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怀昭想起那个闭眼小憩的少年，便转过身子，向他移了几步，察看他的情况。
褚奚让坐着入睡，弓起一只腿，如玉的脸庞好似上天精心雕琢一般，挺而秀气的鼻梁，一双狐狸眼紧闭，眼睫轻轻颤动，脸颊上缓缓划下两滴汗，似乎在梦中很紧张。
雾怀昭倒是从未见过褚奚让做梦，因而很有兴致，抱腿坐他身旁盯着看。
“倒是没想到，他也会梦魇。”
沈观行一挑眉毛，也走过来看了两眼。
按说梦魇倒是很正常的现象，是人都会有执念，有恐惧之物，会害怕，会厌恶。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们待在这样一个冷寂险难之境，难免不会害怕，从而做些噩梦。
两人紧盯着少年，谁知他的面色愈渐苍白，眉毛蹙起，汗珠也落的越来越多，双唇微颤，眼睛却不能睁开，仍是死死闭着的模样。
雾怀昭脸色一僵，没想到他竟害怕得如此厉害。
她不知他究竟在梦里看到了什么，竟然如此惧怕紧张，一时有些担心。
沈观行亦有些诧异，没想到他梦魇许久，却一直不醒来。雾怀昭见状，忍不住搭上他肩膀，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柔和道：“别怕了，阿让，快醒醒，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
听到少女这般叫醒他，沈观行亦有些动容，没想到雾怀昭平日咋咋唬唬，对待他却这般柔和。
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
是啊，她要陪着他，一直陪他走下去。
可对方竟毫无反应，仍是紧闭双眼，那张雪白面庞静谧如一张精美面具，丝毫未有一点动静。
少女脸色更难看了。
按说不该毫无动静，褚奚让平日睡眠很浅，怎么会感受不到她的触碰？
沈观行亦有些疑惑，没想到他沉睡得这般死。便让雾怀昭走远些，让他来试试。
沈观行的方法很是直接，又莽撞。他持剑一敲，剑鞘猛然撞向地面，击出响声，他的剑沉而宽大，因此声音也无比响亮，似乎地面都连带着一并震颤。
雾怀昭吓了一跳，只见沈观行喊道：“醒醒，时间久了耽误行程，还怎么逃出险境？不要睡了！”
“……”
对方竟是眉头都皱一下，面色僵硬，像昏了一般。
这下两人才瞠目结舌，雾怀昭“噌”地一下站起身，张大双眼，跑过去晃了晃少年身形。
对方倾斜一下，直接倒在地上。
“褚奚让？褚奚让！”
她又心急地扭向沈观行，问道：“怎么回事，他这是什么情况？”
沈观行脸色亦有些僵住了。他从未见过有人陷入梦魇如此严重，竟然像神智不清一般，这身躯摇摇欲坠，丝毫无生气。
他立即伸出二指，探上他的经脉。
他大惊失色，因为他并未从中探出人气。他经脉中，是混混沌沌的鬼气，分明是人死后才会有的，正如他们这些鬼修。这少年竟是鬼身？
但他的精气犹在，还有灵力。并不似刚死之人，而是原本就为鬼身。
沈观行神色严肃，与雾怀昭道：“他原来是鬼身，我怎么未听你提起过？”
雾怀昭也有些讪讪，毕竟她还是刚知晓沈观行是她的故人，并没有来得及透底。何况这少年的身世是个秘密，她当时可不敢将他的秘密泄露，随意宣扬。
沈观行则是考虑，褚奚让来路不明，又是鬼身，怕有潜在危险。不过看二人相处已久，这少女也足够相信他。
“他……他确是鬼身没错。但他并非恶鬼，不会伤人，且头脑清醒，与鬼域那些混沌鬼怪不一样，阿兄你也知晓。”
雾怀昭扬起一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注视着他。
当务之急还是这少年的处境。
她急切问道：“他没有事吧？”
沈观行道：“没有，他不会’死’，还尚有生息，如此这般，难道是陷入梦魇中了？神识还停留在那梦境中，故而没有苏醒。”
这梦魇来的十分蹊跷，沈观行又忽地联想起方才雾怀昭的噩梦，故而醍醐灌顶道：“方才你也梦魇了，他也如此，难道是这个’幻境‘的作用？”
雾怀昭有些骇然。的确，他们正处于一个虚幻之地，并不在真正的鬼域，所以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可是她觉得奇怪，“可我已经醒了，他为何还不醒？”
沈观行亦想不通，雾怀昭也做了噩梦，但却能正常醒来。
他思忖片刻，忽而惊悚猜测道：“会不会……是那’设局之人‘在作祟？设局人是冲他而来，故而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雾怀昭忽觉心惊肉跳，不过又努力地平复心情，仔细思考着其中逻辑。
