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身边的侍女团团围着，惊奇尖叫道：“小殿下醒了！小殿下醒了！”
自上次在鬼王殿中晕倒，他已不知不觉昏迷了五日。身上衣裳被下人换掉，现在是混身素白的寝衣。头上的玉冠也被取下，发型恢复成最初一头青丝披散的模样。
刚听说他苏醒的消息，王后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坐在他的床榻边，关切地嘘寒问暖。少年一双迷蒙的眼空洞地望着远处，似乎脑袋还有些发晕。
桌边还摆放着鬼王刚派人送来的补品丹药。
王后叹息一声，满面愁绪道：“阿褚这是怎么了，受到了刺激吗？竟然昏了这么些日子。”
那日殿堂上他只是和东初澪对话两句，不知经受什么刺激，竟直接昏倒。
叫来会医治会术法的鬼臣，对方也束手无策。
她试着用神识探进他的身体，却发现其中是空的，竟然什么也没有探到。
而鬼王与他一脉，亲自感知时，也发觉他体内灵脉混乱一片。
然而褚奚让这次醒来，头脑却已清醒不少。
他知晓自己这次昏迷的原因，大约是跟那个小女童东初澪有关。看见了东初澪，他的记忆错乱，头脑不清醒，一时间承受不住才意识昏迷。他曾经认识她，而且在他的记忆里，东初澪要比他年长一些。
在他还是孩童时，对方就已经长成窈窕模样，身形修长，亭亭玉立，比他高出许多。
二人相处时，她好似总是将他当作“弟弟”看待。有时会施以援手，眼中满含悯意。
他不知她面对自己时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所以，她如今也绝不可能还是七八岁的女童。他都已经长成这么大，她怎可能还是个孩童，这时间线未免错乱。
褚奚让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急切道：“我要召东初澪。”
王后听得一怔，微微蹙眉，双目不解地看向他，语气温和道：“她只是个孩子，法力远不如她母亲，唤她来做什么呢？”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垂目思忖片刻，一手支撑着床榻，身形有些微微颤抖：“我与她有些渊源，有些事情孩儿想不明白，须得唤她来问一问。”
看向王后关切炙热的目光，褚奚让也觉得颇为不真实，又很受宠若惊。
他觉得自己从未感受到过这种关怀。
王后也不阻挠，依着他的想法，挥手道：“来人，传东初澪。”
随后她掖了掖他的被角，眉眼柔和，笑意盈盈道：“那阿褚在这里好好歇息，母后就不做打扰了。”
“好。”他微笑着，目送王后转身离去。
她的衣袍宽大轻盈，离去时衣袂飘逸。她似乎很喜欢暖色，穿的是杏色的衣裳，混身散发着恬静温婉。一头青丝至腰间，总是半束起，半散着，发间插着朵芙蓉簪花。她与他一样喜欢芙蓉。
原来，这就是母亲吗？他想着。
母亲未出阁时，大概也是个娴静温柔的少女。
*
东初澪得知被小王君点名传唤的事，吓得哆哆嗦嗦。她幼时常被忽略，性子内敛，自然养成一副怯懦模样。
母亲为她梳洗换衣后，便亲自将她送到鬼王宫。一身洁净蓝白衣裳的东初澪随着小鬼引领，与他们一起进了宫门。
她不懂小王君和她只是一面之缘，作何点名要见她。
故而见到褚奚让时，她也只是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
二人相对无言，半晌才听他主动说起：“我记得你，你曾让我将你当作阿姐，为何现在变得这么小了？”
他骤然开门见山，将东初澪听得一惊。她思忖着他话中的意思，好半天也搞不明白，大着胆子问道：“什，什么时候？我不记得曾经认识小王君……”
褚奚让蹙起眉，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不可能，她就是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过，而且还是长大了的模样。
难道，是时空交错？让他误打误撞见到了曾经的东初澪，还是长大后的东初澪，穿越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平定心神，上下扫视着女童，认真道：“你是我父王手底下鬼使的孩子，对吗？你未来也会继承这一身份，来辅助下任王君。”
“对。”她点点头。
他思索着，可是记忆中那长大后的东初澪，也并没有辅助他啊，错误到底是出现在了哪里？
褚奚让沉吟片刻，后又问道：“所以，‘阿褚’是我吗？他们都这样唤我，这个称呼又是从何而来？”
东初澪人傻了，不知为何小王君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她倒是听说过一些，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娘亲说，小王君的名字是鬼王与王后所取。二人情深意重，情投意合，诞下一子，在取名时，王后说先拟个小名叫‘阿褚’，等往后长大了，再好生取个名字……”
