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我要抱抱......」

    一把稚幼的女嗓,叫醒坐在榻席上单手支着额,正打着盹的她。

    「唔.....」阿宁揉揉双眸,抬头一看,就见熟悉的冷隽面孔。

    一袭缁衣,镶以朱红边,腰上挂着相同颜色的绅带,无髻上任何头冠,只有一条朱锦固定其发束,随风轻扬。

    他身子挺拔站着,静静地俯视着她,左边单手抱住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娃娃。

    女娃娃长得可爱,一双眼睛弯如月牙,粉嘟嘟的脸颊,一身绿衫粉裙,犹如池塘一朵的小芙蕖,惟有绿荷红菡菡,卷叶开合任天真。她的睫毛浓密,粉嫩小巧的嘴唇却弯了下来,犹如蔫掉的小荷花。

    浑圆的红鼻头,病恹恹躺在男子的身上,似是染了伤寒。

    果不其然,上方的小女娃轻咳一声,她的脸颊浮出两道浅浅的酒窝。

    「少主公,」她擦擦嘴边因为瞌睡而留下的口水后,才起身作揖。

    漆黑的眸色深沉,纹丝不动,只瞅着她不放。

    阿宁被这视线盯得有些慌,只能挠了挠自己的脖颈。

    「三哥哥,你怎么发愣呀?」

    小女娃吸吸鼻,双眼惺忪,一脸困意地趴在李克用的身上。

    「玉娥,你先去和四哥哥玩。」

    他上手揉揉她的背,眼角的冷漠也淡了一些,语气也开始温柔。

    「不要。」小娘子一用力,双手勾紧他的脖颈,不肯放开手。

    「玉娥,过来四哥哥这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玉面郎君,今日一身玄端,上衣为玄下裳为黄。不同往日的玉树临风,逍遥自在,倒是多了一份庄严威武之慑。

    「不要!」小女娃贴紧李克用的胸膛,将头埋得更深。她就是嘟着嘴,连李克让都不瞧不上一眼。

    「玉娥,」低哑的嗓音,落在了小女娃的耳际,她不免地动了一动身子。他的唇角露出浅笑,抚抚她的小脑袋,靠在她耳边,柔声低哄着:

    「听话。」

    语调极为轻柔,但那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小女娃抽了抽鼻子后,才念念不舍地从他的怀抱下来。她勉强地牵住李克让递过来的手,而另一只手则扯住李克用的衣角,她吸了吸鼻,声音依旧软绵:

    「三哥哥,你待会.......可要来。」

    李克让颌首作揖,一手牵着小女娃,走到了东侧的榻席坐下。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今日是极好的天气。大抵上,是算准时间,才决定在李克用今日生辰举办他的加冠礼。

    「昨日的饭菜,可还......合你口味?」他的眼里似有光泽凝着,沁出一抹柔和,淡淡的声线下,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波动。

    阿宁想起了昨日从小花园回来后,整个人就晕飘飘的,碰上床的那刻,就昏睡沉沉,直到听见落日鸦啼才得醒过身来。醒来之时,就见案桌上搁着一张字条与朱红漆盒,叮嘱自己要将饭菜吃下。

    那些饭菜,是他安排的?

    「嗯......还满合口味的,」

    阿宁踮踮脚,颌首点了点头。一想起小花园以及李存孝的事,在这男子面前,她只觉一身寒颤,打得她浑身僵硬。

    周围的气氛像是雾气凝结,闷闷的空气,令人无法拨开白雾,难以呼吸。

    她的五指蜷曲着,想要逃开,却轻轻瞥上眼见到朝她走来的宦娘。她的眉梢立即喜上,抬上了眸:

    「少主公,我瞧......这加冠仪式就快要开始了.......」

    迎上那双藏着笑意的眸子,他怔默片刻后,才敢微启了唇:

    「好。」

    见李克用朝北侧的祠堂走去,宦娘与阿宁又重新入榻。

    这里是南侧的一隅边角。距离祠堂最远的南侧,多数是奴婢暂憩、后勤之地。若是没注意,压根不会有人多瞧一眼。

    宦娘倒了一口茶,推到阿宁面前:

    「刚才少主公手里抱着的小女娃,便是夫人阿妹的女娘。姓曹,小名玉娥。」

    阿宁边点头,边轻啜口茶,也不说话。

    宦娘将身子拉近阿宁了一些,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有烦心事。她的眼睛快速垂下,又缓缓向上,唇边微微翕动:

    「阿宁,昨夜是贺祝主公从长安归来的接风宴。出于家宴,也不便叫你为难,所以没叫上你吃饭.....」

    阿宁轻拂案上的茶杯,她沉思一会后,缓缓深了口气才作答:

