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披了一件墨色薄衣的男子,正处在高座,用手捏揉刚被按压的后颈:

    「孙郎,你这功夫可谓越来越好了。」

    原先拾掇的双手,散了衣摆,立刻退后恭敬行礼:

    「应该的。应该的。」

    他的嘴上犹笑,可眼神早已瞟向旁边的小女郎,促她将捧在红木托盘的汤药,赶紧擎上。

    随着那只大手轻轻接过,她的眼睛顺势抬上,见着男子的眉毛紧蹙,他阖着眼眸,忍住涌入喉咙的苦涩,喝下药水。

    瞧着也喝不下汤药的模样,她无意间扯出了笑。

    心中的笑音未了,就听见前院来人笑声:

    「李兄,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一袭象牙白团花外袍的男子,外观约莫四十有余,顶个滚圆的肚子,就扬着胡须,快步走来。一位约莫二十的成年儿郎,也紧接其后。

    阿宁收回托盘,同孙夫子退居幕后。

    李国昌整整衣襟后,立即走去了前,一把扶起男子:

    「贤弟,快快请起。这劳碌奔途的,这都是自家人,不拘于礼数便行,」

    他挑了眼站在一旁拱手行礼,个头已高出他不少的成年儿郎,突然放声大笑:

    「立儿,这几月不见,像是又长高了?赶紧来云州这,二叔给你一份好职差。」

    阿宁偷偷抬起头,见着李国昌对着说话的年轻儿郎,一身素玄青袍服,他的身形削瘦,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脸,与那一同进来顶着浑圆肚子的男子,那身形差得不是一二倍。

    「李兄,此话当真?」脸上的横肉,连着肚子上的肉抖动了几下后,忘乎所以地戳了年轻儿郎的腹部:

    「君立,还不快谢过义父。」

    「侄子,」康君立按压被戳得有些疼痛的腹部,边轻咳边拱手:「多谢......多谢二叔。」

    招待他们入座后,李国昌抬起了手,准备矗在一旁的孙夫子他们下去。

    阿宁原想退下,那把年轻的声音又隐隐响起:

    「孙夫子旁边的这位小郎君,很是面生?兴是新来的小随仆?」他的嘴角翕动了一下,抬了个眼:

    「瞧着这弱不禁风,细致白皙,生得倒跟个小娘子相似的......」他挑高了眉,瞧了旁边的臃肿男子:

    「阿耶,不妨替儿瞧瞧?」

    未等李国昌开口,那人就顶个肚子,站起身凑上前去,他欲探看眉眼顺低的阿宁一眼时,孙夫子急忙先前一步,用作揖挡住阿宁一半身子,眼色只见匆忙慌张,可到了脸边都是假笑。

    他的唇边勾起,转脸兴奋地就朝年轻男子说:「立儿,看这小模样,兴许是呢?」用手一指阿宁,那脸只管朝着李国昌的方向:「李兄,这莫非真是个小女娘?」

    阿宁的心紧了一下,见着孙夫子比自己还慌张。她看向了李国昌,却见他愣怔一下子,喉咙滚动准备说话时,院外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着团锦纹青云翻领圆袍,另一着墨色暗花袍,上面缀着金丝滚边。

    「阿耶,」李克用与李克让双双鞠躬,又朝向肥胖男子作揖:「康二叔。」

    「对了,我方才经过灶房,瞅见里面像是在煮着什么,竟飘着一股浓烈的酸涩之味......」

    李克让挑挑嘴边的笑,又挑挑眼瞧着孙夫子。

    孙夫子立马拉住阿宁,按住她一同俯首连声:

    「主公,是某的不是。某忘了还在煲着汤药。这火候还需得掌握得当,方能发挥最大功效。某与小徒就不打扰诸位,在此告退。」

    阿宁垂下的眉,还来不及抬上眼,瞧见嘴角含笑的李克让,就被余角留下的一道光吸引,令她撇见刚刚无端生事的公子哥,唇角含着的笑意。

    他似旁若无人地对她挑眉,一股抗拒蓦然从胸口油然而生。她立即低下脸,跟上孙夫子,匆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前行的脚步越来越快,到踩到灶房的一刹,这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

