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百转千回的心思

    直到星期四上午,德拉科才在课堂上露面。

    没有魂器的影响,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笼罩身心的那种如影随形的疲惫感终于消散了。

    这堂课是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合上的魔药课。提前到达的学生们正叽叽喳喳地聚集在地下教室的桌子旁,准备着接下来上课所需的魔药材料。德拉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教室里可疑地安静了三秒。

    他冷静地扫视一圈那些表情怪异的格兰芬多们——他们赶忙心虚地移开目光、恢复了原本热烈的讨论——若无其事地走到一张空操作台旁。

    赫敏从教室另一头奔向他,那架势似乎想要拥抱他。

    德拉科好整以暇地伸出手,等她冲到他怀里来;可最终,她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她停下来,犹豫着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握了握他的手。

    他挑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拘谨起来,然而还是配合地回握了她。

    一股微妙的电流在手心之间涌动。

    赫敏原本以为,握手可以避免那种拥抱带来的奇异感觉;可糟糕的是,情况毫无缓解——她的心率又起伏不定了。

    压抑着乱飞的情绪,她试图对那个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微笑,“德拉科,你来啦!”

    德拉科并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只觉得她今天奇奇怪怪的。

    睡足觉的男孩心情很好,于是放过了她的异常行为,只含着笑对她点点头。

    赫敏放下心来,轻快地背着手,把那只被莫名其妙电到的、微微颤抖的手藏起来,对他说,“那我回去了。”

    她准备回到自己的操作台那边去。

    “你为什么不过来一起呢?我旁边空着没人。”他口气愉快地说。

    “哦,不好意思,德拉科,我得帮一下纳威——他这两节课学得很吃力——他实在是害怕斯内普教授罚他。”赫敏悄悄打量他一眼,为难地说。

    “他得自己好好学。我可以肯定地说,你这样给他打小抄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斯内普教授不吃这一套。”德拉科眯起眼睛,瞧着远处那个手忙脚乱地把魔药材料打翻的隆巴顿,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被打翻了。

    赫敏没有松口。

    她对他笑了笑,还是步履轻盈地回去了。

    纳威·隆巴顿——这个净给人添麻烦的蠢货。德拉科瞧着她晃动的头发,面无表情地想。

    “感谢梅林!”罗恩挤到他身边,喜滋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没事!”

    “这是闹哪一出?”德拉科瞥了一眼他的手,傲慢地问,“为什么格兰芬多们看到我都跟活见鬼似的?”

    “你昨天一天都没来上课,流言都传疯了!人们都说你被小矮星彼得给抓走了,还有人说是摄魂怪干的……乔治和弗雷德还为此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开了盘,你活着回来的几率是一赔五。”罗恩看着他越来越臭的脸,说话的语气不免从兴高采烈变成了期期艾艾。

    “我应该对此深感荣幸吗?”德拉科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从他不同寻常的热情中嗅到了可疑的味道,“你买了吗?”

    “哦,只买了一点,凑个热闹,你知道的。”罗恩眨巴着眼睛说。

    “赢了吗?”他白了罗恩一眼。

    “当然。”罗恩满面红光地说。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对我的信心?”德拉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别生气。我们都很担心你,买这个只是看不惯他们在以讹传讹,所以跟他们对着干了。”罗恩向他解释,“又不只是我在做傻事。赫敏昨天听到流言后,还跟拉文德吵起来了,就因为拉文德认为你是那个特里劳妮教授所说的‘永远离开我们’的人。”

    “什么?”德拉科惊异地问。

    他扭过头看了她一眼。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她忙着捣腾一个黄铜天平,帮那个不能自理的隆巴顿秤量魔药材料,抿着嘴,显得很专注。

    实在很难想象,像她这样平和的人,能跟谁吵起来——除了前世跟他吵以外。

    前世,赫敏·格兰杰总是因为身边的人被他欺负而来找他算账,总是对他横眉冷对、尖酸刻薄,尽管他从没有主动去惹过她。

    她总是试图温情脉脉地维护她保护圈下的怪胎们——波特、韦斯莱、更多的韦斯莱、隆巴顿、海格、家养小精灵、甚至鹰头马身有翼兽——并因此对他气势汹汹,同他不断地吵架。

    怎么?难道现在,他也是值得她去生气、去维护的特殊存在了吗?

