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低速驶入了一个高档小区,耗时不过五分钟,距离医院非常近。

    施禾然终于张了张嘴反应过来,问道:“这是…你家的房子?”

    “嗯,刚好在这附近,之前我念高中的时候,就住在这里”,邵观淮停好车,一手解了安全带,看见她似乎是有点害羞余味的表情,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休息?”

    “!!!”

    施禾然眸子登时瞪大了,极没有说服力地否认道:“我没有!我没以为…”

    “呵”,邵观淮笑了声,没再逗人,一手替她按开安全带说:“走吧。”

    两人是从车库直接坐电梯往上走的。

    施禾然一路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脑袋里乱糟糟的。

    她以为了,她以为,两人今天要去酒店凑和一晚,在感觉到车子拐进小区之前,她甚至已经思考到了自己没带身份证要怎么办才好…

    啊啊啊…她都在想些什么啊!

    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想什么呢?”,邵观淮突然问了一句,有些吓人,不过紧跟着滴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施禾然的手被拉起往外走,逃过追问一劫。

    出去后,施禾然才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是一梯两户的配置,棕色的防盗门上安装的是密码锁。

    邵观淮牵着她过去,连钥匙都不用找。

    他输入密码的滴滴声,像鼓锤一样敲击人的心脏,施禾然不由自主,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邵观淮拉开门又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指尖来回在她手上搓了下说:“都出汗了。”

    施禾然:“………”

    啊啊啊要命。

    施禾然挣开他的拉扯,兔子似的侧身先钻了进去,打算逃避。

    但她刚一脚踏进门框,迎面就看见鞋柜上摆了个底座下冒着幽幽红光的笑脸人身像,悚然无比。

    这在黑暗中自带光源的恐怖效果简直拉满,一下正正把本就心不定的施禾然给吓得直往后蹿。

    但瞬间就撞到了一个温热又硬实的怀抱里。

    “别怕”,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灯就被拍开了,空间霎时大亮。

    施禾然心脏砰砰直跳,这才看清了那物件儿的真面目。

    原来是一尊神像,打造的特别逼真传神,但就是因为太传神了…

    施禾然闭了闭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那是文曲星,当年为了保佑我高考弄来的,我考完就没回来过了,忘记这茬”,邵观淮揉了揉她的头发,心疼道:“吓坏了吧,抱歉。”

    施禾然闷在他怀里缓了缓,摇头:“没,我还好,就是那一下而已。”

    说起来也是怪她自己,心虚有鬼。

    邵观淮轻轻摩挲着她的背,隔着有些厚的衣服,分出一只手往后,把门拉碰上了。

    施禾然听着这声音,身体反射性一僵。

    关门了,关门了…

    空间又是封闭的了!这次可是整个屋子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施禾然觉得自己的脸顷刻间成指数倍地疯狂涨红。

    邵观淮毫无知觉,安慰了会儿后,就放开人,打开鞋柜给她拿鞋换。

    “这个房子空置了蛮久,但有找人定期打理,所以还算干净,今天就先在这里凑和一下吧,你…”

    他换完鞋准备揽着人进去,才发现自己女朋友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整个人又红又呆的,他顿了下,没打趣,而是认真道:“然然,别怕。”

    施禾然一愣。

    邵观淮看着她说:“这里,有两间房,每个房间都门,可以反锁,非常安全,你睡觉的时候从里面把它锁住,就谁都进不去,不要害怕,我也不会进去。”

    “我…”,施禾然浑身热腾腾的血液几乎是瞬间被降回原温,她下意识拉住邵观淮的胳膊,磕绊解释道:“不…不是害怕,我没有…”

    邵观淮笑了下:“嗯,我们然然只是害羞。”

    他说了句,把人往里拉,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你住这个房间吧,里面就有小浴室,物品应该都是齐全的。”

    邵观淮停步在门外一步远的位置,示意她进去,当真是要践行刚才的话,不会进门。

    施禾然有些失落,也愧疚,她觉得是自己的反应太强烈了。

    但她真的只是害羞啊!

    最多还有点紧张,害怕却是一点没有!

    且不说她其实是愿意和邵观淮有正常的进一步亲密接触的,她内心里也是相信对方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邵观淮…不会误会她吧?

    “你…”,施禾然表情复杂,伸手扶住了门框,对着转身要走的人,企图挽留。

    邵观淮:“嗯?”

