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审确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又夹起一筷子面吃了,一上午费神的事儿之后现在胃袋空空,吃的时候也未曾注意形象,咽下肚之后才问:“早上匆忙,还没问你近况,怎么样啊?”

    “温习功课而已,最近的课业已经找夫子评过了,倒是没什么可改的地方,经义也背的很熟了,姑娘且放心。不会辱没你和老师的名声的。”姚清规已然放下了筷子,他本就吃不惯面食,每每跟陆审确他们在一起吃西北的面和馍馍,都吃不下。

    王御舟甚至都跟他说过让他多吃一点,但是实在是西北面食涨肚,他南方的饮食习惯使然,习惯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

    “姚郎可别套我的近乎,本姑娘文墨不通,处理处理事还算擅长,写你们的那个经义可就是在为难我了。”陆审确无意担着这个名头,笑着推辞了。

    姚清规看了她一眼,明明还是比她高,眼神里却仍旧如三年前一样,认真专注,甚至想要把她尽数看仔细了:“那是我记岔了。”

    他住到佛门清净地,所求并非是省银子。

    姚清规现如今并不缺钱,可若是住到外面,夜半总有人会用沙哑的嗓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实在难以入眠,为了科举之后,至少能与她相配,总还是要在晚上好好睡一觉的。

    姚清规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又开口道:“明日过节,姑娘们都要出来放灯,京城里也难得的没有宵禁,我可以陪……寻你嘛?”

    陆审确埋头吃面,说话就有些不太清楚,不太在意地回道:“你来就是,明日我少不了在城里看着点,你若是不嫌当职的时候无聊,自然可以。”

    陆审确暗子满意的点头,前有姚相年纪轻轻操持那么多事不嫌累,后有姚清规未曾科考进入朝廷,就已然想着不能叫京城在这么个时日出岔子了。或许他本身就是个把家国天下放在自己之前的人吧。

    听罢她这话语,姚清规眼神倏忽亮起,又不说话了,就安静地看着她就在自己面前吃面条,生怕说多了陆审确会突然又变了想法。

    陆审确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面,稍微缓了一会儿才道:“姚郎免了寺庙里的清规戒律之后,现下住哪儿了?需要我明日去接你吗?”

    姚清规听她说话就说话,还硬要用自己的名字打趣,想笑,却生生忍了下来,只老老实实地答了现下居住的位置。

    陆审确对京城还算熟悉,稍微反应了一下便将地址和脑海中的位置对上了号,小院子所在的巷子离中央朱雀大街不远,算是城市最居中的位置了。

    这条大路必然是要巡察的,若是出事也都在这条路上,陆审确索性决定走到半程的时候去寻姚清规,正好路过的时候等他片刻。

    姚清规抬头看了看天色后,起身告辞,松松束在身后的头发随着弯腰的动作滑落下来,他前半句还有些扭捏的道,后半句却难得地有了波动,性致起来了,声音的尾调都是上扬的:“那便明日再见。姑娘多保重,就不要再受伤了,你的额头......”

    他才要说,看见陆审确略带疑惑地挑眉,就知道这伤她并不在意,全然不当回事,只好接着道:“算了,我下午还有课业,京城寻的先生总是不好迟了的。”

    陆审确跟他抱拳,看着他快步走远了,忽而觉得有细微的,无法控制得笑意出现在了自己脸上,陆审确摸了摸,跟她惯常爱用的假笑不一样。

    “面钱放桌上了。”她转头跟面博士说话的时候表情又是平静的了。

    老板满面堆笑地送她,她几步之后察觉后便道:“还有客人,不必送了。”

    陆审确看着魁星踏入大殿门,等着魁星给个信儿。

    魁星见她如此,点了点头:“我出宫的时候就已经与兰娘说过了。”

    诸位同僚午休过后,便零零散散地回来了。正午的太阳实在太燥,后院校场的武夫被晒得没精打采的,全然不似早上的那一队人有精神。屋里的同僚也因为她上午放的那几句饵,心思浮动,做事的时候时不时往方姓的那人身上瞟。

    陆审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时姓方的坐立难安,其它人心思各异,想来做事都有些难,只需要她将绳梯抽走,这一锅水就必然被搅浑。

    “除了小殿下,还没有人能叫陛下推翻已然过了名录的事儿。这段时间我有权做主卫御寺的诸多事宜,但诸位好好当差,我自然也不会亏待诸位。我去寻后面的统领商议一下花灯节的事,便不在此陪诸位了。”她说完话之后径直往后面的校场走。

    诸位则各自行礼,将表面的平静做到极致,至于私底下的暗潮汹涌,那暂时不是陆审确需要在意的事情。

    魁星交代完了,便贴到陆审确耳侧,小声道:“姑娘,我上午已然问清楚了,周大勇是这边的统领,负责所有人的训练。宵禁的巡防线路,以及节日时候如何,都是靠时大人安排路线,他们只需要执行便可以了,小姐若是有需要,可以再去沙盘看一眼,也放心些。”

    “前阵子闲出鸟来的时候,已经背过京中地形了,你放心吧。”陆审确安抚性质地笑笑,反手点了点魁星的额头:“总不能你出去练功,小姐我只知道睡觉吧?”

