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预兆一般,天空中雷电惊响,闪过的那一抹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斟酒宫女袖中的匕首。

    宫女在靠近宋允霁那一刻,在衣袖中拔出藏在里面的匕首,手高高扬起,就要往宋允霁胸口刺去。

    夏侯曦就在宋允霁旁边,突发的变故让她瞪大眼睛,神情惊惧,然而仅是一瞬,她就反应过来,大力推开宫女,然后张开双手,闭上眼,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挡在宋允霁前面。

    宫女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下,但仅是一下,下一瞬她就迈步重来,匕首再次落下。眼看匕首就要落到夏侯曦的身上,这时,宋允霁的亲随终于反应过来,一掌朝宫女的手别去,想要击落她手中的匕首。

    行刺的宫女自然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见她往右边后退几步侧身避开亲随那一掌,换了个位置再次朝宋允霁捅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踹向行刺的宫女,在力的冲击之下,她朝后飞出几米开外,手中的匕首也随之掉落。踩过桌上一脚踹飞宫女的陆今安见状,疾步冲向还躺在地上的宫女,然后一脚踩在她的脸上。

    鞋底用力地碾压在宫女的脸上,陆今安身上的煞气浓得像是要掀翻屋顶的绿瓦,神情森然:“找死。”

    天知道,他现在还害怕得手在抖,那把匕首就那么近,近得只需要再进一厘,他放在心尖上那个美丽高贵的女人就会倒在地上,那洁白如玉的胴体上会因他的反应迟钝而鲜血淋漓。

    幸好,他成功制止了她。

    在殿外守卫的侍卫听到里面的动静,忙入内将行刺的宫女控制了起来。

    在太后的生辰宴上闹出行刺之事,明晟帝勃然大怒。

    “说,为什么要行刺睿王,可有谁在幕后指使你?”

    宫女被押着跪在地上,面上却是不惧,两眼直视明晟帝,不屑道:“因为睿王该死。庐州土地侵吞一案中他冤枉我父亲,罗列编制虚假罪名,枉杀无辜。”

    明晟帝还没有反应,那头的宋允泰已经拍案而起,抢先出声:“大胆,你一个下贱宫女,竟敢质疑亲王!”

    宋允霁已经从被行刺的惊讶中平复下来,听到宫女的控诉,他起身走到殿中央,语气和缓:“你父亲是谁?”

    宫女气势汹汹,“庐州方寻。”

    “可是知州董泊身边的那位方师爷。”

    “正是。”

    得到了确信的答案,宋允霁不再同她纠缠,转过身朝明晟帝道:“回禀父皇,庐州土地侵吞案中,方寻与董泊同流合污,霸占百姓田产,唆使下属滥用刑罚,人证物证俱全。方寻伏法乃是国法之致,并无冤枉之说。”

    这案子的卷宗明晟帝是看过的,虽然对案中方寻此人所犯何罪,所受何罚已无印象,但此案已交由三司核实过,并无异常。

    但是,明晟帝不会轻易地相信此女是辩错实情,为父报仇而在御前行刺,单看此案是在三月事发,五月查明,短短数月此女如何能谋划今日行刺之事?要知宫中近身伺候之人乃是从近三千名宫人中层层选拔而出,非亲信之人今日是无法在殿内伺候的,所以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明晟帝沉声问道:“指使你的人是谁?”

    宫女冷笑一声:“无人指使,我不过是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你的主子是谁?”

    敏妃急忙站出来撇清干系:“回皇上,这是我宫中的宫女,平日并不近身伺候,只是今日臣妾身边的婢女身体不舒服,才临时叫了她上来顶替。皇上太后,她行刺之事臣妾一无所知啊,求皇上太后明察。”

    敏妃是朝阳公主的母妃,见事情攀扯到母妃身上,朝阳公主也跟着跪下求情:“父皇祖母,母妃和二哥并无仇恨,是万万不会指使身边的宫女谋害二哥的。”

    明晟帝知道敏妃没有那么蠢,摆手让她起来,又吩咐道:“来人,给我去搜她的住处和万丽宫。”

    万丽宫是敏妃所居之宫,虽然明晟帝选择暂时相信敏妃,但这宫女毕竟出自她宫,去搜查一番也是合理。

    夏侯曦见事情按着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是第一回干这般凶险的事,不容闪失。

    太后毕竟历经风浪,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望着底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夏侯曦,想起她刚刚奋不顾身为睿王的样子,不禁赞赏:“崇宁,刚刚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你以命相保允霁,兄妹之情实在深重。”

    怀清公主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都说二哥和三姐姐在我们几个兄妹中感情最好,现在看来,这哪里仅仅是最好,分明是过命的交情。”

    夏侯曦轻笑道:“二哥从小照顾疼爱我,别说为二哥挡匕首了,就算二哥说要我的命,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宋允霁眉头微皱,斥责:“莫要胡言。”