    施禾然咬了咬唇,挣扎着破开脸皮,垂眸小声问了句:“你不…亲亲我吗?”

    啊,毁灭吧。

    说完这句话,施禾然恨不得以头抢地,太羞耻了。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听话的人,却是眸子一缩,下意识攥起拳头,极力在忍耐和压制某种被高高挑起的冲动。

    两人都静止了一样,没有动作。

    半晌后施禾然抬眼看着人,有点委屈难堪。

    这怎么让人受得了,邵观淮咽了口水,既痛苦又无奈道:“然然,如此境地,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施禾然有些疑惑道:“为什么?我们又不是…”

    又不是没亲过。

    邵观淮闭了闭眼睛,身上翻腾的很。

    他不知道要如何向女孩儿解释此刻和之前是不一样的,解释他所拼命镇压的恶源,解释那属于男人的本能。

    那是一旦接触一点点火星,就很难被扑灭的引线,一不小心就可能跟着去把禁区给炸了。

    那绝对是不可以的。

    至少现在是不可以的。

    “邵观淮…”,施禾然无措地叫了他一声,眼睛开始有些红。

    邵观淮觉得脑袋真是快要炸了,偏头咬了咬牙,一手怼上门框,把人半圈住,指着她背后的大床低声道:“然然,今晚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这也不是公共场所,它私密又封闭,甚至还条件俱全。”

    施禾然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显然是还没明白。

    邵观淮垂下头看了眼客厅的木色地板,缓了缓后,尽量隐晦道:“我不过分触碰你就一定忍得住,但我要是…我可能会吓到你。”

    对方语调越说越有些哑,里面像裹着什么又沉又浓的东西一样,施禾然还能清晰地看见他紧绷住的下颌线,时而滚动的喉结,还有抓在门框上,用力到几乎泛白的指尖。

    施禾然这才无比迟钝地懂了一些什么,她下意识伸手攥住对方的大衣扣子,想说她不怕,没关系。

    但又直直撞上了邵观淮万分深邃的眼睛。

    那里面情意满满,可好像有些求饶的成分。

    “然然,乖”,他说。

    施禾然盯着他,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她小幅度地在指尖处摩挲着那枚圆扣,两三下就把它捂得发烫,她说:“你,也是傻。我怎么会害怕,你忘了,我力气超大的。”

    说着,她松开扣子,猝不及防地抱住了面前人的腰,邵观淮下意识抓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拽,还真一下没拽开。

    于是施禾然闷声笑得更欢了,小狐狸一样。

    “害怕的是你吧,你和爸妈他们一样。其实,我本人早就走出来了,是你们还一直在后怕多想。”

    邵观淮僵住,没动作,也没反驳。

    施禾然脑袋往他胸膛上轻轻撞了撞,惩罚似的,说道:“没必要,没关系的呀。我…我永远都不会害怕你的,你在我这里,也可以随心所欲。”

    邵观淮霎时缩住眸子,低头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过,像在寻找什么踪迹。

    “你知道,那四个字意味着多大的权限吗?”,他低声问。

    “嗯…大概就是”,施禾然踮脚往他面前凑了凑,斜眼往里扫了下,坏笑道:“你可以完全,不用忍耐。”

    邵观淮猛地热血下涌,简直都被气笑了。

    他赶紧松开人,强行拉开距离,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才指着人憋出一句:“好…真好。”

    施禾然抿唇压笑,往外追了一步,伸开胳膊,继续“逼迫”人道:“那现在,要不要使用一下权限?”

    邵观淮没应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转身直接把自己关进了另一间房内。

    “哈哈哈”,施禾然在后面放肆地笑。

    浴室里,邵观淮淋了数分钟的凉水,才冷静了些。

    真是够不争气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受不了了?