    他也被她纳入到她羽翼之下,成了她保护圈下的怪胎之一?德拉科瞧着她——她正拿起一根簪子把浓密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挽起来——忽然觉得有点高兴。

    她当时大概挺生气的。

    德拉科当然知道,赫敏·格兰杰一向对人友好,从不轻易吵架。

    可她为了他,打破了这个准则。

    这让他觉得莫名愉快。虽然理智告诉他,此刻他不该因为她生气而感到愉快。

    “她还好吗?”越过人群,德拉科紧紧盯着她看。她把头发随性盘起来的样子,有一股典雅的味道。

    “哦,拉文德道歉以后,她们很快就和好了。她好着呢,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罗恩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德拉科凝视着她。她现在称完了魔药材料,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脖颈上的一根细长的挂坠链子——那链子闪着一点金光。

    “哎,回神,回神!”罗恩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这成功拉回了他的目光,也成功让他脸上产生了一丝不满。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说说正事!哈利悄悄告诉我们了!他昨天一大早被福克斯叼着睡衣领子去校长室,然后对一只莫名其妙的挂坠盒说蛇语……”罗恩环顾四周,小声地对德拉科说。他兴奋得脸上的雀斑都红了起来。

    “哦,是的,多亏了哈利。”德拉科打断他说,“说到这儿,哈利去哪里了?”

    “他去校医院了……你知道,又去看他教父。”罗恩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说。

    德拉科心中了然。

    为了销毁那金杯,西里斯·布莱克似乎伤得不轻。

    哈利大概很担心他吧?三不五时地就去看望。

    “你知不知道,那挂坠盒究竟是什么东西?”罗恩鬼鬼祟祟地问,一脸想要吃瓜的表情。

    “一个布莱克老宅的黑魔法物品而已。假期里他们整理出了不少类似的东西。我想,哈利的教父受伤,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德拉科淡淡地说,没有告诉他实情。

    “西里斯也这么说。我还以为,能从你这里知道点什么特别的内幕呢!”罗恩遗憾地咂咂嘴。

    是吗?德拉科微微惊讶。

    没想到,西里斯·布莱克能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不约而同地选择敷衍过去,理由都一模一样。

    他的嘴倒是挺严的,竟然能守住秘密,不对自己的教子透露分毫?

    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更多的银绿色和金红色汇成一股洪流,涌入魔药教室。

    德拉科忙着把坩埚架起来的时候,哈利终于来了。

    “你的教父状况如何?”他摆弄着那些烧杯、滴管和银质小刀,抬头问哈利。

    “他精神不太好。”哈利忧心忡忡地说。

    “他会好的。你得对庞弗雷女士的手段有点信心。”德拉科劝慰他。

    他们没有谈论太久,因为斯内普教授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教室,一脸黑气地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在这节课上制作出一份缩身药水。

    德拉科在称量艾草和毒芹香精的时候,斯内普教授又在难为隆巴顿。“橘黄色,隆巴顿,告诉我,孩子,有什么东西能穿透你那颗榆木脑袋呢……”

    瞧瞧!他说什么来着,不管赫敏去不去隆巴顿旁边,帮不帮他称量那些魔药材料,这个魔药白痴都会因为自己的愚蠢操作而被斯内普教授盯上!德拉科一面剥着无花果的皮,一面心不在焉地想。

    “拜托了,先生……我可以帮助纳威改过来……”赫敏脆生生地说。

    “我好像并没有请你出来炫耀自己,格兰杰小姐。”斯内普教授冷冰冰地说。

    尽管隔着好几张桌子,德拉科依然看见小姑娘的脸涨得有多红。她在他旁边熬药的时候,斯内普教授可从来没难为过她!

    然而,她却忽然想不开,一心要跟隆巴顿挨在一起!且不说效率低下的问题,还要因为这个蠢货被连累、被挤兑。德拉科摇摇头,忍不住又瞄了她一眼。

    这会儿,斯内普教授走远了,忙着去为难别的格兰芬多学生。

    而赫敏·格兰杰的字典里,显然没有“服输”这个词汇。

    她依然像个活菩萨一样,大发善心地帮纳威·隆巴顿倒腾那份橘黄色的药水,拿她漂亮的棕色后脑勺对着他。

    醒醒吧,赫敏·格兰杰!

