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曦并不是只身从宫中而回,她还带回了太医院的御医圣手,给男孩诊断。

    “张御医,如何?”夏侯曦避着男孩,请张御医出了房间后再问。

    张御医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头子,长长的胡须糊在脸上让他更添了几分神秘,也为他的医术更添几分可信。

    “这是天生的顽疾,自娘胎里养出来的病,如今只能喝些药看看。”

    御医圣手都束手无策了,夏侯曦不免失望:“有重见天日的可能吗?”

    张御医果然神秘莫测:“这个说不准,臣先开几副药,服一个月的药后看看情况如何。”

    夏侯曦送走了张御医,蔫着一张脸慢吞吞地渡步到男孩的房间,小橘猫在身后踩着夏侯曦的脚印跟着慢慢走。

    夏侯曦推开门进了房间,男孩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她,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听到声音,也没问御医说了什么,安静乖巧的样子倒是夏侯曦有些不知所措。

    游移思忖了一会儿,她决定先说一个善良的谎言:“大夫说治好的可能性比较大,要先喝一个月的药看看。”

    男孩点头。

    她坐到男孩旁边,牵起他的手:“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其实她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关于他以前在钱家种种,她都没有问,害怕揭人伤疤,触及到他的伤处。在回京路上,即使有时需要唤他,她也是“儿子儿子”的叫。

    男孩在她握上他手的那一刻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他不习惯别人这样的亲昵,但手心处那股温暖让他舍不得放手。

    “我叫钱不争。”这是母亲为他取的名。

    “不争?”夏侯曦第一次用“奇怪”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名字,哪怕是张来财,张来富这样粗俗的名字都不奇怪。

    “嗯,不争钱,不争权,不争名。”母亲想用他的名字时刻提醒嫡母他们母子什么都不会跟她争,只求一瓦能够遮风挡雨,如是而已。

    夏侯曦下定论:“不好听。”

    “你如今既是我的儿子,那便跟我本家姓。我祖籍是山东沥阳夏侯一族,后我父亲夏侯耀飞从龙有功,举家迁居至云京。我单名一个曦字。”

    夏侯曦,男孩在心中默念。

    “她们说你是公主。”

    “我的确是。我父亲和母亲戎马平生,双双战死沙场,父皇为表我父母拳拳爱国之心,便收我为义女,追封我为公主。”

    男孩拧眉,原来她和他一样,双亲俱已不在。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男孩迟疑着问出口:“为什么是我?我身上没有一点好。”

    不知是曾经的经历还是生来如此,男孩身上总有一抹淡淡的忧郁气质,当他眉头轻轻皱起,一双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夏侯曦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人有谁会舍得苛责他?欺辱他?

    “首先,关于为什么是你这个问题,我现在暂且不回答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其次,谁说你不好?你品性坚强善良,勤劳踏实,即使深陷黑暗,仍旧向往光明。就这一点,不知胜过多少世间多少龌龊腌臜之人。”

    男孩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关于名字,夏侯曦想了一会儿,道:“你以后不叫钱不争了,就叫夏侯嘉意吧。你该是一个意气风发之人。”

    男孩跪在地上,认真地向夏侯曦磕了三个响头,神情庄重:“儿子谢母亲赐名。”

    夏侯曦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来,算作是正式认养这个儿子了。

    礼毕,夏侯曦又细细问夏侯嘉意吃住的习惯,有没有适应云京的天气等等,一番问话后,又让人给他量身裁衣,安排些可靠的侍仆到他身边服侍,可谓是真正操了一回当母亲的心。

    安顿好了儿子,夏侯曦去了陆今安的院子里。

    如今正值深秋,窗外的海棠却并未开败,清丽绚烂,引得几只小麻雀在枝上吵闹嬉戏。

    窗内,案前之人白衣胜雪,持笔的手筋骨分明,神情认真得仿若不是在读书练字,而是在敬畏神明。

    陆今安身上总有一种魔力,经常令夏侯曦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感到惊艳。更难得的是,在这张绝世的皮囊之下,那一颗心倒是对她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安郎。”夏侯曦走进房间里,甜甜地唤他。

    陆今安见她来,忙搁下笔,准备起身行礼,被夏侯曦按下。

    她侧身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亲密无间。

    “陆今安,你在读书呢?”

    陆今安的头不自觉往后仰,想要避开她暧昧的温热鼻息。

    “嗯。”

    夏侯曦目光移向书案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墨迹未干。

    她故意问道:“俭者节欲,奢者放情。这句话是为何解?”

    陆今安脸上有些难为情,“公主不知道么?”

    夏侯曦牢牢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我知道,但我想听你说。嗯?先生有没有教过?”

    无奈,陆今安只得如她所愿:“这句话意思是,勤俭之人节制欲望,奢侈之人放纵情感。”

    夏侯曦眼神无辜:“不知情欲算是欲望吗?”

