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觉得是地脉的问题。”说这话时芙宁娜用着故作深沉的口吻,像是一切尽在掌握,而那维莱特感到疑惑,他问:“何以见得?”

    芙宁娜一摊手,语气无辜:“不都是这样?要是遇到了弄不明白的事,通通推到地脉头上就可以啦。”

    两人转过头,脚底金色的沙砾一望无际,太阳似乎已经西沉,天际由橘红渡向青墨,四周寂然无声。

    “太安静了。”芙宁娜低语,往日清脆的嗓音在这样的氛围下也显得肃穆:“那维莱特,你觉得这里像枫丹吗?”

    2.

    事情始源于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出游。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他们很平常地在厄里那斯散步——看望完美露莘后他们通常会在上边走一走,随口闲聊一些平常的话,再熟练地避开几个挥舞着火把和盾牌的丘丘人。

    但事实证明,即使你只是普通地走在路上,即使你只是普通地在和同伴聊着天,甚至这位同伴还是七元素龙王之一,遭遇飞来横祸的概率也无法降低为零。就好比芙宁娜上一句还在和那维莱特点评某家甜点店的新品,下一秒脚踝就陷进了冰凉的沙砾。

    “……我想枫丹应该没有沙漠。”这是肯定的语气,那维莱特皱起眉,因为虽然他们脚下踩着沙子,空气却并不干燥,相反,那维莱特还嗅到了几丝水汽。

    “这里确实不像沙漠。”芙宁娜把脚拔出来,小皮鞋里进了沙,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沙砾搓了搓,很惊讶地瞪大了眼:“那维莱特,这不是沙子。”

    这不是沙子,准确来说,他们的身前,脚下,以及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都是细碎的、金灿灿的黄金。

    “嘿,枫丹撞大运了那维莱特。”芙宁娜看着黄金沙砾从指缝滑落,笑眯眯地道:“看,这下沫芒宫和科学院的那群家伙都不用再为经费发愁了,这的金子可比我们从亲爱的贵族先生们的宝库里收缴出来的要多得多。”

    那维莱特淡淡看她一眼:“原来水神大人有把秘境中的物品带到现实的能力。”

    “真是个严肃的家伙。”芙宁娜半真半假地抱怨,她站起身来,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我亲爱的大审判官,要来玩个小小的游戏吗?”

    3.

    那维莱特怀疑这又是芙宁娜的手笔。

    他思考起芙宁娜的用意,是考验?还是一场恶作剧?水之魔神是个顽劣的家伙,总喜欢把力量用在这种没什么所谓的地方。那维莱特向来看不透这位神明,所以他决定配合她的表演,看看水神大人又要给他上演一出怎样的戏剧。

    “先走走看吧,那维莱特。”芙宁娜拍拍手,说:“一眼看过去没有边际——猜猜沙子里有没有埋着什么?来吧大审判官,选择方向的权力我就交给你啦,东南西北,你觉得我们该往那边走?"

    那维莱特环视一圈,事实上芙宁娜问的完全是废话,因为在这里完全找不到方向的概念。

    “左边?右边?不如我们来抛硬币吧。”芙宁娜是个吵闹的家伙,说是要把权力交给那维莱特,却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她笑吟吟地摸出一枚摩拉,金灿灿的硬币在手中上下翻飞,落下时芙宁娜故作玄虚地掩住,她转头问那维莱特:“正面是左,反面是右,亲爱的大审判官,你觉得是哪一面?”

    那维莱特看了她一眼,说:“正面。”

    “当当,猜对了。”芙宁娜把钱币夹在指尖,她姿态悠闲,像是在进行一次奇妙的冒险:“那我们就向左边前进吧……唔,这倒是一次很好的素材,女王和她的下属误入了一片神秘沙海,他们会在其中遭遇什么呢?”