想将他从梦中唤醒，须得先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倘若继续这样下去，这少年心神消耗，恐有危险。沈观行与她想到一处，亦慌了神道：“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对他不利……快想想，你不是很了解他吗？你觉得他会梦到什么东西？”
雾怀昭听他此言，竟然心虚了。因为她仔细一想，发觉自己其实根本不够了解他。他的曾经，他喜爱或厌恶之物，她都也仅仅是从曾经的只言片语中了解。
毕竟自认识这少年以来，他就一直是一副自由潇洒的模样，好似何物都不能将他牵绊，只身行走江湖多年，居无定所，也无所畏惧。她真不知，他会在梦中看到什么，竟这样恐惧。
雾怀昭叹了口气，缓缓走至褚奚让身前，蹲下来，与他面对着面。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发觉有些烫，许是心神消耗过度，在梦中很是难耐。
“你会梦到什么呢？”她顺手撩开挡在他眼前的发丝，轻轻地捧起他的脸庞。
她缓缓道：“我知道你很讨厌肆意横行祸乱民间的妖物，它们不通灵性，大肆伤人，扰得世间不太平，家家户户四处逃离，也有甚者家破人亡，毁了一生……”
雾怀昭也深深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恨意，这世间百姓没有不恨妖物的。说到底，还是鬼界与妖域的统领没有管制好，放纵底下妖鬼流落人间胡作非为，鬼域、妖域还有人间，如今都变得生灵涂炭，秩序混乱，一片狼藉。
如今的鬼域大乱，就连鬼民也恨鬼王。
少女接着道：“你会术法，也有灵力，总是尽自身所能地降妖除魔。起初我觉得你很厉害，能辨出坏妖，还能将其制服，所以我将你带回家，想要你做我的同伴。”
她情真意切，如同回忆起二人的点点滴滴来，缓缓道：“你说你不喜与世人打交道，天生便很漠然，性子不好。可我觉得并非如此，与人疏离并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以己度人，又好恃强凌弱，才会疏远你。他们有眼无珠，是不值得与你打交道的人。你会救险些落水的孩童，还会不顾世人眼光降妖，你明明是很好的人。”
说至此处，连她自己都有些哽咽，因为提及他幼年的伤心之处，她很心疼。
沈观行在一旁看着，有些触动。只见那少女敛了悲意，平复心情，站起来道：“阿让的过去并不平顺，看他这般紧张，会不会是梦到儿时不被他人理解，被排斥的伤心事？或是……”
她蹙起细眉：“或是被妖物侵扰……”
褚奚让向来诛妖不畏惧，不可能会惧怕此事，可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提到的“被妖物侵扰家破人亡的百姓”，转念一想，其实褚奚让的曾经，也与这有相似之处。
家破人亡。
他自小也没有家，无父无母，流离失所，从未感受到过家的温暖，就连后来在扬州，也是被人收养。
雾怀昭恍然大悟，兴许他在噩梦中看到的，正与他的故乡和身世相关。
*
黑衣少年行走在黑夜之中，此处十分沉静，万籁无声。
他置身于窄街中，四周无光，艰难地摸索着前进。
他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好似经历了一场劫难。
身后负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显然是已经用了很久。
他极厌恶此处的黑暗，身后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他身形微微颤抖，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惧怕。
少年步伐轻盈，越走越快，因为他看到了前方有一个光亮的圆点，朝着这光点行走，他应当就能走出黑暗了。
他虽浑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可一想到马上便能走出困境，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
黑暗中莫名传来一道声音，十分清冷，正不疾不徐地唤着他。
“阿褚——”
随后则是各式各样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皆喊着他的名字。
各式声音混在一起，环绕在他周围。眼前似乎又渐渐生成黑雾，如鬼影一般，团团笼罩住他。
