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登基

    数位皇女王姑的新王新政疏摆在朝堂上,百里晏审视这些,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那一日,罕见地,朝臣们看到了皇长子叶隆煦上朝。

    那些年,不出意外地,朝廷里,被百里晏濯洗得尽是女官员。

    “算上九儿,朕已经有了十个孩子。江山有继,是皇族之幸、黎民苍生之幸。朕已经年迈,不得不考虑立储之事。”

    那对双生子身着王爵蟒袍,站在朝堂上,两侧分立,都没有说话。

    “朕,看了诸位皇女、皇子的新王新政书,皇儿们,都有何见解。”

    几位顾命大臣们互相看了看。

    举国最瞩目的皇长女、皇长子并没有开口。

    却是禾王先动身走到正中,举起了笏板。

    “启禀母皇。儿臣百里婌稔有一言进与母皇。”

    “观我百里氏族,自上古起,惟母权传承,今入主中原,救黎民于水火,不仅在庙堂之策,还在捋顺阴阳。观夫万世,除却上古之母系氏族,中原王朝皆以父权、夫权、男权为尊,慢侮天地,悖道逆理。历代帝王皆矫托天命,戏弄神祇。而我百里一族,尊母权女承,拨乱反正,秉性淳厚、安养万民。天下之人,皆应顺应天道,习母系传承制。真理昭然,所共闻见。儿臣请求母皇,从嫡长女继承制,请立皇长姐梁王为储君!”

    一言落地。当朝所有的皇女纷纷出列,手持笏板,跪在地上,声声呼唤着——“儿臣附议!”

    而后,便是当朝所有的臣子,“臣附议——!!!”

    叶隆煦局促而恶寒地站在那里,他回身看着这群女臣子们,心里无限地哀戚,又看了看自己的胞妹。她虽无表情,自己却看出她的得意。

    “你们——你们——都在算计我、都在算计我——”他对着百里晏怔怔然跪下,“母皇!您若是不想要儿臣继承皇位,何故生下儿臣,何不在襁褓之中就将儿臣掐死!何以要儿臣如今受这样的凌辱与欺诈!!!”

    梁王冷漠地看着他,“皇兄何出此言,又不是满朝文武要将你遣嫁匈奴。你有什么委屈可言?”

    那一年,阎岱姬就站在梁王身后,冷眼横眉地看着叶隆煦。叶隆煦知道,那个女人占着铁矿,带着她炼好的五千吨铁,投靠了梁王。

    叶隆煦眼含泪水冷笑,拿着笏板的尖端指着梁王,“妹妹——我何以敢对你口出狂言···你把持朝政,操纵军队。你今年还多了五千吨的铁···我、我拿什么能和你争?拿什么能和你争!!!”

    他崩溃到了极点,可他爆发之后的动作,不是想抄起朝廷上周围侍卫腰上的刀剑。而是昏然瘫坐在了地上。

    禾王睨了一眼地上的叶隆煦,又捧起笏板:“启禀母皇。儿臣能兴建农社、招募农学士、农博士,培育新种,使得宁国粮产丰厚,只因为长姐为农者减免税赋,改制农田分配。叫真正懂得农桑之人,能耕者有其田,儿臣仰仗长姐威名,才能招引四方贤士,兴建农社,研发粳米。而今,母皇为立继之事烦扰。儿臣愿带着王府的百名农学士、农博士,和百万担稻米,归顺皇长姐,请母皇,立皇长姐为储君!”

    涂王见状,也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儿臣带领司天监百名监使测算,原来九州曾经发生过三次五星连珠。五星连珠的出现,意味着有明君登基。可史书中只记载了一次,是汉高祖刘邦登基之时。依照百名监正和儿臣的测算,三次五星连珠是在汉高祖二年、吕后临朝称制、武皇登基。可偏偏,史书将其中两次删去,将汉高祖二年,改作了汉高祖元年。足以说明,史书并不可靠!史书是获胜者的自夸。高祖二年,纪信装扮成刘邦去楚军诈降,刘邦乘机逃出荥阳。吕雉被项羽带走做人质,替刘邦承担因果。项羽以吕后性命要挟,刘邦全然不在意。那一次的五星连珠,象征的是吕后看破君心、意图自立为王。才有了后来,自己的临朝称制,统领天下!这三次五星连珠,足以说明,女人登基,才是顺承天命!”

