮嘱一边快速准确摸到手机,留照一张。

    “您这是?”

    都安界掠剩使不解。

    “回去打印出来贴在家里。”

    “这是何故?”

    “辟邪。”

    苏望离笑得无辜。

    “......”

    “果然跟小西描述得别无二致。”

    掠剩使感叹。

    “小西是谁?”

    “您觉得呢?”

    “不会是我的掠剩使吧?”

    苏望离头皮发麻,继续道:

    “你们的昵称跟人设太不相符了吧!”

    “您不在乎小西对您的描述吗?”

    掠剩使出言划重点。

    “不是让我靠勤劳致富就是说我睚眦必报,还能有什么好话。”

    “你们真是互相了解呢。”

    “谢谢。”

    苏望离翻着白眼讽刺。

    “不是谁都可以和阿离大人成为朋友,况且,我们掠剩使存在的本质,不就是孤魂野鬼无处可去吗?”

    掠剩使一点也不在乎苏望离的反应,依旧笑眯眯的。

    “谁不是呢?”

    苏望离盘腿而坐,说完伸手拍拍都安掠剩使的肩膀,以示安慰。

    “到了。”

    到达目的地,都安掠剩使提醒道,乘黄也跟着停下。

    他轻捻手指,虚空中出现一本命格簿子,看着比西京那位的薄了许多。

    “白景,转世为黎飞,耗尽本就属于他的千万钱财后,魂归地府。”

    “多谢。”

    “您客气了。”

    五年后西京盛开小区

    苏望离不修边幅,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正逗得啸天团团转,看似一人一宠乐在其中,实则啸天气急败坏。

    “你怨气可了?”

    她早就察觉到了。

    “多谢您的成全。”

    “只是这一世我死前正在病中,没有活够 5 年,愧对您的帮助,现在还差半块金条没有收回。”

    那歹人黎曙光吞了他全部钱财,伪造遗书,将财产占为己有,日子变得富裕起来。

    未出一年,黎曙光的孩子出生,粉面玉琢,聪慧灵动,取名黎飞。

    自是苏望离投下的白景转世。

    黎飞的日子过得挥土如金,吃最好的,穿最贵的。

    生病了不仅要去私人医院,还要拜佛求神,花诸多香火钱。

    慢慢长大一些,结识了玩伴,日常花销也要带上他们。

    加上黎曙光夫妻俩宠溺无度,恨不能把千万家财一天内给他花完。

    两人对经营之道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家底渐有衰颓之势。

    终于在黎飞4 岁多这年,生了一场重病,暴毙而亡。

    死后的黎飞又变回30岁出头的白景,怨念被度化,魂体不再透明,恢复原本的长相,斯文白净,对苏望离毕恭毕敬。

    “我去都安之前,曾在南京待过一段时间,那时我的一位客户吴可明向我借了些钱,如今得知他人到中年还在寻找我的下落,过几天他的委托人会找来都安。”

    “我可替你跑这一趟,将前尘往事一并了结。”

    “这正是我来您这里的目的。”

    “不过,”

    苏望离欲言又止。

    “您但说无妨。”

    “人间俗物你也带不走。”

    苏望离其实挺心虚的,说出来的话声调高了一度。

    “您帮我了却这么大的恩怨,我却无法回报您什么,这些钱财自然凭您处置。”

    白景说话的时候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温柔和善。

    他觉得眼前的女孩,似神非神,没有疏离清冷之感,性格更贴近世间俗人,却有那么大的本领。

    是个很有趣的人。

    可惜,他已死了,不然,定要结交。

    “那咱们签个协议,你委托我为你跑腿。报酬就是你的这些钱财,如何?”

    提到钱,苏望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这样一来,掠剩使就没办法把这笔钱收走了。

    毕竟,这可是她堂堂正正,靠勤劳获得的报酬啊!

    “当然可以。”

    白景笑出声,痛快答应。

    苏望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协议签完,白景告辞,他朝苏望离深深鞠躬:

    “白景已无牵挂,向姑娘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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