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干的！到底是他娘的谁干的！”程霁白喃喃出声，手没有力气地垂在身侧，他想了一会儿，求助一般地视线又扫视过屋内的每一个人：“你们说话啊！”
没有人说话，全鹿甚至因为没曾见过这样的小殿下，向后膝行着退了两下，才怔怔地停了下来：“奴才不知道......陛下才喝了一口水，突然就倒下来了，奴才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了......太医，太医说陛下是中毒，旁的事儿奴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程霁白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时归，起身还没站稳就一脚往全鹿身上招呼：“狗奴才，你怎么伺候的......把我爹还给我！”
董敬辰偏过头去，不再看少年垂泪的脸，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很，这里的几个人之中，遭受冲击最大的无疑是小殿下，可是他却是陪在老皇帝身边最久的人了，他走上前两步，陡然跪下：“殿下，不许哭。臣斗胆，请您移步外间儿，主持大局。”
“为什么会这样......”眼泪从眼眶里划了出来，小殿下也不敢掀开那一层盖住父亲身体的白色布料，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跪下的董敬辰，他声音低低的，喑哑着嗓子开口：“你在逼孤，父皇还在呢！轮不到你个老东西在这儿对孤指手画脚！给孤滚出去！”
或许是情绪所致，小殿下的温柔敦厚被疯癫所取代，眉间川字纹，脸上的肌肉纹理也因为歇斯底里的咆哮，有了明显的实感，一块一块儿的肌肉。
刘攀上前扶了老爷子一把，董敬辰摇了摇头，肩膀一下子松垮了下来，他什么话也没再说，与刘攀重新在帐外站定，看着即将黑下来的天色。
刘攀安慰道：“相爷，他就是太难受了，咱们让他自己缓缓吧，相对于殿下而言，我们两个都是老东西，再帮着他看看情况，为陛下把凶手找出来才是正事儿。”
时归被那个温热的少年抱过的腰际麻麻痒痒的，手臂鼓胀一下又一下，他感觉到食指仍旧在因为一点点的悸动而不断地颤抖。
时归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准备听董敬辰说话，可一瞬间的黑暗，他却难免还在后悔。
早知道不应该才刚到围猎场地，便送信让全鹿动手，老皇帝死了之后，小殿下好像一下子失了生气，看起来远不像是平日那么好玩儿。
应该再和小殿下玩儿几天过家家的......
董敬辰回头看了一眼帐篷内，刚巧看见全鹿擦眼泪的手落了下来，这位内侍眼皮有些向下耷拉，眼睛望着程霁白的方向，似乎有担忧。而一旁轻声细语在对着小殿下说话的时归大人，刚刚把视线从全鹿身上收回来，落在了程霁白弯折下去的脊背上。
手臂上被刘统领又拍了两下，董敬辰这才作罢，收回了视线，应道：“嗯。”
一队人急忙地往这边跑，身上穿着的是禁卫军的衣服，看见刘攀便跪了下来，将手上的几包药捧得高高的：“在兰荑将军的下人那儿搜出来的，已经交给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们对比过了，确实有问题。”
刘攀和董敬辰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只当是巧合，毕竟陆审确身子弱，是陛下都知道得到事儿，对视一眼之后，刘攀问：“她那病一直不好，药重了而已，怎么在这里小题大做？还查验过别人吗？”
“卑职知道陆将军是咱们禁卫军的人，所以特意查验了全部有旧疾的官员和下人的帐篷，太医院的大人们全数查验过后，却只说这份儿与脉案上他们开的药不一样，且与陛下中的毒有关，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绝非虚言！”
刘攀看了一眼董敬辰，他等着在场最为位高权重的人拿出一个主意来，却猛地发现，老爷子素来八风吹不折的肩膀垮了下去。
“先把人找出来，现在陛下骤然离世，幼主又无力掌控大局，各路兵马也说不准不信服，若是给陆家安上了这个反贼的帽子，保不准西北边境会生乱子。”