    怀清公主又道:“和三姐姐出去玩的时候,若是看到好看的,吃到好吃的,三姐姐定是买下来送去给二哥,三姐姐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牢,她的就是二哥的。这样的兄妹情谊让我一直很是羡慕。”

    太后满意地点头:“好啊,你们感情好是好事,兄弟姐妹之间本应如此。”

    明晟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刻钟后,去搜宫的侍卫呈上一个红木盒子,回禀道:“回皇上,在该名宫女的房间里发现一只玉镯,经查实,这只玉镯乃是厥族去岁上贡的贡品。”

    明晟帝示意身边的大太监去辨明玉镯。

    大太监看过,回道:“回皇上,这只玉镯确是厥族去岁上贡的贡品。奴婢记得这样的玉镯上贡了五只,一只赐给了康王,一只赐给了勇义侯的夫人,还有三只在国库中。”

    夏侯曦一愣。

    勇义侯夫妇也在宴席上,听到这等祸事竟牵扯到自己,勇义侯的夫人忙站出来,掀起衣袖道:“皇上,这只御赐的玉镯正在妾手上戴着呢。”

    众人往她手中露出的镯子一看,果真同搜出的玉镯一样。接着,众人目光不禁落在宋允泰身上。

    宋允泰急得如同热锅山的蚂蚁:“父皇,儿臣不认识这个宫女,更不知为何玉镯会在她房中,儿臣是冤枉的。她这是胡乱攀咬。”

    “她作何要胡乱攀咬你?”

    宋允泰说不出来。

    明晟帝冷笑一声,脸色阴沉朝宫女发问:“你和康王是什么关系?”

    宫女一口咬定:“我不认识他。”

    明晟帝怒声吩咐:“来人,给去康王府搜。”

    事情不再是一个宫女为父报仇刺杀亲王这么简单,现在是大燕朝仅有的两个皇子之间的生死之争,在场之人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无一人敢吭声,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

    宋允霁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宋允泰,出来为他说情:“父皇,儿臣相信此事不是大哥所谓,大哥为人一向宽和,不是会做出这等残害手足之事的人。”

    明晟帝摆摆手:“不用再说了。”

    关于幕后真凶是否真是宋允泰,明晟帝目前半信半疑,这两年来允泰针对允霁暗中动的那些手脚,他不是不知道。不过彼时他乐意看两人竞争,平衡权势,可现在若是真到了残害手足的地步,他就不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一旁垂着头默默不说话的夏侯曦有些迷茫,她两眼失神地盯着脚上的绣鞋花面,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团,直到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别怕。”

    夏侯曦心稍稍安定下来,感激地朝陆今安看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半个时辰后,去搜查的侍卫终于又回来了。

    “回殿下,在康王府中搜出许多大逆不道的书信,还有……”

    明晟帝脸色黑得像殿外阴沉的天色:“还有什么?”

    侍卫咬牙,回道:“还有一个诅咒皇上的人偶。”

    大太监打开装着人偶的红木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个木头人偶,人偶着明黄九龙龙袍,头戴冕冠,身扎数针。青面獠牙,其形狰狞可怖。

    “轰隆……”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道雷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像是要震碎整座皇城。

    “放肆。”明晟帝一把掀飞人偶,整个人气得快要站不住。

    在场之人待看清地上的人偶,神色俱变,齐齐跪下叩头。

    明晟帝像疯了一般又抓起那些书信,胡乱翻飞看着,怒意直往胸口涌去:“巫蛊之术,谋逆之言,康王,你这是想要造反吗?”

    宋允泰惊惧得哭了出来:“父皇,不是儿臣,儿臣是冤枉的,这人偶……啊……”

    明晟帝已经一脚朝宋允泰的心窝子踹去,怒意上头的他拔开侍卫身上的剑,提剑就要朝宋允泰胡乱砍去。

    宋允霁眼明手快地抓住了明晟帝握剑的手,跪在地上哀求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

    太后也从高座上下来,顾不得身份就要去从明晟帝的手中拔出剑来,“皇上,这是你嫡长子啊,纵有万分过错,也不能今日就叫他死在这殿上。”

    明晟帝到底还存有几分理智,眼看太后亲自动手来夺他的剑,为恐伤及她,只能将剑丢于地上。

    “来人,康王目无君父,欲行谋逆,现暂押大牢,待查清其逆党,再行处置。”

    夏侯曦看着一直哭喊着冤枉的宋允泰被拉出殿外,心头沉重。她本以为自己是设局之人,焉知早已成为局中的一枚棋子。

    殿外大雨不停,雨声啪啦啪啦地落在地上,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一个时辰前的热闹温情消失得彻彻底底,肃杀的氛围弥漫着整座大殿。

    夏侯曦此时此刻才再次意识到,残酷才是这座皇城最具代表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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