    魁星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揶揄,也不说话,闷着头往前走,到里面就准备寻个别人的晦气。

    陆审确赶紧拉了她手腕把人给拽了回来,笑道:“你等等,姑娘我办个正事儿先。”

    周大勇看见陆审确,自然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儿,转头发现魁星在一边,才安稳了些,有些不忿地问道:“有事?”

    就知道这人得摆着一张臭脸。

    魁星想起早上进来的时候,这人还推三阻四喊着:“小丫头跑来干嘛,快一边玩去。”

    偏生等被打过之后又转变态度,满嘴都是:“不打不相识,姑娘当真厉害,再来一把!”

    驴脾气一个,还满嘴都是京城口音,听着就来气。魁星离开西北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动手,这下哗啦啦下场,反倒是自己先打爽了,看着周大勇就觉得拳头发痒。

    “明日灯花节,路线安排总还是要确认一下的。”陆审确神态温和,站在廊檐下,看着太阳里的周大勇。

    周大勇反而不爽地嘀咕:“那姓时的就老爱指手画脚,怎么你这新来的丫头也是这路人?”

    陆审确听见之后也不多费口舌,问道:“周统领在京中的资历自然比我深,我来也是为了请教一下,京中历年的花灯节,哪条街最拥挤,哪条街失火得多?举子们的书院历年来是否会受到打搅?道旁的商贩若是太挤,又是否该驱逐?”

    “自然是朱雀中央街最中心的桐花巷,晚饭前后的人流都在西街跟东街用饭的,一进一出加上排队的自然人多,着火得看盔头作和布染厂的人听不听话了。至于那帮书生酸儒到这时候喊的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也不知道什么二信球喜欢这调调。”他又顺嘴了,也没多想,直接说后半句:“商贩和摊位都提前报备过了,你坐在那地方磨叽半天,到底是不是咋看文书?”

    陆审确听他这句反问就知道是被问得发了急,凉凉地一个眼神扫过去,什么话都没说。

    成日笑眯眯的一张脸,原来板起来的时候,竟然这么有杀气。周大勇愣怔过后一下子肩膀就垮了下去,却又立刻提起来,牙尖嘴利地怼:“大人何必对我亮鼻子眼睛?不过一句反问,怎么只许大人问我三句四句,我问一句都不行了?”

    陆审确扶额,当真是给这人气笑了。

    明明问的是商贩摊位火爆挤作一团时候怎么做,偏生遇见个不会正眼看人的,答的是商户是否有资质。

    “周统领有疑问自然不成问题。既然你都清楚那我便说明日,白日里督促了兄弟们审清楚摊位,傍晚该叫收的作坊也别放过,别叫浑水摸鱼的商贾进了来。”陆审确眼看着他张嘴又要开骂,伸手拉过来一把放在一旁的椅子,一副大马金刀地气势坐下,抬起手示意魁星上去打。

    周大勇刚要开始叭叭的一张嘴骤然遇上魁星痒了许久的拳头,慌忙躲闪间就听见陆审确声音沉冷又迅捷的命令:“周大勇,侧身,仰头。”

    周大勇本来没有当真,但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却跟陆审确所说的近乎同步。

    “握住她手臂,反扣,上步。”陆审确看着周大勇的动作摇摇头:“不听话啊......怎么办呢。魁星扫他下盘,有空当。”

    二人酣战,陆审确懒散地靠着椅子的扶手,时不时给双方说两句,等周大勇开始认真等陆审确说话的时候,能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时不时要有一两招堪称出彩的对招了。

    等周大勇第三次朝着她看过来的时候陆审确拍手合掌:“好了。现在开始,魁星,你给我揍他。”

    “你!”这刚想骂陆审确是个骗子,他就叫魁星给撩到了。

    砰。

    天上的云投下来影子挡住了周大勇要直面的阳光,他仰面躺了一会,翻身而起,竟然突然笑了,弯腰抱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陆大人别与我一般见识。”

    早该知道的,大将军的女儿,怎么至于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陆审确坐姿并未改变,全然受了他的行礼致歉,而后声音懒散道:“既然如此明日照例分三队人,白日里的查了摊子收了布匹,该去吃饭的都去,第二队看前半夜,管着人流,别叫推搡或者摔了。第三队照常巡逻,单独分出人去看好各个进出巷子的门。等着兄弟们吃完饭轮换岗位。路线我明日画给你,可以吗,周统领?”

    周大勇的话一如既往地直白:“自然听从您的安排,只是有一点,若路线中有不妥之处,我也不会任由您胡闹的。”

    陆审确看了一眼周大勇,确认他终于学会听人讲话而不是自顾自看不起人了,起身拍拍他的肩:“好好,你们明日不出岔子,我拿我攒的钱,请弟兄们下馆子。”

    周大勇摆了摆手:“吃东西可以,我才给他们下了禁酒令。”

    “身体不好,回去了。”陆审确点头,碍着这人性子太过执拗,又一身兵痞气,嘴上没点把门的便无意与他多说,拉着打得尽兴的魁星,从官署的侧门悄然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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