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这里突然中断,我好似走在迷雾中,辨不准方向的我只能不停奔跑。

    突然我一脚踩空,坠入无底洞中,我身上纱一般的白衣飞驰,裹住了我整个身体,在空中荡开。

    恐惧像游离的水母一般悠悠围着我,我只能哑声承受着。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一双手探到我额头,轻柔的衣料擦拭着我额头的汗珠。

    那衣料的主人收回手,睫毛下垂,投下一片剪影,他抬起头,望着室内大青花瓷瓶有些出神,他突然忆起了自己为何与她貌和神离的原因。

    祝英台就这么枯坐着,连银心关于传膳的提醒也没放在心上。

    那是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神色落寞,轻声哄道,

    “乖,我在。”

    *

    我好像又陷入梦中,只是这次的我明明白白地清楚着。

    这一次我站在穿花弄堂的学堂里,一个不慎与拐角的学长撞在一起,跌进花泥里。

    “哎,老弟这怎行,你看我莽撞的,衣服都脏了,我带你换一身去。”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泥巴,着实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学长们人倒是也随和。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笑得一团和气,随学长而去,稍顷换了一身标准的大理寺衙役制服。

    似乎有些时间没洗了,我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般汗味与潮味,不细闻倒也过得去,就是衣服有些大,袖子和下摆必须卷起来才合身。

    有点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我一进入学堂,那无数的目光便刺来,接二连三的嘲笑声应声而起,听起来似乎要把耳膜都刺破。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我不解地扫视了一下学堂,接着一声劳驾惊醒了我。

    教书的先生从我身侧走过,双手握在我肩上,让我转个身。

    他的声音如水击玉石,沉稳又清冽,

    “我是兔子。”

    这下没有人敢笑。

    “随我来。”

    我满腹委屈,低着头跟着他脚后跟,亦步亦趋。

    “今天我教你第一课。”

    我声音似乎是因为情绪,入耳总有种含糊的感觉,

    “山伯。”

    “跟我来。”

    他像极了不耐烦与我叙旧,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我便与他重返了学堂。

    他看起来凶了好多,一双桃花眼眼尾下压,缓缓从学子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眉眼如峰,

    “今日你们要将石墙上的律法抄十遍,可有疑议。”

    “如有违者,受十下戒律。”

    学子们面面相觑,所谓戒律,便是用教尺抽打背脊,一下一次,十次下来怕是连起床都难,当下拿起纸笔,蜂拥地移到石墙前。

    我却噗嗤一声笑了,我道山伯教书会有何不同,没想到与我们的师长——颜真卿一样。

    “记住了,谁让你不痛快——”

    “加倍”

    “奉还”

    场面一转,我好似天与地同时掉转,穿入另一场景中,那年轻的小公子与年长的公子坐在花廊下读书。

    “你背一句我脱一件。”

    我好似就是那年轻的公子,翻了翻书,一出口,满篇华章。

    那年长的公子有一双令我熟悉的眼眸,清隽的桃花眼,高鼻深目,像异族的王子,

    “你记忆力很好,很有学习的天赋,为何不学,担了这么多年草包的名头。”

    他哑然。

    “没有人说让我学啊。”

    这下他的声音更低哑了,

    “我教你,日后我教你。”

    阳光倾散下来,梦境中断。我睁开双眼,痛苦失落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老天既然让我再次记得,为何不让我忆起更多,回到现实的我,突然忆起了一件很残酷的事,我把山伯丢了。

    我把与我一同长大,共历生死的山伯丢了。

    难怪……

    那日在大理寺……

    他那般痛苦。

    *

    屋外嘶杀声犹入耳畔,祝英台听了一会,那令人提心吊胆的声音慢慢小了,只剩下更加恐怖的安静。

    他忽然忆起从前。

    六年前,也是一场判乱。

    他听人说马府来人了,便兴冲冲地躲到角落里。门帘卷起,刚好遮住消瘦的他。

    他屏息,侧耳倾听,

    “什么取消婚约?”

    “呵……她将我们祝府当成什么?”

    “好,取消了好,从此以后,你我两家犹如此壶。”

    一阵玉碎声过后,夫人的声尖刻,

    “永不可修。”

    祝英台披散着长发,眼中波光粼粼,他那时年幼,未经历过一点风霜,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一定是他听错了。

    “母亲!”

    他站出来,身量已经长高的他,高出妇人一头,

    “这里定有误会。”

    妇人看着不争气的他,气得将热茶摔倒在他脚边,滚烫的茶水没过了脚面。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大错特错,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你,就是错。”

    “那母亲呢,只是因为爱父亲,便将我当女子养了数年。”

    “住口。”

    啪地一掌落在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上。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祝英台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风吹过发丝,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双眼,那鲜红的掌印带出了一种凌虐的美感。

    他仰头笑了笑,赤着脚,走出屋内,母亲声音犹今在耳,

    “你去哪里?”

    “去一个我不再多余的地方,既然对我从不期待,当作讨好父亲的工具,又为何让我出世,痛苦羞耻那么多年。”

    他不知,这一去,建康群雄并起,天下大乱,战火突然而至,让摇摇欲坠的大晋内部产生更多的矛盾。

    他不知,他曾离死亡那么近,一把长刀顺着他面前切下去,他抬起头,容色令马上的反贼动容。

    “你要去哪里,现在天下大乱,尤其是建康。”

    相信刚才的一刹那,足够让面前的小公子相信乱世之中,刀枪无眼。

    “我要去马府。”

    英台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坚定。

    那马夫豪爽一笑,

    “我带你去,不过只能送你到一半路程。”

    他做到了,望着马府的匾额,他赤足踏上台阶,一声声叩响大门,仆从看他衣着华贵,不像反贼,便偷偷将他接入府内。

    他顺着仆从的指引,原本要前往柴房,借宿几天。

    阳光撒在地上,他的脚上都是跋涉的水泡。

    他不在意的,乱世之中没穿鞋的苦命人比比皆是,而且他还活着。

    他转头,目光对上那呆愣的公子,她穿一身金元宝黄服,一如往昔,奇特的衣品。

    他跑过去,抱住她肩头,他好怕,她会在这场叛乱中出事。

    “英台。”

    “文才。”

    她不知道,他多想她。

    梁山伯简直是颜真卿版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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