    睁开眼睛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好的搭档?暑假里的时候,还一脸真诚地说他是“非常珍贵的学习搭档,天下难找出第二个来”;开学不过一周功夫,她转眼间就找别人了,毫无留恋之情。

    这个小姑娘的嘴里还有句真话吗?德拉科动作娴熟地给雏菊根均匀切片,一边在心里犯嘀咕,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她那边的动静。

    轮到给死毛虫切片的时候,他耳边传来格兰芬多那个爱炸坩埚的斐尼甘的声音:“今早上的《预言家日报》……有人看到了彼得·佩迪鲁……是一个麻瓜打了热线电话,在达芙镇……”

    “这城镇离这儿不远,不是吗?”一个格兰芬多的女学生惊呼。

    又来了。

    永远都是这样似是而非的流言。德拉科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他如果要来,就来吧。”一旁的哈利咬牙切齿地剁着那条可怜的雏菊根,把它切得歪歪扭扭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情愿亲自同他决斗。”

    德拉科正想说点什么劝劝他,眼角却瞥到了斯内普教授板着的脸。

    他赶紧回过身,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往自己滚着艾草汁的坩锅里加起料来:

    一颗去皮的无花果做锅底……切得均匀的雏菊根撒进去……切成薄片的死毛虫扬进去……

    那厢,斯内普教授显然没打算放过哈利。他站在他们桌前,眼睛低垂着从鹰钩鼻上看着哈利的脑门,他的脸在乌黑油腻的长头发下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听到了什么……一个年轻、勇敢、热血的蠢货……迫不及待去送死……多么令人感动的戏码啊。”他拖长声音,用嘲讽的语气说。

    哈利被吓了一跳。他马上低下头,专心切他的雏菊根,不再说话。

    挑上一只最标致的老鼠的脾,顺着锅边滑进去……拿搅拌棒逆时针搅一搅……

    “抬起头来,波特,抬头来看我!”斯内普教授厉声说,“没人教你基本的礼貌吗?与人说话时,对视是起码的尊重。”

    哈利不情愿地抬头,发现斯内普教授正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斯内普瞪了一会儿哈利,对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放狠话:“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不然,不等你去找别人决斗,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车就会把你送回家。”

    滴上一点点水蛭(蚂蝗)汁……一滴一滴观测药水的颜色变化……直到变成鲜亮耀眼的酸绿色……

    德拉科开了文火。一边收拾着没用完的魔药材料,他一边用眼角瞥哈利那边的情况。这会儿,哈利正不服气地望着斯内普教授,差点想要跳起来。

    但最终,他收敛了情绪,垂下眼睛说,“是的,先生。”

    “很好,波特。”斯内普教授像一条毒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我会一直盯着你。不要让我逮住你。哦,德拉科,药熬得不错。”

    这位魔药大师瞥了德拉科一眼,似乎挺满意,雄赳赳地转过身去,又准备去看看隆巴顿的操作台了。

    他步子迈得很大,走路带风,黑袍在德拉科旁边浮动了一下,这让德拉科闻到一股淡淡的魔药味道。

    这味道非常熟悉。他曾在斯拉格霍恩的坩埚里闻到过——狼毒药剂的味道。看来,斯内普教授正在为卢平提供帮助,即使他曾在开学晚宴上对卢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厌恶。

    除了斯内普教授这位技艺高超的魔药大师,整个霍格沃茨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能够熬制狼毒药剂的人了——如果不算他和赫敏这两个半吊子的话——德拉科若有所思。

    那头,在隔着几张桌子的地方,不出所料地,赫敏由于帮助隆巴顿成功熬制出了缩身药水——把他的蟾蜍莱福变成了蝌蚪——而被斯内普教授倒扣五分,顿时气得小脸通红。

    “我早就告诉她了,帮助隆巴顿不会有一点好处。”德拉科撇撇嘴,对哈利说。

    “可是,斯内普教授对赫敏太不公平了!他总是爱针对我们……真是莫名其妙!”哈利摇摇头,悄悄对他说,“可是,一想到他曾经救过我,还跟我母亲小时候认识……”