    后面赶着来的孙夫子上接不接下气,一顿气就对阿宁输出:

    「你这徒儿,师父差点因你气短!」

    阿宁没多加理会,瞧了眼候在炉子的瓦锅,里面竟是空的。她心生好奇,又蹲到了炉灶旁,却没发现任何明火使用的痕迹。

    「师父,这是......」

    「自然,是四郎君为你我找的台阶。」孙夫子不在乎搅动空瓦锅,往里撒了些药材后,又吩咐阿宁:「去那些干柴点火。」

    「师父,这又是?」阿宁瞧着他翻弄着炉火,蹦出了疑惑,可还是递了手中的柴火过去。

    「宁丫头,你这几日也切勿走动,免旁人生疑。」

    阿宁点了点头,眼见孙夫子的嘴边微微张合,最后只道几句哀叹,往外望去:

    「有人搭了这台子,若这戏不唱全,恐多生口舌。」

    阿宁心神不宁地回到了自个儿的住所后,想要同人商量,特地往宦娘姐姐的住所瞧上几眼,却发现人早已不再屋里。

    她没趣地回到屋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后,就咕噜咕噜喝下。一通畅意涌下,才满足地擦了嘴。

    预备卧床歇下时,门外无预警地突然冒出两个戎装小儿,不经允许,就大步走进她的寝室。

    那两人看上去不到十二三岁,模样面生,似是新来的士兵。一个身形瘦小,另一个身形高大肥胖。

    「你们是谁?这里是后院,外人不能随意出入!」阿宁立刻从榻上弹起,想通过厉声喝住他们。

    可那两人丝毫没听从,还一反手就将大门重重砸上,吓得阿宁往床壁蜷缩,呼吸一窒,双手也掐紧了被褥。

    「阿兄,你觉得这人为何要男装出行?」那个肥胖的先开了口,语气极为轻佻。

    「兴许是想要掩人耳目,做坏事呢。」瘦小的那位张开了游离在嘴边的窃笑,目光正不怀好意,往阿宁身上来回打量。

    阿宁的面容一僵,立即掏出怀中的短刀,在他们面前挥舞来去:

    「别过来!」

    那双持着刀的手抖得厉害。

    他们的面色没有任何迟疑,嘴角扬得开怀:

    「小郎君,你莫要慌张,瞧你的两只手都抖成这样。我们兄弟二人,只是打个赌,就想猜猜这新进牙府不久的小药郎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丝冷意从阿宁的头顶瞬间窜上,冷汗不停往外冒出,却强压镇定:「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们知道这里可是哪里?官员府邸,可不是随便让你们这些混账进来的!」

    听了这话,肥胖的那位似是害怕,步子退缩了好几步,可瘦小的却一手抓住了他的肩,眼神狠厉:

    「阿弟,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了?」

    他听了这话,像是获得了勇气,快速朝向床榻走去。

    「你们干什么!别过来!」她的脑袋轰隆一下,还来不及尖叫,就被二人抓住。

    肥胖的立刻上前压制着她,而瘦小的则从她手上夺过了刀。一把抢下刀后,他仔细琢磨几眼,最后自叹一声:

    「小郎君,瞧你这副穷酸样,竟有一把稀世罕见的刀。」他边笑,边把匕首顺势收进了怀中。

    阿宁的双手被反扣,用力挣脱无果后,只得斜眼瞪住他们:

    「你们知道这匕首是谁的?若你们要是把我怎么样,这都护府上下,绝不饶你!」

    压制她的双手脸色骤变,微微松开了她:「兄长,这......」

    瘦小的郎儿微眯起眼,再仔细瞧了几眼匕首后,面色恢复从容:「别慌,就这点小事咋咋呼呼的。」

    他转眼用力掰过阿宁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小郎君,你同都护府是何关系?你一个小小医郎,能同都护府扯上关系?快点跟爷说说,可莫要欺瞒爷......」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压住阿宁的阿弟放开,却不想身下的小郎君趁松脱时,朝他吐了一脸口水:

    「你爱信不信!」

    「妈的!」他气急败坏,一扬起手,「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就甩在了阿宁的脸上。

    阿宁先是耳鸣,后是脸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鲜明的五指红印留在她脸上,眼眶瞬间湿红。

