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科尔沁扎萨克和硕达尔罕亲王班第和亲王福晋固伦端敏公主领了儿子媳妇同诺敏来朝。

    散朝后皇阿玛领了亲王一家人朝见皇太后。

    时太子妃、宜妃、母妃、温宪、绮霞、绮云、富察、舒舒觉罗等后宫妃嫔,福晋格格等均在皇太后跟前凑趣,逗得皇太后笑逐颜开,喜不自禁。

    见到皇阿玛领了娘家侄子侄孙过来,皇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时完了必须的请安叫起,皇太后便将诺敏拉到身边问长问短,又拉着诺敏的手跟皇阿玛赞叹:“皇上,您看这就是俗话说的女大十八变。不过一年没见,诺敏出落得越发好了。”

    皇阿玛跟着笑道:“皇额娘,您说得是,科尔沁水土养人,朕每回来围场都觉得精神健旺。”

    眼见皇阿玛将话头从诺敏转到科尔沁水土上,我轻舒一口气。

    皇阿玛圣心独断,不到后年,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大选不会表露朕意,我还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替胤祥筹划。

    午晌皇阿玛照例设家宴款待科尔沁亲王一行。

    看到诺敏跟温宪坐了一桌,我心里倒了个个儿。诺敏不是善茬,温宪去岁就曾吃了她的亏,今年琴雅没来,温宪一个人应付诺敏实有些独木难支。

    跟诺敏年龄相当的老十、十三弟、十四弟这回都来了围场,也都带了侧福晋,当下老十和绮云一桌,十四弟和舒舒觉罗一桌,只十三弟和富察这桌添了一个我。

    十三弟母孝在身,至今跟富察都没有圆房,人前实不好似老十、十四弟一样跟妇人卿卿我我。达尔罕亲王班第跟端敏长公主的眼睛很快就落在了十三弟身上。

    我看在眼里,心知时间不等人,得尽快拿过主意来。

    蒙古人热情好酒,开宴没一刻诺敏的大哥罗卜藏衮布就端着酒碗给皇阿玛敬酒,接着是太子、大哥,然后就到了我。因为我跟十三弟一桌,跟我喝完,罗卜藏衮布就对上了十三弟。

    几个弟弟里,就数十三弟大方爽直,酒量最好,又投了蒙古人的缘法……

    散宴后,胤祥主动来找我:“四哥,开围在即,咱们一块儿练练骑射!”

    我知道胤祥是想避开跟诺敏独处,邀请道:“去我那儿吧。我早起使高福立了箭垛,带上富察,正好一块儿练练。”

    回到营地,看到迎上来的高福,我吩咐:“请了你绮主子来射箭。”

    胤祥疑惑问我:“四哥,昨儿绮福晋不是遇喜?”

    呵,我听笑,摇头:“太医瞧过了,不是!”

    “晕车?”胤祥表示怀疑:“这么严重!”

    “被马场气味熏的。”我告诉胤祥实情。

    来围场路上绮罗没请过太医,晕车这个借口实难服众,莫不如实话实说。

    “啊?”胤祥闻声一愣,随即笑道:“确实,马场那味确是大了些。绮福晋头一回来,难免不适应。”

    富察望望胤祥,没有说话。

    我摇头表示不赞同:“就数绮罗毛病多,马场那许多的人,谁还似她一样?”

    一点不能忍。

    ……

    说话间绮罗走了进来:“贝勒爷吉祥,十三爷吉祥,十三侧福晋吉祥!”

    午觉才起的绮罗素面朝天,没有上妆,大概是养足了精神的缘故,不止气色红润,一身疏懒,比平日更添一段妩媚风流。

    似我和十三弟家常见惯了也就罢了,富察却是头一回目睹绮罗真容,当下看直了眼。

    “绮罗,”将绮罗叫到脸面前,我拣了最软的弓给她:“这个弓只一个劲儿,你来试试。”

    绮罗接过弓,伸手就拉,为我按住。

    弦利如刀,远比马的缰绳勒手。

    空手拉弦,手指还要不要了?

    这一刻,我相信绮罗真没学过射箭。

    “还有这个。”

    拿过高无庸托盘上的白玉扳指替绮罗戴上,我踢开绮罗的腿:“腿分开,与肩同宽,前后站好,瞧见前面的靶子没有?”

    示意绮罗瞧前方三十步外的人型草垛,绮罗点头。我把着绮罗的手教她:“来,搭箭,推弓,勾弦,转头,射——”

    一松手,弓弦振动,箭飞了出去,正中草人中心。

    “明白了?”我问绮罗。

    绮罗望着草垛上的箭点了点头,随即拈起一支箭搭上弦,推弓,勾弦,转头,发射。

    砰,箭弦的轻弹声中,绮罗的箭斜斜地飞出了十步,掉到地上。

    见状我松了一口气。

    才只示范了了一回,绮罗就记住了动作要领,左推右拉,似模似样地射出了箭,这箭若再中了靶,那我真要嫉妒死绮罗的天赋了!

