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莫德的向导
第八十一章霍格莫德的向导
德拉科·马尔福出现在蜂蜜公爵糖果店门口的时候，显得心情不错。
他一进门就发现了那个棕褐色的乱蓬蓬的脑袋。
赫敏·格兰杰。
她孤零零地站在糖果店角落的货架前，研究着一盘可疑的血腥味的棒棒糖，表情看起来有点迟疑不决。
“哦，我猜他们不会喜欢，这是给吸血鬼的。”德拉科踱步走过去，慢吞吞地说。
她转头看见他，眼睛下的笑纹立刻浮现出来，不复在霍格沃茨校门前的拘谨神态，“德拉科！感谢老天，你终于来了。我实在是有点眼花缭乱了。”
那条从霍格沃茨去往霍格莫德村的、费时一小时脚程的神奇的路，改变了赫敏·格兰杰的态度。
原本，那条路该是漫长的。假如你默不作声，只顾在那条有些泥泞的路上磕磕碰碰地走，心里想着何时才能到达那个遥远的、陌生的、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纯巫师村落，你会觉得这条充满晨雾的寂静之路似乎永无尽头。
然而，那条路却是短暂的。假如有人一直在路上用散漫的语气谈论着你感兴趣的那些问题：缩身药水的配比窍门与中和药水毒性的替代性方案，或者鸟蛇、变形蜥蜴、瑞典短鼻龙分别都有什么神奇的能耐，或者探讨一番学生们崇拜的特里劳妮教授究竟是不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你当然会觉得这条路短得异乎寻常。
“我还是觉得拉文德对那只兔子的事有点太过于大惊小怪了。”她如履薄冰地揪着他的袖子，在雾气弥漫的路上边走边抱怨，“虽然特里劳妮教授说她‘害怕的那件事将在十月十六日发生’，可这里有几个疑点：首先，她只是在那天收到了消息，并不代表兔子就是那天死的；其次，她害怕兔子会死更是无稽之谈，那是一只兔宝宝，又不是老兔子；况且，就算害怕兔子死亡，她也从没预料到兔子会被狐狸咬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带着谈兴十足的她绕过了一个水坑，“从时间、死因、死亡方式这几个维度来看，都非常不准确。”
“你也这么觉得吗？”她只顾着抬头看他，任他带着走，没有注意到水坑的事。
“嗯哼。”他神色凝滞了一瞬，不动声色地领她离一只路过的夜骐远了些，附和她，“你的分析不乏理性。依我看，你那个室友有点疑神疑鬼，有硬往预言上扯的嫌疑。”
“就是说啊。”她语气里有点高兴，压根不知道自己正与一匹黑色有翼的飞马擦肩而过，还差点踩到了那条黑色的长尾巴，“很少有人这么觉得。他们都觉得我没有爱心什么的。”
“你没有爱心？”德拉科脚步一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谁这么说的？瞎了眼吗？我看全霍格沃茨就没有比你更有爱心的了。”
瞧瞧她天天乐于助人的样子吧！整个霍格沃茨的可怜虫都快要被她承包了！
“罗恩就这么说过我。他很同情拉文德，说我不把别人的宠物当回事。”赫敏说，语气里有点迟疑。
事实上，罗恩的原话是：
“你跟德拉科真是一模一样，都不把别人的宠物当回事！真不愧是一对儿——”他喘了口气，想了想，又加上了几个字，“——学习搭档！”
罗恩为什么要大喘气？赫敏有些羞恼地想，揪紧了少年的袖子。
“别听他的！上次我把他的老鼠弄到阿兹卡班，他也气了很久，你不能跟这种宠物爱好者一般见识。”他宽慰她，灰色的眼睛轻轻扫了她一眼，似乎扫去了她心头落下的感性尘埃，“大众是盲目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是不是，少数人？”
她的心脏被他的眼睛和话语扫得很舒服，恢复了以往的理性和秩序感。
于是她重新愉快起来，那股莫名其妙上涌的羞恼感也暂时回落下去。
她又开始揪着他的袖子问东问西，“你刚刚提到的那个中和毒性物质的替代性方案，究竟是什么？”
“哦，有关这个。”德拉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微翘起来，“不论缩身药水的功效，单从毒性的角度出发的话，只要往嘴里塞块粪石就可以了。”
赫敏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没错。”她恍然大悟，“确实如此。”
“哦，对了，你早些时候为什么有点紧张？”快要到霍格莫德村大门的时候，德拉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没有。”赫敏忽然慌忙着否认，“什么时候紧张了？”
他不说话，挑眉看她。
“呃，可能有点吧，”她心虚了，斟酌着言语，把自己对他的那部分紧张情绪埋藏起来，只敢给他瞧一瞧表面的那一层情绪，“我从没来过霍格莫德。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怕什么？我给你当向导。”他淡淡地说，“不会让你走丢的。”
“是吗？”她忽然开心起来，“我以为你不喜欢凑热闹，不喜欢逛这些——”
暑假里，每次拉着他去逛那些人来人往的麻瓜街道，他都要犯难一阵子。
“我是不喜欢，但今天可以破例。我们到了——”德拉科驻足，微微一笑，对那个满脸惊喜的女孩说，“欢迎来到英国唯一的纯巫师村落。”
赫敏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霍格莫德村的铸铁大门。
门上方悬挂着霍格莫德村的标识，那是一块镂空的类似狼的形状；门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卵石路，一排排灰墙白顶的哥特式小房子在道路两侧挤挤挨挨，橱窗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以招揽那些过度兴奋的小顾客们进店一观。
学生们手里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糖果和恶作剧产品。他们三五成群，在街道上穿梭，从一家店铺出来，又忙着进入下一家店铺。
“哇，这里的建筑风格跟对角巷不太一样。”赫敏感兴趣地打量着那些尖屋顶、细长烟囱和阶形山墙。
“没错。从商业中心的大体结构而言，它与对角巷是相似的，但建筑风格却自成一派。我看你注意到了那些苏格兰地区的标志性特征，它们与英格兰地区的建筑风格有所不同。”他随口说，“其实，这里跟我家那边的建筑也不太一样。”
“你家在哪里？”她好奇地问，“我记得你家在伦敦有住处呀。”
“哦，那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德拉科面有得色，“我家的祖宅在威尔特郡。是一个庄园，你如果去看看，它——”
他看了一眼她娇嫩如玫瑰花瓣的面庞，忽然停住了话头。
前世，她去过一次马尔福庄园。她在他的家里，被锋刃摧残、被恶咒折磨、被贝拉克里特斯那样残酷的对待。
一朵鲜活的英格兰玫瑰，却差点在威尔特郡的马尔福庄园凋零、破碎、化为齑粉。
“它怎么啦？”她追问着，清亮瞳仁里闪着不谙世事的光亮。
“没什么。”德拉科说，眼睛里笼上失落的暗雾，“不值一提。就是一个住的地方。”
此刻的美丽安详之所，能否逃过命运，不再染上肮脏？
此刻她眼里不谙世事，能否一如既往，不再破碎绝望？
“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家啊。”赫敏看着他忽然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自以为是地安慰起他来，“是有人会抱怨说老房子不太现代，设施维护很费精力，不如新房子省心。但是，‘祖宅’这个词一听就很有历史感，我猜那房子一定很漂亮。”
既然是祖产，德拉科家一定已经特别老旧了，需要时常修缮什么的。爸爸妈妈认识的一个麻瓜朋友就是这样，经常因为祖宅翻修的事情犯头疼。
德拉科他们家应该也是这样吧？赫敏悄悄打量他，心里想：瞧瞧他，一提起祖宅就没精打采的——肯定没少费心。
“可能吧。”德拉科冲她勉强笑了笑，断然终止了上一个话题，“赫敏，我得先替哈利去见见他的教父。你有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吗？我可以先送你过去。”
“哦，我想先去看看蜂蜜公爵的糖果。”赫敏急急地说。
她得给哈利他们买点糖果带回去，安慰一下他们被斯内普教授打击过度的心脏。
德拉科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带进了蜂蜜公爵的门里，把她搁置在700多种口味的比比多味豆的货架前，就匆匆离去了。
“先转一转，看一看。”走之前，他叮嘱她说，“有这么多糖果可挑，慢慢来。我去去就回。”
赫敏点头答应。她只知道他要替哈利带几句话而已，哪知道他要去这样久？
她记完了所有比比多味豆的口味，路过了一整排货架的巧克力蛙，又对着棒糖羽毛笔发了一会儿呆。她漫无目的地在异彩纷呈的货架间游走，已经不在意自己眼里看到什么了。
她开始担心他。