    “朕记得,传闻当中舜帝即位时,天象现五星连珠,该年定位甲子年,为干支纪年法的开始。”

    涂王紧接着说,“黄帝、炎帝、尧舜禹都是母系氏族时期的帝王,又怎么可能是男人。上古时期的皇帝都是母系氏族的女人。只不过被从前的男权王朝篡改。母系氏族有两万年,父权王朝只有千年。历史的浪潮,如今重新推举女人回归帝王宝座。请皇上,立皇长女为储君!”

    儒王也紧忙跟着说道:“启禀母皇,女与汝字为相通的两个字。《论语》之中,诸多篇章中的女字,实则都是汝字之意。但被后世衣冠禽兽伪作解释,误导九州子民千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的是,唯有把你的孩子与小人养在一起才叫做难养。可使人皆将其解释作女人与小人一样难养,实在是对女人的污蔑。女子无才便是德,实则是汝子没有才华不要紧,能辨别是非就是有了德行。如此谬误,比比皆是。若非皇长姐指教儿臣,儿臣怎得连中三元。汝代表你,说明古时的你自然说的是女子,在上古时期,女子才是人,是人的第一性。书中种种谬误,不堪再令后世女孙承袭。请母皇立皇长姐为储君,从嫡长女继承制!拨乱反正,肃清前朝错乱!”

    显王急性子,终于轮到她说话,自然急切:“母皇,儿臣幼时武艺,皆为皇长姐所教授。儿臣自幼便以长姐为表率,勤耕不辍,只是为了望长姐项背。长姐深入月氏、割裂王庭,破祁连、靡匈奴,斩获十四城池,为真南丘,军功卓著,自当为储。下一任帝王,自该是长姐!”

    孝王声音沉稳、语速不疾不徐:“启禀母皇,梁王是天生将才,社稷之位。单单一个亲王之位,不足以盖过其功绩。唯有以宁国江山相许,才算得配。请母皇许长姐上位!”

    寿山郡王:“皇上!梁王武将之功,唯有以卫青、霍去病相喻,才略略算作德配,更遑论文治之功!”

    壶关郡王:“启禀皇上,皇上登基之时,有龙母现世,而昨夜紫微星隐隐闪烁紫光,更可见有下一任帝王即将上任。偃武修文、紫薇星明。有圣君临朝,江山百姓之大幸!”

    栗王用小小的手举起笏板:“母皇,我宁国女将军之数累繁,可见我宁国本就是女子守卫而成的江山。更该由女子掌权,从母权女承制!请母皇,立嫡长女为嗣!”

    唐王奶里奶气地拱起双手:“母皇子女虽多,可文治武功双全、最得民心者唯有长姐一人。长姐得母皇真传,是明君之后。请母皇,立长姐为储君!”

    叶隆煦悲凉而颓废的双眼,看着这些女人,这些他的手足们。

    梁王轻蔑地看了一眼叶隆煦,抱着笏板朗声,“母皇,儿臣已然在《新皇新政疏》中写明,若立儿臣为储君,儿臣定要四夷臣服,要天下的国土皆以女子为尊。若儿臣登基,元年便要开设女科举,严禁男科举。儿臣会教科举举荐才学之女士,纠察贪官酷吏。改刑罚无章之局面,留心听断,赏罚分明。减免税赋、奖励开垦、赈济灾荒、重手工业。确立纲纪、修明内政。以女子尊、男子卑。男子是女子的陪衬,自该退位让贤。女子主外、男子主内。女子以强悍贤达为荣,男子以柔顺贤良为宠。儿臣会东征高丽、西平诸国,南震商丘,北固边防,要周围的国家都来俯首称臣,以宁国为尊!”

    辅政大臣们再叩称是,三诵英明。

    承天皇帝清了清嗓子,“皇长女百里玄度,受诸位皇女、王姑、大臣力荐,最得人心,功绩硕果,彪炳史册。禾王所言,朕深以为然。宁国江山既姓百里,自该从百里氏族的规矩。举国从母权制,以女子为尊,男子为卑。朕做表率,传位于皇长女百里玄度,今略举大端,以喻使民!”

    “圣上英明,江山万代!!!”