    他昂起脸正正对着水源又冲了会儿,冰冰凉凉间,才突然伸手抵住满是水渍的瓷砖笑了声。

    小狐狸,真是勇。

    不过,施禾然这种不顾一切的凶悍架势,倒是真真切切让他明白了对方在某些方面的想法,也消除了之前确实还存在的一些顾虑。

    好,真的好。

    他的然然,是全世界最勇敢坚强,和温柔的人。

    ******

    第二天两个人早早就起了床,其实算是被施济的电话给叫醒的。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会诊已经初步完成了,经过多方商议,主治医生决定对秦巡的头部再做一个微创手术,完全清理淤滞血块,虽然风险很大,但这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

    施济是这方面的专家,参与制定了手术方案,当天早上九点,手术就正式开始了,耗时一小时左右便完成,据医生所说,挺成功的,不出意外的话,人两天之内应该就能醒过来。

    颜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抱着施禾然不停哭,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是英雄,也是患者,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施济说。

    “谢谢,谢谢你们,禾然…”,颜瑶泣不成声。

    施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脸上疲惫之色尽显。

    邵观淮主动道:“叔叔,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吧,你太累了。”

    施禾然附和道:“对,爸您让他送你吧,您一夜没睡又忙了一早上,自己开车不安全。”

    “…那好吧,那小邵你一会儿怎么过来啊?”

    “我打车回来就好”,邵观淮冲施禾然交代道:“在医院等我,别乱跑。”

    施禾然乖乖点头:“放心吧。”

    秦巡术后就被转进了普通病房,曾经那么英姿勃发的一个人,如今却满身伤痕,脆弱不堪,任谁看了都唏嘘和心疼。

    施禾然陪着颜瑶守了会儿人之后,估摸着邵观淮也快回来了,对颜瑶说道:“我出去买点午餐上来,等会儿一起吃?”

    颜瑶跟着起身道:“禾然我去买吧,真是不好意思,这次太麻烦你们了,我都不知道…”

    “诶,打住,没什么的,我们是朋友呀”,施禾然按住她的肩膀说:“你好好休息,照顾人和担心人也是很费神的,我去买就好,马上回来。”

    颜瑶嘴一撇又想哭:“禾然你太好了。”

    “好啦好啦…”,施禾然拍拍她。

    医院是有食堂的,但施禾然没选择去那里,她想着弄点味道重一点的,食材丰盛一点的菜回来,不然颜瑶心不在焉的肯定吃不进去。

    她下楼的时候,用手机查了下,刚好医院附近有一家川菜馆,跟着导航,从医院的小花园里穿过后门过个马路就是。

    施禾然进去点了四菜一汤,等待制作打包的时候收到邵观淮的消息,对方说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饭菜连在一起,被分成了两个大袋子装,拎起来还挺有分量,不过施禾然力气大,甚至又多要了三瓶牛奶带着。

    她原路返回,饭点间,小花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不过这里景色还是不错的,维护的也好,种植了不少花花草草,如今冬天来了也不萧条,还是绿意盎然。

    施禾然笑了笑,一路边走边欣赏着,突然余光看见旁边矮木丛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闪了过去,白白小小的,还带起了一点微弱的动静。

    她心里一紧,扭头去看,已经没影儿了。

    但她直觉不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施禾然放轻脚步和呼吸,蹑手蹑脚地往那边靠近了几步。

    灌木丛里面的视野渐渐拉开,某一刻,那个又白又小的身影,才缓缓重新出现在了施禾然的眼睛里。

    她愣了下,那原来是个孩子。

    脸上有点脏,轮廓看起来特别瘦弱,像是营养不良一样,因此她根本无法判断对方到底几岁,只觉得很小很小。

    看穿着,是个男孩儿,他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施禾然,瞪着眼睛有些惊慌,往已经到了尽头的木丛中又退了退,蹭地树叶簌簌响。

    施禾然赶紧弯下腰降低重心和高度,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安慰道:“别害怕,姐姐不是坏人。”

    似乎是有效果,对方没退缩了,但还是一直警惕地瞪着她。

    施禾然依然保持笑,温柔问道:“小朋友,你是在这里玩捉迷藏吗?”

    “你累不累?冷不冷啊?”

    “姐姐这里有牛奶,你想不想喝?”

    施禾然试探地把东西放在了灌木丛上,然后主动往后退了几步。

    这样她就看不到对方了,但当然对方也看不见她。

    可等了没多大会儿,小小的身影就重新出现了,牛奶被轻轻地拿起来,那男孩儿只高出草丛小半个头,恰好露出眼睛,站在那儿正好同她对视。

    施禾然的笑意始终带着,冲他招了招手问:“要出来坐在这里喝吗?姐姐陪你?”