她在想他，想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时间过去得越久，她就越在意这件事，以至于她毫无挑选糖果的动力。
她迷离在心底的期盼中，走失在货架的夹缝里。
而后他的声音终于出现，解救了她无缘无故被锁住的灵魂。
“哦，我猜他们不会喜欢，这是给吸血鬼的。”他拖腔拖调地说——跟他不熟的人大概只能听出一点傲慢的语气——赫敏则听出了“他心情不错”的调子，起码比离开这家店时心情要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此判断，可她就是很确信这件事。
她转过头去，发现他脸上滋生着隐约的笑意——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
于是她心满意足，“德拉科！感谢老天，你终于来了。我实在是有点眼花缭乱了。”
“没关系，我先带你扫一眼这店里有什么，再做决定。”德拉科建议她。
他们朝着糖果店中心的那片货架走过去，看那些最畅销的款式。
这会儿，蜂蜜公爵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霍格沃茨的学生只占其中的一部分，还有很多来此购物的普通巫师。
顾客们摩肩接踵，停留在各式各样的货架前面发出惊叹。他们推推搡搡，热热闹闹，把好好的糖果店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然而，赫敏却旁若无人，没觉得太过拥挤——那男孩一直把她半圈在自己怀里，牢牢地护着她。
即使在这样狭窄的环境里，他依然固守着某种可能是自中世纪遗留下来的绅士风度。他环着她，胳膊却并没有碰触到她，离她的身体有一段微妙的距离，这让她获得了奇异又安心的感觉。
此刻，鼎沸的人声盖过了她紊乱的心跳声。她懵懵懂懂地处于他的保护之中，被眼中琳琅满目的糖果覆盖了心头的紧张，甚至收获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甜味的快乐。
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带她越过一排排架子，在喧闹的人群中观看那些美味多汁的糖果。他一直对她附耳介绍那些糖果的特别之处，温柔的声音融化着她的耳朵：
几百种比比多味豆和各种巧克力产品，棒糖羽毛笔，薄荷蟾蜍糖，滋滋蜜蜂糖，果汁奶冻球，吹宝超级泡泡糖，甘草魔杖，果冻鼻涕虫，薄脆羽毛糖，胡椒小顽童，毛毛牙薄荷糖，福吉苍蝇，酸味爆爆糖，糖蜜太妃糖……
“如何？”走了一圈后，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德拉科大声问她。
“太多了！我挑不出来！你说的那些糖果都很有意思，可我还没完全搞清楚呢！唯一确定的是，我可能永远不会想吃滋滋蜂蜜糖……”赫敏陷入了选择困难的焦虑境地。
她急切地转过身问他，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她不得不贴近他耳朵，甚至放大了自己的音量，“德拉科，告诉我，男孩子们都喜欢哪些糖果？”
“你要给哈利他们买吗？”德拉科顿悟了，凑近她，大声问。
此刻，更多的人流涌进糖果店，新的一阵拥挤发生了。猝不及防间，几个兴高采烈的学生像是瑞埃姆牛一样冲了过来，压垮了德拉科虚虚拢着的手臂。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手臂间的女孩也整个朝他怀里压过来。
赫敏惊呼一声，在外力的无情作用下，扎扎实实地抱了他个满怀。
一瞬间，心脏拧成一团，像一颗皱缩无花果。
天呐！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肠胃瞬间抽筋，肚脐被绞紧。心跳猝然停顿，而后猛烈加剧，它朝着一个她无法理解的频率在狂飙不止。
她可能爆发了“心跳综合症”之类的某种疾病。
她完蛋了。
上个月以来，她小心翼翼与他所保持的距离在此刻彻底宣告作废。
装模作样的握手，隔着衣服扯袖子，他虚环着她而非触碰她……这些刻意为之的努力，都彻底宣告作废。
周围的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他们的拥抱是实质性存在的。
一股清爽的味道从他脖颈处传来，好闻到令她头晕目眩、灵魂发紧。
霎时间，她似乎能理解克鲁克山闻嗅猫薄荷时候的心情了。
“啊，抱歉。”赫敏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对着他耳朵说，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她亦无法抬头，她正被拥挤的人潮牢牢钉在他怀里。
后背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触，是他的手。他似乎正在把平摊的手缓慢地攥成拳，这让她心慌又失落，身体微微颤抖。
“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德拉科说，被这情况弄得有些傻眼。
他的耳朵被她的话语吹得有些烫，脸颊被她浓密的头发扫得有些烧。
任谁被一个香喷喷的小姑娘紧紧抱个满怀——即便是由于意外——也会心跳不正常那么一两秒的。
何况她不是别人，是赫敏·格兰杰。她还下意识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肩头耳边，似乎对他有一种全无保留的信赖。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错觉——她大概并不想搂抱他，也不完全信赖他。
他没有忽视近期她那些与他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
她似乎正逐渐披上对他的戒备。一如前世。他能感觉到，某些时候，当他靠她近一些的时候，她的表情就会不自在，身体也开始僵硬起来。
他们不该超过安全距离的。他不该贪心，再多想些什么。
她不受伤害就够了，不是吗？只要她一直笑着，就够了。
他只是一个偶尔被她想起的学习搭档，一个能谈谈天的斯莱特林朋友。仅此而已。
她并不喜欢他。他不能趁人之危。
德拉科握着拳，忍住想要紧紧回搂她的冲动，轻声对她说，“这里越来越挤了，我们还是去清闲一点的角落吧……”
“没错。”她声音微微颤抖，在他怀里说，“就这么办吧。”
德拉科继续拢着赫敏，带她逃离拥挤地带。
两个人都很忙。他忙着用自己的后背和肘关节在那群疯狂的顾客之间杀出一条路来；她则忙着把越来越红的脸埋在他肩膀和脖颈间，手指攥紧他后背的布料，在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中，不敢看周围的人，随他带着她走。
等他们重新回到那堆血腥味的棒棒糖货架前，才有空间松开彼此，不用紧密地贴在一起了。
“你现在安全了。”德拉科若有所失地放开那股清甜的味道，不敢仔细看她，怕再看到什么令他心头疼痛的疏离表情。
“是啊。”赫敏低着头，把通红的脸颊藏在浓密的头发里，不敢抬头看他，怕他引发自己更多心跳异常的症状。
“赫敏，”他回望着那堆吵闹的顾客，语气里夹杂着烦躁不安，“既然你对糖果没想法，就让我来决定吧？”
“好。”她呆愣愣地点头，局促地眨动着眼睛，对着那堆棒棒糖出神。
“在这里等我。”他说完，就义无反顾地重新进入人海，不管自己是不是无比讨厌拥挤、嘈杂、混乱不堪。
德拉科决定速战速决。
他奋力拨开柜台前的几个犹豫不决的学生，把一堆钱币拍在那个体型宽阔、秃顶的男人面前，大声说：“弗鲁姆先生，把畅销糖果每样都来点！冷门的少来点……还有，有几样单独打包……”
透过头发的颜色，弗鲁姆先生已经认出了德拉科——这位经常通过邮购方式光顾他家生意的财大气粗的常客。他对这位马尔福家小少爷的果决表示赞赏，手脚麻利地替他打包，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塞到了德拉科手里。
赫敏正在角落里乖乖地等着那个男孩。
他的头发很显眼，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三两下就挤到了柜台前。然后，她又看着他用力拨开人群，从里面挤出来，回到她面前。
“串珠小包拿出来。”他说，帮她将那一大袋糖果塞到她的串珠小包里，“这是哈利他们的。”然后，他又抓着一包毛毛牙薄荷糖和一包各式各样的棒糖羽毛笔，塞到她手里，“这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她惊讶地问。
“你多看了好几眼。”他淡淡地说，“我猜你会感兴趣。”
赫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他怎么能把一切都做得那样妥帖？连她多看了几眼什么东西，都能细心地注意到？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会照顾人的男孩了。她以前怎么会以为他冷淡？他分明很温柔，而且专注。他在一门心思地照顾她，而不是照顾其他的什么人。