少年紧锁眉头，他不知这声音因何而产生，只感到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为什么会叫他“阿褚”呢？他记得自己有名字，但却不是这两个字。
团团鬼影拉扯得形状极长，早已盖过他，围在四周打着转，像墙一般将其中的人围住。褚奚让看不清眼前情景，不由得踉跄，咣当一声跌倒在地。
这些黑雾状的鬼影还正扯着尖利骇人的嗓音，一口一个“阿褚”地围住他。这情形实在太过恐怖，他颤抖着握住剑，站起身飞快地“唰”地一扫。
“黑影”们纷纷消散于空中，化为虚无。
可那剑也在他手中，一瞬间消失殆尽，没有半点痕迹。
他眼睁睁看着手中剑消失，心中骇极，因这现象似乎在提醒他：剑早就没了，不要自欺欺人了。
这分明是他带了一路的剑，怎会如此？难道这一路以来都是假的吗？
头又痛起来，他昏昏沉沉，在一片混乱的记忆中，想起似乎这剑早就已经丢了。
此刻他头脑彻底混沌，不再清醒。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又有人在唤醒他。
那是个身长窈窕的女子，身披黑斗篷，五官如一团雾，看不清楚，却能感知到她脸上的神情。
那女子微笑起来，轻轻地搭上他的背，将他的脸转向一个方向。
褚奚让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阴寒气息，平静心情，问道：“你是谁？”
女子声音极其空灵，似乎根本没有发声，而他却能听见。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道：“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吗？阿褚。”
又是这个名字。褚奚让有些恼了，摁住她至背后搭在自己肩前的手，强硬道：“我不是什么‘阿褚’！”
她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是不屑，讥诮地嘲讽道：“哎呦，还真是倔强。”
她声音笑起来如妖魅，令他浑身不适，忍不住甩开她的身子，可她只是道：“阿褚，不要害怕，你看，那是你的‘家’，是真正的鬼域。”
“什么意思？”少年神色略微僵硬。
她又忽然绽放一个微笑，指向前方的光亮处道：“进去，就知道了。”
褚奚让坐着入睡，弓起一只腿，如玉的脸庞好似上天精心雕琢一般，挺而秀气的鼻梁，一双狐狸眼紧闭，眼睫轻轻颤动，脸颊上缓缓划下两滴汗，似乎在梦中很紧张。
雾怀昭倒是从未见过褚奚让做梦，因而很有兴致，抱腿坐他身旁盯着看。
“倒是没想到，他也会梦魇。”
沈观行一挑眉毛，也走过来看了两眼。
按说梦魇倒是很正常的现象，是人都会有执念，有恐惧之物，会害怕，会厌恶。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们待在这样一个冷寂险难之境，难免不会害怕，从而做些噩梦。
两人紧盯着少年，谁知他的面色愈渐苍白，眉毛蹙起，汗珠也落的越来越多，双唇微颤，眼睛却不能睁开，仍是死死闭着的模样。
雾怀昭脸色一僵，没想到他竟害怕得如此厉害。
她不知他究竟在梦里看到了什么，竟然如此惧怕紧张，一时有些担心。
沈观行亦有些诧异，没想到他梦魇许久，却一直不醒来。雾怀昭见状，忍不住搭上他肩膀，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柔和道：“别怕了，阿让，快醒醒，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
听到少女这般叫醒他，沈观行亦有些动容，没想到雾怀昭平日咋咋唬唬，对待他却这般柔和。
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
是啊，她要陪着他，一直陪他走下去。
可对方竟毫无反应，仍是紧闭双眼，那张雪白面庞静谧如一张精美面具，丝毫未有一点动静。
少女脸色更难看了。
按说不该毫无动静，褚奚让平日睡眠很浅，怎么会感受不到她的触碰？
沈观行亦有些疑惑，没想到他沉睡得这般死。便让雾怀昭走远些，让他来试试。
沈观行的方法很是直接，又莽撞。他持剑一敲，剑鞘猛然撞向地面，击出响声，他的剑沉而宽大，因此声音也无比响亮，似乎地面都连带着一并震颤。
雾怀昭吓了一跳，只见沈观行喊道：“醒醒，时间久了耽误行程，还怎么逃出险境？不要睡了！”
“……”
对方竟是眉头都皱一下，面色僵硬，像昏了一般。
这下两人才瞠目结舌，雾怀昭“噌”地一下站起身，张大双眼，跑过去晃了晃少年身形。