二人表情一时间都凝住了。褚奚让的神情变得十分怪异，伸展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回头望了眼铜镜，更加瞠目。
这其实是说不通的，因为褚奚让现在已经长大了，分明是个快及冠的少年模样，身长玉立，肩宽腿长，几乎跟鬼王一般高。
为何他却没有取真正的名字呢？大家还都唤着出生时的乳名。
东初澪也惊骇不已，她突然发觉，怎么小王君已经这般大了。
她曾经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记忆中，好像小王君并不是这样的。
望着眼前高瘦挺拔的少年，她不由得脊背发凉。
另一边，洞窟里，雾怀昭与沈观行望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双双叹气。
这可怎么办？她并没有什么头绪，这是他自己做梦，她又无法入梦将其唤醒。
他们分析半天，最后得出结论，现在的褚奚让，神识已游走在另一个空间，身魂分离，情况颇为棘手。纵是沈观行曾为仙门中人，见识广泛，也从未遇到过他这种情况。
不知他究竟去到了什么地方，又看到了什么，光凭猜测，想帮他醒来，简直是在黑暗中摸黑走路一般困难。二人一头雾水，皆努力地思考着。
雾怀昭面色苍白，看着眼前的少年，感到颇为绝望：“不醒过来，是不是就‘死’了？”
“差不多。”他道，“他的神识一直停留在梦境中，身魂分离，便如‘活死人’一般。”
雾怀昭曾想过在这险境中遇害的无数中可能，他们二人齐心走出困境，离开鬼域是很难的。可她就是没想到，居然他没被妖怪打伤，没被邪物捉走，竟是以这种昏迷的方式，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沈观行看向一旁无精打采的少女。她身上还穿着在他们鬼修师姐妹中借的衣裳，是凡间前朝的旧样式，如今跌落地窟，沾上泥水，在四处奔走时又已晾干，皱皱巴巴的。白净的脸庞也沾了泥土，不如刚来鬼域时清冷明丽。
那时的她虽在人间奔波，却也打扮精致，还戴上首饰簪钗，唇上点红，活脱脱的富贵小姐模样。
昭昭手持一截木枝，在地上沾了土，随便写写划划，一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
沈观行的心情已经不禁有些沉重。
对于“死”，他自然是不怕的。反正已经死过一次，曾经的仙门覆灭，带他到大的师父、一起修炼成长的同门、曾经的好友恋人，都已殒灭不少。
他早已没了什么念想，从此不畏风雨与生死，心境也变得格外平静与从容。
可是他不希望她有事，她毕竟是阿织视为心头肉的妹妹，曾经他失言没能替她照顾好昭昭，这一次便一定要舍命相护，不能让她有一点危险。也算是，没有辜负阿织的遗愿。
沈观行有些复杂地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女，他犹豫半晌，再三斟酌，还是开口：“他现下九死一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醒过来。我们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心神，你还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雾怀昭早就料到他会出此言，神色也很平静，头都没抬。她很坚定：“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不会离开，我相信倘若此番是我遇险，他也会如此。”
少女抬起一双清澈杏眸，眼底是没有一丝杂质的干净，正如潺潺流水，“阿兄，我知道你想让我平安活下去，因为你不想辜负阿姐。可我亦如此，我也想让阿让活下去，带我一起离开。莫说他昏迷不醒，就算是真死了，我也要带他回去。”
“六界之中，无奇不有，民间还有借尸还魂一说呢。许多人宁可修邪术，落得自身反噬，不得轮回，也要救一人性命。曾经我不明白，可如今却也明白了。因为总有一样东西，比生死更重要。”
“阿姐灰飞烟灭以后，我却还在寻她消散的魂魄，就是为了想有朝一日将其复还，我知道阿兄你也有此心。”
她是为了将心比心，让对方理解她的心情。
沈观行微微出神，双唇半张，似乎被说中心坎。
他倒没有昭昭那般执拗，只是忽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便道：“你说的不错，何况他也并非必死无疑。他的神识在另一个地方，虽然我们帮不到他，但说不准，他可以自己醒过来。”
少女霎时站起身，激动地询问：“真的有这种可能？”
他答复道：“要看他的意识是否坚定，是否能辨别眼下是梦境，又是否能找出突破梦境的方法。现在在梦里他的记忆可能不是完全空白，也许会掺杂一些模糊的真实记忆，要看他能否，根据这些细微的线索发现端倪。”