这种奇异的想法令赫敏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快乐。她终于敢抬头看他了。她脸上微微泛红，棕褐色的眼睛变得很明亮，“谢谢你，德拉科。”
德拉科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此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表情——嘴角终于扯出了还算满意的笑，“走吧，咱们去逛逛别的吧。”
“逛哪里？”她语气里有些好奇。
“吃午饭。”他拿出怀表检查了一下时间，在她面前晃了晃，好心提醒她，“已经快到中午了，所有饥肠辘辘的学生都会想要找个地方填饱肚子的。假如你还想有个座位的话，就得抓紧时间。”
“哦，那我们快走吧！”赫敏赶紧把糖果都装好，谨慎地捏着他的袖子，跟着他回到了那条卵石路上。
三把扫帚已经近在眼前。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顾客已经开始变多了，他们只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小桌子。
“喝点什么？”点完正餐后，他把桌子上的饮料单递给她看。
赫敏将那饮料单捏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目光在“黄油啤酒”上久久停留。
她早就听说这东西不同凡响，很想喝一杯。可她还没从“心跳综合症”里完全缓过来，并不认为跟这个男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喝啤酒是个好主意。
“也许，来杯气泡水吧。”她留恋地看了一眼饮料单上黄油啤酒的示意图，暗自决定下次同哈利他们来的时候，一定要买一杯尝尝。
德拉科诧异地挑眉。
赫敏·格兰杰竟然不会选择黄油啤酒，而是这种淡而无味的玩意儿？她前世不是最爱这玩意儿吗？
他哪次在三把扫帚碰见她，不是看到她豪迈喝着黄油啤酒，并且沾一嘴泡沫的显眼样子？
“你确定？”德拉科再次确认，换来她魂不守舍的一声“嗯”。
他抬起眼看她，发现她的目光还在黄油啤酒的图片上停留。那副想喝又不敢喝的样子，有些可爱。她的心思明显得就像一本摊开的书。
他憋着笑，慢悠悠地起身去柜台点单。不一会儿，罗斯默塔女士托着托盘过来了，送来了他们的午餐，以及一杯气泡水和一杯浮着泡沫的黄油啤酒。
她漫不经心地将那杯盛放着气泡水的透明玻璃杯搁在一边，显然对他的黄油啤酒更感兴趣。德拉科瞧见，她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张霍格莫德村的地图在研究，眼睛却越过地图，悄悄打量那酒杯。
“试试我的吗？”他善解人意地提议，“你可以尝尝看。”
“可以吗？”赫敏小声问，被啤酒金黄透亮的色泽和绵密细腻的泡沫所吸引，有些心动。
“可以。”德拉科不动声色地说，把那酒杯往赫敏的方向推了推。
“那我就喝一口。”她郑重其事地说，拿起他的杯子秀气地啜了一口。
然后，她的眼睛睁大了，“挺好喝。”
赫敏惊讶地发现，它与一般的啤酒味道完全不同。
啤酒的苦味被黄油的浓香完全中和，却仍能以其清香压抑了黄油的浓腻。怪不得他们都说，来霍格莫德村，一定要尝尝黄油啤酒的味道。
“可以再喝点。没关系，我现在并不觉得口渴。”德拉科懒洋洋地对她说，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
赫敏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对此满不在乎，只顾着对付那些薯条，便又小小地啜饮一口。泡沫的甜度刚刚好，她很喜欢。
回味着这甜度的时候，她听到德拉科在问她：“你对哪些店铺感兴趣？我可以提前给你介绍一下。仅仅一天是逛不完霍格莫德村的每家店的，我们得有的放矢。”
“那么，文人居是干什么的？”她问，手指在地图上滑动。
“哦，那是一家羽毛笔店。它们家的野鸡羽毛笔挺有名，还有火鸡羽毛笔……”他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她介绍。
“我还听人讲过尖叫棚屋的传说，它真的那么诡异吗？”她又喝了一口甜滋滋的酒，用好奇的眼神看他。
“我可不敢保证那里什么都没有。据说有人听到过狼嚎……”他慎重地说。
等德拉科把相对有名的店铺简要地介绍完毕，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然而，他的黄油啤酒杯早已空空如也——就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饮间，赫敏已经把它完全喝光了。
“很喜欢黄油啤酒？”他问，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哎呀！对不起——”赫敏这才反应过来，她羞愧地说，“不小心就……”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欢黄油啤酒，正如她不知道是不是德拉科的东西就特别好喝。
她只知道自己无颜再面对他。这位尽心尽力在为她介绍霍格莫德村的向导，不仅要忍受他不喜欢的嘈杂氛围，还要被她剥削得这样彻底，连他的酒都被她一扫而光了！
这样毫无自制力地喝掉别人的东西，对于赫敏来说，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哦！天呐，太丢人了。我这样太招人讨厌了。”她捂住自己微红的小脸说，“我再去给你买一杯吧——”
“不用那么麻烦。不介意的话，给我你的气泡水吧。”德拉科轻笑一声，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挺喜欢气泡水的。”
她这样并不招人讨厌，反而有几分率真可爱。
“当然。”她慌慌张张地说，把杯子往他面前推。
德拉科微笑着抿了一口，润润喉咙。
“想好去哪儿了吗？”他泰然自若地换了话题，不想让她再尴尬下去。
“那么，佐科吧，回去也好对哈利他们讲讲。”她认真地盘算了一会，最终说。
“好吧。”他轻松地说，“我没意见。”
于是他们吃光了剩下的炸鱼薯条——德拉科喝光了气泡水——转头去了佐科的魔法笑话商店。即将走到笑话商店门口的时候，一个摄魂怪突然从巷子那头钻出来，逼近了他们。
“德拉科！摄魂怪！”赫敏吓了一跳，忘记了矜持，一下子又抓住了他的手。
“没事，没事，”他握着她的手——赶紧把她拽进了笑话商店里——脸色也有些发白，安慰她，“那是负责在霍格莫德村巡逻的摄魂怪，是被魔法部约束的，普遍来讲，是不会特意攻击巫师们的。”
“可它们到处都是！而且，它们那么危险。魔法部怎么能这样？”赫敏小声说，神思恍惚地围观那些兴奋过头的男孩们在柜台前购买“臭弹”、“打嗝粉”和“飞鸣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一个男孩十指交叉。
“我父亲也不赞成这件事，但他也没有办法。”德拉科沉重地说，往她面前递着一板巧克力，好让她掰一块吃下去，“康奈利·福吉，也就是魔法部长，他和他的幕僚们坚持要这么干。为了抓回彼得·佩迪鲁，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彼得·佩迪鲁。”赫敏食不知味地吃着那巧克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怎么样？有感兴趣的东西要买吗？”德拉科问她，想要放开她的手——尊重她所舒适的安全距离——却觉得手自有想法。
赫敏摇摇头，依然握着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此时，“担心”压过了一切情绪。
她在担心面前的男孩会不会被一只老鼠追杀。
彼得·佩迪鲁毕竟是个成年巫师，他甚至有能耐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她知道德拉科曾经抓住了他。可这过程细究起来，也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在——他们恰巧碰上了彼得·佩迪鲁不设防的时候。
现在，彼得·佩迪鲁已经有了防备，德拉科不一定就能再抓他一次。那老鼠依然极度危险，很可能会报复他。
德拉科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被她紧握着的手激发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快乐，这快乐又牵扯出了一点分享欲。
于是他神秘兮兮地问她：“想看点不一样的吗？”
“什么不一样的？”他难得一见的生动表情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他轻声笑了，拉着她的手，远远地避开那几个摄魂怪，带她七拐八拐地往前走。
“等等！这是去往尖叫棚屋的路线，对吧？”赫敏有些犹豫。