    「我明白。这是家宴,我也只是外人,确实不合适出现在宴会上。况且三娘子兴许还在气头上,我若昨日去搅合,难免又惹她不高兴。这反倒叫太夫人、四郎君、少主公他们为难.......」

    「阿宁啊,你能明白就好。」宦娘轻轻接过她的手,紧促的眉也抚平了一半:

    「昨夜的菜,可还合你胃口?少主公昨日特意命人准备一份予你的。」

    「少主公?」

    原来真的是他。

    远处的祠堂外已经点燃香烛,阿宁的嘴角抿起一条线似是不愿,偏头小声问去:

    「宦娘姐姐,为何今日我也得来观礼,以我的身份总该避讳......」

    宦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眼中含笑:

    「这我也不清楚。只听太夫人说,是少主公坚持要你一同来观礼,还让太夫人安排南侧的小角落,以避他人耳目,」

    宦娘又突然顿住唇边刚掀起的笑意,眸底划过一抹讶色:

    「兴许是对昨日忽略你的歉意吧。少主公这人性子虽冷,但对自己人却是在乎得很。我瞧,他是将你待为自己人了.......」

    「我........」阿宁欲开口说话,远边传来击鼓声。

    正席坐着的是李国昌、太夫人、一些她曾经见过却不认得的沙陀贵族。

    男士皆都与四郎君一样,上衣为玄,下裳为黄。

    李国昌略有所不同,他虽也着玄端,可下裳是以玄色为主,端正方直。

    他的身旁与旁人不同,立着一个大帷纱。帘幕之后,中间似有人居坐。

    宦娘瞅了眼阿宁,掩去了、眼中的神色,将食指放到唇边,对阿宁笑:

    「阿宁,别说话。加冠礼开始了。」

    「呦呦鹿鸣,食野志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礼乐奏毕。

    坐在主人席位的李国昌站起身,李克让、李克修与其他沙陀贵族也一齐站立,目光纷纷迎向祠堂。

    与李国昌同样身穿玄端的几名男子,他们从祠堂里缓缓地迎出,不疾不徐地站在各自的筵席前。

    筵席的前方都支有一块小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正宾、赞礼者与赞冠者等主持司职。他们的表情严肃沉稳,背脊挺立。

    祠堂的檀香弥漫于周,袅袅青烟,迎出一位缁衣镶红襟的少年郎。

    随风飘逸的朱红绸带,阳光倾泻在那抹黑与红。

    他的身姿挺拔,举止端正,脚步是极慢的,似是故意,走到筵席前。

    李克用作揖后,才正襟危坐,他的双唇微微抿起的直线,显得他从容不迫。

    一旁的赞冠者举起了梳,解开了他的发,再重新用头巾束起他的发。

    正宾洗濯后,在旁侧为他整理头巾。

    梳礼完毕,李克用戴着重新束好的头巾起了身。他的神情庄重,慢慢地下了阶梯。而一侧的持冠者也站起身,其后上了个阶梯,将备好的缁布冠交给正宾。正宾右执冠的前端,左执后端冠,启唇,咏颂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褀,介尔景福。」

    被系上的缁布冠,为黑麻布所制,意为不忘祖辈饮水思源。

    始加礼,毕。

    李克用拱手作揖后,后退几步后,才进入祠堂的偏房加衣。

    「礼乐起!」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乐止。

    视线缓缓往上,祠堂盈盈走出换好一身玄端,系上赤罗蔽膝的郎君。按照他的身形,剪裁得当的玄端,透出他与生俱来的衿贵。

    他的面色肃静,步态平稳,赤黑的鞋屦一脚一步踩着阶梯走了下去,重新入座。

    缁布冠被解下,赞冠者重新为他梳理头发,插上簪子。

    正宾接过持冠者手里的皮弁冠,右执冠的前端,左执后端冠,启唇,为李克用咏颂祝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被系上的皮弁冠,为白鹿皮所制,意为从事君政治国安邦。

    再加礼毕。

    李克用又进入偏房更衣。

    「礼乐起.......」

    「报!」

    府外有人传出通报。拿起器乐准备凑乐的乐工停下动作,纷纷抬起眼睛。

    一名侍仆从远处奔来,气喘吁吁赶到了主席下,吸了两口大气,就赶紧对着在台下侍奉李国昌的老仆低声俯耳。窃窃私语后,老仆的目光略斜,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此刻全身冒汗的侍仆。直至见他再三点头后,老仆才敢踏上阶梯,将消息通报在主席坐着的李国昌。

    待老仆娓娓复述后,原本沉默的双眸一凝,眉头也明显可见地皱起,可不消半刻又消失无踪。

    老仆见李国昌微微阖眸表示允许,立即面朝正方,清着嗓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传!」一声通令,将祠堂外候着的人儿宣了进来。