自上次在鬼王殿中晕倒，他已不知不觉昏迷了五日。身上衣裳被下人换掉，现在是混身素白的寝衣。头上的玉冠也被取下，发型恢复成最初一头青丝披散的模样。
刚听说他苏醒的消息，王后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坐在他的床榻边，关切地嘘寒问暖。少年一双迷蒙的眼空洞地望着远处，似乎脑袋还有些发晕。
桌边还摆放着鬼王刚派人送来的补品丹药。
王后叹息一声，满面愁绪道：“阿褚这是怎么了，受到了刺激吗？竟然昏了这么些日子。”
那日殿堂上他只是和东初澪对话两句，不知经受什么刺激，竟直接昏倒。
叫来会医治会术法的鬼臣，对方也束手无策。
她试着用神识探进他的身体，却发现其中是空的，竟然什么也没有探到。
而鬼王与他一脉，亲自感知时，也发觉他体内灵脉混乱一片。
然而褚奚让这次醒来，头脑却已清醒不少。
他知晓自己这次昏迷的原因，大约是跟那个小女童东初澪有关。看见了东初澪，他的记忆错乱，头脑不清醒，一时间承受不住才意识昏迷。他曾经认识她，而且在他的记忆里，东初澪要比他年长一些。
在他还是孩童时，对方就已经长成窈窕模样，身形修长，亭亭玉立，比他高出许多。
二人相处时，她好似总是将他当作“弟弟”看待。有时会施以援手，眼中满含悯意。
他不知她面对自己时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所以，她如今也绝不可能还是七八岁的女童。他都已经长成这么大，她怎可能还是个孩童，这时间线未免错乱。
褚奚让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急切道：“我要召东初澪。”
王后听得一怔，微微蹙眉，双目不解地看向他，语气温和道：“她只是个孩子，法力远不如她母亲，唤她来做什么呢？”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垂目思忖片刻，一手支撑着床榻，身形有些微微颤抖：“我与她有些渊源，有些事情孩儿想不明白，须得唤她来问一问。”
看向王后关切炙热的目光，褚奚让也觉得颇为不真实，又很受宠若惊。
他觉得自己从未感受到过这种关怀。
王后也不阻挠，依着他的想法，挥手道：“来人，传东初澪。”
随后她掖了掖他的被角，眉眼柔和，笑意盈盈道：“那阿褚在这里好好歇息，母后就不做打扰了。”
“好。”他微笑着，目送王后转身离去。
她的衣袍宽大轻盈，离去时衣袂飘逸。她似乎很喜欢暖色，穿的是杏色的衣裳，混身散发着恬静温婉。一头青丝至腰间，总是半束起，半散着，发间插着朵芙蓉簪花。她与他一样喜欢芙蓉。
原来，这就是母亲吗？他想着。
母亲未出阁时，大概也是个娴静温柔的少女。
*
东初澪得知被小王君点名传唤的事，吓得哆哆嗦嗦。她幼时常被忽略，性子内敛，自然养成一副怯懦模样。
母亲为她梳洗换衣后，便亲自将她送到鬼王宫。一身洁净蓝白衣裳的东初澪随着小鬼引领，与他们一起进了宫门。
她不懂小王君和她只是一面之缘，作何点名要见她。
故而见到褚奚让时，她也只是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
二人相对无言，半晌才听他主动说起：“我记得你，你曾让我将你当作阿姐，为何现在变得这么小了？”
他骤然开门见山，将东初澪听得一惊。她思忖着他话中的意思，好半天也搞不明白，大着胆子问道：“什，什么时候？我不记得曾经认识小王君……”
褚奚让蹙起眉，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不可能，她就是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过，而且还是长大了的模样。
难道，是时空交错？让他误打误撞见到了曾经的东初澪，还是长大后的东初澪，穿越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平定心神，上下扫视着女童，认真道：“你是我父王手底下鬼使的孩子，对吗？你未来也会继承这一身份，来辅助下任王君。”
“对。”她点点头。
他思索着，可是记忆中那长大后的东初澪，也并没有辅助他啊，错误到底是出现在了哪里？
褚奚让沉吟片刻，后又问道：“所以，‘阿褚’是我吗？他们都这样唤我，这个称呼又是从何而来？”
东初澪人傻了，不知为何小王君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她倒是听说过一些，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娘亲说，小王君的名字是鬼王与王后所取。二人情深意重，情投意合，诞下一子，在取名时，王后说先拟个小名叫‘阿褚’，等往后长大了，再好生取个名字……”
