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审确已经数不清自己砍了多少人,拿刀的时候手感总是不太一样,破风时候的力度至少就有差别,刀落下去的时候,薄薄的刃口,破风相较于他的枪,实在是太轻盈了,有时候下意识地用错了方向,落下去的也不知道是刀背还是刀身,陆审确都怕自己砍下去的时候叫人用别的兵器把刀身给弄碎了,薄薄的一片儿,看着就不太禁得住造。

    “陆审确,你冲那么靠前干嘛?”是身后刘攀的大吼,他嗓门极大,急的仿佛下一个瞬,就有人能从斜刺里杀出来一个人,把刀落在她脑袋上一样,她先是从刀兵相接的缝隙里面看了一眼,确认过四周并没有这么大本事的人,便回头看了一眼,比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撑得住,又加快了脚步。

    已经进入了人困马乏的后半夜,对面的人也没什么力气了,有气无力的,有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打下去的斗志了,没来由的就有一种颓败感。

    宣国这边儿集体都是当兵的,日夜巡逻和训练已经不在话下,自然也不会因为时间在晚上而感到困乏,现在也只是觉出来了疲惫,但是硬要撑着,也还算撑得住。

    “我冲的靠前当然是因为对面儿的人没什么力气了。”她一脚蹬在撞过来的对手的腿上,猛地借力飞出去,与骑着马的人争夺其中一匹马的归属权。

    马烈性不足,觉得身上重的厉害,扬蹄子就起身往上蹿,想要把身上两个人都给甩开来,陆审确空闲没有握着兵器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马身上的鬃毛,膝盖趁着这个时间往上顶,撞到那个人的腿骨上。

    对方终于吃痛地叫了一声,面目表情狰狞极了,终于没握住缰绳,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马大抵方才便承受不住两个人同时压上来的重量,嘶鸣声骤然响起,她控制着马不要一下子把自己掀下去,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慌张,娴熟地改变着重心,尽力安抚马的情绪。

    这时候目标较之之前也大了不少,有个对手瞅准了机会,一尾黑色尾羽的箭矢骤然想着她的方向而来。

    这一瞬的长度被拉的无限长,金铁相击的声音,辗转腾挪时候发出的沙沙声音,都在这时候充斥着她的脑子,大胆的决定,在马往后仰的同时,叫自己尽可能地压低重心,降低高度,让脖颈这种危险区域处在马的颈项后面,如此这般她至少能多两分避开的可能。

    却没想到剑光骤然闪过,一下子从那箭矢要飞过来的必经之路上面晃过,替她斩落了这一箭。

    “嫩不能真以为咱学艺不精啊!”周大勇用着京都的话喊完这一句,很快又重新陷入了酣战,没有了重新接话的功夫。

    能和她互相配合的人或许很多,凡是有这种实力的,都会在彼此之间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来,在生死之间交托过一次性命,或许之前再多的心思也会收回去,变得干净又透彻。

    从缰绳随着惯性扬起,陆审确便伸手去抓,一只手握住了缰绳,把刀别开一个伤不到自己也伤不到马的角度,另一只手狠狠地在马鞍的把手上扣住,两条腿也紧紧地夹住了马腹部。

    对面儿的弓箭手又想要出下一箭,在这些时间里,他们一直都是挑功夫好的人主要来打,也不知道究竟提前预备了多少箭矢,竟然这么久都还没用空了去。他们的装备确实是非常充足的准备,想要这场胜利的心也昭然若揭。

    陆审确的马前蹄终于落了地,她和几位弓箭手进入了同样的高度,她调转了马头,重新驱使着这马往对面儿的人堆儿里冲。

    眼见着她如此,宣国的士气陡然又拔高了一层,她骤然近身了总在后面扰乱阵型的弓箭手,一往无前地横刀就往那人的胸前去,却被那弓的主人用铁弓的外缘儿挡住了。

    整个交战的区域已经进入了沸腾状态,陆审确嘴唇之间因为干裂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儿,也或许是谁人的血终于还是落到了她唇边。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她能斩落对方于马下的想法出现的瞬间,腰一下发力带动整个儿身体,直接往前加大了力度。

    撑不住的人骤然面色惨白,因为怕死,他的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甚至手上也突然抖了起来。

    挡不住了!