    那维莱特有些头疼:“芙宁娜女士,你或许可以稍微安静一会。”

    芙宁娜不满地瞪他:“喂,叫一名淑女闭嘴可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看来回去之后我得重新给你开门礼仪课。话说上次的舞蹈课你都还没有结课,身为最高审判官怎么可以不会跳舞呢……”

    那维莱特有时真的很佩服芙宁娜的交际能力,她的社交技巧大概是那维莱特再学上一百年都学不完的,忍无可忍之际那维莱特终于出声提醒:“恕我直言,芙宁娜女士,如果不是你将沫芒宫的事务一股脑全塞给我的话,我大概可以有许多空闲时间来上你的课。”

    这番话有效极了,芙宁娜立马就闭上了她的嘴,这位吵闹的神明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说:“哦,我亲爱的大审判官,这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你不觉得这很有用吗?看,你已经能感知到这种名为无奈的情绪了。好啦好啦,让我们换个话题,我们——”

    芙宁娜的嘴第二次闭上了,这次是因为她差点栽进了沙子里,沙子中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险些形象不保的水之神死死地拉住大审判官的手让自己站稳,她心有余悸地看向脚底,毫不客气地指使起那维莱特:“我就说沙子里有埋着什么,那维莱特,你快挖出来看看。”

    那维莱特放开芙宁娜,依言蹲下把绊倒她的东西挖出来,老旧而小巧的日晷在黄昏的光晕下熠熠生辉,芙宁娜低头仔细打量,光晕在上面投下阴影,她眨眨眼,觉得阴影似乎转了个圈。

    “转头,芙宁娜女士。”

    那维莱特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芙宁娜转头看去,偌大的宫殿平地而起,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飘荡而出,芙宁娜露出一个有些趣味的笑。

    “像是场宴会。”她评价道:“我亲爱的大审判官,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4.

    这确实是场宴会,碰撞的酒杯,摩挲的衣摆,悠扬的乐曲随着香粉味沉浮。芙宁娜克制住打喷嚏的冲动,挽着那维莱特的手臂走进,侍者朝他们弯下腰,笑容亲切和蔼,大厅中的人们舞步翩然。芙宁娜放开那维莱特,她彬彬有礼地俯身,伸手向那维莱特发出邀请:“或许我有幸邀请审判官先生共舞一曲?”

    那维莱特神色微动,他托住芙宁娜的手,跟随着她的引导踩起舞步:“我记得舞会应该由男士先发出邀请。”

    芙宁娜搭着他的指尖旋转半圈,发丝擦过搭档的肩,她语气里带着促狭:“谁说不是呢——唉,还不是担心我们的审判官先生会木愣愣地站在一边。”

    那维莱特平静道:“芙宁娜女士,你应该对你的教学水平有点自信。”

    芙宁娜咯咯地笑,攀住那维莱特的肩突然贴近,那维莱特嗅到一丝极淡的鸢尾花香,他呼吸一顿,芙宁娜盈盈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划过他眼眸,又在下一秒轻巧地拉远。那维莱特环住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把人往怀里一带,身上零零碎碎的配饰相碰发出轻响,芙宁娜勾上那维莱特的脖颈,任由他带着自己下腰。

    悠扬的乐曲渐息,芙宁娜扶着礼帽站稳,她弯弯眼睛笑起来,毫不吝啬地给予大审判官赞扬:“跳得很不错嘛,比上次好多了,看来你的舞蹈课可以结课了。嗯,结业考试的话我给的是满分哦。”

    那维莱特微微沉默,兴许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还没上完芙宁娜的社交技巧课。宴会的主人适时走进了舞池,芙宁娜转过身,认真地打量这位浑身金灿灿的先生。

    “哦,看起来好沉,他是怎么站得稳的?”

    主人抬了抬手,侍从们流水般搬来桌椅,菜肴摆上桌,他站在长桌的上侧,面带微笑地托起一个银瓮,红宝石般的酒液倾泄,他嘴唇开开合合,芙宁娜凝神细听,确定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和那维莱特对视一眼,客人们交谈,对盏,言笑晏晏,芙宁娜同旁边的一位女士打了个招呼,女士含笑冲她点点头,依旧没发出半点声音。

    “好吧,看来这场宴会没想象中的那么欢迎我们。”芙宁娜耸耸肩,二人落座,默剧般的宴席仍在进行,她支着下巴无聊地打量,桌上的食物是不敢动的,昏昏欲睡之际,外面骤然响起一声高昂的啼鸣。

    主人猛地起身,带着欣喜的神色走向宫殿外,手里还捧着那个银瓮,芙宁娜和那维莱特混在客人中跟上,天色已然昏暗,墨绿和深蓝在上空晕开,芙宁娜只看见一个带着灿金拖尾的光点消逝在天际。

    “是流星吗?”她随口问道,那维莱特淡淡一看她,说:“我认为流星不会发出鸟类的啼叫。”

