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祝英台身前,仰头望着他,英台长得比我高,但骨架却过分纤细。

    夫妻多年,许多事已是淡薄如水,好似生活的点缀可有可无,没多大负担,也没多大激情。

    可当我完完本本站在祝英台面前,我还是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那夜中低哑的喘息犹在耳畔,一双素白的双手交叠伸出床外,揪住厚实的床幔。

    一切一切仿若昨日。

    许多许多事已是顺理成章。

    英台没有多话,拦住我小腿将我放置在床上,他俯下身,好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我无助地揪住他袖子,

    “这次可不能抓乱我的头发。”

    他哑声一笑,

    “看心情。”

    我刚想问道,心情如何?

    一声巨响从屋外传来,稍顷马上有人从屋外跑进来。

    我迷迷糊糊起身,衣衿除了略带凌乱外没多皱。

    我拉住祝英台,

    “发生什么事了?”

    他按住我的肩,手若无其事轻抚我的背,放柔了声音,

    “无事,应该是哪家遭了盗,四处寻人。”

    我觉得不对,推开他打开通向花房的窗户,只不过花房是花房,如今却随主人的心思种满了草药。

    听闻这座花房是在我们成婚三年前建的,我想我们应该也是相爱的吧,毕竟婚事在三年前便有了苗头。

    “听这声音不像。”

    我幽幽开口,

    “少言呢?”

    不多时,少言便赶过来了,随行的还有少倌,他与以前一样,一样偏爱红袍,一样温柔解语。

    花房背后便是官道,那边打打杀杀的声音从空荡的花房内传来,我慢悠悠开口,

    “外面是怎么了?”

    少倌对视英台一眼,如实答道,

    “建康有人反了,现在街上乱成一片,无论寒士皆屠戮无误。”

    我心下一紧,

    “那那些百姓呢?”

    少倌低下头,

    “看天意吧。”

    我紧皱着眉,猛然间痛下决心,

    “英台,府上现在能收容多少人?”

    英台目光看着别处,流利地回答到,

    “收纳百余人不是问题。”

    我皱了下眉头,

    “不够,远远不够,少言你带上一队护卫突围,联系周边大户,看看能收容多少人。”

    少言立刻领命,带着一队临时挑选的家仆从容而去,我亲自给他系上平安符,希望这一路流离,他可平安顺遂。

    少言走了。

    我突然感觉陷入无穷的空洞中,我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让与我一路的少言以身犯险,踏上颠沛流离的旅途,更重要的是我也一样需要他。

    我望着被血染红的晚霞,心里突然塌了一块。

    那边少倌拿着图纸带着剩余的人布置人手,将马府护成一口金汤。

    祝英台就这么走到我身边,

    “我知道你的性子,做得很好。下次我也一样想你会这么做,善良是你的天性。”

    他也想无条件支持这种天性,一如她本性中爱玩爱闹,爱奢靡,普天之下,只有他给得起。

    接连三天,我都在恶梦中度过,我突然回忆起从前。

    那时也是这样反势,建康乱成一片,那是六年前的某一天,花房刚刚有了苗头,阿娘摸着我的头顶,温柔地笑道,

    “文才你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度过一生?”

    我鼻尖顶着毛笔的墨团,不慎打了个喷嚏,

    “要比我高一点的,对我凶一点的,但偶尔又对我很温柔的。”

    阿娘笑笑,笔墨所过之处,花团锦簇,繁荣喜庆。

    “阿娘给你选的人一定比这个人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眨眨眼,突然想起那清俊的小公子。

    爹爹给我在大理寺安排了职务,细说便是这般这般。

    “账可会算了?”

    “在家如何?”

    “日后有何打算?”

    我瘫在摇椅上,百无聊赖,身上懒得好似没有骨头般,

    “不会,觉得一般,人没国子学的有趣,书没国子学的好看。大概想继续躺着吧。”

    阿爹立刻拍了拍我的肩,

    “很好,有胸心壮志。”

    “哎不是……”

    “我已在大理寺给你安排了职位。”

    “我……”

    “儿啊,你一定可以一展鸿图。”

    阿爹说罢扬长而去,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一旁的帐房先生,他是阿爹左右手,如今已垂垂老矣,头发和胡子一样花白,随着年龄一样受阿爹重视。

    “啊,不是这……”我道。

    他摇了摇头,慢悠悠说,

    “养儿九十岁,长忧九十九。”

    于是便有了我一早前往大理寺报道的事。

    抬头便见宫殿巍峨,两排的石墙上明明白白地刻着大晋律法,据说每个进大理寺的人都要将这石墙上的大晋律法背诵如流,我瞅了一眼就见那石墙从巷头伸到巷尾,仰头叹口气。

    这地方只怕比国子学还要变态。

    现今我隶属于大理寺预备役中,可以到衙门里打一下杂,但不能直接接手案件,还需到大理寺开设的学堂学习大晋律法,吏法,办案手法等等。

    大理寺是个好差,自然有实力进的也都是一些士家贵族,每日巷口奢华的软轿聚成一团。

    往来的人都衣着不凡,神态倨傲。

    我慢悠悠踱进堂中,便见一些年长者坐在案首,说一些附庸风雅的雅事。

    但仔细听听才知是哪家花魁请谁谁入了帷罗,昨夜与谁家贵族公子畅饮,席间的姑娘软腰□□,接着越聊便越露骨。

    我闭上眼睛,将书盖在脸上,等待教律法的先生入座。

    不多时,那股声音没有了,我以为是夫子来了,便放下书,仰头一看,却发现那群人在盯着我。

    有人歪着头,吊着嗓子问,

    “我们聊天你为何不听?”

    我“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这时有人想冲出来,突然被为首的公子拦住,他倨傲着开口,

    “阁下是哪位?”

    我作了一辑,回道,

    “太原马家。”

    他笑得不阴不阳,

    “哦,没听过。”

    在座的看着都比我年长些,

    我又作了一辑,唤道,

    “学长。”

    他插着手,倒在桌上,姿态随意,

    “不敢当,但有一句要劝你,我们说话,你得听着。”

    我从善如流,自以为和善,要继续作辑,门口那教书的先生却抱着一摞书走进来。

    那些士家公子便一窝蜂散去,仿佛对这个先生谈之色变。

    我好奇地抬起头,迎面撞上他的视线,

    “山伯?”

    我无法形容我的欣喜,只道千束万束银花在心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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