    圣人波特——永远都愿意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德拉科扯了扯嘴角。

    “我懂。他还总是想看你的眼睛。”他手脚麻利地藏下几小瓶自己熬好的缩身药水,轻声对哈利说。

    “是啊,跟我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哈利高深莫测地说。

    于是,手里拿着隆巴顿的扭来扭去的蝌蚪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在后背感受到了两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情目光。

    他茫然地环视熬煮魔药的学生们——他们看似一切正常。

    堪称诡异。他匆匆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几滴液体在莱福身上,莱福一下子又变成了蟾蜍。

    他没心思再去计较隆巴顿这件事,把蟾蜍扔到桌子上,再一次猛地回头,试图找寻目光的源头,却求而不得。

    感到“诡异”这种情绪的不只是斯内普,还有德拉科。

    德拉科自认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可他还是忍不住注意到某些诡异的现象:赫敏的行踪越来越飘忽不定了。

    魔药课结束的时候,他本来想放慢脚步,等着身后拖拖拉拉的赫敏赶上来,跟她讨论讨论她替隆巴顿更改药剂毒性的方法。

    可莫名其妙地,他忽然发现赫敏从正前方气喘吁吁地赶来,同哈利和罗恩说了些什么。

    顺着她书包口袋半开拉链的裂缝,德拉科能看到至少十几本大部头的书。

    有趣极了。

    那些书绝不是用来看着“消遣”的。课业如此繁忙的情况下,她绝没有额外的时间去看这么多其余的书。

    赫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没有同他说话,只是匆匆冲他点了点头,就大步流星地朝礼堂的方向走去了。

    “你觉不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德拉科带着克拉布和高尔路过的时候,听罗恩对哈利说。

    她当然有事瞒着了!德拉科坐在斯莱特林的餐桌边,注视着那个表情若无其事的女孩——她正吮着一颗草莓看一本书。他敢拿他自己的头发打赌,这事儿一定又与她那个有关课表的“小秘密”脱不了干系。

    吃过饭后,学生们匆匆赶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卢平教授依然像德拉科在火车上看到的那样衣衫褴褛,带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公文包。这让某些斯莱特林的学生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高尔和克拉布倒是没有出声。德拉科惊讶地看了他们一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问他们,“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愿意听课的时候。”

    “他会驱赶摄魂怪,是不是?”克拉布的圆脸上浮现出一丝敬意,“似乎有两把刷子。”

    “没错。”高尔说,“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让我们埋在课本里的人。”

    高尔的第六感非常准确。他刚说完这句话,卢平就要求大家把课本收起来。

    “今天上的是实践课,你们只需要自己的魔杖。”卢平说。

    实践课并不多见。上一次实践课,还是以赫敏用冰冻咒收拾康沃尔小精灵为结局。

    这位新教师会给出一个怎样的惊喜,或者惊吓呢?或兴趣盎然或半信半疑的学生们拿着魔杖跟随他——半路上见他轻松地收拾了皮皮鬼——最终走进一间堆满了不配套的旧椅子的教工休息室。

    这节课要学的是博格特。新上任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走到一个抖动的旧衣柜旁边,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开始提问。

    赫敏·格兰杰当然会在这堂课上大放异彩——她清晰地向大家解释了什么是博格特,获得了卢平的夸奖。

    德拉科看着她踮着脚尖跳上跳下的积极样子,心里却想着另一个问题:她是什么时候走到哈利身边的?

    接下来的事情毫无新意。在纳威·隆巴顿把走出衣柜的斯内普教授变成了一个穿着他奶奶的花边长裙、戴着秃鹫高帽子、提着红色大手袋的女装大佬,这让格兰芬多们哄堂大笑。

    斯莱特林们没有笑。德拉科也没有。

    他冷淡地看着卢平教授,不明白他这样针对斯内普教授有什么好处。

    他的狼毒药剂不是还得靠斯内普教授熬制吗?他就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吗?

    接下来,同学们热烈地排着队,等待去对付博格特的那一刻。

    德拉科瞥了那博格特一眼——它已经变成了裹着绷带的木乃伊——懒洋洋地排到了西奥多·诺特的后面,那是队伍的末尾。

    这样,他就确保了自己不必去面对博格特——他不认为让自己的博格特出现在众目睽睽下是个好主意,这是过于隐私的内容。

    德拉科自己的博格特是什么?

