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推理——

    一百多年前,柯南道尔笔下的名侦探福尔摩斯仅从一个人鞋子上的泥土,便推测出了对方曾经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这种不放过任何细微线索的精神,便是推理的精髓所在吧。

    【一个逻辑学家不需亲眼见到或者听说过大西洋或尼加拉契布,他能从一滴水上推测出它有可能存在,所以整个生活就是一条巨大的链条,只要见到其中的一环,整个链条的情况就可推想出来了。】

    这段出自《血字研究》的经典论述,时至今日都是推理小说界的圭臬。

    “所以hiro你认为‘犯人’是田径社的成员?”

    “只是初步推理的结果。”

    教学楼的走廊上,诸伏景光对自己的好友说道。

    春日的暖风穿过校园,目之所及是清新明丽的校园风景,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在地板上投下两道人影。

    面对这种严谨到近乎保守的言辞,降谷零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和我想的一样。”

    连思考速度都能达到同步,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感,除了一起长大的幼驯染之外,也再无旁人可以相比了。

    诸伏景光也笑了起来。

    “走吧。接下来就是上门取证,找出‘犯人’。”

    每个社团有哪些成员,指导老师是谁,部活室所在地,每年的预算等等,降谷零全都一清二楚。

    得益于惊人的记忆力,不过片刻间,他的大脑中便浮现出田径社的基本资料以及部分社员的名字。

    来了。每当这时,都会感叹学生会干部的优势啊。诸伏景光忍不住心想,掌握全校社团情报什么的,对于推理游戏来说,简直是外挂级别的强大。

    虽然作风不同,但两人都属于行动派,当即决定出发前往目的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降谷,福田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同班同学从窗户里探出头,招了招手。

    降谷零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

    优等生一向深得老师偏爱,不得不缺席取证之旅,剩下的任务只能交给好友去完成。

    ——之所以会发生以上情景,说来话长。

    时间倒回十分钟之前。

    两人解决完午饭,路过校园中庭时,无意中听到几个同学围坐在树荫下,吐槽花坛里郁金香被人偷摘了的事。

    “今天正好轮到我给花坛浇水。因为那几株郁金香近期正好开花了,我就比较留意……”园艺社的学妹井口美香说道。

    “会不会是园艺部的其他成员摘的呢?”

    “不可能。”井口的语气很笃定,“园艺部这两天只有我一个人在。昨天晚上这些花都还好好的。”

    说到这里,学妹露出有些生气的表情,“这可是前辈辛苦栽培的成果,怎么能不问自取呢!”

    降谷零弯下腰,一边观察着花坛,一边摸了摸下巴问道:“井口同学是什么时候浇花的呢?”

    “早上八点多。”学妹答道。

    听到这句话,诸伏景光心中便有数了。

    而他的幼驯染显然也有了结论,站起身与他对视了一眼。

    今日推理游戏的题目有了:找出偷花贼。

    这是他们从国中起就开始的惯例环节。

    一开始只是出于兴趣,用逻辑推理的方式解决学校或生活中遇见的小问题,比赛谁先得出正确的结论。

    结果由于谁也不服输,这场游戏旷日持久,互有输赢的状态延续至今。

    大概男孩子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亲近默契的同时,又不乏竞争与对抗。

    哪怕是诸伏景光这样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温柔性格,骨子里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热血和自尊。

    上了高中之后,哪怕分在了不同班级,加入的社团也不一样,各自都结交了新朋友,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疏远。

    不仅仅是因为认识得早,有经年累月的羁绊,也是由于出身经历的特别,让他们比同龄人都更加成熟。

    在身旁同学还在为每天中午吃什么、每个月末的小测验烦恼之时,他们就已经定下了未来的志向。

    为了那个志向,他们热衷于观察学校里的人和事,以此锻炼自己的观察推理能力。

    上学的路上,站在电车里也不闲着。他们会根据一个人的衣袖、裤子、鞋子、脸上的表情、手指甲、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茧子等等,来判断周围乘客的职业和经历。