对方倾斜一下，直接倒在地上。
“褚奚让？褚奚让！”
她又心急地扭向沈观行，问道：“怎么回事，他这是什么情况？”
沈观行脸色亦有些僵住了。他从未见过有人陷入梦魇如此严重，竟然像神智不清一般，这身躯摇摇欲坠，丝毫无生气。
他立即伸出二指，探上他的经脉。
他大惊失色，因为他并未从中探出人气。他经脉中，是混混沌沌的鬼气，分明是人死后才会有的，正如他们这些鬼修。这少年竟是鬼身？
但他的精气犹在，还有灵力。并不似刚死之人，而是原本就为鬼身。
沈观行神色严肃，与雾怀昭道：“他原来是鬼身，我怎么未听你提起过？”
雾怀昭也有些讪讪，毕竟她还是刚知晓沈观行是她的故人，并没有来得及透底。何况这少年的身世是个秘密，她当时可不敢将他的秘密泄露，随意宣扬。
沈观行则是考虑，褚奚让来路不明，又是鬼身，怕有潜在危险。不过看二人相处已久，这少女也足够相信他。
“他……他确是鬼身没错。但他并非恶鬼，不会伤人，且头脑清醒，与鬼域那些混沌鬼怪不一样，阿兄你也知晓。”
雾怀昭扬起一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注视着他。
当务之急还是这少年的处境。
她急切问道：“他没有事吧？”
沈观行道：“没有，他不会’死’，还尚有生息，如此这般，难道是陷入梦魇中了？神识还停留在那梦境中，故而没有苏醒。”
这梦魇来的十分蹊跷，沈观行又忽地联想起方才雾怀昭的噩梦，故而醍醐灌顶道：“方才你也梦魇了，他也如此，难道是这个’幻境‘的作用？”
雾怀昭有些骇然。的确，他们正处于一个虚幻之地，并不在真正的鬼域，所以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可是她觉得奇怪，“可我已经醒了，他为何还不醒？”
沈观行亦想不通，雾怀昭也做了噩梦，但却能正常醒来。
他思忖片刻，忽而惊悚猜测道：“会不会……是那’设局之人‘在作祟？设局人是冲他而来，故而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雾怀昭忽觉心惊肉跳，不过又努力地平复心情，仔细思考着其中逻辑。
想将他从梦中唤醒，须得先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倘若继续这样下去，这少年心神消耗，恐有危险。沈观行与她想到一处，亦慌了神道：“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对他不利……快想想，你不是很了解他吗？你觉得他会梦到什么东西？”
雾怀昭听他此言，竟然心虚了。因为她仔细一想，发觉自己其实根本不够了解他。他的曾经，他喜爱或厌恶之物，她都也仅仅是从曾经的只言片语中了解。
毕竟自认识这少年以来，他就一直是一副自由潇洒的模样，好似何物都不能将他牵绊，只身行走江湖多年，居无定所，也无所畏惧。她真不知，他会在梦中看到什么，竟这样恐惧。
雾怀昭叹了口气，缓缓走至褚奚让身前，蹲下来，与他面对着面。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发觉有些烫，许是心神消耗过度，在梦中很是难耐。
“你会梦到什么呢？”她顺手撩开挡在他眼前的发丝，轻轻地捧起他的脸庞。
她缓缓道：“我知道你很讨厌肆意横行祸乱民间的妖物，它们不通灵性，大肆伤人，扰得世间不太平，家家户户四处逃离，也有甚者家破人亡，毁了一生……”
雾怀昭也深深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恨意，这世间百姓没有不恨妖物的。说到底，还是鬼界与妖域的统领没有管制好，放纵底下妖鬼流落人间胡作非为，鬼域、妖域还有人间，如今都变得生灵涂炭，秩序混乱，一片狼藉。
如今的鬼域大乱，就连鬼民也恨鬼王。
少女接着道：“你会术法，也有灵力，总是尽自身所能地降妖除魔。起初我觉得你很厉害，能辨出坏妖，还能将其制服，所以我将你带回家，想要你做我的同伴。”
她情真意切，如同回忆起二人的点点滴滴来，缓缓道：“你说你不喜与世人打交道，天生便很漠然，性子不好。可我觉得并非如此，与人疏离并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以己度人，又好恃强凌弱，才会疏远你。他们有眼无珠，是不值得与你打交道的人。你会救险些落水的孩童，还会不顾世人眼光降妖，你明明是很好的人。”
说至此处，连她自己都有些哽咽，因为提及他幼年的伤心之处，她很心疼。