    前世,他的博格特是自己的父亲——怒气冲冲走出来的卢修斯——那是在三年级学期末的考试里发现的。

    那时候,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的父亲生气或者失望。

    可今生,当他跳出父与子的围城,不再固守心灵上的一亩三分田,而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为之奋斗,父亲早就不是他所害怕的对象。

    相比而言,他可能更害怕父母死去,而非父母生气。

    会是黑魔王吗?

    是的,德拉科曾经深切地害怕过黑魔王。他让父母以及整个马尔福家遭受苦难。他在马尔福庄园,在德拉科面前肆意折磨与杀害巫师们。

    可是,这不完全是害怕,更多的是一种令德拉科感到恶心的情绪。

    说起他最害怕的事,那恐怕是——

    德拉科摇摇头,放弃了思考。

    不会轮到他的。根据前世的记忆,当队伍排到哈利的时候,卢平就会去阻止博格特,让它消失在所有人的笑声中。

    这会儿,博格特已经变成了天空中一轮银白色的满月,那是卢平最恐惧的事情——狼人最恐惧的事情。

    消灭了博格特后,卢平教授愉快地给学生们布置着家庭作业,全然不知已经有学生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好像是个不错的老师。”德拉科听到旁边的赫敏喃喃地说,“我也希望有机会对付那个博格特——”

    赫敏?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德拉科被她吓了一跳。

    这小姑娘可真是越来越来无影、去无踪了。

    “然后你的博格特就会变成麦格教授,宣布你所有的考试不及格……”他瞧着她那副感兴趣的样子,忍不住揶揄她。

    “才不是呢!”赫敏涨红了脸,瞪了他一眼,把脸鼓成了豚鼠的样子。

    “你呢?德拉科·马尔福最害怕的是什么?”顿了一会儿,她用那双不服气的棕褐色眼睛望着他问。

    “也许是你也说不定呢,”德拉科苍白的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阴霾,他装出一幅懒洋洋的样子,“那我情愿一辈子都不遇见我的博格特。”

    赫敏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她严厉地说,“德拉科,我不喜欢你这古怪的幽默感!这一点都不好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打开教室门,在乍然响起的下课铃声中走掉了。

    “她为什么要生我气?”德拉科看着她气哼哼的背影,无辜地对克拉布和高尔说,“我说的是实话。”

    克拉布和高尔只傻乎乎地冲他乐,根本提不出任何一点建设性的意见。

    第二堂实践课,学生们跟随卢平教授跑到城堡的幽暗地牢里,学习怎么对付红帽子——那是一种类似小妖精的丑陋的东西,喜欢生活在曾染过人血的地方。

    “同学们,小心,它们随时会出现!”卢平在地牢门口愉快地说,看着那群逐渐四散开来、面带警惕的学生。

    红帽子们出动了。

    “赫敏,别生气啦,我收回那句话,行不行?”德拉科一挥魔杖,把女孩身后一个挥着大棒的小侏儒击飞到墙上,抽空对她说。

    “好吧,”女孩回头看了一眼那根落在地上的大棒,惊魂未定地说,“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儿上。”

    德拉科以为一切会恢复正常,他们依然会是最默契的学习搭档。

    可她却迟迟疑疑,对“同他做搭档”这件事不太积极。

    只要有别的选择,她依然首选其他人——往往是整个教室里最蠢的——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径直坐到他身边的座位上。

    这可有些不对头了——她有多久没这样无视他过了?

    德拉科感到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服气。他哪里做得不好了?

    第三堂黑魔法防御术的实践课上,卢平教授指挥学生们轮流从黑湖旁的浅塘里涉水而过,练习对付卡巴的技巧和方法。

    轮到赫敏这一组的时候,她率先跳到了水里;德拉科一把扯开犹豫着准备下水的隆巴顿,瞪了他一眼:“你去下一组,隆巴顿。”

    纳威睁着圆圆的惊恐的眼睛,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死亡凝视吓了一跳。他在岸上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吧……”

    “你怎么下来了?”赫敏在水里走了好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的搭档换了人。

    “隆巴顿害怕,不敢下水。”他泰然自若地说,趟着水往她身边走,“怎么,怕我给你拖后腿?”

