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发泄压力?”

    夕阳西下,放学后,学生会的办公室内。

    降谷零正在听幼驯染讲述“偷花事件”的后续。

    这个点不算晚,但今日的工作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当值的干事们都已经离开。

    而会长本人之所以没走,自然是为了等人——

    结束社团活动之后,诸伏景光便直奔学生会办公室,在办公桌对面坐下,长长的贝斯包放在一旁。

    在听到发泄压力这个偷花理由时,降谷零迅速从大脑里调出了与之相关联的可能的情报。

    “我记得田径社最近在选拔参加都内大赛的人选。”

    “不愧是zero。”诸伏景光感叹了一句,解释道,“町田近期状态不太好,落选的几率很大。”

    “临近比赛,确实容易有心理压力呢。但是,破坏别人的劳动成果可不是发泄压力的正确方式啊。”

    降谷零顿了顿,问道,“那么,这件事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偷了园艺社的几枝花——这事可大可小。

    最规矩的处理方式自然是告诉班导老师,让老师出面处理。

    但这样做难免得罪同学,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以Hiro的性格,应该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这要感谢鹤田。”诸伏景光笑了起来,“是她帮我解决了这件事。”

    “鹤田?”降谷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班里有学生闯祸,由班长来处理确实更合适。”

    “也不清楚她对町田说了什么,町田不仅承认是自己偷了郁金香,还亲自上门道歉,同意帮园艺社义务干一个月活。”

    闻言,降谷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要让一个高大健壮、自尊心也很强的叛逆少年乖乖答应道歉可不容易。

    单纯讲大道理劝说肯定没用。代入他自己,如果是他犯了错误,肯定也不会轻易承认的。

    也许她是利用对方的弱点进行了“威胁”,或者利用职权给了对方某些好处,又或者双管齐下、软硬兼施……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诸伏景光忽然露出犹豫的神色。

    “关于鹤田,还有一件事——”

    降谷零收回思绪,被幼驯染的表情吊起了好奇心:“什么?”

    “园艺社的那位井口同学,说自己与鹤田是国中同学……”诸伏景光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但是鹤田似乎并不记得她的样子。”

    不记得从前的同学,这种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没有深交的同学,忘记也很正常。

    只是,如果放在鹤田花歌身上,就显得有些违和了。

    至于原因——

    时间倒回上周。

    依然是推理游戏的环节,地点就在这间学生会办公室。

    起因是一个后辈放在桌上的杯子丢失了。

    据说是离世的好友生前送的生日礼物,意义十分重要。

    大家一起帮忙找寻,最后在沙发底下找到了一些玻璃碎渣。

    “中午的时候还在呢,不知道是谁干的……”说这句话时,后辈的眼圈都红了,显然气得不轻。

    最直接的推测是有人不小心打碎了这个杯子,因为怕被同学记恨,就做出了这种事。

    又或者是出于私人恩怨,故意打碎了杯子,伪造成了丢失事件。

    麻烦的是,正值刚开学招新期间,学生会办公室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从中午到傍晚进入过这间办公室的,除了九名学生会成员外,还有十几个来递交社团资料的学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杯子什么时候不见的,因此很难确定犯人。

    降谷零仔细观察了一下现场,注意到桌上书立夹着的一本书。

    因为放得不太服帖。像是随便插.进去的。

    鹤田帮他收拾东西时一向注重整洁有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抽出那本书,注意到侧面的书页有些皱,凑近端详,鼻尖隐约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

    只是片刻时间,脑海里的线索便全部串了起来。

    “原来如此。”

    ——这句话并非自语,而是来自身侧。

    他侧过脸,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清澈幽深,在光线下像水晶般闪烁着细碎的光晕。

    是鹤田花歌。

    少女望着他,唇角微微上扬:“降谷前辈也发现了吗?清扫碎渣的痕迹。”

    温软清甜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合着窗外被风吹起的樱花瓣,一起散落在耳畔。

    他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唇边也扬起了笑容。

    附近的同学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地问道:“会长和鹤田同学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是啊。”降谷零转过头,一双紫灰色的眼瞳里满是自信的笃定,“破绽就在这本书上。”

    “书?”同学一脸茫然,“这和杯子能有什么关系呢?”