二人表情一时间都凝住了。褚奚让的神情变得十分怪异，伸展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回头望了眼铜镜，更加瞠目。
这其实是说不通的，因为褚奚让现在已经长大了，分明是个快及冠的少年模样，身长玉立，肩宽腿长，几乎跟鬼王一般高。
为何他却没有取真正的名字呢？大家还都唤着出生时的乳名。
东初澪也惊骇不已，她突然发觉，怎么小王君已经这般大了。
她曾经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记忆中，好像小王君并不是这样的。
望着眼前高瘦挺拔的少年，她不由得脊背发凉。
另一边，洞窟里，雾怀昭与沈观行望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双双叹气。
这可怎么办？她并没有什么头绪，这是他自己做梦，她又无法入梦将其唤醒。
他们分析半天，最后得出结论，现在的褚奚让，神识已游走在另一个空间，身魂分离，情况颇为棘手。纵是沈观行曾为仙门中人，见识广泛，也从未遇到过他这种情况。
不知他究竟去到了什么地方，又看到了什么，光凭猜测，想帮他醒来，简直是在黑暗中摸黑走路一般困难。二人一头雾水，皆努力地思考着。
雾怀昭面色苍白，看着眼前的少年，感到颇为绝望：“不醒过来，是不是就‘死’了？”
“差不多。”他道，“他的神识一直停留在梦境中，身魂分离，便如‘活死人’一般。”
雾怀昭曾想过在这险境中遇害的无数中可能，他们二人齐心走出困境，离开鬼域是很难的。可她就是没想到，居然他没被妖怪打伤，没被邪物捉走，竟是以这种昏迷的方式，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沈观行看向一旁无精打采的少女。她身上还穿着在他们鬼修师姐妹中借的衣裳，是凡间前朝的旧样式，如今跌落地窟，沾上泥水，在四处奔走时又已晾干，皱皱巴巴的。白净的脸庞也沾了泥土，不如刚来鬼域时清冷明丽。
那时的她虽在人间奔波，却也打扮精致，还戴上首饰簪钗，唇上点红，活脱脱的富贵小姐模样。
昭昭手持一截木枝，在地上沾了土，随便写写划划，一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
沈观行的心情已经不禁有些沉重。
对于“死”，他自然是不怕的。反正已经死过一次，曾经的仙门覆灭，带他到大的师父、一起修炼成长的同门、曾经的好友恋人，都已殒灭不少。
他早已没了什么念想，从此不畏风雨与生死，心境也变得格外平静与从容。
可是他不希望她有事，她毕竟是阿织视为心头肉的妹妹，曾经他失言没能替她照顾好昭昭，这一次便一定要舍命相护，不能让她有一点危险。也算是，没有辜负阿织的遗愿。
沈观行有些复杂地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女，他犹豫半晌，再三斟酌，还是开口：“他现下九死一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醒过来。我们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心神，你还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雾怀昭早就料到他会出此言，神色也很平静，头都没抬。她很坚定：“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不会离开，我相信倘若此番是我遇险，他也会如此。”
少女抬起一双清澈杏眸，眼底是没有一丝杂质的干净，正如潺潺流水，“阿兄，我知道你想让我平安活下去，因为你不想辜负阿姐。可我亦如此，我也想让阿让活下去，带我一起离开。莫说他昏迷不醒，就算是真死了，我也要带他回去。”
“六界之中，无奇不有，民间还有借尸还魂一说呢。许多人宁可修邪术，落得自身反噬，不得轮回，也要救一人性命。曾经我不明白，可如今却也明白了。因为总有一样东西，比生死更重要。”
“阿姐灰飞烟灭以后，我却还在寻她消散的魂魄，就是为了想有朝一日将其复还，我知道阿兄你也有此心。”
她是为了将心比心，让对方理解她的心情。
沈观行微微出神，双唇半张，似乎被说中心坎。
他倒没有昭昭那般执拗，只是忽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便道：“你说的不错，何况他也并非必死无疑。他的神识在另一个地方，虽然我们帮不到他，但说不准，他可以自己醒过来。”
少女霎时站起身，激动地询问：“真的有这种可能？”
他答复道：“要看他的意识是否坚定，是否能辨别眼下是梦境，又是否能找出突破梦境的方法。现在在梦里他的记忆可能不是完全空白，也许会掺杂一些模糊的真实记忆，要看他能否，根据这些细微的线索发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