    “当然不是。”她眨着眼睛,站在池塘中央,手足无措起来。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把那锅带毒的缩身药水恢复原状的?”德拉科眼睛闪了闪,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企图转移话题。

    说话间,他一脚踹开那个一跃而起,企图用带蹼的手掐住她脖子的猴子——那是一种叫做卡巴的爬行动物——将她一把扯过来。

    “哦,德拉科,谢谢,但这不是正确的方法!”赫敏冲那只龇牙咧嘴的卡巴扔了一根刻着她名字的小黄瓜——顿时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她喘着气说,“他只是把量加多了,增加了酸性而已。我加了同等比例的其他材料,用碱性中和了酸性,然后按比例稀释……”

    “那需要很精确的比例计算!你连张羊皮纸都没用,就算出来了?”他粗暴地按着低头端详小黄瓜的卡巴的脑袋,把里面的水倒掉——这小怪物立刻软下长满鳞片的身子,滑进了池塘。

    “是啊。”她轻松地说,似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用她这样惊人的算术天赋来扶贫,简直是暴殄天物!他皱着眉头想。

    “得花不少时间吧?”大步跨上池塘的岸边,他顺手把湿淋淋的她给拉了上来,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还有时间去熬制自己那锅魔药的?还得了‘O’?”

    她耸耸肩,只顾着回头听卢平教授在岸对面大声宣布他们这组学生“顺利通关”,没有回答德拉科。

    几堂课下来,注重“实践课”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广受好评,卢平教授的补丁衣服再也不是学生们关注的重点了。

    这门课唯一的受害者——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则显得异常暴躁。

    他身穿女装的事迹如同野火一样传遍了霍格沃茨,连城堡最犄角旮旯的肖像画和锈迹斑斑的盔甲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于是,这位受害者在魔药课上变本加厉地欺负隆巴顿这半个始作俑者,并且对他身旁的格兰芬多学生额外挑刺。

    首当其冲的就是赫敏。

    “你是在白费功夫。非但不能帮助他,还让情况变得更糟糕,让斯内普教授有更多理由给你扣分数。”保护神奇生物课上,德拉科又逮住了躲闪的她,来做他的搭档——他用冰冷的视线把隆巴顿逼到了海格身后——并竭力劝说她打消“过度助人为乐”的念头。

    “哦,德拉科,我们应该帮助那些学习有困难的学生,不是吗?”赫敏扶着花盆,好让德拉科把那棵小山楂树从盆里拔出来,“你不能因为自己天赋绝佳就看不起别的学生啊——”

    这是阳光晴好的一天,他们正在禁林边缘的某片空地上。海格要求他们两人一组,在空地上选择合适的坑,把护树罗锅寄身的小树栽进地里,给护树罗锅在霍格沃茨安家。

    “可这不是帮助的问题,也不是天赋的问题。是他粗心大意,不肯用功。把一盒老鼠脾脏都加进去,他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些水蛭汁,谁会加得那么多?这又不是什么难配置的高等魔药,课本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可他连起码的步骤都没有遵从。”德拉科毫不留情地说。

    “我认为,是斯内普教授的苛责加重了纳威的恐惧。他是太过于害怕才会频繁地犯一些低级错误。他那天看到斯内普教授走过去,就有些慌了神。给他多一点耐心、时间和空间,他是可以做好的。”赫敏顿了顿,不解地说,“德拉科,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你总是心口不一?我的意思是,你总说让我不要白费功夫帮助别人,可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也总是帮助我啊。你一直都对我很耐心——”

    “我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帮助。”德拉科小声说,看着那只藏身于小树间的护树罗锅好奇打量他们的样子。

    “什么?”她疑惑地问,一阵掠过的风吹碎了他的话。

    “我是说,扶着它,”德拉科示意她扶着那棵被他填进坑里的树,“当心那只护树罗锅。”

    赫敏扶着小树。那只护树罗锅试试探探地从树枝间游走,顺着她的手背一路爬行到了她的手臂上。

    “德拉科!”她惊讶地说,“它爬到我身上来了!”

    “喔!快闭上眼!”德拉科吃了一惊,赶忙伸出手,打算拦截它的路,“它不会是打算攻击你吧?”

