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他们突然这么疯狂。”芙宁娜喃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飞蛾扑火的临死挣扎,他们自毁般的袭击,缺少逻辑且疯狂的举动,完完全全都是因为——他们要死了。

    芙宁娜扯扯嘴角,一时间只觉得荒唐又讽刺。

    阳光大刺刺地洒下来,扎得芙宁娜眼睛生疼,她深吸几口气,勉强按下自己的情绪,抿成直线的嘴唇显出几分难得的冷然。那维莱特注视着她的侧脸,沉默半晌,问:“星槎还能用吗?”

    “你只想问这个吗?”芙宁娜看他的眼睛,她抱住自己的膝盖,说:“星槎损坏很严重,我可能修不好,你的更不用说。”

    “坐会吧那维莱特。”她收回目光,拨弄着自己的终端。这个地方联系不上外界,单凭他们两个走出去的希望很渺茫,就看是联盟先找到他们还是尘世——芙宁娜更倾向于后者,她的队友们向来靠谱。

    “你难道没什么想问的吗?”她垂着脑袋,声音也低低的:“我和尘世的关系,我……这些年的欺骗。”

    “理性上,我想知道一切的真相,但感性上,我不愿意逼迫你。”那维莱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管你是芙宁娜,还是芙卡洛斯,我都……”

    “但我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芙宁娜闭一闭眼,说:“我……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她迷茫地看着前方,星槎陷进泥土里,叶间的光影跳跃,记忆的河流回溯向上,翻出几朵不甚真切的浪花。

    这真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所有人都会变成水。

    对于“以后”这个词,女孩只有这样一个模糊的印象。

    为什么呢?是因为居住地的潮湿吗?并没有,因为她的住所实在算得上是干净简洁,地板上没有水渍,天花板也不会有污水滴下,墙壁上的湿度表永远维持着稳定的正常值。但奇怪的是,女孩却无时无刻不觉得周围有水汽萦绕。

    是为什么呢?

    女孩想起来了,是因为有人变成了水。

    在夜晚,在白天,在清晨,在黄昏,或许是她隔壁床铺的某个女孩,或许是她隔壁房间的某个少年。

    他们有些是在很正常地按作息表活动,有些则是突然蜷缩起身子哀嚎,然后就这样或安静或痛苦的,变成了一滩水,一滩没什么气味的、带着点蓝色和粉色的水。

    没有人会感到惊慌,他们只要按下铃,就会有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拿着仪器来到这个地方,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偶尔会有人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说,这就是我们的以后吗?

    于是女孩从此便知道了,这就是他们的以后,或者说,“未来”,因为每一个带着编号的人[实验品],最终都会变成一滩水。

    带着编号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健康的,不健康的,年幼的,年迈的,女孩还听到过婴孩的啼哭,但没过多久便停息了,那个小家伙也变成了一滩水。

    这样的水还出现在各种容器里——常常是在注射器中,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被带到某个房间,手固定在长桌上,细细的针管刺进皮肤,那样的液体便注入其中。穿着防护服的人在面罩后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当然,有时也是赞赏的,虽然女孩也不知道原因,但她呆的时间愈久,他们对她的态度就愈发和善。

    女孩有时会感到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些变成了水的人。她的房间搬来搬去,最后搬到了单人间,穿着防护服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们说,你是唯一的。

    女孩开始害怕,异色的眼睛瑟缩地盯着周围的一切,他们的话她听不懂,他们的话她记不住,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冷,她觉得自己开始不像自己。

    然后有一天,他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个晚上应该是混乱的,她在睡梦中被塞进星槎,有人倒在了地上,失去生息,但却没有变成水。一个女人把她抱出来,她安抚着她,询问她的名字。

    女孩回答说,1013。

    换个名字吧。而女人握着她的手,说,芙卡洛斯,这个名字怎么样?

    女孩想了想,点点头,于是她便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还拥有了一位母亲。

    女人很忙,女孩跟着她走过许多地方,最后被留在这里,而她的母亲匆匆忙忙赶去了另一个星球。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女孩躲开一波又一波的搜查,在冬天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然后在巷角捡到了一个少年。

    少年有着淡紫色的眼眸,像春天的鸢尾花,宇宙中漂浮的行星带,他们在冬日依偎着取暖,相互扶持着长大。

    直到那场流星雨落下——

    芙宁娜说:“那个时候联盟和研究所的合作破裂——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无非是有关胎海水的用途,尘世趁机袭击了研究所。母亲,也就是厄歌莉亚,从他们手里把我截了下来,我体质特殊,她只能把我带在身边,后来须弥那里出了很严重的事故,她赶去支援,但没能回来。有人开始频繁地搜查和她有关的一切,我只好躲到下层区……然后就遇见了你。”

    那维莱特默默听着,芙宁娜继续道:“不久之后尘世的人找到了我,我加入了他们,留在枫丹做这边的接应人,暗地里调查有关胎海水的事。这件事太危险,我不想把你卷进来,后来你进了军方,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再后来,你……我以为你死了,就干脆放弃了画画,全心投入到尘世的事情中。”

    “芙宁娜。”那维莱特突然喊她的名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军部吗?”

    芙宁娜一愣:“嗯?”

    那维莱特:“你有一次问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

    芙宁娜“啊”了一声,随即苦笑:“原来我还问过这样的问题。”

    那维莱特当时不知道、现在也不清楚那时的芙宁娜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发出这样的叹息,也许是出于对联盟的失望,也许是因为对自身的迷茫。

    “那个时候枫丹还不是很稳定,军部有着最迅速的晋升途径。”他说:“我和你,我们都不喜欢那个时候的世界,所以我想,那就成长到有足够的实力去改变它。”

    芙宁娜轻声说:“然后你做到了。”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维莱特神色认真:“你说你相信尘世,我也相信你,联盟虽然经历了改革换代,但确实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我现在也正在调查。”

    “你……”芙宁娜哑然,她说:“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尘世……”

    那维莱特严肃道:“芙宁娜,在我加入军部,认识尘世之前,我就已经和你度过漫长的时光,我很确定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是我的错。”芙宁娜垂下脑袋:“抱歉,我们对联盟的偏见太深了,连带着对你也不待见。”

    那维莱特忍不住问:“既然如此,当初我说要进军部,你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

    “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啊。”芙宁娜说:“也许在普通人眼里,联盟确实是已经很不错了,我不想干涉你的未来——况且我以为你去军部只是想普普通通的服个役,回来之后好找工作,虽然你不找我也应该养得起你,谁知道后来你居然还跑暗部去了。”

    以至于后来的种种,芙宁娜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啼笑皆非。

    那维莱特又说:“你说你体内有胎海水,那你现在……”

    “嗯……我现在情况正常。”芙宁娜犹豫着道:“我体质特殊,机体和胎海水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平衡。”

    想起刚刚发现的新用途,芙宁娜又不确定起来,她说:“我现在有一些新的想法,等回去之后再和他们讨论一下……尘世端了研究所之后,联盟为了掩盖胎海水的研究,搜罗了实验品想秘密处理掉,我们抢回来一些人进行医治,但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

    尘世并非想要揭穿这件事推翻联盟,现在的世界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混乱了。

    芙宁娜说:“我们想要找到真相。”

    而现在,他们已经快要触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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