    “哎呀呀,我当然知道了,开个玩笑嘛。”芙宁娜不满地叉腰,那维莱特似乎热衷于拆她的台,或许这也能算是一种“更加贴近人类”的进步?她不确定地想着。

    走在最前方的主人虔诚地跪拜下来,他将银瓮高高举起,客人们纷纷屈膝叩首,芙宁娜和那维莱特站在最后,像是误入了什么大型邪教传播现场。

    芙宁娜嘀嘀咕咕:“喂喂,你们的神明就在你们身后呢!神明可都不需要你们这样的跪拜……”

    这场突如其来的仪式持续到了他们的身影消散,主人和宾客们变成一堆沙子散落地面,银瓮摔进沙砾。芙宁娜走上前,弯腰把它捡起,她晃了晃,用惊奇的口吻向那维莱特道:“里面是海水。”

    银瓮倾斜,带着苦涩味道的海水没入沙砾,那维莱特看向地面,说:“涨潮了。”

    是涨潮了,冰凉的海水从不知名处渗出,没过他们的小腿停在了膝盖处,芙宁娜挑挑眉,拉着那维莱特朝流星逝去的方向走去。

    水愈发的深,芙宁娜吸气下潜,她回头看了眼那维莱特,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现在像只悠悠海獭。”

    那维莱特不太懂芙宁娜怎么会把他和那种可爱又活泼的生物联系起来,板着脸无声地述说自己的不赞同,芙宁娜笑得更欢了,他们继续向前,水流渐急,两人被涡流裹挟,一路被送上水面。

    芙宁娜湿漉漉地爬上岸,发尖滴答地往下滴着水,她拉拉那维莱特的衣摆,递给他一个示意的眼神。

    “这种事情我想你自己就应该能做到。”那维莱特轻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替她沥去身上的水渍。芙宁娜理直气壮,拖长的语调像是在撒娇:“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神明自己动手。”

    好吧,谁让枫丹的水之魔神是个任性的家伙,那维莱特已经适应她时不时冒出的种种不合理要求——总归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芙宁娜用挑剔的眼光环视一圈,涡流把他们送到了一处石壁前,周围依旧是不见一点草色,荒凉的景象引得她有些审美疲劳,她打了个哈欠,借着月色和星光打量起石壁上的图案。

    “额……他们在种什么?”芙宁娜眨眼像是在思考:“种地吗?这种壁画是不是更适合出现在璃月的地盘?”

    那维莱特的手抚上石壁:“芙宁娜女士,你这是刻板印象。”

    芙宁娜只是耸耸肩,墙壁上少女模样的人捧着一个银瓮,跪在一丛植物前,往左看,少女从祭坛上取下银瓮,而往右,人们聚在一起,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

    芙宁娜随口问道:“那维莱特,你怎么看?”

    那维莱特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目光投向脚下,而后往侧边走了几步,蹲下,拂去一片沙砾,褐色的泥土显现出来,嫩绿的新芽在其中格外醒目,芙宁娜鼓起掌,夸张而热情地开始赞扬:“我们的大审判官可真是敏锐,一下子就找到了关键线索。”

    那维莱特习惯性免疫,他捻了捻泥土,说:“我们需要让它们长大。”

    “好想法。”芙宁娜很捧场,她抬头看了眼天空,说:“但一般而言,植物似乎不能只依靠月光和星光长大。”

    “但太阳可能不会出现。”那维莱特声音沉静:“这里没有白天。”

    芙宁娜微微沉默,她看着壁画,语气中带着怜悯:“好吧,真是些可怜的家伙。”

    5.

    这个地方并不被阳光眷顾。

    壁画上的天空几乎只画着月亮和星星,芙宁娜走过长长的石壁,绘制壁画的人重复着少女从祭坛取下银瓮然后浇灌给植物的画面,直到最末的那副,植物终于盛放出花,飞鸟飞向天际飘落一根羽毛,人们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迎接太阳的升起。

    走完所有壁画时天边隐隐浮现出鱼肚白,为了验证那维莱特的说法,他们坐着耐心等待了一会,天色渐白,两人看着鱼肚白变为橙红,黎明在刹那间转变成黄昏,再慢慢滑向夜晚,星星浮现,芙宁娜眨眨酸涩的眼,遗憾道:“真的没有太阳。”

    她拍拍衣服站起来,怀里还抱着银瓮,方才捡来的缩小版日晷在那维莱特手里,她盯着幼芽看了几秒,问:“你觉得浇普通的水可以养活它们吗?”