    那人的眉眼生来秀气,可除却一双灵动的眼睛,其他均为寡淡。

    他也是一身玄端,上衣依旧为玄,可下裳是一袭绿。

    这人,瞧着熟悉。

    她陷入思考时,却见那人用广袖掩住自己的面,极快地朝她施施一笑,吓得阿宁打了个激,也不敢再瞅他一眼。

    见阿宁垂眸,他也停下了笑。先是端庄,朝李国昌、各宾客一揖后,才迈开自己的步子缓行。旁边还跟着一位捧着红绸礼盒的小童仆。

    一路上不急不慢,施施而行,直至停在李国昌的榻席下。

    他抬头望向李国昌,深深地鞠躬后,才拱起手,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李都护,鄙乃太原府河东节度使崔府尹之仆,单名一福字。今日为李都护三子李三郎加冠礼,受崔府尹之托,特此将此弓送上。此弓制造耗时费力,在路上鄙与小奴耽搁了不少时间,未能及时赴宴,还望李都护宽恕予鄙二人。」

    他见李国昌托腮,似是没反应。他立即拍拍手,随行的小童立即打开手上的红盒,一把漆黑长弓就映入众人眼帘。

    当长弓呈上至李国昌面前后,他才侃侃而谈:

    「此弓,赤黑通体,以柘为身,以檀为弰,以稚牛为隈,以鹿筋为弦。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此等上好长弓,理应由李三郎这样的好儿郎享得,才不负一箭双雕的美誉。」

    早已沉下的脸,这才转而抚掌大笑:

    「阿郎你说说,可要何赏赐啊?」

    见气氛和悦许多,那人的紧促终于舒缓,眉梢随即带着浅笑:

    「鄙人不敢接受赐赏。这是崔府尹一片心意,只望李都护笑纳。除却此弓,崔府尹还特地请了乐工,想为李云将献上一曲,以此道贺他成年之礼。」

    李国昌扬着笑,摆了摆手。那人的嘴角微扬,清亮的嗓音又响起:

    「宣!」

    另一批乐工从后方徐徐前来,待原先的乐工让出位子换他们坐定后,那人代替原先宣乐的侍奉起礼:

    「乐起!」

    「......汎汎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乐止。

    李国昌的脸色早已冷却一半,榻席侧边的李克让,他的脸色也些许不好。

    清亮的男声,又及时走上前拱起手:

    「刚刚李都护问鄙人有何求。其实鄙人不奢求何物,只愿李云将日后能像李都护与沙陀先辈们为大唐尽忠职守,固守边疆,牢牢恪守本分,令大唐疆土永固安宁!崔府尹为此无忧,鄙人也就无所求了。」

    此话说得傲慢直当,在场的人都屏着呼吸,台上的人神色变得难看。

    台下的人赶紧拱手,嘴边的笑意止住,举止相当恭谨:

    「刚刚之举皆为鄙人一番心愿,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此番前来,不过也是成人之美,将此弓予与所需之人。这难得大喜,有些话不便倾诉于台。不过,李都护您日后久居云州,可再询问李云将不迟。」

    这话说得克制,猜不出他的话中话。

    李国昌又阖起眸,撑着下巴,半秒之后,重新睁开眼后,眼底下透出的全是杀气。

    他轻嗤欲想说话时,祠堂偏房走出一位身着全白裳衣,白色敝膝,仪容端正的翩翩郎君。

    兴许是白色荡漾了那阳光,照得他脸上谐和许多。

    他冷眼瞥了台下身袭一身玄端下为绿裳的郎君后,走下了阶梯,安然入座筵席。

    执掌礼宾的侍者最先反应过来,到了他面前,解下他的皮弁冠。

    宴会有那么一刻的剑拔弩张,在这一刻又恢复刚才的肃静庄严,不再焦灼。

    赞冠者重新为李克用梳理头发,插上簪子。

    正宾接过持冠者手里的爵弁冠,右执冠的前端,左执后端冠,启唇,开始咏颂祝辞: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被系上的爵弁冠,为极细的葛布或丝帛所制,意为祭祀宗庙慎重追远。

    再加冠礼,毕。

    端坐在筵席的郎君又起身,走去偏房更衣,只不过进入偏房时,朝侧席的李克让看了一眼。

    「礼乐起!」

    不等台下依然站着的郎君有所反应,李克让走上了前,请他下了去。郎君倒也爽快,眉眼含笑,负手而立,随着李克让,下了侧边阶梯。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孥。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李克用又重新从偏房出来。他这次穿上了爵弁服。玄色丝衣,纁色下裳,他的表情凝然不动,注视前方缓缓下阶,犹如那些朱雀东街的文人大夫们,每每碰上节日祭祀时,他们总会穿上这种玄色丝衣。一阵轻风娓娓吹来,几缕青发零碎拂在他颜面,不减他的沉稳,倒是添了几许洒脱逍遥。