有军权的人更能说得上话。
刘攀统领琢磨着其中的一些滋味，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陛下能杀人见血曝尸四方，是因为他手下有容靳这样的疯狗，能为了陛下豁出性命去，铺开的盘子上也镇着诸如陆自民、董敬辰之流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的大将能臣，勉强叫，可小殿下的势力有什么？
一个尚且不能堪大用的伴读，掌握了京城的一点儿兵马，却连战场都未曾上过。
一个才背上了弑君嫌疑的僚属，牵连了西北的沙洲与北境是否会南下伐宣的沙洲。
他仁义的贤名什么也换不来，皇帝虽然已经在放权，但是这南宣权力的担子仍旧未能迁移超过四分，动不了父亲留下来，极具话语权的老臣。
巨大石头块儿落地的闷声响起，董敬辰吩咐道：“刘统领，去里面，把时归请出来，我又事情要与他说，若是殿下不允许，便打晕了他也无碍。”
“是，大人。”刘攀没有迟疑，他听相爷的话，不知是因为老爷子曾经救过无数人的命，更有这位的决策，几乎不会出错这件事儿的影响在。
董敬辰袖口里的手攥紧了，指尖传来有些干瘪的触感，他叹息了一声：“刘统领，唯一一个能替小殿下抗住事儿，做万劫不复的新‘容靳’的，只有时归了，童年相识的情分，总比外面的人要得小殿下信任。”
深深地点了点头，刘攀拱了拱手，走进了殿内。
老爷子也不想如此草率的决定，他想找个地方靠一下，他绷着的时间太久了，原本被孙女儿养得极好的一副身体都疲态尽显了。四处看看，唯有身后的帐篷高出身体一些，还算能靠，可柔软的布料即使用钉子固定住了四角，也仍旧不足以支撑靠他一把老骨头靠着休息，万一因此摔到了泥地里，把哪一处骨头打断了，反而得不偿失。
小殿下虽然想在这时候握着他的手汲取一些力量，但是他实在悲伤的没有力气，也不敢在父亲的身体前如此放肆，所以小殿下只是一个人跪在地上，哭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
“相爷，卑职在。”时归的表情一直都是滴水不漏的，此时却难得的显露出了这个及冠的年纪应有的情绪，他似乎要刻意避着小殿下哭的狼狈的面孔，可他的眼睛却始终是落在小殿下身上的，似乎要将这个背影铭刻进脑海里
董敬辰知晓他的程度与心机都并不差，却仍旧看不懂他脸上不可以言说清楚的表情，无悲无喜的神色里压抑了太多东西。
只有时归自己知道，他当下那一副平静的面孔里，聚集了他这么多年了积攒下来的羡慕，打碎了小殿下的东西之后的歉意，汹涌地从胸口涌出来的心疼......
过往诸多，如同梦幻，如同猎场边上的粉红蔷薇，攀爬的藤蔓，缠满了他的心，他想起来一直以来让他羡慕的事儿。
小殿下的童年太过于幸福了，有父兄的宠爱，甚至于自己得拼尽一切从诸多兄弟手中拿到的东西，他都只需要扑过去，到宣国皇帝的怀里撒一个娇，便有人双手奉上，无需像自己一般，担忧过了今日能不能过明日......
现在，宣国的老东西死了，自己就与他一样了，今后诸多的压力便会排山倒海一般涌到少年身上。
少年时，他发问：时归，何时能窃国而归家？
可如今却发现，少年时候的光阴寸金难买，他看到跪在地上痛苦的程霁白竟然会跟着难过，原本只当是有目的接近而已，哄着这小东西玩儿，现下却无端想起靠在南宣漂亮花园的亭子里，一边儿喝着葡萄酿的冰镇酒，翘着脚读画本子的小孩儿来。
小孩子脾气极好，稍微说两句好话，就会哥哥长哥哥短地喊自己，叫一贯自诩铁石心肠的时归都生出一种，这样的弟弟若是亲生的，该多哄着抖着些才好，可他以往仍旧狠下心来，对这孩子多有欺瞒。
虽然始终留着一线，没有动到他的底线，可今日之后，便当真是与里面的少年隔了血海深仇，那可是堪称家国倾覆的仇怨，他们之间哪儿还有以后可谈？
禁卫军的小士兵把消息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程霁白还正在嗅闻路边儿长着的一株野蔷薇，温和地眉眼里除了那朵花便还仅剩下一个自己了，他把花递过来的瞬间，满足意味的笑还挂在唇边。
于是从来都是等着小殿下主动的尹时早便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太子殿下的手，不知道小殿下当时红着脸的样子，炽烈又鲜活，一下子凑过来的触感现在还在。
