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一时间进退维谷。

    若什么也不做,可能引来帐外之人的怀疑。毕竟刚才在宴上,他可是故意表现得急不可耐;可他偏偏确实对眼前的姑娘一见倾心,不愿草率行事唐突了佳人。

    “管不了这么多了。”怀中少女嘀咕着。陆小凤疑惑,低头见她往怀袖中往外掏什么,一脸跃跃欲试,莫非她又要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赶紧一把扯住她手臂。

    “有不打草惊蛇的办法。”他低声,微微苦笑:“得罪了。”

    说着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行至床榻边放下,弹指挥落床帐,俯身就势压了下来。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这样便够了,左右人也不会进来。”

    她仰头望向他,他才发现她双眸湛然如星月,最要紧是,此刻她眸里倒映出的都是他的身影。

    明月清风尤不及她眼眸。

    陆小凤恍落梦中。

    情难自禁地撑着臂微微俯身,贴近,目色逐渐迷离。

    脸颊边贴上一片冰凉。

    一个小巧的瓷瓶。

    “我刚才在找这个。”她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她推开他,陆小凤摸不着头脑地坐起,见她握着瓷瓶足不点地掠出帐外,等她回来之时,神态轻松,只手上瓷瓶空空如也。

    她得意地掂了掂瓷瓶:“搞定。”

    没有听到帐外特别的动静,陆小凤不由好奇:“这瓷瓶……你把萧真真的人怎么了?”

    她在榻前坐下:“迷心蛊。不是迷药胜似迷药。能让窥视的人一段时间内心神恍惚的东西,帐外可不止萧真真的人,还有左侯的手下,一个绝顶高手。”

    她大方地夸赞。眼里暖暖含光,一脸期待地看着陆小凤。

    几乎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眼神,陆小凤顺势道:“可惜,还是比不得你武功高强。”

    她满意地漾起一抹笑,纯然欢喜,一如牡丹初绽。

    陆小凤愣在原地,仿佛能听到自己逐渐失频,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

    简直不像个久经情场的浪子。

    眼前的姑娘可没注意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她自然地展被躺下,还很贴心地给陆小凤留了里侧半张床。她拍了拍枕头,躺下之前还记得对着陆小凤认真道:“有我在,你放心。这里可没人是我的对手。不过,为了以防再有人来露出马脚,今天只能各自委屈一下,我们俩平分这张床了。”

    说完,便真的平卧下来,闭上眼,一副准备好好入睡的模样。

    这些年很少有人,不,几乎没有人把陆小凤视作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这样的经历和感受,对他而言新奇又有趣。

    他摸了摸自己两撇小胡子,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不觉上扬。他抿了抿嘴,掩饰性地微咳,心里的欢喜莫名却早已不可抑制地流向眼里,漾起点点星光。

    他一手撑头斜倚侧卧,笑盈盈面向即使同榻,却一派轻松自在的小仙女。

    “我得提前先说声多谢才是。”

    “你我之间,说谢就未免太生疏了。不过呢……不客气。”

    陆小凤闻言纳罕,这般容貌的姑娘,他可不觉得自己会见而后忘。他心想,没准她也喜欢他,所以才这般说。心中泛起丝丝甜意,看她的眼神更加温柔多情。

    “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脉脉低声相询。

    “什么?”她闻言侧目盯着他露出古怪神色:“我以为你认出了我刚才才在宴席上拦我的。”

    陆小凤一噎,冷汗几欲滑下。大脑疯狂运转,怎么也无法从自己曾经的那些情人中回忆起眼前这个小仙女的身份。

    她来龟兹是为了铁器,中原的武林门派并不缺铁器,那她大概率来自近年来与中原隔绝的大漠。

    大漠,十二连环坞。鹰眼老七说过,在找到他之前,十二连环坞已经派出过一些帮内高手往龟兹而来,只是不是有去无回,就是无功而返。

    眼前少女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你是十二连环坞的人。”

    “你才是十二连环坞的人!”她弹坐起身,又要防着帐外有人,不得不压低嗓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反驳。

    说完理智出走,整个人就要抱着被子跳下床去,做出要与他割席的架势,被回过神来的陆小凤拦腰一把抱住拖了回来。

    他一向自诩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可这番却彻底投降哄道:“姑奶奶,我错了。我陆小凤是个混蛋,你别跟我计较,提醒提醒我可好?”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十二连环坞的人?哦……我知道了,好一个鹰眼老七,分明也山穷水尽了,面上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拒绝合作,原来是找了你给他做帮手。”

    “咳,你和十二连环坞有仇?”