    可那人却还不快活,再往那张鲜红的脸庞,啐了一口:

    「你这小郎君的嘴,可真硬!」他一脸不耐,嚷嚷大喊:「阿弟,快将她的衣服扒开!」

    那被唤「阿弟」的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把她的双手捏住,举到了头顶,她感觉手肘随时都会被折断。

    不等她挣扎,穿着的衣裳就被那另一只手撕扯,若隐若现的肌肤立即曝露他人眼前。

    望着两张咧开嘴的龌龊面容,一阵强烈的耻辱突然涌上心头,直冲了她的脑门。

    羞怒之中夹带恐惧,她浑身抖得厉害,泪水夺眶而出,拼命地嘶喊:「放手!放手!」

    眼下的小郎君脸色惨如白纸,他们的神情不由得利爽,这往她身上撕扯衣服的力道也越发加快。

    「阿弟,你说说这娘们的衣服难撕,也就罢了。可这眼瞅如今,这郎君的衣物怎也变得如此难脱......」

    伴随几句嘀咕,大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开:

    「你们两个是谁?为何在府上干这伤天害理之事!」

    从下往上探,一身墨色暗花袍子,上面衬缀金丝滚边的男子,单脚跨入门槛。

    原本撕扯衣物的动作停下,其中一位肥胖的郎儿转脸舔唇,抡起袖子嬉笑:

    「这是哪来的野小子?」

    墨色暗花袍子的男子微睨起眼,一语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可须臾之间,目光转而森然。

    瘦小的郎儿神色一僵,立马拉住他的阿弟:

    「阿弟,瞧着这人衣著华贵,还能轻易砸门,这看是......不寻常。」

    他刚安抚完,唇角的笑意丝毫未减,可眼神狠厉非常:

    「你,究竟是何人?」

    李克用本先对这声质问不加理会,可当他的眼神转至床边,见着躺卧在一隅角落的小娘子,只剩半截衣服挂在身上,摇摇欲坠。

    他的拳头不由紧握,瞳孔漆黑幽冷,眼神深不见底,这脑子还当没及反应,他不知踏上前,往那胖子打出重重一拳,嘴角立即渗出鲜血。

    「阿弟!」

    瘦小郎儿搀扶起他的阿弟后,抬起的脸即刻骤变。他拱起了拳,准备出击时,门外齐唰唰地聚集一队牙兵,前面为首的是身穿白袍的男子,正执着手,等待屋内的指令。

    他犹不及反应,就见到屋里的那人早已越过了他们。

    李克用利用身子挡住,把床上哭得嗓音都哑的小郎君用被子好生裹好后,低沉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 叫人脊椎发冷:

    「来人,把这两人押入私牢,好生伺候。记住没我的允准,谁都无法进去。」

    那两人瞧见情形不对,妄想起身逃脱,但立刻被门外的牙兵从外团团围住,寡不敌众,不费任何力气,就把他们禁锢压下。

    他望着被押送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后,瞧着门旁还在候着的李存璋嘱咐:

    「务必要查清,究竟是谁在唱这出戏。」

    「是,少主公。」李存璋抬眸,往内探不上几眼,心里正焦促,打算问上一句:

    「这被子里的,是不是阿......」

    刚一出口,立马就被李克用的无声震慑,他不敢违抗命令,瘪瘪嘴,作揖离去。

    不待那些人走远,李克用急忙低头,瞧见眼前神情恍惚的小娘子,他不知晓该从何安慰,最后轻摇了她的身:

    「丫头,你.....可还没事?」

    他俯身一看,平日笑得欢喜的那双杏眼,此刻红得吓人,犹如血滴般在眼眶里来回转去。

    阿宁靠在帐幔旁,红着眼,颤栗身子。劫后余生的不真实,令她困陷囫囵之中。

    瞧她一脸痴呆的样子,李克用再触碰她,可她却紧拉住被褥不放,扯着嗓子不断叫喊:

    「放开我!放开!」

    他望她,一脸无措僵在那里。

    屋外这时传来疾步匆匆,他恢复淡漠神情,收回被打掉的手,往回一瞟,就见李克让与宦娘一同进了屋,见着杵在一头的李克用,就着急大叫:

