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命运划破的画像

    哈利和罗恩疲惫不堪地从斯内普教授为期一天的“魔药教室义务劳动马拉松”中逃离出来的时候,暮色已经笼罩了霍格沃茨的塔尖。

    他们像摊煎饼一样把自己摊在公共休息室的扶手椅上,没过多久就等到了从霍格莫德村回来的赫敏——她把糖果像雨点一样洒落在他们身上。

    “德拉科买给你们的,他每样都来了一点儿。”她笑着说,脸蛋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

    “梅林的臭袜子啊!这是一点儿吗?”罗恩张大嘴巴感叹。他身上已经铺满了糖果,活像是蜂蜜公爵橱窗里的糖果树。

    “替我对他说‘谢谢’。”哈利在一旁说,他嘴里塞着好几个胡椒小顽童,看来是饿坏了。

    “我已经替你们说过了。”赫敏微笑着说,“你们今天过得还好吗?”

    “简直不能再糟糕了。斯内普这个油腻腻的老蝙蝠!”罗恩一说就来气,他咬牙切齿地抓起一只冰老鼠糖果,把它嚼得“咯吱咯吱”响,“我们干了一整天体力活!刷了几十个坩埚,清理了各种黏糊糊的鼻涕虫和动物内脏,期间哈利还由于走神被骂了一顿,扣了五分。”

    哈利看起来并不想讨论这个悲惨的话题。他捏着一块乳汁软糖,问赫敏:“你是和德拉科一起逛的吗?逛得怎么样?”

    “挺好的。”赫敏欢快地说,“过得很愉快。”

    德拉科是整个霍格莫德村最体贴的向导。他发现了她的不自在,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缓解她初次去霍格莫德的紧张情绪;他充满耐心地介绍那些她原本毫无头绪的新奇店铺给她认识,它们令人目不暇接;他照顾得她无微不至,带她离那些摄魂怪和食人妖一类的东西远远的,再也没让她被吓到过;到后来,她完全放开了心里那点别扭,好好地享受霍格莫德村的热闹非凡了。

    这会儿,罗恩抓起一根甘草魔杖端详起来,问赫敏:“霍格莫德村怎么样?”

    “哦,除了那些巡逻的摄魂怪让人浑身难受以外,其他的都还不错。蜂蜜公爵的糖果多到壮观的程度,你们真该去看看……佐科笑话店有很多人在买臭蛋、打嗝粉和飞鸣虫……三把扫帚酒馆的黄油啤酒特别好喝……当然,最值得去的还要数韦斯莱魔法把戏坊。”赫敏一脸兴致勃勃,掰着指头数。

    “你说什么?”罗恩倒抽了一口冷气,停下了与哈利拿甘草魔杖当宝剑对打的姿势,“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乔治和弗雷德真把它开起来了?”

    “你知道这事儿?”赫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暑假的时候,他们总是在一边嘀嘀咕咕说这件事,还要申请专利什么的……我偶尔会听到一两句……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罗恩摸不着头脑地问,顺手把衣领上沾着的果冻鼻涕虫填进嘴里,“问题是,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金加隆,可以筹备一家店铺?爸爸妈妈肯定不知道,他们绝不会答应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的确弄得声势挺浩大,你真该去看看。”赫敏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头绪。

    她转过身,张望了一会儿,拦住了从女生寝室匆匆赶下来的红发女孩,“哦,金妮,你来得正好,这是弗雷德让我带给你的微型蒲绒绒,叫侏儒蒲……”

    “谢谢你!”金妮惊喜地说,从赫敏手中接过那两只小东西。

    随后,她匆匆瞥了一眼壁炉边那两个正在糖果堆里愉快打滚的男孩,问赫敏:“你们不准备去宴会吗?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

    哈利和罗恩顿时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来,把身上的糖果哗啦啦掉了一地,又赶忙蹲在地上去捡。

    “你们究竟是不是巫师?”赫敏摇摇头,对着地上的糖果来了个“Pack(收拾)!”