“是的，但同时也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地方。”德拉科带她拐过最后一道弯，自豪地说，“霍格莫德村最受欢迎的店铺！”
下一秒，“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字样闪着缤纷多彩的光，乍然轰击了赫敏的视网膜。
乔治和弗雷德把这里搞得焕然一新。橱窗布置得像是烟火展览。各种旋转、抽动、闪烁、跳跃和尖叫的商品历历在目，像是一场盛宴，吸引着来往的学生。
这家店衬得周围的店铺都黯然失色。
“这是——乔治和弗雷德开的吗？”赫敏惊叹一声。
“是的。”德拉科说，语气里掩藏着一丝得意，“这家店在霍格莫德刚开业不久，我听说，它广受好评。”
“进去看看！”她感兴趣地说，拉着他走进了小店。
店里熙熙攘攘，不比蜂蜜公爵里松快多少。弗雷德站在柜台后面左顾右盼，根本忙不过来，他一边替一位顾客打包速效逃课糖，一边向一个四五年级的学生大声介绍：“打人望远镜？你得配上消肿药膏的……”。
赫敏打量着那些货架，上面的纸箱子密密麻麻，一直堆到了天花板。
速效逃课糖、鼻血牛轧糖、变戏法魔杖等产品，都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
还有一盒盒上面写着“自动喷墨”、“拼写检查”甚至“机智抢答”的羽毛笔，以及一些看起来很古怪的麻瓜玩意儿。
这时候，乔治从他们旁边冲过来，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满怀热情地问：“如何？弄得不错吧？”
“相当不错。”德拉科矜持颔首。
“太不可思议了！”赫敏热情地说，冲乔治笑了笑。
乔治的目光移到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意味深长地冲他们笑了笑。
赫敏这才意识到，自从撞见那个摄魂怪以后，他们还一直拉着手！
“啊，我去旁边看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她松开了手，往旁边的大陈列柜走去了——那边摆着白日梦咒之类的产品。
“别乱跑，别出店铺。”德拉科手心空荡荡的，忍不住多嘴嘱咐她。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赫敏涨红了脸，不耐烦地说，又往那柜子边凑了凑，假装自己不在乎乔治在旁边打趣的笑声，不在乎德拉科说的话，也不在乎德拉科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叛逆期？”乔治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赫敏，又打量着德拉科，“说真的，你真不该这样对女孩说话。没人喜欢被管头管脚的。你有点过度保护了。”
“你不明白。”德拉科说，跟在乔治后面往柜台的方向走，“她刚刚遇到了摄魂怪，有点害怕。我觉得——”
“哦，没事，弗雷德会看着点的，”乔治了然地说，凑到他兄弟耳朵边嘀咕，“弗雷德，留意一下某人的女孩……”
“遵命。”弗雷德脸上露出了坏笑，把一款产品递给面前的顾客，抽空冲德拉科挤了挤眼，“放心吧，保证让她全须全尾的。”
德拉科总觉得那对兄弟笑得不怀好意。他回头瞄了赫敏一眼，她似乎对那些产品很感兴趣，正认真地研究着什么东西。他摇摇头，暂时放下担忧，“说点店铺的事吧。”
“你得跟我上来看看！我们总算把二楼整好了！多比帮了大忙！这些货架很多都是多比收拾出来的，还有楼上……”乔治引着德拉科从楼梯走上去，向他展示楼上整洁一新的员工宿舍和用于开发新品的工作室，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德拉科扫了一眼有些杂乱无章的工作室。这里有好几张大长条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面堆放着来自布莱克老宅的锈迹斑斑的短剑和充满不明液体的水晶瓶，动物的脚爪和盘起来的蛇皮被挂到墙上。那边的橱柜里还放着一大堆颜色暗淡发乌的银盒子。
墙上挂着几张执照类的东西。德拉科看着上面盖着的魔法部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的印章，问乔治，“滑稽商品的发明备案与申请专利授权的事情都办妥了？”
“妥了，审批花了不少功夫。”乔治撇撇嘴，“他们的效率太低了，我们跑了好几趟，好不容易才都给我们弄妥了。”
“去魔法部的时候，没让韦斯莱先生发现吗？”德拉科感兴趣地问。
“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在魔法部的二楼，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隶属于魔法体育运动司，在七楼，只要你别在电梯里遇到不想见的人，就没什么妨碍。”乔治懒洋洋地说，“我们坐电梯的时候，一般会做点伪装。”
德拉科赞许地笑了笑。走到角落，他好奇地掀开一个巨大的用黑布盖着的铁笼子往里看了看，发现里面关着成堆成堆的昏迷不醒的狐媚子。
“梅林啊，你们这是攒了多少？”他嫌弃地放下那块黑布。
“那些狐媚子挺不错的……可以用于速效逃课糖的毒液研究……”乔治笑嘻嘻地说。
“行吧。”德拉科耸耸肩，又把目光投向旁边成箱的魔杖和一堆奇形怪状的帽子，明智地没用手去摸。
“我们正在研究一种新的戏法魔杖，使用者会挨上一顿打那种……”乔治见他感兴趣，激情洋溢地介绍，“还有一种防恶咒的帽子，纯搞笑的那种……”
“挺不错。”德拉科语气里总算积极了一点，“把那帽子做下去。可能会很受欢迎。”
前世，那些防恶咒的帽子可是被魔法部下过大单的，绝对有得赚。他务实地想着。
店里的人络绎不绝，弗雷德很快就顶不住了，他冲楼上喊，“乔治，赶紧下来！”
“那你自己在这儿看看吧，我得帮忙去了。”乔治冲德拉科笑了笑，忙着下楼卖货去了。
筹备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不是容易的事。屈指一算，他们整整花了一年，才把这魔法把戏坊开起来。
德拉科不知道韦斯莱孪生兄弟一周到底有几天把自己埋头在魔法把戏坊里做研究，但从工作室的情况来看——他猜想，那条通往霍格莫德村秘道的路现在一定被他俩走得光滑可鉴了。
他们目前只在周末开门营业。这是德拉科要求的，他不认为两人需要因此耽误学业。工作日的话，两兄弟有时候也会做点邮寄业务，要不就是开发新品。
“两个人还是太少了。”德拉科轻声对那卷盘起来的蛇皮说，“得雇人手啊。”
蛇皮默然无声，黑布盖着的铁笼子那里倒是开始扑腾了。
附近的房屋亮起了微弱的灯火，时候不早了。
他顺着楼梯缓步走下去，一眼就看到了赫敏。
她看起来玩得正高兴，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曾经被摄魂怪吓到过的痕迹。她俯身观察着一团团粉红色和紫色的绒毛小球，小球在笼子里滚来滚去，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是侏儒蒲，”弗雷德正对她介绍，语气颇为友好，“微型蒲绒绒。今天刚到的。你可以摸一摸，它们不咬人。想要的话，可以送你两个。”
“它们真可爱。”赫敏一脸兴奋地摸了摸它们，随后又失望地说，“不行，我已经有克鲁克山了，它们会被吃掉的。”
“真是遗憾。”弗雷德耸耸肩，“金妮可喜欢这些东西了，你帮我挑两只回去带给她吧。”
“那倒是没问题。”于是赫敏低下头，对着那群小东西挑来挑去的。
这时，一群高年级的女生涌进了店铺，在“女士专区”的货架前抓着乔治问东问西，这里包括一些祛痘特效药、魔法化妆工具、速顺滑发剂、爱情魔药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玩意……
“弗雷德，过来帮帮忙！”乔治狼狈地说。
“我正忙着呢！”弗雷德冲他使眼色。
“哦，他下来了，用不着你了！”乔治咧嘴一笑说。
弗雷德的眼睛朝德拉科的方向闪了闪，亲切地对女孩笑笑， “那我就先去忙了，赫敏。”
“哦，当然，你快去忙吧，弗雷德。”赫敏纳闷极了，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店长要在百忙之中过来陪着她看一堆微型蒲绒绒。
弗雷德如临大赦，赶忙冲去招呼那群亢奋的女孩子——她们正对一排耀眼的粉红色产品笑个不停——他眉飞色舞地对她们介绍：“瞧一瞧，看一看，本店出款的最高级的迷情剂，别处找不到的！每次效果可以长达二十四小时，取决于那个男孩的体重和女孩的迷人程度……”
“在干什么呢？”那个铂金色头发的男孩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有些轻松。
“德拉科，”赫敏瞧了他一眼，快活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快帮我来挑一挑！”
“遵命。”德拉科愉快地笑了笑，在不远处弗雷德热情介绍的背景音里，拨弄着那堆小球，帮她挨个儿挑了起来。
