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晨雾还没散干净,魁星就已经带人在城主府后院的廊道又清了一次场,远近都没人了,各路岗哨与早有准备的吃食便陆陆续续被搬上了桌,虽然不多,但也算她作为代城主略尽地主之谊。

    正睡眼惺忪时陆审确跟自己爹在演武场相遇了,武将大多有晨起练几套招式的习惯,陆家三人也都一贯如此,小时候是带着练招式,长大了就变成了各练各的,有时候还会对练一会儿。

    陆自民笑:“你家信到的那日,为父刚考教了你大哥,今日也让爹好好看看,我们家丫头的武艺有没有落下。”

    “啊?”

    陆审确神色一僵,虽说她敢单枪匹马去斩敌军守将,也只是仗着人家毫无防备,又有身体的记忆,可她老爹可是实打实在边关打出来的战功,要是老爹不满意,那真是罪罪叠加,辨无可辨。

    她僵硬地点点头:“好。”

    武器架就在旁边,拿了棍子裹了一头当长枪使便是切磋时候的武器了,陆自民一贯对武器不挑,只要招式拿得准,稍作改进也不管,毕竟能上阵杀敌就是好招式,谁管你掏出来的是枪还是剑呢?

    取了武器在手里,陆审确舒了口气,握棍的手还下意识地摆了一下,活动手腕,等第一枪挑过来的时候,身体远快过脑子下达命令的时间,很自然的后退了一步,向左闪避。重心悄然移到后脚之后手中棍尾一碰地面,一个借力,便见陆审确贴身而上,侧着近了陆自民。

    久经沙场正值武将盛年的却愿不给她这个机会,很自然的也上了一步,正好拉开了身位,回身横棍就劈了过来,陆审确持棍一挡,手腕被父亲的大力下压压的有些抖,却硬生生抗住了这一下的压力。

    “力气见长啊。”陆自民说着话一下就卸了力,陆审确平衡没能稳住,后脚一个滑步,重心一压回身横扫陆自民下盘,却被她爹立着的棍棒挡住,封住了进攻的去路,还被陆自民重新前压,最后被棍子的一段打到了肩膀上。

    “再来!”陆审确后脚一蹬地,起身又给出刺,枪意随着不断的交锋而连贯,陆自民的动作更像是喂招,指出她的破绽,让她能在打斗时改掉顾头不顾尾的毛病,更不要总是像一柄不要命的神兵一样,出手便是杀招,出完手就一点不顾着自己的性命。

    等她汗出透了,陆自民一棍扫在她握的那两处间。

    陆审确的手早已脱力,一直都是硬撑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在打,棍身哐啷一声,兵刃落地之后,缓了半晌,剧烈起伏的胸口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陆自民赞道:“没偷懒,小确儿实在是个打前锋军的好苗子,比你大哥更不要命。”也更像为父年轻时候。这半句他未曾讲出口,身为人父,他更愿意自己的女儿能珍惜一下自身,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好。

    “我明白了。”陆审确甩了甩被震得发酸的手腕。一段过往下棋时候的经历突然涌上心头,明明是再进一步就能争胜的盘,却被姚清规生生用早早等着的子给断了一口气,最后落得满盘皆输。

    他那日穿着的是朝服的紫袍,金色的鱼符被他随手丢在了一旁,待到打散了她攻势,一直敛下的眸子忽而一抬,露出些摄人心魄的冷意,冷色的皮肤捻着刚刚吃掉的黑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审确,他盯着她的眼睛,近乎一字一顿地道:“皇后娘娘可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是他姚清规技高一筹?虽然如此想,陆审确还是学着他的样子将视线重新放回了棋盘上,成想打人讲话向来都是有的放矢,如果遗漏了去,也是可惜。

    黑子之前围住的地方是他们交锋过的,但是姚清规总会在棋与棋之间留下几处闲笔一样的子,她看的步数还不够远,不知道这几颗白子能够把两处不想干的棋子连出活气,最后竟然是被不起眼的闲笔打败的。

    “姚相好手段,受教了。”她以为这人心机深,有时候政令又太保守,总气他不能锐意进取,这时候胜负欲作祟,没好好看一眼他面上的表情,只道:“回宫了,不必送。”