    “仇算不上,有些过节倒是真。再说了,我青帮的人怎么可能和十二连环坞对付。”她不知想到什么,抬眸看向他,眼神复杂又坦荡。“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睡了!”

    她摇了摇头,似乎打定主意不打算告诉他。人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裹成一个小蚕蛹,面朝外重新打算睡去。

    陆小凤却被她到一半的话不上不下吊着,心里如百爪挠心般搔痒难平。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说服自己面前姑娘是自己曾经的情人之一。只因她看自己的目光透着亲昵熟悉,唯独没有和自己看她时相似的情愫。

    等等,她刚才说自己是,青帮的人。对,青帮面临和十二连环坞相似的困境。

    可青帮中人,自己这些年来久居中原不出关外,真要说认识,除了七年前一面之缘的言醉之外,还能有谁?

    不,的确有一个。可唯独不可能是那个人。

    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人事,骤然想起,心底某一处仍然隐隐作痛。

    他尝试说服自己,愈难说服自己。

    可是真的太像了。

    她如果活到现在,似乎正应该是这样的年纪,这样跳脱肆意,喜穿绯衣,嗜武如命,如同大漠里任意东西的风,晴空下自在逍遥的云。

    心中踟蹰,带着害怕希望落空的小心翼翼,希望她听见,又怕她听见了没有回应,声音不高不低:

    “你认不认识,言期?”

    她没有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陆小凤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自嘲叹气,手攥着拳松了又紧,笑自己痴心妄想。

    睡吧。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实在不该出现。

    刚把头靠在枕上,合衣躺下。

    正在这时,原本以为睡着的姑娘骨碌碌滚了半圈转回面朝他的方向。

    “正是本人。你说我认不认识?”语笑盈盈,带着孺子可教的满意劲。

    头脑一片空白,看着与记忆之中几无半点相似的小姑娘,陆小凤怔怔说不出话来。

    不妨碍她精神兴奋,东拉西扯天马行空。一会儿忿忿于他一次没来看过自己,一会儿说起自己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躺了数年才恢复的艰辛,她对青帮这些年来的变化如数家珍,比划着又说自己如何昼夜不息重新一点点从零开始疯狂练武……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陆小凤怔怔道,一副灵魂出走的模样。

    以为他多日来奔波困倦,或者对自己所言并不多感兴趣,她难掩失落,略带歉意地笑着摆摆手:“是我不好,一说起这些事就停不下来。早点休息,明日再说。”

    她背身刚准备重新躺回被子里,不妨身后传来陆小凤平静的声音:“言儿。”

    她静静等着,久没有下文。

    “你……”纳闷地转身向他的一刹,手臂被拉向前方,失去平衡的下一秒,她骤觉腰间一紧,伸手掌住她脑后如缎般的乌发,将人牢牢按进自己胸口。

    真切触到她温暖的体温,他喃喃细语,声音有不自知的颤抖:“我不是在做梦吧。”

    以为永远停留在记忆深处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明眸善睐,风鬟雾鬓,灼灼如春中柳,皎皎若云上月。

    “我活着呢,活得好好的。”她攀上他的手臂,用力点了点头。

    发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又夹杂着满足的长叹,陆小凤收紧胳膊,下巴在她发顶微微摩挲。

    陆小凤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仿佛抱着一个不会醒来的梦。

    那个十七岁宁愿醉死在河里的陆小凤,今天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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