德拉科·马尔福出现在蜂蜜公爵糖果店门口的时候，显得心情不错。
他一进门就发现了那个棕褐色的乱蓬蓬的脑袋。
赫敏·格兰杰。
她孤零零地站在糖果店角落的货架前，研究着一盘可疑的血腥味的棒棒糖，表情看起来有点迟疑不决。
“哦，我猜他们不会喜欢，这是给吸血鬼的。”德拉科踱步走过去，慢吞吞地说。
她转头看见他，眼睛下的笑纹立刻浮现出来，不复在霍格沃茨校门前的拘谨神态，“德拉科！感谢老天，你终于来了。我实在是有点眼花缭乱了。”
那条从霍格沃茨去往霍格莫德村的、费时一小时脚程的神奇的路，改变了赫敏·格兰杰的态度。
原本，那条路该是漫长的。假如你默不作声，只顾在那条有些泥泞的路上磕磕碰碰地走，心里想着何时才能到达那个遥远的、陌生的、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纯巫师村落，你会觉得这条充满晨雾的寂静之路似乎永无尽头。
然而，那条路却是短暂的。假如有人一直在路上用散漫的语气谈论着你感兴趣的那些问题：缩身药水的配比窍门与中和药水毒性的替代性方案，或者鸟蛇、变形蜥蜴、瑞典短鼻龙分别都有什么神奇的能耐，或者探讨一番学生们崇拜的特里劳妮教授究竟是不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你当然会觉得这条路短得异乎寻常。
“我还是觉得拉文德对那只兔子的事有点太过于大惊小怪了。”她如履薄冰地揪着他的袖子，在雾气弥漫的路上边走边抱怨，“虽然特里劳妮教授说她‘害怕的那件事将在十月十六日发生’，可这里有几个疑点：首先，她只是在那天收到了消息，并不代表兔子就是那天死的；其次，她害怕兔子会死更是无稽之谈，那是一只兔宝宝，又不是老兔子；况且，就算害怕兔子死亡，她也从没预料到兔子会被狐狸咬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带着谈兴十足的她绕过了一个水坑，“从时间、死因、死亡方式这几个维度来看，都非常不准确。”
“你也这么觉得吗？”她只顾着抬头看他，任他带着走，没有注意到水坑的事。
“嗯哼。”他神色凝滞了一瞬，不动声色地领她离一只路过的夜骐远了些，附和她，“你的分析不乏理性。依我看，你那个室友有点疑神疑鬼，有硬往预言上扯的嫌疑。”
“就是说啊。”她语气里有点高兴，压根不知道自己正与一匹黑色有翼的飞马擦肩而过，还差点踩到了那条黑色的长尾巴，“很少有人这么觉得。他们都觉得我没有爱心什么的。”
“你没有爱心？”德拉科脚步一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谁这么说的？瞎了眼吗？我看全霍格沃茨就没有比你更有爱心的了。”
瞧瞧她天天乐于助人的样子吧！整个霍格沃茨的可怜虫都快要被她承包了！
“罗恩就这么说过我。他很同情拉文德，说我不把别人的宠物当回事。”赫敏说，语气里有点迟疑。
事实上，罗恩的原话是：
“你跟德拉科真是一模一样，都不把别人的宠物当回事！真不愧是一对儿——”他喘了口气，想了想，又加上了几个字，“——学习搭档！”
罗恩为什么要大喘气？赫敏有些羞恼地想，揪紧了少年的袖子。
“别听他的！上次我把他的老鼠弄到阿兹卡班，他也气了很久，你不能跟这种宠物爱好者一般见识。”他宽慰她，灰色的眼睛轻轻扫了她一眼，似乎扫去了她心头落下的感性尘埃，“大众是盲目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是不是，少数人？”
她的心脏被他的眼睛和话语扫得很舒服，恢复了以往的理性和秩序感。
于是她重新愉快起来，那股莫名其妙上涌的羞恼感也暂时回落下去。
她又开始揪着他的袖子问东问西，“你刚刚提到的那个中和毒性物质的替代性方案，究竟是什么？”
“哦，有关这个。”德拉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微翘起来，“不论缩身药水的功效，单从毒性的角度出发的话，只要往嘴里塞块粪石就可以了。”
赫敏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没错。”她恍然大悟，“确实如此。”
“哦，对了，你早些时候为什么有点紧张？”快要到霍格莫德村大门的时候，德拉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没有。”赫敏忽然慌忙着否认，“什么时候紧张了？”
他不说话，挑眉看她。
“呃，可能有点吧，”她心虚了，斟酌着言语，把自己对他的那部分紧张情绪埋藏起来，只敢给他瞧一瞧表面的那一层情绪，“我从没来过霍格莫德。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怕什么？我给你当向导。”他淡淡地说，“不会让你走丢的。”
“是吗？”她忽然开心起来，“我以为你不喜欢凑热闹，不喜欢逛这些——”
暑假里，每次拉着他去逛那些人来人往的麻瓜街道，他都要犯难一阵子。
“我是不喜欢，但今天可以破例。我们到了——”德拉科驻足，微微一笑，对那个满脸惊喜的女孩说，“欢迎来到英国唯一的纯巫师村落。”
赫敏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霍格莫德村的铸铁大门。
门上方悬挂着霍格莫德村的标识，那是一块镂空的类似狼的形状；门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卵石路，一排排灰墙白顶的哥特式小房子在道路两侧挤挤挨挨，橱窗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以招揽那些过度兴奋的小顾客们进店一观。
学生们手里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糖果和恶作剧产品。他们三五成群，在街道上穿梭，从一家店铺出来，又忙着进入下一家店铺。
“哇，这里的建筑风格跟对角巷不太一样。”赫敏感兴趣地打量着那些尖屋顶、细长烟囱和阶形山墙。
“没错。从商业中心的大体结构而言，它与对角巷是相似的，但建筑风格却自成一派。我看你注意到了那些苏格兰地区的标志性特征，它们与英格兰地区的建筑风格有所不同。”他随口说，“其实，这里跟我家那边的建筑也不太一样。”
“你家在哪里？”她好奇地问，“我记得你家在伦敦有住处呀。”
“哦，那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德拉科面有得色，“我家的祖宅在威尔特郡。是一个庄园，你如果去看看，它——”
他看了一眼她娇嫩如玫瑰花瓣的面庞，忽然停住了话头。
前世，她去过一次马尔福庄园。她在他的家里，被锋刃摧残、被恶咒折磨、被贝拉克里特斯那样残酷的对待。
一朵鲜活的英格兰玫瑰，却差点在威尔特郡的马尔福庄园凋零、破碎、化为齑粉。
“它怎么啦？”她追问着，清亮瞳仁里闪着不谙世事的光亮。
“没什么。”德拉科说，眼睛里笼上失落的暗雾，“不值一提。就是一个住的地方。”
此刻的美丽安详之所，能否逃过命运，不再染上肮脏？
此刻她眼里不谙世事，能否一如既往，不再破碎绝望？
“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家啊。”赫敏看着他忽然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自以为是地安慰起他来，“是有人会抱怨说老房子不太现代，设施维护很费精力，不如新房子省心。但是，‘祖宅’这个词一听就很有历史感，我猜那房子一定很漂亮。”
既然是祖产，德拉科家一定已经特别老旧了，需要时常修缮什么的。爸爸妈妈认识的一个麻瓜朋友就是这样，经常因为祖宅翻修的事情犯头疼。
德拉科他们家应该也是这样吧？赫敏悄悄打量他，心里想：瞧瞧他，一提起祖宅就没精打采的——肯定没少费心。
“可能吧。”德拉科冲她勉强笑了笑，断然终止了上一个话题，“赫敏，我得先替哈利去见见他的教父。你有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吗？我可以先送你过去。”
“哦，我想先去看看蜂蜜公爵的糖果。”赫敏急急地说。
她得给哈利他们买点糖果带回去，安慰一下他们被斯内普教授打击过度的心脏。
德拉科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带进了蜂蜜公爵的门里，把她搁置在700多种口味的比比多味豆的货架前，就匆匆离去了。
“先转一转，看一看。”走之前，他叮嘱她说，“有这么多糖果可挑，慢慢来。我去去就回。”
赫敏点头答应。她只知道他要替哈利带几句话而已，哪知道他要去这样久？
她记完了所有比比多味豆的口味，路过了一整排货架的巧克力蛙，又对着棒糖羽毛笔发了一会儿呆。她漫无目的地在异彩纷呈的货架间游走，已经不在意自己眼里看到什么了。
她开始担心他。
她在想他，想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时间过去得越久，她就越在意这件事，以至于她毫无挑选糖果的动力。
她迷离在心底的期盼中，走失在货架的夹缝里。