    “不。我不认为是这样。”她没有闭眼,微笑着注视它褐色的小眼睛——那里面闪着羞怯不安的光,“我想,它可能觉得那棵树一直在晃动,有点缺乏安全感。”

    德拉科蹙眉看着那只护树罗锅长而锋利的手指,心里担忧着她光滑白皙的手臂。他可不希望那手臂上随意被添上一道伤痕,给他的噩梦增加点新的内容。

    赫敏正用空着的手拿自己的魔杖在逗它,企图用魔杖来暂时代替那棵正在被移植的山楂树,可是这小东西嗅了嗅它,就失去了兴趣,在她手臂上不安地原地打转。

    “哦,用我的吧。”德拉科顺手把自己的魔杖抛给了她,“它喜欢的是山楂木,对不对?”

    她一把抓住他的魔杖,贴近自己的手臂,看那小东西摇头晃脑地顺着杖尖爬过来,趴在那根山楂木魔杖上,踏踏实实地搂着杖身,不动了。

    “没错。它很喜欢。谢谢。”她微笑着说。

    九月初的天气依然有一些燥热。少年将袍子褪下,把它抛到旁边的橡树的一根低矮的树杈上,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白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瘦而有力的小臂。

    “不客气。很高兴被喜欢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利落地晃了晃脑袋,手随之扯松了绣着墨绿色斯莱特林蛇纹饰的领带,把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

    这普普通通的举动,却让她的脸灼热起来。

    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她忽然回想起朝阳下那个轻柔的额头吻。

    得了吧,赫敏·格兰杰,那只是一个普通朋友间的互动!她拼命对自己说。爸爸妈妈也会这样亲她的,他那天只是太高兴了!

    对,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控制着不稳的心率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

    瞧,他表现得多么态度如常。在搅乱了她的心情以后,他只顾着撇嘴,一脸不耐烦地去海格那里领铁锹。随后,他闲庭信步地向她走来,铂金色头发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她愣愣地看着他,看他站在她面前,对她懒洋洋地笑,而后低头挥动铁锹,对肥料和土壤下起了功夫。

    寻常的日子,寻常的搭档,寻常的课堂。

    可对她而言,一切都朝着不寻常的方向发展。

    古怪的情绪时常蔓延在她的心底。

    有时是莫大的快乐,有时则是痛苦的心悸。这时有时无的症状只出现在与德拉科·马尔福相关的情况下,近来似乎越来越频繁,令她感到头晕、气短、不知所措。

    忙碌的学习能填补她的心,它缓解了这令人苦恼的症状。可一旦闲下来,哪怕只有一秒,她都会重新被那股古怪的情绪所裹挟,像一叶无法抵御巨大风浪的小舟,浮浮沉沉、无法自拔。

    她尝试过避开他——可这谈何容易?

    她曾躲在教室的遥远角落,给自己安排了全教室最需要人花费心力去照料的学习搭档,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她总是想要去他身旁兜两圈,像只想要标记自己领地的小动物那样身不由己。

    最令人绝望的是,他似乎无处不在。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那抹铂金色。

    他——太耀眼了。

    赫敏面色微红,目光又被面前的少年给吸走了。

    她注意到,运动让他苍白的脸颊染上健康的浅红。

    她注意到,他偶尔会抬起卷起的衬衫袖子擦擦额上的细汗。

    他的眼睛有时会透过低垂的额发缝隙看她一眼——每当这时,她就会移开目光,装作在研究那只攀爬在他魔杖上的小小的护树罗锅。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像是风的轻柔抚摸。然后他继续低头,闷不作声地劳作,把泥土填进坑里。

    他浑身上下都透出着一股“不事生产的小少爷”的气息,挥舞铁锹的动作不甚熟练。然而,他还是坚持自己去做这件事,不舍得让他搭档的女孩子动手干活。

    她曾表示抗议,认为他小瞧了她的力气;他却一本正经地表示,扶着树这件事更重要。

    “你可不想让这棵树长歪了吧?你得给它指引方向啊。”分配任务的时候,他露出一个坏笑,“我一定会歪着放的,假如你选择用铁锹的话。”

    这个蛮不讲理的男孩,从来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体贴,总是要拐弯抹角。

    “怎么了?”也许是她的沉默过于久长,他莫名其妙地抬头问了她一句,对女孩百转千回的心思毫无所觉。

    “没什么。继续吧。”她脸微微发烧,冲他迅速弯起嘴角,用尽力气向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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