    糖果们立刻就跳回到包装袋里,码得整整齐齐了。

    “赫敏,这个咒语施得很漂亮!”金妮用崇拜的语气说,跟着赫敏跨出胖夫人的画像,“上次我见到这样漂亮的整理咒,还是我妈妈施出来的……哦,你永远不能指望男孩子们施出一个井井有条的整理咒……”

    “不能指望吗……”赫敏小声重复着,不禁想起一年级时,德拉科已经用这咒语把巫师棋码得整整齐齐。

    她之所以对这咒语这么得心应手,多亏了他告诉她那些小窍门,还陪她练习。

    不过,她们没时间再讨论这些了。所有霍格沃茨的学生都从城堡的四面八方赶来,兴高采烈、吵吵嚷嚷地在门口排着队,鱼贯而入到装饰着成千上百个点着蜡烛的南瓜的礼堂。

    一个赫敏·格兰杰人性的弱点是,当礼堂门口的队伍排成两三队的时候,她总是无法抢到先机。总是有人比她先挤进去,而她的教养又不允许她粗鲁地拨弄开别人。

    她身后的队伍后端传来了抱怨——“前面的人在搞什么?为什么不走?”——可她无能为力。

    她急得满脸通红,直到迎面而来的男孩伸出手臂拦住了隔壁的队伍,对她扬扬尖尖的下巴,简短地说:“进去。”

    “你干什么?”隔壁被拦住的扎卡赖斯·史密斯恼怒地说,瞪了德拉科一眼。

    “史密斯,如果我是你,我就考虑一下自己的家教是不是被摄魂怪给吸走了。”德拉科冷冰冰地说,“女士优先这句话,你没学过吗?”

    扎卡赖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棕褐色头发的女生对那个多管闲事的斯莱特林男生笑了一笑,带着一个红发女生率先跨进了门口。

    他嘴里愤愤地嘟囔着“晦气,麻瓜种”一类的词汇,想要跟上去,又被那个马尔福抢了先,还被他用肘击肘了个趔趄。

    “你等着!”扎卡赖斯威胁道,“等到魁地奇的时候——”

    “是啊,我等着。”德拉科懒洋洋地说,冲他不怀好意地一笑。

    赫敏·格兰杰今晚的胃口很好。她把桌子上的佳肴每样都来了点儿,即便她已经被德拉科在霍格莫德村喂得很饱。

    喝着暖烘烘的南瓜汁,她快活地抬头向上看,发现头顶上那群飞来飞去的活蝙蝠正在酝酿着风暴的礼堂天花板上盘旋,燃着火焰的橘黄色横幅则像水蛇一样色彩斑斓地扭动着身体。

    “赫敏,我可真没想到,”金妮问她,“你跟那个马尔福很熟吗?他竟然会让你先走。”

    “哦,”赫敏说,“他是我的学习搭档。”

    “你同一个斯莱特林做学习搭档?”金妮惊讶地说,差点打翻了面前的南瓜派。

    赫敏耸耸肩,又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南瓜汁,眼神滑到对面的餐桌上,对着那个表情有些冷淡的男孩微微出神。

    “哦,金妮,放轻松。”罗恩抓起一个南瓜派,用一种司空见惯的口吻对他妹妹说,“你得考虑一下现实,稍微有点自尊心的格兰芬多,都不愿意同她做搭档。她会拼命纠正你的各种错误——从念咒语气到挥杖手势,还会挑剔你的论文长度以及字体,直到让你自惭形秽或者暴跳如雷。”

    “哦,所以你们把她派去,是为了给斯莱特林们添堵的吗?”金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想象着赫敏颐指气使地教育那个倨傲的马尔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马尔福会不会抓狂,会不会天天想要给她施个恶咒之类的?”

    “哦,那倒没有。他们好像没闹过什么不愉快。”罗恩疑疑惑惑地说,扭头问身旁的哈利,“德拉科的脾气挺大的,不是吗?他对她倒是挺有耐心,竟然可以忍受——”

    “那是因为他没什么可挑剔的!他的一切都做得完美无缺!”赫敏回过神来,神情高傲地说,“我还没找到机会挑出他的什么毛病来!”