最后那朵花没人注意，被他藏进了胸口衣襟里。
没有人说话，全鹿甚至因为没曾见过这样的小殿下，向后膝行着退了两下，才怔怔地停了下来：“奴才不知道......陛下才喝了一口水，突然就倒下来了，奴才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了......太医，太医说陛下是中毒，旁的事儿奴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程霁白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时归，起身还没站稳就一脚往全鹿身上招呼：“狗奴才，你怎么伺候的......把我爹还给我！”
董敬辰偏过头去，不再看少年垂泪的脸，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很，这里的几个人之中，遭受冲击最大的无疑是小殿下，可是他却是陪在老皇帝身边最久的人了，他走上前两步，陡然跪下：“殿下，不许哭。臣斗胆，请您移步外间儿，主持大局。”
“为什么会这样......”眼泪从眼眶里划了出来，小殿下也不敢掀开那一层盖住父亲身体的白色布料，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跪下的董敬辰，他声音低低的，喑哑着嗓子开口：“你在逼孤，父皇还在呢！轮不到你个老东西在这儿对孤指手画脚！给孤滚出去！”
或许是情绪所致，小殿下的温柔敦厚被疯癫所取代，眉间川字纹，脸上的肌肉纹理也因为歇斯底里的咆哮，有了明显的实感，一块一块儿的肌肉。
刘攀上前扶了老爷子一把，董敬辰摇了摇头，肩膀一下子松垮了下来，他什么话也没再说，与刘攀重新在帐外站定，看着即将黑下来的天色。
刘攀安慰道：“相爷，他就是太难受了，咱们让他自己缓缓吧，相对于殿下而言，我们两个都是老东西，再帮着他看看情况，为陛下把凶手找出来才是正事儿。”
时归被那个温热的少年抱过的腰际麻麻痒痒的，手臂鼓胀一下又一下，他感觉到食指仍旧在因为一点点的悸动而不断地颤抖。
时归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准备听董敬辰说话，可一瞬间的黑暗，他却难免还在后悔。
早知道不应该才刚到围猎场地，便送信让全鹿动手，老皇帝死了之后，小殿下好像一下子失了生气，看起来远不像是平日那么好玩儿。
应该再和小殿下玩儿几天过家家的......
董敬辰回头看了一眼帐篷内，刚巧看见全鹿擦眼泪的手落了下来，这位内侍眼皮有些向下耷拉，眼睛望着程霁白的方向，似乎有担忧。而一旁轻声细语在对着小殿下说话的时归大人，刚刚把视线从全鹿身上收回来，落在了程霁白弯折下去的脊背上。
手臂上被刘统领又拍了两下，董敬辰这才作罢，收回了视线，应道：“嗯。”
一队人急忙地往这边跑，身上穿着的是禁卫军的衣服，看见刘攀便跪了下来，将手上的几包药捧得高高的：“在兰荑将军的下人那儿搜出来的，已经交给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们对比过了，确实有问题。”
刘攀和董敬辰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只当是巧合，毕竟陆审确身子弱，是陛下都知道得到事儿，对视一眼之后，刘攀问：“她那病一直不好，药重了而已，怎么在这里小题大做？还查验过别人吗？”
“卑职知道陆将军是咱们禁卫军的人，所以特意查验了全部有旧疾的官员和下人的帐篷，太医院的大人们全数查验过后，却只说这份儿与脉案上他们开的药不一样，且与陛下中的毒有关，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绝非虚言！”
刘攀看了一眼董敬辰，他等着在场最为位高权重的人拿出一个主意来，却猛地发现，老爷子素来八风吹不折的肩膀垮了下去。
“先把人找出来，现在陛下骤然离世，幼主又无力掌控大局，各路兵马也说不准不信服，若是给陆家安上了这个反贼的帽子，保不准西北边境会生乱子。”
有军权的人更能说得上话。