    小孩儿犹豫了会儿,然后扒拉开木丛走了出来。

    施禾然迅速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身上虽然有点脏兮兮的,可穿的衣服质量都不错,一点也不破烂劣质。

    这应该不是个流浪儿,估计是从父母身边偷跑出来疯玩了一遭才这样子的。

    施禾然陪着他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静静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牛奶,拿着纸巾时不时地替他擦擦唇角。

    其实这小孩儿长得挺可爱的,就是太瘦了,皮肤虽然白,但看着也并不健康,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一瓶牛奶很快被解决完,施禾然有些讶异,又拿出了一瓶晃晃道:“还要吗?”

    小孩儿伸手,拿住了牛奶瓶的另一头,但施禾然也没立刻松开,而是俯身凑近问道:“可以告诉姐姐你的家人在哪里吗?喝完这个,姐姐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后,点了点头。

    施禾然松了口气,替他拧开了瓶盖。

    等着小孩儿解决第二瓶牛奶的间隙,邵观淮打了电话过来,施禾然给挂断了,改为发信息。

    『我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遇到了一个特别内向,走丢了的小孩,我联系好他的家人后就过来找你。』

    『邵观淮:好,要帮忙随时打电话给我』

    『施禾然:好』

    “——嗝”

    第二瓶喝完后他居然打了个嗝,施禾然被可爱到了,轻轻给他擦好嘴,然后把手机伸到他面前说:“记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要是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带你去找医生叔叔们或者警察叔叔们帮忙好不好呀?”

    小孩听到后面,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腿一伸溜下椅子,竟是又要跑。

    施禾然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抱在怀里,边限制住边哄道:“好好好,不找别人,那你帮姐姐拨电话给家里人好不好?”

    小孩儿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又昂脸看她。

    施禾然露牙笑,觉得脸都有点僵了。

    不过还好,小家伙没思量太久,开始伸指头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

    “真棒”,施禾然夸了句,赶紧把电话拨了出去。

    铃声响地很短就被接下,那头的男声急切道:“喂!你好!”

    “啊…你好,我这边捡到一个小男孩”,施禾然看着怀里的人说:“穿着白色羽绒服,黑色裤子,身高大概…”

    “是我家的!是我家的孩子!你们现在在哪儿!”,对方听起来十分着急。

    施禾然赶紧道:“东城医院的小花园里,在你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他的,请放心。”

    “好!谢谢!”

    一大一小在原地坐了没过三分钟,就看见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从后门处跑了进来,直直冲到施禾然面前把孩子抱回去,紧张地检查:“有没有伤到?嗯?告诉哥哥,有没有伤到哪里?”

    与其对比明显的,是小孩儿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脸,他甚至都没看那人一眼,反而昂头看着施禾然。

    也是这时,男人的目光才落到她的脸上,愣了一下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是他的哥哥,麻烦你照看他了。”

    “嗯,没关系的”,施禾然目光来回在兄弟俩的脸上扫,觉得长得不太像,谨慎道:“您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跟这孩子关系的东西?啊,照片之类的也行。”

    “啊?哦”,男人掏出手机调了几下说:“这是我们全家人的合照,他是我的弟弟,比我小十五岁。”

    施禾然看了眼,确认无误,然后笑了下:“嗯,那我就放心了,以后可要照看好你弟弟啊。”

    “是的是的,我以后会千万注意的。”

    把人安顿好,施禾然转身提起袋子就要走,却突然听见旁边发出了一道声音。

    像是在说姐姐,但那音调却出奇地含糊怪异,与正常人大相径庭。

    施禾然瞬间扭头,看见小孩儿正在男人怀里对着她的方向伸出了胳膊,半身前倾出来,似乎是在要抱抱。

    “这…”,她一时有点懵。

    男人赶紧止住弟弟的动作,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弟弟,是聋哑人,近一年戴了人工耳蜗才能听见声音的,但说话还是…有问题。”

    施禾然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她还奇怪呢,明明小孩儿也不怕她了,怎么总是一言不发,原来…

    “小时候发高烧,家里没人在,保姆又擅离职守,落下的毛病”,男人说起来就自责:“因为听不见也说不出,所以他比较害怕生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总想往外跑…今天真的特别感谢你,不然我真没办法想象他会经历什么,谢谢,特别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完,强行把孩子抱进怀里不让他去够施禾然,转身快步走了。

    施禾然站在原地愣了很久都没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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