而后他的声音终于出现，解救了她无缘无故被锁住的灵魂。
“哦，我猜他们不会喜欢，这是给吸血鬼的。”他拖腔拖调地说——跟他不熟的人大概只能听出一点傲慢的语气——赫敏则听出了“他心情不错”的调子，起码比离开这家店时心情要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此判断，可她就是很确信这件事。
她转过头去，发现他脸上滋生着隐约的笑意——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
于是她心满意足，“德拉科！感谢老天，你终于来了。我实在是有点眼花缭乱了。”
“没关系，我先带你扫一眼这店里有什么，再做决定。”德拉科建议她。
他们朝着糖果店中心的那片货架走过去，看那些最畅销的款式。
这会儿，蜂蜜公爵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霍格沃茨的学生只占其中的一部分，还有很多来此购物的普通巫师。
顾客们摩肩接踵，停留在各式各样的货架前面发出惊叹。他们推推搡搡，热热闹闹，把好好的糖果店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然而，赫敏却旁若无人，没觉得太过拥挤——那男孩一直把她半圈在自己怀里，牢牢地护着她。
即使在这样狭窄的环境里，他依然固守着某种可能是自中世纪遗留下来的绅士风度。他环着她，胳膊却并没有碰触到她，离她的身体有一段微妙的距离，这让她获得了奇异又安心的感觉。
此刻，鼎沸的人声盖过了她紊乱的心跳声。她懵懵懂懂地处于他的保护之中，被眼中琳琅满目的糖果覆盖了心头的紧张，甚至收获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甜味的快乐。
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带她越过一排排架子，在喧闹的人群中观看那些美味多汁的糖果。他一直对她附耳介绍那些糖果的特别之处，温柔的声音融化着她的耳朵：
几百种比比多味豆和各种巧克力产品，棒糖羽毛笔，薄荷蟾蜍糖，滋滋蜜蜂糖，果汁奶冻球，吹宝超级泡泡糖，甘草魔杖，果冻鼻涕虫，薄脆羽毛糖，胡椒小顽童，毛毛牙薄荷糖，福吉苍蝇，酸味爆爆糖，糖蜜太妃糖……
“如何？”走了一圈后，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德拉科大声问她。
“太多了！我挑不出来！你说的那些糖果都很有意思，可我还没完全搞清楚呢！唯一确定的是，我可能永远不会想吃滋滋蜂蜜糖……”赫敏陷入了选择困难的焦虑境地。
她急切地转过身问他，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她不得不贴近他耳朵，甚至放大了自己的音量，“德拉科，告诉我，男孩子们都喜欢哪些糖果？”
“你要给哈利他们买吗？”德拉科顿悟了，凑近她，大声问。
此刻，更多的人流涌进糖果店，新的一阵拥挤发生了。猝不及防间，几个兴高采烈的学生像是瑞埃姆牛一样冲了过来，压垮了德拉科虚虚拢着的手臂。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手臂间的女孩也整个朝他怀里压过来。
赫敏惊呼一声，在外力的无情作用下，扎扎实实地抱了他个满怀。
一瞬间，心脏拧成一团，像一颗皱缩无花果。
天呐！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肠胃瞬间抽筋，肚脐被绞紧。心跳猝然停顿，而后猛烈加剧，它朝着一个她无法理解的频率在狂飙不止。
她可能爆发了“心跳综合症”之类的某种疾病。
她完蛋了。
上个月以来，她小心翼翼与他所保持的距离在此刻彻底宣告作废。
装模作样的握手，隔着衣服扯袖子，他虚环着她而非触碰她……这些刻意为之的努力，都彻底宣告作废。
周围的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他们的拥抱是实质性存在的。
一股清爽的味道从他脖颈处传来，好闻到令她头晕目眩、灵魂发紧。
霎时间，她似乎能理解克鲁克山闻嗅猫薄荷时候的心情了。
“啊，抱歉。”赫敏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对着他耳朵说，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她亦无法抬头，她正被拥挤的人潮牢牢钉在他怀里。
后背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触，是他的手。他似乎正在把平摊的手缓慢地攥成拳，这让她心慌又失落，身体微微颤抖。
“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德拉科说，被这情况弄得有些傻眼。
他的耳朵被她的话语吹得有些烫，脸颊被她浓密的头发扫得有些烧。
任谁被一个香喷喷的小姑娘紧紧抱个满怀——即便是由于意外——也会心跳不正常那么一两秒的。
何况她不是别人，是赫敏·格兰杰。她还下意识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肩头耳边，似乎对他有一种全无保留的信赖。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错觉——她大概并不想搂抱他，也不完全信赖他。
他没有忽视近期她那些与他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
她似乎正逐渐披上对他的戒备。一如前世。他能感觉到，某些时候，当他靠她近一些的时候，她的表情就会不自在，身体也开始僵硬起来。
他们不该超过安全距离的。他不该贪心，再多想些什么。
她不受伤害就够了，不是吗？只要她一直笑着，就够了。
他只是一个偶尔被她想起的学习搭档，一个能谈谈天的斯莱特林朋友。仅此而已。
她并不喜欢他。他不能趁人之危。
德拉科握着拳，忍住想要紧紧回搂她的冲动，轻声对她说，“这里越来越挤了，我们还是去清闲一点的角落吧……”
“没错。”她声音微微颤抖，在他怀里说，“就这么办吧。”
德拉科继续拢着赫敏，带她逃离拥挤地带。
两个人都很忙。他忙着用自己的后背和肘关节在那群疯狂的顾客之间杀出一条路来；她则忙着把越来越红的脸埋在他肩膀和脖颈间，手指攥紧他后背的布料，在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中，不敢看周围的人，随他带着她走。
等他们重新回到那堆血腥味的棒棒糖货架前，才有空间松开彼此，不用紧密地贴在一起了。
“你现在安全了。”德拉科若有所失地放开那股清甜的味道，不敢仔细看她，怕再看到什么令他心头疼痛的疏离表情。
“是啊。”赫敏低着头，把通红的脸颊藏在浓密的头发里，不敢抬头看他，怕他引发自己更多心跳异常的症状。
“赫敏，”他回望着那堆吵闹的顾客，语气里夹杂着烦躁不安，“既然你对糖果没想法，就让我来决定吧？”
“好。”她呆愣愣地点头，局促地眨动着眼睛，对着那堆棒棒糖出神。
“在这里等我。”他说完，就义无反顾地重新进入人海，不管自己是不是无比讨厌拥挤、嘈杂、混乱不堪。
德拉科决定速战速决。
他奋力拨开柜台前的几个犹豫不决的学生，把一堆钱币拍在那个体型宽阔、秃顶的男人面前，大声说：“弗鲁姆先生，把畅销糖果每样都来点！冷门的少来点……还有，有几样单独打包……”
透过头发的颜色，弗鲁姆先生已经认出了德拉科——这位经常通过邮购方式光顾他家生意的财大气粗的常客。他对这位马尔福家小少爷的果决表示赞赏，手脚麻利地替他打包，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塞到了德拉科手里。
赫敏正在角落里乖乖地等着那个男孩。
他的头发很显眼，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三两下就挤到了柜台前。然后，她又看着他用力拨开人群，从里面挤出来，回到她面前。
“串珠小包拿出来。”他说，帮她将那一大袋糖果塞到她的串珠小包里，“这是哈利他们的。”然后，他又抓着一包毛毛牙薄荷糖和一包各式各样的棒糖羽毛笔，塞到她手里，“这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她惊讶地问。
“你多看了好几眼。”他淡淡地说，“我猜你会感兴趣。”
赫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他怎么能把一切都做得那样妥帖？连她多看了几眼什么东西，都能细心地注意到？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会照顾人的男孩了。她以前怎么会以为他冷淡？他分明很温柔，而且专注。他在一门心思地照顾她，而不是照顾其他的什么人。