    正宾也开始咏颂: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伯某甫。」

    三加之礼,是以结束。

    阿宁这才注意到,前方垂着帷幕的人已站起了身。

    玉手纤纤掀起廉帘,迎面而出的是一位容貌华贵的女子。她的一双凤眼稍稍挑起,犹如剪水秋眸,眼梢眉目尽显风情。她轻挑起眉眼,细细地打量周遭,过一会后才抿唇含笑,一身拖地淡蓝水裙,外披一件青碧软烟罗,步态妖娆,懒洋洋地迈开脚步走下了阶。

    「行礼!」赞礼者已将干肉进置于席前,示意坐在筵席上的李克用可以行礼了。

    阿宁在远处眺望,视线是有些看不清,宦娘则在一旁低声解释:

    「三加之后,为了感念母亲养育自己成人之恩,得备上干肉予母亲,朝母亲行两次拜礼,而母亲也会回拜儿子两次,以示日后将以成人待他。」

    原来,这雍容贵气的女子,是李都护李国昌的妻子。

    她既然是李克用的母亲,为什么那日听四郎君提起,两人的关系水火不容呢?

    「这礼节,可谓复杂啊…….」阿宁看得有些无聊,正困着想打哈欠时,一声惊呼,令她立即抖擞精神,大着嘴将哈欠全数吞了回去。

    只见李克用越过了仪容堂堂站立的女子,垂裳而跪,朝席上的太夫人拜手:

    「三郎自幼失恃,栖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拊我畜我,长我育我,生我劬劳,生我劳瘁。此等恩惠,三郎今朝是无以回报,只盼三郎日后能积累功绩保卫家国光耀门庭,方能报答祖母育养之恩。今日乃是三郎加冠礼,三郎在此有一事请求,还望祖母肯应允,代三郎仙逝之母行此拜礼,令三郎可在今日,在亲朋众友面前,答谢祖母的昊天之恩,三郎亦能告慰已故娘亲的在天之灵。」

    原本笑着的脸,可她只是手指蜷曲,紧捏衣角。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发作,含水的眼波一下眶住泪水,泣着声朝后方看去。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一旁的李国昌忍不住站起身,指着跪地的李克用斥吼:

    「你这小子!荒唐!」

    身穿一样玄端的陌生瘦削男子拉住了李克用,扯住他的胳膊,想他起身:

    「三郎,今日是你的成年礼。这大喜之日,落下舅父或是你继娘颜面不太好吧。继娘如母,若你阿娘在天之灵知晓了,也定是会怨你为何为难她阿妹、丢咱们秦家脸面……」

    跪着地的郎君听完此话,只是侧过颜,轻飘飘地瞥着那只拉扯自己的手。他凝视片刻,不知觉中那双薄唇攀起一抹幽幽的冷笑,随即他用力扯过那只手,令它从自己的膀臂松开。

    一声理所当然的大喊从那人深喉发出,他抓住红肿的手掌,像是看见什么罗刹恶鬼,眼神是多么地愤恨可又无解,最后只能退爬几步。

    李克用没看他一眼,只是咽了咽喉咙,继续拱手看向台上的太夫人,神情依旧沉默。

    「好好!不叫你们为难!」

    半响之后,一袭乌黑袍服的太夫人拂了拂衣襟才起了身。她的唇角含笑,略似挑衅的目光掠过女子,拉起还跪下的郎君:

    「这日头毒辣得很,三郎你快些起吧。」

    女子的面容顿时一僵,眼睛一下泛红,原本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又变多了。

    「阿娘!您这……..」

    一双媚眼似被池水浸湿,颤抖着如蝉翼般脆弱的羽睫,李国昌这头一疼,甩着大袖,争上前想为女子说些公道话,可却被一打断:

    「既然太夫人都应允了,我这做舅舅的也不好说什么。」

    趴在地上的男子不知何时站起,他颤巍巍地扶着额,步伐晃悠悠,好不容易站定,才向太夫人作揖,正眼始终不敢再瞧李克用一眼。

    「阿兄!」女子扭头小声喊去,眼里满是不甘。

    殊不知,男子的脸色一变,凑近女子耳朵,恢复往日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

    「你可别再太夫人面前闹!我是你长兄,这事就由我作主,你休得再胡言半句!」

    一通胡乱,终于下了帷幕。

    双膝着地的郎君这才款款起身,嘴角浅抿,举止恭谦,朝太夫人送上干肉,行至两礼。

    太夫人毫无掩饰唇边的笑,笑哼哼地也回拜李克用两次,以此恭贺他成年。

    到此,仪式礼成。

    宦娘还要指挥下人收拾,阿宁拿了几个小点心后,就先独自回房,要从祠堂走入小花园时,就被一只手拦下。

    「小娘子,总算等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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