    陆今安撇开眼,点头。

    夏侯曦露出狡黠一笑,她最喜欢看到陆今安清冷持重之时被她撩拨得心慌意乱的样子。

    她主动凑近他的脸,潋滟红唇吻上他的额头,眉心,鼻子,像一只偷着腥的猫,慢条斯理地准备享用它的午餐。

    看着陆今安隐忍的样子,夏侯曦心中更是兴奋难耐,小猫伸出舌,在开吃之前轻轻地舔了舔午餐。一舔即止,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这一动作倒是惊醒了一直紧闭着双眼的陆今安,一双桃花眼睁开,眼中尽带迷离与沉沦。

    陆今安咽了咽,搂紧怀中人的腰,向意中人索要那未完成的吻。不同的是,这个吻没有了平日的温柔缠绵,而是带着几分失控的热烈,攻城略地,强势侵略。

    微风穿堂而过,吹乱一地海棠。

    房中响起令人耳红的渡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在夏侯曦感到即将窒息的时候,陆今安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她的唇。只是额头仍然抵着她的,在尽力平息自己心中升起的欲望。

    夏侯曦为他这样粗鲁的吻感到懊恼,气恼问道:“你知道那话下一句是什么吗?”

    陆今安没有回她。

    “放情者危,节欲者安。”

    陆今安声音嘶哑:“那公主岂不危险?”

    夏侯曦脑中轰隆一声,感觉被反客为主了,现在被玩弄的好像不是他,分明是自己。

    她不甘心在陆今安面前处于下风,咬牙,抬起一只腿若有似无地勾着他的腰,挑着眼看他,一脸挑衅。

    陆今安的眸色显而易见地幽深了几分,“公主这是何意?”

    “你说呢?”

    心中的猛兽顿时咆哮一声,破笼而出,所有的克制隐忍皆在瞬间崩裂,他在清醒中沉沦。

    陆今安就着这个姿势抱起了夏侯曦,往床上走去。夏侯曦喜不自胜地笑了出来。

    瞧,在她面前,他装什么假正经。

    才刚走出两步,门口突然传来了张来富的声音。

    “哥,你看我借到了什么书?”

    霎那间,陆今安能感觉到夏侯曦的僵硬。

    “快,快放我下来。”夏侯曦急得捶打着陆今安。

    但眼前兄长抱着公主的这一幕张来富还是看到了。他捧着书,吓得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夏侯曦赧颜,她在陆今安面前脸皮比城墙还厚,但在小孩子面前比纸还薄。陆今安将她放下,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离陆今安站远了两步,道:“哈哈,弟弟,你来此作甚?”

    说完,她又想打自己嘴巴,他和陆今安是住在同一处的,这里也是他的房间。等等,那这张床岂不是……夏侯曦想找个洞钻进去,幸好还没成事。

    张来富后知后觉地朝夏侯曦行了一个礼,才结结巴巴小声道:“我……我来找哥哥。”

    陆今安道:“公主找我有要事,你先去藏书阁读会儿书,晚点我再去找你。”

    张来富却站定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今安。

    “怎么啦?”

    张来富懵懂无知:“哥哥,你嘴边怎么红红的?”

    陆今安忙用手指去擦嘴角,指上一抹红,应该是沾上了夏侯曦的口脂。

    旁边的夏侯曦做贼心虚般转过身去,只留下个背影给张来富。

    陆今安擦完嘴,假咳了两声,“你先出去。”

    张来富挠了挠脑袋,虽是觉得现下的氛围有些奇怪,但还是乖巧退下。

    他一走,夏侯曦便将脸埋进了陆今安的胸膛,捏紧拳头,打得他砰砰作响。

    陆今安轻笑:“怕羞了?”

    夏侯曦郁闷道:“都怪你,白日宣淫。”她有一种偷情被当场抓奸的感觉。

    陆今安挑眉,又搂着她往床边走。

    夏侯曦顿时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你干嘛?”

    “自然是完成刚刚未完成之事。”

    夏侯曦气急败坏,揪住陆今安的领子,“你这人真是恬不知耻。这张床又不止是你的。”

    陆今安笑得不怀好意:“公主的意思是……不是这张床就可以?”

    夏侯曦越说越乱,干脆懒得再和他纠缠床的问题,拉着他走出房门。

    “你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陆今安瞬间有些慌乱,她怎么无缘无故说这个:“公主这是何意?”

    “你就回答我,想不想?”

    “想的。”她已经要了他的身子,除了待在她的身边,他还能去哪里?

    夏侯曦将手搭在陆今安的肩上,郑重道:“那好,现在有一个杂货他要来破坏我们之间的好事,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搞走这个杂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父皇要给我和另一个男人赐婚。”

    猝不及防的,陆今安的耳边嗡嗡作响,声音刺耳得让他险些站不住,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样,刺痛万分。

    陆今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那个男人和夏侯曦在一起。

    夏侯曦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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