    这样的锻炼看起来有些幼稚无聊,但却能使一个人的观察能力变得越发敏锐。

    闲话暂搁。

    关于偷花贼为什么是田径社的人,其实很容易判断。

    从现场来看,采摘的痕迹有点粗暴,不像是提前计划好的行动。花坛里的泥土有踩踏的痕迹。

    早上八点以前一般是体育社团的部活时间。排球部、网球部之类的球类社团一般都在自己的场地早锻炼,足球社和棒球社则是在操场。

    据他所知,只有田径社里的长跑运动员才会绕着整个学校跑,路过花坛时顺势采几枝花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最重要的是——

    花坛边的水池里,有清洗污泥的痕迹。

    田径社的人通常很珍惜自己的运动鞋。因此才会宁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洗干净自己的鞋。

    缩小范围之后,就是确定犯人身份。

    诸伏景光打算先去找田径社的同学打探打探情报。

    他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一向作风谨慎低调,但在年级里依然颇有人气,走到哪里都能说得上话,打探情报完全不是问题。

    至于原因——

    友善随和,谦逊耐心,善于调节气氛,说话语气温和,尽力避免冒犯别人。

    在集体活动中愿意承担苦活累活。运动会和文化祭的时候,因为被老师和同学拜托了一起策划活动,连着几天熬夜也毫无怨言。

    这样的人,哪怕是不熟的同学,也都会评价良好吧。

    夸张一点说,“好人”这个词,简直就像是为诸伏景光量身定制的。

    不过,和谁都能说上话,并不意味着朋友多。

    事实上,真正称得上是他朋友的人屈指可数,甚至比看起来有脾气、有棱角的降谷零还要少。

    这就是诸伏景光,一个看似随和,实则心防很重的内向少年。

    教室里。

    午休时间,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

    “掉队的人?”

    田径社的副队长白井想了想:“今天早上晨跑,确实有人中途离开过……”

    他抬眼看向诸伏景光。

    “我记得应该是二年级的町田君,说肚子不舒服,要去一趟洗手间,之后好久都没有归队。”

    “大概是几点的事呢?有印象吗?”

    白井答道:“应该是七点多的时候。因为八点是集合时间。”

    作案时间充分,嫌疑很大啊。

    诸伏景光追问道:“那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比如鞋子湿了之类的……”

    “诸伏君怎么知道?”白井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诸伏景光没有解释,只是笑着道了声谢。

    在没有确定的证据之前,他不想把推测随意说出口。

    倘若其中有什么误会,这样做无疑会给町田带去麻烦,在其他同学面前制造不好的印象。很多流言蜚语就是因为不负责任的言辞才产生的。

    就算推测属实,偷窃这种不光彩的事流传出去之后,究竟会对一个少年的人生产生怎样的影响,他并不清楚,也不敢妄下断言。

    ——拥有如此慎重成熟的想法,在同龄人里无疑属于少数。

    诸伏景光决定去一趟低年级的教学区,继续验证自己的推理。

    刚下楼走到二年A组外面的走廊上,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诸伏前辈。”

    他循声转过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叫住他的少女和身旁同学打了声招呼后,就快步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前辈怎么有空来二年级?”

    说话间,她的身姿随着距离的接近,映入他的视野。

    黑色长发微微卷曲,海藻般披散在肩上,整洁服帖的水手服,在女生之中算是高挑的身材。

    以及,非常有辨识度的外表。

    细眉长眼,唇珠微翘。用“绮丽”来概括似乎太过笼统简单,但又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是无论男生女生都会评价是古典美人的程度。

    她的气质也十分特别。

    旁人大概只能用沉稳、气场强之类模糊的形容词。但在诸伏景光眼中,削肩细腰的身形,端庄挺拔的站姿,凛凛的步伐,举手投足间无比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些都是长期习武之人的特征。

    但是据他所知,她并没有参加柔道社、空手道社之类的武道社团……

    短暂的分神间,少女已经走到他面前。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不——”

    客气的话语才刚起头,在对方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诸伏景光顿了顿,收回了下意识的拒绝,转而微笑道,“确实有件事想麻烦你,鹤田。”