    射箭动作看似简单,实质做好需要头、颈、肩、手、腿全身的协调。似我早年跟师傅学射箭,都是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反复练习,再连贯串接。而我教玉婷、夏花她们射箭,也都是如此。

    何曾似绮罗这样,上手就是架式?

    胤祥一样留意到绮罗射箭姿态的不凡。

    松开弓弦,胤祥打量绮罗。绮罗却是一无所觉地望着地上的箭,满脸嫌弃。

    再另拔一支箭上弦,绮罗对着靶子比划了一会儿,无师自通了调劲发力——这一回除了两手的推拉,绮罗还用上了前后腿的站力,转头时的腰力,箭的射程一下子翻了倍,落到了二十步外。

    受此鼓舞绮罗又拔一支箭,这一次就射更远了,到了二十七八步的样子,离靶子就只余一步之遥。

    第四支箭掉在了靶前,第五支箭一样。

    眼见五支箭,绮罗不仅射得一支比一支好,且除了第一箭外都是全身发力,一气呵成,胤祥不吝夸奖: “没成想绮福晋于这弓箭上也有天分,第一次射箭,便掌握了诀窍。”

    胤祥的话没有夸张。勤或许能补拙,但在上天明目张胆的偏爱前,永远都是陪衬。

    似富察去岁已来过围场,但射箭依旧硬手硬脚,看似箭上了靶,全凭的一股子蛮力。不似绮罗,仅仅五箭,就摸到了门径。但等练出了气力和准头,未来技艺远不是富察所能比。

    似世人但能有一样天赋就足以立身安命,绮罗却得天独厚,生就超凡的相貌不说,于书、画、音律都有常人难望其项背地建树,今儿又展露出射箭天赋。我不能再助长绮罗的骄傲,摇头反驳:“这算什么诀窍?花架子罢了。真到了围场,连只兔子也射不中。富察去年射了几头鹿?”

    琴雅玉婷不在,绮罗一个庶福晋,第一次下围场,母妃跟前都得倚仗富察维护周旋。

    富察至此方才回神,眼瞟着十三弟小声说:“两头!”

    “听到没有?”我呵斥绮罗:“空手而回,你就等着丢人吧!”

    嘴里不屑,内里却是放了心。但冲绮罗这个射箭姿势,进围场后只要能在秦栓儿秦锁儿护卫下坐马背上不掉下来,这边箭射出去,那头使高福插到鹿上,就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早起下朝回营,看到空旷无人的箭场,我问高福:“怎么,你绮主子早起都没来射箭吗?”

    明明有天赋,昨儿看着也似用心。

    高福扑通跪下,掏出一个荷包呈给我:“爷,早起绮主子使奴才抓一只围场里的野兔。”

    野兔?想起昨儿我讥讽绮罗进围场连只兔子都射不中的话,我恍然:绮罗贿赂高福替她作弊打我脸来了。

    真是小人之心。

    枉费爷替她打算。

    望着荷包,我问高福:“你答应了?”

    高福磕头:“爷恕罪,都是奴才愚昧。奴才原推辞不要,但春花威胁奴才说不答应,就回爷说奴才调戏她!”

    我黑了脸,爷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会偏听春花的一面之辞?

    高福这个没用的,竟然为个丫头给威胁。

    “爷,奴才回绮主子这是没影的事。绮主子也跟春花说如果奴才坚持不认,春花也没法子。”

    这不都挺明白的吗?

    “春花就给绮主子磕头,求绮主子将她,将她指与奴才做续弦!”

    我……

    饶是我早知道春花不是善茬,这一刻还是为春花以给高福续弦拿捏高福的主意震慑住了。

    真是豁得出啊!

    春花明知道十三弟对她有意,这么做,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麦门冬,青仁心的事,春花知道多少?以春花对绮罗的忠心,该不会就此恨上十三弟了吧?

    且无论是在陶家庄,还是南巡,我都曾拿春花要挟过绮罗。春花今日拿自己要挟高福,是否还有报复我的意思?

    毕竟这事露出一丝风声,不止十三弟,就是我的脸都算是摔地上了。

    不怪高福缩头。

    “既然是你绮主子赏你抓野兔的,你就留着吧!”

    挥退高福,我不自觉地揉头。

    高福媳妇月前得痨病死了,我听后赏了四十两烧埋银子就罢了,没想看似不管事的绮罗、春花过耳不忘,今儿拿着胁迫高福来了,甚至于一下子就吓唬住了。

    绮罗心机,春花泼辣,她两个凑一块儿,就是狼和狈。由此我绝不能替绮罗骑射作假,不然,壮了她的胆,往后更难管束。

    围场行猎就让她自己个捣鼓去吧。冲她今儿对付高福的手段,一点猎物难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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