    “恭送娘娘。”姚清规很浅的躬了一下身,又抬起脸来盯着她的背影。

    没关系,皇后娘娘,臣会教您的。时间足够,臣等得起。他手捻过盘上剩下的黑子,又将桌上的白子和棋盘移开,审阅着下面人呈递上来的折子去了。

    距离同僚到桐昌阁来的时间也不过就剩下半个时辰了,虽已有章程,总还是要稍作准备才能完全的。

    不顾惜自己的打法实在不是长久之计,被对手设计引诱后,便容易弥足深陷。她与姜会相交时,修了将近三年闭口禅,已然明了,没想过。

    “爹爹放心,我日后定然在武艺上也周全些。”她说完的时候才看到姚清规站在旁边,手上正捧着两条帕子,伸手接过来一条,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陆自民回头过,很和善地点了点头,接过来帕子,拍了拍姚清规的肩膀,眼睛却盯着陆审确:“这位是哪儿的小郎君?长得清秀,不想咱们这儿的人。”

    这问题问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审确正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听不进去劝呢,爹就拍了正主的肩膀,活像是他俩才是亲父子,看着有点来气,她板着脸道:“这位是姚清规,信里都介绍过。”

    “哦!”陆自民的手劲一下收不住了,捏了一下他肩膀,发现这书生确实没什么肉,他笑道:“这样不行啊,这么瘦的身板儿,可得好好练练,不然冬天的白毛风都能给他吹出二里地去。”

    陆大将军着手劲真大,姚清规被他捏的打了个激灵。

    他们姚家人从来都守礼又拘谨,他作为庶子少有时间与家中父辈相处。至于离家之后认识的陌生人,也不会这么自来熟的做出这种考量后辈的动作,他不太适应的活动了一下肩膀,平稳住情绪后道:“大将军,陆姑娘,后面已经收拾好了。”

    而陆大将军认出了姚清规也来气,长得挺好,偏生是东麟府的人,原本好好的一张清秀脸庞,他的评价瞬间就变成了一脸酸儒样,要不是姑娘还在一旁,他能当场把这小子赶回东麟才能够了事。

    “劳你知会蔡将军一声,半个时辰之后,亭边见。爹,届时各自谋利,一城之利,不可因父女之情儿相让,三城之间,互通有无,但也总要有些许差别才是。”陆审确后半句就是跟父亲说的了,表情沉静,手背在身后。

    陆自民怔愣片刻,看着女儿的背影半晌,忽而笑道:“理当如此。”

    ......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陆审确肩上扣了一层薄甲,昨日穿着的斗篷也扣在了身上,虽然没有品级,可她走路带风,腰间挂着在杜山修府上找出来的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写着威严。

    两个大的本来还怕她小镇不住场子,本还有这提携后辈的心思,准备让她一二,这下看见她走过来的时候一点犹豫没有,终于收起来一点无用的担心。

    “既然该来的都来了,”蔡江湖看了一会儿两人,恍惚于父女之间的相似,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多余的话,“陆审确,想来计划已然成竹在胸,你先讲讲看?”

    蔡江湖开口就是实打实的话,与西北的一贯务实风格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也不必什么都叫我来说,”陆审确指指一旁早已等待多时的姚清规:“书生也写过多年科考文章的策论了,反倒更适合说。”

    姚清规应了一声,这几日他们二人连带着姜会姑娘讨论了许久,该说的他早已有数:“诸位将军西北生活几十载,陆大将军私下里有什么手段想必大家都有数,只是一直都未曾点明罢了,我等自然知道,将军筹谋多年,才换来的骑兵远超其他城池。”

    这丫头打的还真是自己这个老爹的主意。如果是私下里,高低得揉揉头发,搓乱了为止。

    无需借用舆图,三人都是理事之人,一点地型相比都烂熟于心了。因为相处过一段时日的缘故,他也知道三人皆厌恶打太极,索性说话就生了很多铺垫,直切要害:“所以,渠道您来给,除了马匹之外,另做的生意,每成一次,让一成的利给将军,九岭关马匹的生意皆由三城的将军们先行挑选,挑过之后,再做民用和贸易之用。至于蔡老将军,晋峡关是三城之中邻水而建,农业条件最好的城池,百姓们吃食不用多做担心,还常常有些余粮,所以西邵人最缺的粮食其实都掌握在蔡老手里。”

    “你要是让老夫卖粮食给外国?老夫坚决不同意!”蔡老将军直言,看向一旁的陆自民:“老陆,你说说你闺女,咱们自己都难得吃上点好东西,还得给他们西邵人供粮?作死嘛?”

    陆自民很明显也压抑着火,但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女儿的幕僚,故而只是带这些不认同地道:“陆审确,想清楚再说话。”

章节目录

将军解战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即温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即温并收藏将军解战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