    「三兄!我把宦娘带来了!」

    李克用的目光深深一沉,斜眼瞧了李克让一眼,就朝着宦娘唤去:

    「宦娘,把这丫头带去我的楼房,」他睨了眼蜷缩在床角的阿宁,心似被刀子割了般,语气也缓了些:

    「将她的情绪先安顿好。那里有人把持,定不会再有其他人能进来。」

    宦娘连忙垂首,坐到了床前,心疼地抱住了阿宁:

    「阿宁,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阿宁见到她,就像溺水的人见到浮木,立刻紧抱住她不放,紧绷的情绪这才得以松懈,委屈得放声大哭:

    「宦娘姐姐!宦娘姐姐!」

    她轻抚阿宁的头,言语间无不透露温柔:

    「我的好阿宁,莫哭,莫哭。现在都安全了。咱们得离开这儿,你可否还能走?」

    未闻阿宁的应声,只是听见那止不下的抽泣。阿宁靠着宦娘,丝毫不肯放开她。

    宦娘正想再好言劝解时,上头忽闻一把冷声:

    「我送她过去。」

    一时间,宦娘与李克让双双看着李克用,却见李克用已将阿宁抱起。

    原以为怀中人会反抗,可是这小丫头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就任他抱着怀中。

    他瞧着怀中静谧的小姑娘,身子顿时一僵,提上了口气,重新提起步伐。

    及至卧房后,将怀中的姑娘轻轻放下,又小心翼翼地为她铺盖好被子,他的心始终在悬着,似崖边的浪花,一朵接着一朵,拍打着他的心脏。

    「宦娘,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与三兄接下来还有要事要办。」

    李克让对着宦娘吩咐了些话,瞧了眼哭累已经睡去的阿宁后,摇了摇头随着李克用离开。

    那双冷漠的双眼,视线就对着大门,一直到李克让把门关上后,才把视线挪向别处。

    李克让瞧见他的眼神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

    「三兄,今日这事万不能冲动,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日后被人抓了把柄。」

    「把柄?你以为我在乎这个?」李克用不屑一笑,捏紧了拳头。

    正当李克让还想再解释时,他却摇手示意不说:

    「四弟,我知晓你其中意思。若想保这小丫头,她可不能再待在这......」

    李克让这次没再贫嘴,沉重地点了点头:

    「三兄,你说得对。这事,我随后同孙夫子说。为了咱家,也为了阿宁,她不能再待在这。」

    「对了,」他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又连忙提到:

    「李存孝那小子,冲动鲁莽,这事万不能让他知晓。若让他知道,不知会惹出何祸事来。」

    却见他三兄的视线只是朝回屋内,紧抿的唇线,不再有任何言语。

    「小娘子,快给爷瞧瞧,你究竟是郎儿还是女娘?」

    阿宁睁眼一看,床榻下正有两颗人头,从下方探出,对她荡起了寒栗的笑容。

    四只深陷的眼窝空洞无神,流下鲜红潺潺的血液。扭曲的脸,朝她露出尖牙,各自一头紧贴着她的脸不放。

    她使劲地想起身,可却使不上力气。

    两张脸发出怪异的笑声,随后张开嘴,里面纷纷吐出许多小舌头。

    舌尖上满是倒勾尖刺,像虫子般,蠕动着他们身躯,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她的脸。

    瞧着它们扭动的模样,她的头皮顿时发麻,不受控地发出尖叫,一把熟悉的嗓音大声喊醒了她:

    「阿宁!」

    她睁开了眼,为自己擦汗的宦娘,神情焦虑地瞅着她看。

    她的额头冒着细珠,从噩梦醒来后,不断地喘着气。

    宦娘顺顺她的背,仔细确认她没事后,才慢慢地扶她坐起。

    原本的愁容也转而见笑,宦娘立刻拿起搁在案几上还热乎的汤药,用汤匙轻轻吹上几口气后,才敢送到阿宁的嘴边:

    「阿宁,赶紧喝下这药,对你的身子骨好。」

    榻上的小女娘似是没听进她的话,眼神游离四处,像是想瞧瞧这块她未曾踏进的陌生之地。

    屋内燃着淡淡的檀香,味道闻起来与长安外公屋里头一样。

    她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警惕地往外探出几眼,瞅见这室内明亮洁净,光线充足,投进了繁复的雕花窗格间,还隐约透出一些黑色人影。