    “可以试试。”那维莱特言简意赅:“壁画重复了十三次。”

    言外之意,他们可能有十三次机会,或者说,十三个夜晚。

    芙宁娜表示同意,于是那维莱特抬手,水元素在他掌心凝聚,他小心把水球注进一株幼苗的根部,下一秒,幼苗飞快抽芽生长,瞬息间便长出新叶,叶子再飞快地枯黄凋落,在芙宁娜错愕的注视下腐化进泥土,一株新的幼苗破土而出,天色随之变幻,转眼间便又是黄昏。

    她喃喃道:“还有十个夜晚。”

    “我取用的是那边的海水。”那维莱特说:“看来普通的水不行。”

    “会不会是人的问题。”芙宁娜沉思:“壁画上的都是少女。”

    那维莱特和她对视,芙宁娜摊手,说:“我只是看起来像而已,几百上千岁的少女还能叫少女吗?”

    “不同物种对年龄段的定义不同。”那维莱特说:“人类生命短暂,魔神的生命比人类长得多,也许在你们的定义里,你正好处于少女阶段。”

    芙宁娜对他的这番理论半信半疑,她扫视那维莱特一眼,突然笑起来,揶揄道:“那按你们的定义来看,你现在该不会还是个龙宝宝吧。”

    那维莱特无语凝噎,撇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芙宁娜强忍笑意,忽地想到一个问题:“不对,那我岂不是违法雇佣未成年人……未成年龙了。”

    “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忍无可忍:“我不建议你用人类的概念来人类的概念来衡量龙王。”

    “好啦好啦。”芙宁娜举起手做投降状,笑吟吟地结束这个话题:“那我来试试……嗯,做戏得做全套,还好刚刚没把这东西丢下。”

    芙宁娜抱着银瓮走到岸边,水波荡漾,这里的水和这个秘境一样透露着不真切,她舀起水,缓缓灌入幼苗底下的泥土。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和先前别一无二,黄昏再度降临,芙宁娜戳戳幼苗,说:“第四个黄昏。”

    “水是从祭坛上取下来的。”那维莱特说:“或许我们应该寻找祭坛。”

    “有道理。”芙宁娜点头,于是他们在周围寻找起来,第五个黄昏悄然降临,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月亮。

    “那维莱特。”芙宁娜喊他的名字:“月亮是不是变得……额,颜色更深了一点。”

    那维莱特肯定她的说法:“像金子一样。”

    “哇。”芙宁娜感慨:“我们要是在这里呆久了,会不会也变成金子,然后像沙子一样散在地上。”

    这样想着她突然有点恶寒,因为想起了之前变成一堆沙的宴会主人和宾客,那维莱特默然,然后提醒:“海水开始退了。”

    和它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样,在第五个夜晚,海水沉默着退去消失,露出沙砾和沙砾之上的祭坛。

    “原来在水里吗,不对,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亏我们刚刚找了这么久。”芙宁娜不满地抱怨,那维莱特摇摇头,说:“也许是和那个宫殿一样,突然出现的。”

    芙宁娜“哼”一声没再说话,两人走上祭坛,芙宁娜把银瓮放上去,那维莱特抽出空气中的水分注入瓮中,芙宁娜抱着银瓮走向幼苗,浇灌,并再次失败。

    黄昏的光晕第六次映入她眼帘,芙宁娜长长地叹气,说:“看来他们用的不是水。”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壁画前,再次认真打量起这些壁画。

    “壁画上没有说明他们用的是什么水。”芙宁娜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仔细观察上面的细节,期间还因为过于专注和那维莱特来了个对对碰,并不满地控诉了一会大审判官身上的那些繁琐又无用的金属饰品——虽然水神大人自己身上的那些也是不遑多让,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被碰疼之后碎碎念。

    也许水之魔神的形象就是这样一天天的在最高审判官的心里崩塌的吧。

    ——来自几百年后某金发旅者的吐槽。

    鱼肚白又一次浮现,破晓的天光洒落,黎明与黄昏交接之际,芙宁娜的目光顿住,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壁画上的少女最后一次把银瓮从祭坛取下,指尖拂过少女的脸,轻声开口:“她在哭。”

    那维莱特看去,不甚明朗的天光之下,少女低头垂眸,表情悲伤,眼下悬着一滴泪。

    很快黎明过去,时间步入黄昏,那滴泪随之隐没,芙宁娜一动不动,匪夷所思地向那维莱特求证:“……所以,我还需要哭一个?”

    6.