    下朝时,梁王从堂上,在众人的瞩目之中,一步一步走出宫殿。她走下台阶,看着远处的朝阳,今日似乎光辉更甚。

    身后跟着她的脚步,是她的皇妹们,是她的拥趸们。

    远处一片片带着白霜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王上加白,是个皇字。

    她走出皇宫,走上城墙,俯瞰着京城的盛景。这座江山,终于,即将属于她了。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登基大典。

    女皇帝传位于皇长女。

    举国欢腾,万国来朝。

    大街小巷里,女子们额手称庆。有人以为,男人们会反抗,可事实证明,他们本没有那么血性。有些女人习惯了被男人奴役,竟然一时无法接受,还想让自家男人做主,可她们的男人立刻跑到高门官宦、金贾富商家宅的门口盛妆跪下,祈求改嫁进门。能嫁进高门做小享福,谁要原配。那些妇人如何劝不回自己的男人,方才愿意醒悟,立誓要万事靠自己做主。

    那些做母父的人,则立刻适应了新的规则,立马找媒人说和,把儿子换了彩礼钱,好给女儿娶夫用。

    梁王站在城楼上俯视看着这一切,脸色暗昧不明。她没有想到之前铺垫了十余年,最后置换成果竟然这样简单。

    阎磬站在她的身侧,看出了她的心思,“民心本无定数,比起用心教化,还是强权有用。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何况是手无寸铁的人们。她们不问天子是谁,只知道要皇帝说什么便信什么。靠拢权力,才是她们的生存之道。”

    登基大典那一日。百里玄度坐在龙座辇舆之上,三十二个健壮的女子在下面抬轿。前是辅政大臣,后是诸位皇女王姑。

    满街满巷的女子簇拥在街道两旁,对着史上第一个母权女承的女皇帝山呼万岁。龙驾走过了京城的街巷,百里玄度看着这些女子们欢呼的样子、明媚而张扬的笑脸。回想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荆棘。

    她是第一个从母亲手中获得皇位的女子。她是万万千千的女人抬她上轿的女子。她是天命所归,是苍生的主宰!

    “朕从母皇之青睐,承袭天命,继承大统。乃应天顺人,登基为皇,定年号为太和,从母权制、女尊男卑制、嫡长女继承制。

    朕设科举,选贤任能,唯收女学。

    四海宾朋使者,远来相贺,朕以诚待之,共谋太平。往后诸国,若顺应宁国之女尊男卑,则相安无事。若仍不悔改、悖逆天道,自当兵戈相待。

    特此诏示,咸使闻之。钦哉。”

    群臣礼拜,“圣上英明——江山万代——!”

    那些其他国家前来的男使者们,用着异样的眼神,怒视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等到回国禀报自家帝王时,那些帝王统统做了同一个打算——力压此事,决不许本国子民知晓。

    那一年的柳娥在后宫之中闻听此事,心中暗暗埋下了一个久久不熄的火苗。

    那一年的春季科考,有读书多年,一直被家族中其他人耻笑女子读书有何用的邢天芳。她暗咬银牙,在殿前一举夺魁,一雪前耻。

    那年的沈沧浪,在赴京任职时,不知被多少个媒人拦住,拉住袖子死命要给她介绍亲事。

    那年的高丽国,送了两位美人君到宁国。

    那年的宁国,百花盛开,龙纹的红云盘旋在京城上空久久不散。学堂里的女子书声朗朗,街市上的女子们笑语嫣然,各地的衙门里是换了户籍的女孩子们,她们承袭家里的田宅土地,从此有了姓名。

    门市里的媒公们忙作一团,到各个人家里择选贤淑男儿,教男子们背诵《男德》、《男训》、《烈男传》。

    男孩子们不解地哭问母父为何不爱自己了,昨日说嫁姐姐,怎么今日便说要把自己嫁出去。

    “家里养你这么多年,总要回馈母父了。你姐姐娶夫要银钱,你身为弟弟,帮帮姐姐又怎么了。不是母父不爱你了,实在是,户籍上写不了你的名字了。往后我们二老养老,岂不是都要靠你姐姐和姐夫伺候?”

    男孩子们哭成泪人,方才明白,双亲根本不爱任何孩子。她们只会从现有的规则当中,去谋划一个对自己养老更有利的传承方式。

    假的,都是假的。

    以前还说自己的锥锥子是命根子,现在却说姐姐有传宗宝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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