    终于,敌军在这一挥之下已然落了地,陆审确的武器确实足够长,面对这种的确存在问题的敌手,她没有方才对待普通人的手下留情,一刀斩落了对方的头颅,低头仔细看了两眼,果然发现这人长相与北朝荣国人更接近,骨架子就比南鄢城本地人要宽上不少,嘟嘟囔囔地麻了一句:“烦人,我们南朝的事儿,你们北朝总是要掺和一脚,有本事真刀真枪打啊,总在这儿乱跳。”

    手臂拍向了大腿,时归咬牙切齿,竟然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被愚弄。

    他刚刚到附近的时候,随意在一顶帐篷之后看了一会儿,想找找究竟有没有她的身影,一转头却发现,真的是陆审确,她方才突然跳起来抢夺马匹的一幕被他尽数看了去,还因为神勇的一幕愣怔了许久。

    就算她有过往的底子,又能顶着一身的嫌疑叫卫御寺和禁卫军,在战线的后面儿统领反击,下一下命令也就罢了。可现下真的到了战场才发现,事态的发展比他方才所预想的最差结果还要严重,她亲自上阵去杀自己的人了,甚至原以为的一身病弱都看不到了!

    她的命当真好大。

    自己之前分明已经让太医给老皇帝献过了废掉人武功的药方,她却仗着身子弱的接口随便呛了一口水,并没有喝下去。这件事他气恼了许久,一生杀人无数的程洛竟然会心软,若是不心软,借着皇帝的手废掉她的武功,料定就算是再多疑的人,都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为了补救,后来时归又命人她一日日喝中药里也有与老皇帝同源的毒。本以为之前太子册封的时候,看到的她似有痹症的甩手动作是稳了,却不想又是装的。

    这种演戏的习惯,会不会是只针对自己一个?

    陆审确是不是知道的更多?

    陆审确会不会猜到自己并不姓时,而是来自北荣?

    越来越多的疑问汇聚到了他脑海里,眼睛直勾勾地妄想那个举着长刀,端坐在马背上的人,眼睛里的恐惧在这一时刻达到了极点,时归甚至觉得,今天的陆审确虽然也有被卫御寺的蠢货追的逃窜的回报,可她在做的事情绝对不仅仅是逃,更是设置了一个局,等着自己来跳一般!

    明明这次所有的嫌疑都已经落在她身上了,可为什么禁卫军和卫御寺的人却都保着她?连平素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愣子周大勇也会在打人的时刻飞身而起,为她斩落一柄飞行之中的箭矢。

    是不是之前的离间计仿佛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但是时归以为这次必然是手到擒来的,甚至已经幻想过,能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呆在小殿下的麾下,摇身一变陡然成为南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了。

    魁星感觉自己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家姑娘看,目光游移不定,不断地扫过来扫过去,在场的南朝人或许都能感受到一点儿。只是双方的距离远,魁星也不是很能确定自己看见得人是谁,只知道那里有人在看,窥视的意味格外明显,看身形也像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人,与她平素里接触的满腱子肉的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借着交换位置的机会,魁星悄然问一直乖乖跟在她旁边的林舟问了一句:“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确实有这种感受。”林舟半道出家,可是他在卫御寺呆了这么久,早就对于视线这种东西有了更为敏锐的洞察力,时归这种明目张胆的打量简直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任谁都能够轻易发现其中的端倪,林舟以为她会在意,所以又补了一句:“魁星姐姐,我们要去抓他出来吗?”

    “算了。”魁星摇了摇头,她最讨厌这些人,但是战场上的兄弟也同样要紧,硬要取舍的话,暗中的老鼠还是比虎视眈眈的对手威胁更小一点,以后再管也不会偷去多少米。

    “好。”林舟给出一个简短的回应,又用手里的短刃扎到了一个人的胸口,血急急喷出来,却溅到了魁星脸上。

    魁星没有功夫儿擦脸,刀武的正欢,哪里还管得着这点儿没用的事儿,一脚猛地踢像自己的刀背,重武器抡起来虽然力道大,但胳膊总会有没力气的时候,踢出一脚加点火候才刚刚好。

    对面儿总该有个指挥的人,否则这些攻击不可能持续这么久还不溃散,陆审确也刚环视过周围,却并没有见到其中有人有那种能挑大梁的人,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其中挑事儿的死了,没准剩下的人就此能成散沙,结束这场混乱的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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