    芙宁娜对此表示抗拒。

    “神明怎么可以轻易落泪!”她振振有词——而且在那维莱特面前哭什么的也太丢人了吧!

    她双手抱胸,说:“说不定只要是眼泪就可以呢,那维莱特,你身为水元素龙王,应该能很容易操控自己流出眼泪吧。”

    那维莱特和这位不能轻易落泪的神明大眼瞪小眼半晌,最终无奈妥协,他深吸一口气,眨眨眼,开始面无表情地流泪,看上去哭得很不熟练。

    芙宁娜忍着笑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问:“那维莱特,你是第一次哭吗?”

    那维莱特把眼泪都收进银瓮里,面容平静:“我没有哭的需求。”

    “这样嘛,那你还真是……”

    真是走运?真是可悲?

    芙宁娜没接着说下去,她敛住笑意,叹一口气,接过银瓮走到幼苗前,蹲下浇灌。

    这次幼苗给了点不一样的反应,它抽出嫩叶,在空中抖了几抖,似乎还想继续生长,但最后还是软趴趴地垂下去,枯萎凋零。

    “它的鉴别能力是怎么做到精准的。”芙宁娜皱眉,不太情愿抱着银瓮走回祭坛,说:“没办法了……那维莱特,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优秀演员的基本功——真正优秀的演员即使不调动元素力,流出眼泪什么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维莱特默默看她,芙宁娜眨眨眼,眼眶飞快变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滴砸下,翘起的嘴角却显示她仍然在笑,收集好眼泪,芙宁娜接过那维莱特递来的手帕擦擦眼,得意道:“看,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那维莱特承认:“确实没有使用元素力,我做不到这一点。”

    芙宁娜哼笑,第四次给幼苗浇下水,幼苗抽芽长叶,再枯萎凋零,芙宁娜难以置信,她和那维莱特面面相觑一会,脑海里冒出一个推测,不确定地说道:“额……这个该不会还有情绪要求吧?”

    “壁画上的女孩看起来很悲伤。”那维莱特回忆:“芙宁娜,我们或许需要难过的泪水。”

    芙宁娜哑然,她犹豫片刻,故作不在意地一抬下巴,说:“好吧,最后还是得靠我啊,毕竟我可不指望你能难过得哭出来。咳咳,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但要是代入某个角色的话还是能很轻易地做到的……”

    她念念叨叨地讲了一串,最后在那维莱特疑惑的目光里欲盖弥彰地闭上嘴。芙宁娜合眼,微微垂下头,露出了和壁画少女一般无二的表情。

    她好像很痛苦。那维莱特想,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就是难过,但那维莱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他觉得自己以后也不会有。泪珠缓慢地从神明的下颔滚落,砸进银瓮里,那维莱特听见这样的声响,一时间竟觉得难以呼吸,看来芙宁娜的表演确实很有感染力。

    芙宁娜睁开眼,她眼睛有点红肿,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两人一时间沉默,芙宁娜吸吸鼻子,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维莱特犹豫着问她:“你在难过什么?”

    “都说了是在代入角色!”芙宁娜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气鼓鼓:“我可是堂堂水之魔神——神明才没有伤心的事。”

    她抱着银瓮走向幼芽,步调带着点急促,泪水砸在幼苗上再渗进泥土,叶子变黄的刹那芙宁娜心跳到了嗓子眼,但嫩叶没有垂落,它色泽渐深,在二人的注视下飞快成长,绽出一朵金白相间的花。

    芙宁娜目瞪口呆:“等等……这不是植物吗?开出的花为什么是硬的?”

    下一秒她的注意力被引走,方才见过的飞鸟再一次掠过天际,天光大亮,太阳自它尾羽后升起。芙宁娜被阳光刺得闭上眼,十几秒过后才勉强睁开眼,周围一片葱绿,他们莫名其妙地踏入那个秘境,又这样猝不及防地回到了原地。

    “看来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那维莱特说:“芙宁娜女士,我们该回去了。”

    芙宁娜揉着眼睛,不情不愿:“这么着急干嘛,沫芒宫又不是离了我们就不会转——要是这样的话我就该考虑拆了它再建一个了。”

    7.

    “所以芙宁娜女士……你是想考验我什么?”

    “考验?啊,哈哈,是的,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不过既然我们的大审判官这么聪明,就猜不到我的目的吗?”

    “……”

    “不过那维莱特,你……”

    “怎么了?”

    “算了,继续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下去吧,名为‘情感’的课程,你还需要好好地学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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