    “这就是你最近不爱做他学习搭档的理由吗?”哈利感兴趣地问,“因为挑不出毛病?没法展现你的优势?”

    “并不是!”赫敏说,脸微微红了,“我只是想要帮助纳威……”

    她只是,出于对自身健康的某种担心,而不得不换个学习搭档。

    即便如此,她最喜欢的学习搭档还是他,总会是他,一直是他。

    她隔着餐桌与他对视一眼,下意识冲他微微笑了。

    这个夜晚过得算是愉快,起码德拉科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他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西里斯·布莱克不再是种威胁,而有可能成为一个帮得上忙的盟友;投资韦斯莱孪生兄弟的笑话商店顺利开业,“钱景”看起来很可观;更别提,两个魂器在前不久接连被摧毁,他给黑魔王“使绊子”的计划正畅通无阻、有条不紊地展开。

    他冲礼堂前端扫了一眼,发现霍格沃茨的幽灵们正在表演压轴节目。

    他没看“差点没头的尼克”表演自己差点没头的经过,只管盯着格兰芬多那张满溢着欢声笑语的桌子瞧。

    赫敏对哈利和罗恩说了点什么,越过人群对他弯着眼睛微笑。

    他觉得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命运总是这样爱开玩笑。

    当德拉科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同几个打着饱嗝的学生们打了招呼,准备回他的寝室睡个好觉的时候,却听说校长让他们重新回礼堂。

    “快点!德拉科——”布雷斯冲他嚷着,有些粗鲁地拉着打着呵欠的潘西抢先出了公共休息室,“我听说有人闯进了城堡!”

    这让他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德拉科跟在布雷斯和潘西后面,随着斯莱特林的队伍走进礼堂的时候,刚刚吃饭用的长桌子已经规规矩矩地靠在墙壁边上了。几百个软绵绵的紫色睡袋乖巧地趴在地上,等着学生们的临幸。

    獾院和鹰院的学生也过来了,他们正围着格兰芬多的学生议论纷纷。

    “胖夫人的画像被划开了——”那个相机不离手的格兰芬多男孩在人群的中央大声说,脸上显出了兴奋的光,“我刚刚还替她照了一张照片。”

    “科林,那一点都不有趣!要知道,那是因为有人想硬闯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罗恩的妹妹金妮·韦斯莱反驳他。

    “谁?”赫奇帕奇的圆脸女生苏珊·博恩斯在人群的外围问。

    “哦,苏珊,是彼得·佩迪鲁。胖夫人亲口说的!”站在她旁边的纳威·隆巴顿用一种害怕的语气说,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忽然慌乱地问,“你们看到我的魔杖了吗?”

    “哦,纳威,你是不是又把它落在公共休息室里了……”坩锅杀手西莫·斐尼甘同情地说。

    “这也太离谱了!”德拉科忍不住说。

    “是啊,他怎么做到的?”高尔脸上布满惊恐。他旁边的克拉布也脸色灰败,手里攥着他的果仁脆糖,话都说不出来了。

    德拉科顿了顿,转身离开了人群,没再往下聊。

    他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在同一天,即便没有西里斯·布莱克出现,胖夫人的画像依旧要遭遇被划破的命运?

    命运之手正在搅弄风云。它正在力求让某些事情按照既定的轨道发生。

    德拉科心头的警报再次拉响。也许是近来的日子太过安逸,他竟然丧失了重生初时的警惕心。

    他怎么能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被改变了呢?

    诚然,他已然改变了许多事情,可命运似乎依旧遵循着某种惯性在运转。

    阿兹卡班囚徒的出逃,胖夫人画像的划痕,这一切都在前世有迹可循。

    难道在他干涉下所引起的改变是毫无意义的?

    难道有一些既定的事情,是不会因为他的拨动而被干扰的吗?