沈观行在一旁看着，有些触动。只见那少女敛了悲意，平复心情，站起来道：“阿让的过去并不平顺，看他这般紧张，会不会是梦到儿时不被他人理解，被排斥的伤心事？或是……”
她蹙起细眉：“或是被妖物侵扰……”
褚奚让向来诛妖不畏惧，不可能会惧怕此事，可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提到的“被妖物侵扰家破人亡的百姓”，转念一想，其实褚奚让的曾经，也与这有相似之处。
家破人亡。
他自小也没有家，无父无母，流离失所，从未感受到过家的温暖，就连后来在扬州，也是被人收养。
雾怀昭恍然大悟，兴许他在噩梦中看到的，正与他的故乡和身世相关。
*
黑衣少年行走在黑夜之中，此处十分沉静，万籁无声。
他置身于窄街中，四周无光，艰难地摸索着前进。
他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好似经历了一场劫难。
身后负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显然是已经用了很久。
他极厌恶此处的黑暗，身后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他身形微微颤抖，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惧怕。
少年步伐轻盈，越走越快，因为他看到了前方有一个光亮的圆点，朝着这光点行走，他应当就能走出黑暗了。
他虽浑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可一想到马上便能走出困境，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
黑暗中莫名传来一道声音，十分清冷，正不疾不徐地唤着他。
“阿褚——”
随后则是各式各样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皆喊着他的名字。
各式声音混在一起，环绕在他周围。眼前似乎又渐渐生成黑雾，如鬼影一般，团团笼罩住他。
少年紧锁眉头，他不知这声音因何而产生，只感到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为什么会叫他“阿褚”呢？他记得自己有名字，但却不是这两个字。
团团鬼影拉扯得形状极长，早已盖过他，围在四周打着转，像墙一般将其中的人围住。褚奚让看不清眼前情景，不由得踉跄，咣当一声跌倒在地。
这些黑雾状的鬼影还正扯着尖利骇人的嗓音，一口一个“阿褚”地围住他。这情形实在太过恐怖，他颤抖着握住剑，站起身飞快地“唰”地一扫。
“黑影”们纷纷消散于空中，化为虚无。
可那剑也在他手中，一瞬间消失殆尽，没有半点痕迹。
他眼睁睁看着手中剑消失，心中骇极，因这现象似乎在提醒他：剑早就没了，不要自欺欺人了。
这分明是他带了一路的剑，怎会如此？难道这一路以来都是假的吗？
头又痛起来，他昏昏沉沉，在一片混乱的记忆中，想起似乎这剑早就已经丢了。
此刻他头脑彻底混沌，不再清醒。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又有人在唤醒他。
那是个身长窈窕的女子，身披黑斗篷，五官如一团雾，看不清楚，却能感知到她脸上的神情。
那女子微笑起来，轻轻地搭上他的背，将他的脸转向一个方向。
褚奚让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阴寒气息，平静心情，问道：“你是谁？”
女子声音极其空灵，似乎根本没有发声，而他却能听见。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道：“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吗？阿褚。”
又是这个名字。褚奚让有些恼了，摁住她至背后搭在自己肩前的手，强硬道：“我不是什么‘阿褚’！”
她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是不屑，讥诮地嘲讽道：“哎呦，还真是倔强。”
她声音笑起来如妖魅，令他浑身不适，忍不住甩开她的身子，可她只是道：“阿褚，不要害怕，你看，那是你的‘家’，是真正的鬼域。”
“什么意思？”少年神色略微僵硬。
她又忽然绽放一个微笑，指向前方的光亮处道：“进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