刘攀统领琢磨着其中的一些滋味，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陛下能杀人见血曝尸四方，是因为他手下有容靳这样的疯狗，能为了陛下豁出性命去，铺开的盘子上也镇着诸如陆自民、董敬辰之流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的大将能臣，勉强叫，可小殿下的势力有什么？
一个尚且不能堪大用的伴读，掌握了京城的一点儿兵马，却连战场都未曾上过。
一个才背上了弑君嫌疑的僚属，牵连了西北的沙洲与北境是否会南下伐宣的沙洲。
他仁义的贤名什么也换不来，皇帝虽然已经在放权，但是这南宣权力的担子仍旧未能迁移超过四分，动不了父亲留下来，极具话语权的老臣。
巨大石头块儿落地的闷声响起，董敬辰吩咐道：“刘统领，去里面，把时归请出来，我又事情要与他说，若是殿下不允许，便打晕了他也无碍。”
“是，大人。”刘攀没有迟疑，他听相爷的话，不知是因为老爷子曾经救过无数人的命，更有这位的决策，几乎不会出错这件事儿的影响在。
董敬辰袖口里的手攥紧了，指尖传来有些干瘪的触感，他叹息了一声：“刘统领，唯一一个能替小殿下抗住事儿，做万劫不复的新‘容靳’的，只有时归了，童年相识的情分，总比外面的人要得小殿下信任。”
深深地点了点头，刘攀拱了拱手，走进了殿内。
老爷子也不想如此草率的决定，他想找个地方靠一下，他绷着的时间太久了，原本被孙女儿养得极好的一副身体都疲态尽显了。四处看看，唯有身后的帐篷高出身体一些，还算能靠，可柔软的布料即使用钉子固定住了四角，也仍旧不足以支撑靠他一把老骨头靠着休息，万一因此摔到了泥地里，把哪一处骨头打断了，反而得不偿失。
小殿下虽然想在这时候握着他的手汲取一些力量，但是他实在悲伤的没有力气，也不敢在父亲的身体前如此放肆，所以小殿下只是一个人跪在地上，哭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
“相爷，卑职在。”时归的表情一直都是滴水不漏的，此时却难得的显露出了这个及冠的年纪应有的情绪，他似乎要刻意避着小殿下哭的狼狈的面孔，可他的眼睛却始终是落在小殿下身上的，似乎要将这个背影铭刻进脑海里
董敬辰知晓他的程度与心机都并不差，却仍旧看不懂他脸上不可以言说清楚的表情，无悲无喜的神色里压抑了太多东西。
只有时归自己知道，他当下那一副平静的面孔里，聚集了他这么多年了积攒下来的羡慕，打碎了小殿下的东西之后的歉意，汹涌地从胸口涌出来的心疼......
过往诸多，如同梦幻，如同猎场边上的粉红蔷薇，攀爬的藤蔓，缠满了他的心，他想起来一直以来让他羡慕的事儿。
小殿下的童年太过于幸福了，有父兄的宠爱，甚至于自己得拼尽一切从诸多兄弟手中拿到的东西，他都只需要扑过去，到宣国皇帝的怀里撒一个娇，便有人双手奉上，无需像自己一般，担忧过了今日能不能过明日......
现在，宣国的老东西死了，自己就与他一样了，今后诸多的压力便会排山倒海一般涌到少年身上。
少年时，他发问：时归，何时能窃国而归家？
可如今却发现，少年时候的光阴寸金难买，他看到跪在地上痛苦的程霁白竟然会跟着难过，原本只当是有目的接近而已，哄着这小东西玩儿，现下却无端想起靠在南宣漂亮花园的亭子里，一边儿喝着葡萄酿的冰镇酒，翘着脚读画本子的小孩儿来。
小孩子脾气极好，稍微说两句好话，就会哥哥长哥哥短地喊自己，叫一贯自诩铁石心肠的时归都生出一种，这样的弟弟若是亲生的，该多哄着抖着些才好，可他以往仍旧狠下心来，对这孩子多有欺瞒。
虽然始终留着一线，没有动到他的底线，可今日之后，便当真是与里面的少年隔了血海深仇，那可是堪称家国倾覆的仇怨，他们之间哪儿还有以后可谈？
禁卫军的小士兵把消息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程霁白还正在嗅闻路边儿长着的一株野蔷薇，温和地眉眼里除了那朵花便还仅剩下一个自己了，他把花递过来的瞬间，满足意味的笑还挂在唇边。
于是从来都是等着小殿下主动的尹时早便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太子殿下的手，不知道小殿下当时红着脸的样子，炽烈又鲜活，一下子凑过来的触感现在还在。
最后那朵花没人注意，被他藏进了胸口衣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