这种奇异的想法令赫敏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快乐。她终于敢抬头看他了。她脸上微微泛红，棕褐色的眼睛变得很明亮，“谢谢你，德拉科。”
德拉科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此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表情——嘴角终于扯出了还算满意的笑，“走吧，咱们去逛逛别的吧。”
“逛哪里？”她语气里有些好奇。
“吃午饭。”他拿出怀表检查了一下时间，在她面前晃了晃，好心提醒她，“已经快到中午了，所有饥肠辘辘的学生都会想要找个地方填饱肚子的。假如你还想有个座位的话，就得抓紧时间。”
“哦，那我们快走吧！”赫敏赶紧把糖果都装好，谨慎地捏着他的袖子，跟着他回到了那条卵石路上。
三把扫帚已经近在眼前。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顾客已经开始变多了，他们只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小桌子。
“喝点什么？”点完正餐后，他把桌子上的饮料单递给她看。
赫敏将那饮料单捏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目光在“黄油啤酒”上久久停留。
她早就听说这东西不同凡响，很想喝一杯。可她还没从“心跳综合症”里完全缓过来，并不认为跟这个男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喝啤酒是个好主意。
“也许，来杯气泡水吧。”她留恋地看了一眼饮料单上黄油啤酒的示意图，暗自决定下次同哈利他们来的时候，一定要买一杯尝尝。
德拉科诧异地挑眉。
赫敏·格兰杰竟然不会选择黄油啤酒，而是这种淡而无味的玩意儿？她前世不是最爱这玩意儿吗？
他哪次在三把扫帚碰见她，不是看到她豪迈喝着黄油啤酒，并且沾一嘴泡沫的显眼样子？
“你确定？”德拉科再次确认，换来她魂不守舍的一声“嗯”。
他抬起眼看她，发现她的目光还在黄油啤酒的图片上停留。那副想喝又不敢喝的样子，有些可爱。她的心思明显得就像一本摊开的书。
他憋着笑，慢悠悠地起身去柜台点单。不一会儿，罗斯默塔女士托着托盘过来了，送来了他们的午餐，以及一杯气泡水和一杯浮着泡沫的黄油啤酒。
她漫不经心地将那杯盛放着气泡水的透明玻璃杯搁在一边，显然对他的黄油啤酒更感兴趣。德拉科瞧见，她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张霍格莫德村的地图在研究，眼睛却越过地图，悄悄打量那酒杯。
“试试我的吗？”他善解人意地提议，“你可以尝尝看。”
“可以吗？”赫敏小声问，被啤酒金黄透亮的色泽和绵密细腻的泡沫所吸引，有些心动。
“可以。”德拉科不动声色地说，把那酒杯往赫敏的方向推了推。
“那我就喝一口。”她郑重其事地说，拿起他的杯子秀气地啜了一口。
然后，她的眼睛睁大了，“挺好喝。”
赫敏惊讶地发现，它与一般的啤酒味道完全不同。
啤酒的苦味被黄油的浓香完全中和，却仍能以其清香压抑了黄油的浓腻。怪不得他们都说，来霍格莫德村，一定要尝尝黄油啤酒的味道。
“可以再喝点。没关系，我现在并不觉得口渴。”德拉科懒洋洋地对她说，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
赫敏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对此满不在乎，只顾着对付那些薯条，便又小小地啜饮一口。泡沫的甜度刚刚好，她很喜欢。
回味着这甜度的时候，她听到德拉科在问她：“你对哪些店铺感兴趣？我可以提前给你介绍一下。仅仅一天是逛不完霍格莫德村的每家店的，我们得有的放矢。”
“那么，文人居是干什么的？”她问，手指在地图上滑动。
“哦，那是一家羽毛笔店。它们家的野鸡羽毛笔挺有名，还有火鸡羽毛笔……”他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她介绍。
“我还听人讲过尖叫棚屋的传说，它真的那么诡异吗？”她又喝了一口甜滋滋的酒，用好奇的眼神看他。
“我可不敢保证那里什么都没有。据说有人听到过狼嚎……”他慎重地说。
等德拉科把相对有名的店铺简要地介绍完毕，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然而，他的黄油啤酒杯早已空空如也——就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饮间，赫敏已经把它完全喝光了。
“很喜欢黄油啤酒？”他问，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哎呀！对不起——”赫敏这才反应过来，她羞愧地说，“不小心就……”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欢黄油啤酒，正如她不知道是不是德拉科的东西就特别好喝。
她只知道自己无颜再面对他。这位尽心尽力在为她介绍霍格莫德村的向导，不仅要忍受他不喜欢的嘈杂氛围，还要被她剥削得这样彻底，连他的酒都被她一扫而光了！
这样毫无自制力地喝掉别人的东西，对于赫敏来说，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哦！天呐，太丢人了。我这样太招人讨厌了。”她捂住自己微红的小脸说，“我再去给你买一杯吧——”
“不用那么麻烦。不介意的话，给我你的气泡水吧。”德拉科轻笑一声，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挺喜欢气泡水的。”
她这样并不招人讨厌，反而有几分率真可爱。
“当然。”她慌慌张张地说，把杯子往他面前推。
德拉科微笑着抿了一口，润润喉咙。
“想好去哪儿了吗？”他泰然自若地换了话题，不想让她再尴尬下去。
“那么，佐科吧，回去也好对哈利他们讲讲。”她认真地盘算了一会，最终说。
“好吧。”他轻松地说，“我没意见。”
于是他们吃光了剩下的炸鱼薯条——德拉科喝光了气泡水——转头去了佐科的魔法笑话商店。即将走到笑话商店门口的时候，一个摄魂怪突然从巷子那头钻出来，逼近了他们。
“德拉科！摄魂怪！”赫敏吓了一跳，忘记了矜持，一下子又抓住了他的手。
“没事，没事，”他握着她的手——赶紧把她拽进了笑话商店里——脸色也有些发白，安慰她，“那是负责在霍格莫德村巡逻的摄魂怪，是被魔法部约束的，普遍来讲，是不会特意攻击巫师们的。”
“可它们到处都是！而且，它们那么危险。魔法部怎么能这样？”赫敏小声说，神思恍惚地围观那些兴奋过头的男孩们在柜台前购买“臭弹”、“打嗝粉”和“飞鸣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一个男孩十指交叉。
“我父亲也不赞成这件事，但他也没有办法。”德拉科沉重地说，往她面前递着一板巧克力，好让她掰一块吃下去，“康奈利·福吉，也就是魔法部长，他和他的幕僚们坚持要这么干。为了抓回彼得·佩迪鲁，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彼得·佩迪鲁。”赫敏食不知味地吃着那巧克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怎么样？有感兴趣的东西要买吗？”德拉科问她，想要放开她的手——尊重她所舒适的安全距离——却觉得手自有想法。
赫敏摇摇头，依然握着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此时，“担心”压过了一切情绪。
她在担心面前的男孩会不会被一只老鼠追杀。
彼得·佩迪鲁毕竟是个成年巫师，他甚至有能耐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她知道德拉科曾经抓住了他。可这过程细究起来，也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在——他们恰巧碰上了彼得·佩迪鲁不设防的时候。
现在，彼得·佩迪鲁已经有了防备，德拉科不一定就能再抓他一次。那老鼠依然极度危险，很可能会报复他。
德拉科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被她紧握着的手激发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快乐，这快乐又牵扯出了一点分享欲。
于是他神秘兮兮地问她：“想看点不一样的吗？”
“什么不一样的？”他难得一见的生动表情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他轻声笑了，拉着她的手，远远地避开那几个摄魂怪，带她七拐八拐地往前走。
“等等！这是去往尖叫棚屋的路线，对吧？”赫敏有些犹豫。
“是的，但同时也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地方。”德拉科带她拐过最后一道弯，自豪地说，“霍格莫德村最受欢迎的店铺！”