    降谷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把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这样的态度未免给人一种傲气的感觉。

    但降谷零这样优秀的人,又是十几岁的年纪,不傲气才说不过去。

    见旁边的同学困惑不解,想问又不好意思的样子,鹤田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有水痕……”

    杯子摔碎后,大块的部分可以放进包里带走,但细碎的玻璃渣却难以直接用手清理掉。

    学生会办公室有负责值班的干事,就算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也很快会回来。犯人手边没有扫帚之类的工具,情急之下只好用了这本书。

    犯人把书页的侧面充当扫帚,将玻璃碎渣扫进了沙发底下。但因为杯子里有水,清扫时书页上也沾上了一点水分。水干了之后,书页就会留下发皱的痕迹。

    “原来如此……那犯人究竟是谁呢?”同学问道。

    “答案很简单,是油画社的成员,或者刚上完美术课的学生。”降谷零说道。

    这个答案一出,全学生会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金发少年身上。

    “诶——为什么?”

    “对啊,会长大人,快说说理由……”

    面对几个后辈干事围上来追问的热情,降谷零露出失笑的表情。

    这样的神色,配上他的下垂眼,看起来竟然有些乖巧可爱,一下子就融化了平日里的那份严肃疏离。

    “书的封面上残留了一点颜料的味道。”他开口解释道。

    “不愧是会长,好厉害!”干事们惊叹于这份异常敏锐的嗅觉和识别能力。

    “那就是西村。”鹤田花歌忽然开口说道,“二年C组的西村阳太,漫研社的副社长。”

    “诶,鹤田认识西村同学?”

    “不算认识,只是这学期和他选了同一节体育课。”她答道,晃了晃手里的一叠资料,“他今天递交上来的社团预算表,上面也有一点颜料的味道哦。”

    …………

    说实话,当时听到鹤田的回答,降谷零心中是有些惊讶的。

    不是惊讶于她也能发现颜料的气味,而是她能记得西村这件事。

    同年级不同班的学生其实很少有机会往来。会认识的原因,无外乎是社团活动、学生会活动、朋友介绍,或者一起上课——为了有效使用学校设备,有时会让两个班级合并上体育或美术选修课。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记得别的班的同学的长相和名字。尤其是这学期才刚开学一个礼拜,体育课也就上过一两节。

    这只能说明她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非常优秀,完全不亚于他和Hiro。

    就是这样敏锐,记忆力如此强的鹤田花歌,居然会不记得自己的国中同学,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降谷零意识到了幼驯染的言外之意,表情严肃起来。

    推理游戏玩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性地关注任何不同寻常的细节。他忍不住思索起可能的原因,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也许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导致鹤田装作不认识她呢?”

    “鹤田不是那样的人。”诸伏景光低声说道。

    没有任何推理的前提,也没有谨慎保守的修饰词,就这样直接冒出的一句笃定结论,让降谷零怔了一下。

    难得见到行事谨小慎微的幼驯染这样相信一个人,为其辩解,并且对象还是个女生。他心里升起一点微妙的感觉。

    在这分神的一时半刻间,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少女的面容。不久前他们刚刚见过,就在这间办公室。

    “降谷前辈,辛苦了,明天见。”

    临走前的道别,咬字柔和,语气温柔。

    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他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嘴角扬起的微笑。

    他无意识放轻了语调应答了一句,看着她转身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鹤田花歌这个名字在他耳边已经回荡了一年多。总是能与他一同被提起的女生,想不在意都难。

    后果就是,每次在学生会办公室与她说话时,他都会格外集中精神。

    有时候路过低年级的走廊,他会下意识看一眼她所在的教室方向。

    路过告示栏时,会瞄一眼上面贴着的成绩排名,看看前三位里是不是一如既往有她的名字。参加一些学习方面的竞赛时会打听她有没有参加。

    这大概就是性格好强之人的通病,对所有潜在的对手都会投入关注,并且怀有竞争心。

    只能说,幸好对方和他不在同一个年级,还是个成熟谦逊的女孩子,似乎很有包容心的样子。

    但是要问降谷零,与鹤田花歌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对她有着怎样的看法,他却难以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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