    这个假设让他毛骨悚然,不敢深究。

    蜡烛已经熄灭了。明明灭灭的是天花板上的星光。隔壁的克拉布发出了阵阵的鼾声,他手里的果仁脆糖“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动静大到令人睡意全无。高尔则在无意识地磨牙。再远的地方,布雷斯和潘西似乎在窃窃私语。

    礼堂,从各种意义上讲,都不是个有助睡眠的好地方。

    德拉科皱了皱眉,轻手轻脚地拖起自己的睡袋,远离这群制造动静的人,摸黑往远处的墙壁边走去。

    “是谁?”快要接近墙壁的时候,他听到有个熟悉的女孩声音在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是我。”他轻声说。

    “德拉科,这边。”她声音里的紧张消失了,换成了愉快。

    借着附近一个维多利亚时期去世的银色幽灵所发出的些许光亮,德拉科看到赫敏冲他挥舞的手臂阴影。

    他心里一松,走近了她。将睡袋放在她身旁的一小块空地上,他和衣钻了进去。

    这里很清静。学生们大多数都集中在礼堂中央,没有几个人会想要在墙壁附近睡觉。

    “你——怎么自己躺在这里?”德拉科侧过头,只能在黑暗中看得到她影影绰绰的轮廓。

    “我想安静一会儿。我睡不着。”她仰面看着天花板上的星空,悄悄说。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繁杂、也太突然,她心中五味杂陈,隐隐觉得不安。

    “明白。我也有些心绪不宁。”他看不清她,但不小心在地板上摸到了她逃逸出睡袋的一缕头发。

    弯曲的头发。有一点坚韧,有一点柔滑。他悄悄抚摸着它,不忍放开它。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成了男孩手中的人质,心有余悸地说:“今天可真是惊险。谁知道彼得·佩迪鲁是什么时候进的城堡?也许他白天就在城堡里埋伏好了,或者直接埋伏在哈利的寝室里。我们当时还在公共休息室里待过,幸好他们忙着吃你送的糖果,没回寝室里去!幸好,没有谁遭到伤害……”

    “……除了胖夫人。”德拉科心事重重地说。

    “哦,没错。除了胖夫人。”她小声说。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又在思考胖夫人惨遭横祸的既定命运。

    “德拉科,我好像还没谢谢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你陪我去霍格莫德村,给我介绍那些东西……我对那里原本一无所知,不像你们那样耳熟能详……”她打破了沉默,迟疑着说。

    德拉科的心事暂时被她的低语所打断了。他在黑暗中微笑,“我很乐意陪你。”

    赫敏也在黑暗中微笑。

    经历了一整天霍格莫德村的嘈杂喧嚣,他们似乎一直没时间安安静静说话,此刻的静谧安详显得格外动人。

    “哦,我还得谢谢你。那会儿在门口,你还让我先走。”她悄悄说。

    “不然呢?”德拉科好笑地说,“让你在门口一直等着吗?”

    “你也可以不管我啊。就像他们那样——”她懒洋洋地说。

    “我没法不管你。”他温声说。

    “喔。这样啊。”赫敏说,心里有点高兴。

    当她看不清他充满诱惑的脸,只听得到他温柔的声音时,她的戒心少了很多。

    她的“心跳综合症”也总算被控制在一个比较平缓的状态,不像白天那样对她狂轰滥炸了。

    “德拉科,你害怕吗?我是说,彼得·佩迪鲁?”她试着转过头,面对他的方向说。

    “不。”德拉科出神地凝视着天花板上闪烁的一颗星子。

    “他很危险,不是吗?”她声音里蕴含着担忧的调子。

    “他是个懦夫。”他试图抚平她声线里的担忧。

    “他会再次闯进来吗?”这种揣测令她不安。

    “不会的。”他安慰她。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又是怎么逃走的。”她有些不解,“摄魂怪一点用都没有吗……”

    “是啊。”德拉科说,“似乎是没用。”

    摄魂怪所组成的屏障,对阿尼马格斯们来说,形同虚设。

    “还有摄魂怪——”赫敏细声细气地说,回忆起白天撞见的那个腐烂衰朽的暗黑生物,“太吓人了……”

    “别害怕……它们离你很远……”他的声音缓慢轻柔,像是怕惊吓到天幕上害羞的星星。

    赫敏打了个哈欠。

    她纳闷地发觉,自己似乎进入了困倦模式;她此前明明精神紧绷、睡意全无的。

    为什么呢,忽然就不再忐忑了?