    她咽咽喉咙,紧紧地抓紧被子。

    宦娘见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汤药,柔声安慰:

    「阿宁,那些是少主公安排的护卫。这儿是少主公住所,不会再有任何人能进来伤害你了.....」

    说着说着,宦娘的眼眶突然发红,心底翻滚的酸楚冲到咽喉处,满眼皆是愧疚:

    「阿宁,都是我不好,没能好好照看你。若你被那些贼人所害,我就算被轻刀脔割也不过......」

    「宦娘姐姐!」阿宁立马拉住宦娘的手,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你瞧,我这不是没事了?况且发生这事谁都不想......」

    因为自己说的话,她的脑中骤然理出一些头绪,宦娘把汤药端到了她面前,吸了吸鼻子:

    「好的。阿宁,咱们先不说这个,你赶紧喝药。听话啊,」

    阿宁点了点头,可这药一到喉咙里,一股苦涩瞬间流入,苦得令她垂下了眉,把脸偏过去,扁扁嘴,不愿意再服下第二口。

    「你呀,」宦娘转瞬破涕而笑,眼梢也没那么红了:

    「我就知道你喝不下,我早就命人替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蜜条.....」她瞅了眼屋外的天色,喃喃自语:「这眼瞧着,也应该回来了......」

    大门被推开,两位侍女不顾礼数,就冲了进来。一个没注意,跨过门槛时,脚步踉跄,身子跌倒了。另一个随后的,也因为躲闪不及,被她绊倒,手里用油纸包裹好的蜜条,也散落一地。

    宦娘立刻站起,厉声喝止她们:

    「跌跌撞撞,成何体统!怎么买一个蜜条,买得像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两人一听此话,僵硬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敢说上任何话。

    宦娘瞧见她们的神情,深知情况不妙,语气特地加重:「快说,不然,待会可有你们好看。」

    「人头!」其中一位年纪稍小的侍女立即俯首在地,喉咙里有明显的鸣咽:

    「城墙上......挂了两颗人头!」

    「人头?」宦娘睥视一眼,面不改色,但声音还是放软些: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仔细说、慢点说。」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侍女,恢复些许冷静后,拱手回话,把事情梳理了一遍:

    「我们,今早去周婆婆那买蜜条。可到了那,周婆婆还没摆好摊子,咱们只得等着。我这阿妹,刚从村庄过来,这年纪还小,没什么见识,没瞧过什么正经的新鲜玩意。她想在街上溜达几圈,我也特地叮嘱只能在街边闲逛,不可走得太远,而我留下等周婆婆。待拿到蜜条后,我是准备去叫阿妹的,却见阿妹脸色惨白,就蹲在地上,指着前方,不停地嚷嚷着「尸体、尸体的」。瞧着阿妹不对劲的模样,我浑身起毛,往阿妹指的放向——城门口望去。城门外——倒挂两具尸——尸体。」

    她吞吞口水,尽量克制情绪:

    「没想远处啪的巨响,人头就从尸体滚了下来,滚着滚着,就滚到了阿妹脚边。阿妹一时惊慌,吓得腿软,哭吼哭叫的,头也不回地开始往回跑。我担心阿妹走失,事发又突然,不想徒增生事。只得拖着阿妹,来这里先同女娘商议......」

    宦娘没有立刻说话,垂眸片刻后,才抚上阿宁的手:「阿宁,你好生休息。」

    她转身起身,叫起跪立在地的二人:

    「你们两个即刻随我去见少主公。在云州城发生此等大事,得让他知晓才行。」

    见着宦娘姐姐离开的身影,门又被关上。

    虽然外面有护卫守着,阿宁的心莫名涌出一丝焦躁不安。

    灵光一闪,她似是想起了一些事,摸了摸上衣,她这才想到阿思给予自己的匕首,早被那些人夺走。

    说巧不巧,一阵凉风吹过,迫使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高楼甚寒,令她发了些冷。

    用被子将身子裹得更紧后,在意识逐渐模糊中,她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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