下一秒，“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字样闪着缤纷多彩的光，乍然轰击了赫敏的视网膜。
乔治和弗雷德把这里搞得焕然一新。橱窗布置得像是烟火展览。各种旋转、抽动、闪烁、跳跃和尖叫的商品历历在目，像是一场盛宴，吸引着来往的学生。
这家店衬得周围的店铺都黯然失色。
“这是——乔治和弗雷德开的吗？”赫敏惊叹一声。
“是的。”德拉科说，语气里掩藏着一丝得意，“这家店在霍格莫德刚开业不久，我听说，它广受好评。”
“进去看看！”她感兴趣地说，拉着他走进了小店。
店里熙熙攘攘，不比蜂蜜公爵里松快多少。弗雷德站在柜台后面左顾右盼，根本忙不过来，他一边替一位顾客打包速效逃课糖，一边向一个四五年级的学生大声介绍：“打人望远镜？你得配上消肿药膏的……”。
赫敏打量着那些货架，上面的纸箱子密密麻麻，一直堆到了天花板。
速效逃课糖、鼻血牛轧糖、变戏法魔杖等产品，都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
还有一盒盒上面写着“自动喷墨”、“拼写检查”甚至“机智抢答”的羽毛笔，以及一些看起来很古怪的麻瓜玩意儿。
这时候，乔治从他们旁边冲过来，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满怀热情地问：“如何？弄得不错吧？”
“相当不错。”德拉科矜持颔首。
“太不可思议了！”赫敏热情地说，冲乔治笑了笑。
乔治的目光移到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意味深长地冲他们笑了笑。
赫敏这才意识到，自从撞见那个摄魂怪以后，他们还一直拉着手！
“啊，我去旁边看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她松开了手，往旁边的大陈列柜走去了——那边摆着白日梦咒之类的产品。
“别乱跑，别出店铺。”德拉科手心空荡荡的，忍不住多嘴嘱咐她。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赫敏涨红了脸，不耐烦地说，又往那柜子边凑了凑，假装自己不在乎乔治在旁边打趣的笑声，不在乎德拉科说的话，也不在乎德拉科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叛逆期？”乔治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赫敏，又打量着德拉科，“说真的，你真不该这样对女孩说话。没人喜欢被管头管脚的。你有点过度保护了。”
“你不明白。”德拉科说，跟在乔治后面往柜台的方向走，“她刚刚遇到了摄魂怪，有点害怕。我觉得——”
“哦，没事，弗雷德会看着点的，”乔治了然地说，凑到他兄弟耳朵边嘀咕，“弗雷德，留意一下某人的女孩……”
“遵命。”弗雷德脸上露出了坏笑，把一款产品递给面前的顾客，抽空冲德拉科挤了挤眼，“放心吧，保证让她全须全尾的。”
德拉科总觉得那对兄弟笑得不怀好意。他回头瞄了赫敏一眼，她似乎对那些产品很感兴趣，正认真地研究着什么东西。他摇摇头，暂时放下担忧，“说点店铺的事吧。”
“你得跟我上来看看！我们总算把二楼整好了！多比帮了大忙！这些货架很多都是多比收拾出来的，还有楼上……”乔治引着德拉科从楼梯走上去，向他展示楼上整洁一新的员工宿舍和用于开发新品的工作室，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德拉科扫了一眼有些杂乱无章的工作室。这里有好几张大长条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面堆放着来自布莱克老宅的锈迹斑斑的短剑和充满不明液体的水晶瓶，动物的脚爪和盘起来的蛇皮被挂到墙上。那边的橱柜里还放着一大堆颜色暗淡发乌的银盒子。
墙上挂着几张执照类的东西。德拉科看着上面盖着的魔法部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的印章，问乔治，“滑稽商品的发明备案与申请专利授权的事情都办妥了？”
“妥了，审批花了不少功夫。”乔治撇撇嘴，“他们的效率太低了，我们跑了好几趟，好不容易才都给我们弄妥了。”
“去魔法部的时候，没让韦斯莱先生发现吗？”德拉科感兴趣地问。
“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在魔法部的二楼，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隶属于魔法体育运动司，在七楼，只要你别在电梯里遇到不想见的人，就没什么妨碍。”乔治懒洋洋地说，“我们坐电梯的时候，一般会做点伪装。”
德拉科赞许地笑了笑。走到角落，他好奇地掀开一个巨大的用黑布盖着的铁笼子往里看了看，发现里面关着成堆成堆的昏迷不醒的狐媚子。
“梅林啊，你们这是攒了多少？”他嫌弃地放下那块黑布。
“那些狐媚子挺不错的……可以用于速效逃课糖的毒液研究……”乔治笑嘻嘻地说。
“行吧。”德拉科耸耸肩，又把目光投向旁边成箱的魔杖和一堆奇形怪状的帽子，明智地没用手去摸。
“我们正在研究一种新的戏法魔杖，使用者会挨上一顿打那种……”乔治见他感兴趣，激情洋溢地介绍，“还有一种防恶咒的帽子，纯搞笑的那种……”
“挺不错。”德拉科语气里总算积极了一点，“把那帽子做下去。可能会很受欢迎。”
前世，那些防恶咒的帽子可是被魔法部下过大单的，绝对有得赚。他务实地想着。
店里的人络绎不绝，弗雷德很快就顶不住了，他冲楼上喊，“乔治，赶紧下来！”
“那你自己在这儿看看吧，我得帮忙去了。”乔治冲德拉科笑了笑，忙着下楼卖货去了。
筹备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不是容易的事。屈指一算，他们整整花了一年，才把这魔法把戏坊开起来。
德拉科不知道韦斯莱孪生兄弟一周到底有几天把自己埋头在魔法把戏坊里做研究，但从工作室的情况来看——他猜想，那条通往霍格莫德村秘道的路现在一定被他俩走得光滑可鉴了。
他们目前只在周末开门营业。这是德拉科要求的，他不认为两人需要因此耽误学业。工作日的话，两兄弟有时候也会做点邮寄业务，要不就是开发新品。
“两个人还是太少了。”德拉科轻声对那卷盘起来的蛇皮说，“得雇人手啊。”
蛇皮默然无声，黑布盖着的铁笼子那里倒是开始扑腾了。
附近的房屋亮起了微弱的灯火，时候不早了。
他顺着楼梯缓步走下去，一眼就看到了赫敏。
她看起来玩得正高兴，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曾经被摄魂怪吓到过的痕迹。她俯身观察着一团团粉红色和紫色的绒毛小球，小球在笼子里滚来滚去，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是侏儒蒲，”弗雷德正对她介绍，语气颇为友好，“微型蒲绒绒。今天刚到的。你可以摸一摸，它们不咬人。想要的话，可以送你两个。”
“它们真可爱。”赫敏一脸兴奋地摸了摸它们，随后又失望地说，“不行，我已经有克鲁克山了，它们会被吃掉的。”
“真是遗憾。”弗雷德耸耸肩，“金妮可喜欢这些东西了，你帮我挑两只回去带给她吧。”
“那倒是没问题。”于是赫敏低下头，对着那群小东西挑来挑去的。
这时，一群高年级的女生涌进了店铺，在“女士专区”的货架前抓着乔治问东问西，这里包括一些祛痘特效药、魔法化妆工具、速顺滑发剂、爱情魔药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玩意……
“弗雷德，过来帮帮忙！”乔治狼狈地说。
“我正忙着呢！”弗雷德冲他使眼色。
“哦，他下来了，用不着你了！”乔治咧嘴一笑说。
弗雷德的眼睛朝德拉科的方向闪了闪，亲切地对女孩笑笑， “那我就先去忙了，赫敏。”
“哦，当然，你快去忙吧，弗雷德。”赫敏纳闷极了，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店长要在百忙之中过来陪着她看一堆微型蒲绒绒。
弗雷德如临大赦，赶忙冲去招呼那群亢奋的女孩子——她们正对一排耀眼的粉红色产品笑个不停——他眉飞色舞地对她们介绍：“瞧一瞧，看一看，本店出款的最高级的迷情剂，别处找不到的！每次效果可以长达二十四小时，取决于那个男孩的体重和女孩的迷人程度……”
“在干什么呢？”那个铂金色头发的男孩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有些轻松。
“德拉科，”赫敏瞧了他一眼，快活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快帮我来挑一挑！”
“遵命。”德拉科愉快地笑了笑，在不远处弗雷德热情介绍的背景音里，拨弄着那堆小球，帮她挨个儿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