    听到这句话,少女像是满意了似的,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鹤田花歌。

    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优等生,大概没有人不认识她。

    每次考完试,张贴在布告栏的排名表上,最前面的三个人中,肯定会出现她的名字。而且是全科优秀,无懈可击。

    不仅次次考试年级前三,各种智力、才艺比赛也接连获奖,在学生会、社团里还身兼数职。

    ——这些成就,光是达成其中一项,都会令人觉得辛苦艰难,更别提做到全部。可她却偏偏做到了。

    听说她家里也很有钱,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

    尽管她从不炫耀家世,待人温和谦逊,但架不住身边同学一双八卦利眼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在过去一年中,诸伏景光在各种场合都听到过关于鹤田花歌的种种事迹。

    他所在的学校是远近闻名的升学高中,但校园里聚集的依然是单纯热情又好奇心旺盛的青春期少年少女。外表优秀的运动健将和优等生理所当然会成为课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单论知名度,他的幼驯染降谷零一点也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外表耀眼帅气的混血儿,全科优秀的年级第一,网球社曾经的运动明星,现任学生会会长——这些头衔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令女生追捧、男生羡慕的成就。

    所幸年级不同,这两人没能成为竞争对手。否则以zero不服输的要强性格,搞不好会发生学生代表争夺战之类的轻小说剧情。

    若说这两个风云人物有什么交集,那就是开学仪式上他们都作为各自年级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过言,以及——在学生会是上下级的关系。

    在旁人眼中,这样优秀的少年少女一定是同类人,站在一起无比和谐,能让人感到双倍的养眼。

    抱有这种八卦想法的同学不少。哪怕这两人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聊几句闲话,都能被当作绯闻传出去。

    但是在诸伏景光看来,这两人其实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作为与降谷零一起长大的幼驯染,鹤田花歌同一个社团、关系相熟的前辈,他有着相当程度的发言权。

    如果说zero是认真的天才、好强的优等生,那么鹤田花歌就是压抑自己、拼尽全力活着的努力家。

    无论多小的事情,都会用最认真的态度对待,做到无可挑剔。

    从不拒绝别人的拜托,在被拜托的事情上也总是尽心尽力。

    自己遇到困难或倒霉的时候,会反过来笑着安慰身边的人。

    对身边每一个朋友都抱有近乎珍惜的善意,帮生病的同学补课,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也会准备详细的笔记。

    光是想象一下她背负的压力和劳累程度,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更难得的是,明明取得了如此优秀的成绩,她却待人温和有礼,几乎从不与人起争端,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性格温柔。

    事实上,比起温柔,诸伏景光觉得她更像是处事成熟、冷静克制。

    在那层平易近人的面具之下,他感觉到了一种隐藏真实自我的疏离。

    没有人比诸伏景光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十五六岁的青春期是叛逆的。随着身心的成长,人逐渐摆脱孩童时期的天真烂漫,有了各种各样的成长烦恼。讨厌束缚,讨厌被评价,也讨厌不公平,期待别人理解和关注自己。

    能在青春期做到不骄不躁、行事稳妥成熟,一般都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

    比如他自己。

    成为老师家长眼中懂事的好孩子,被班里的同学戏称为“老好人”,并非完全因为天生性格柔软。

    曾经体验过无私的爱,拥有过美好的家庭,却过早地失去了这些,直面了死亡,于是懂得了失去和珍惜,明白了世间的残酷和命运的无常,因此才会比同龄人更成熟内敛。

    孤儿的身份和被收养的处境让他没有任性的资本。他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自己。

    归根结底,所有的“懂事”,只不过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那么鹤田花歌呢?

    一个看起来生活富足、众星捧月的富家千金小姐,又为什么如此努力,如此“懂事”?

    之所以会对她抱有好奇心,注意到其他同学没有发现的地方,除了细致的观察能力外,完全是出于……私情。

    他有点在意她。

    至于是哪种在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在同一个社团乐队里相处久了,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点朦胧的好感。

    或许是因为她和他的幼驯染总是被一同提起,绯闻不断。

    又或许是隐隐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也有些特殊的亲近。

    这种微妙而模糊的感觉,像是在人群中遇见了只有彼此才能察觉到的同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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