    “德拉科,你不困吗……”她问他,带着淡淡的倦意。

    “还不困。”他的声音淡得像是气泡水,抚慰着她的耳朵。

    她睡意朦胧地探过手来,寻到了他的手,轻轻握住了。

    在大脑疲惫困顿的情况下,她顺从了本能、遵从了内心,而非此前的刻意躲闪。

    温暖又柔软的手。德拉科任由她握着,心想。

    “瞧,这样就好多了。”她满意地小声咕哝,“小时候,假如我睡不着或者心情低落,妈妈就总是这样握着我的手,还会摸我的头发。”

    德拉科轻笑起来。

    他侧过身,往她的方向靠了靠,用空着的那只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在摸什么小动物似的。

    他不知道这方法是不是能治疗失眠,或者抑郁。

    不过起码,他现在的心情没那么糟糕了。或许还是管点用的。

    “睡吧,睡吧。”他用微不可闻的气息对她说,继续摸着她的头发。

    赫敏试图继续说点什么,说她其实是想劝他睡觉,却只发出了几句轻声呢喃。

    这困倦不堪的女孩紧紧握着男孩的手,呼吸逐渐平缓,滑入了安谧的梦乡。

    拂晓时分,德拉科疑惑地醒了。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睡着,中间竟也没做噩梦。

    昨夜有关胖夫人命运的思考,是怎么被他抛却脑后的?

    他闭着眼睛,企图重新回到思考的漩涡里,却被一阵青苹果的清甜味道猛然侵袭了鼻腔。

    感知细胞苏醒了。腹中空空如也,大脑一片寂寥。

    他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惊讶地发现,那个熟睡的女孩长在了自己怀里。

    或者说,是他把她的整个睡袋,连同睡袋里的她紧紧抱在怀里了。如同他在蜂蜜公爵糖果店里所心中希冀的那样,他紧紧地、密密地回搂着她,脸上还挂着不自觉的微笑。

    赫敏啊,这个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觉的甜美的小姑娘。她把脸依恋地埋在他脖颈间,手指乖乖地揪着他的前襟,头发撒了他一身,嘴角微微上扬,像在做什么甜蜜的梦一样。

    她是怎么跑到他怀里来的?德拉科咽了口口水,心虚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学生们睡得都还很熟。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咳嗽,那是负责巡夜的级长和幽灵们发出来的。

    他正暗自庆幸没人发现,就看到格雷女士静悄悄地飘过来,用一副了然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淡笑着缓缓离去了。

    德拉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某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抓包的坏学生一样。

    他脸上升腾起薄雾般的微红,但他无暇顾及。

    他忙把赫敏紧抓着他衣襟的纤细手指一根一根轻柔地拿开——顺道用摸头发的办法安抚了她不高兴的轻哼——又给她掖了掖睡袋,把她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严严实实。

    没错。严严实实的,谁都不能看到她此刻甜蜜无邪的微笑模样。

    那太危险了。

    德拉科在心里嘀咕着,轻手轻脚地走出礼堂,跟在飘飘荡荡的格雷女士身后,走进了一处空荡幽暗的门廊。

    格雷女士回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跟踪我?”

    “不,格雷女士,我有事想同您分享。”他说。

    “什么事?”她警惕地问。

    “前不久,另外两片他的灵魂也被消灭了。”德拉科对她说,“我觉得您或许想要知道这件事。”

    “另外两片?”格雷女士温和飘渺的声音变得尖厉,她猛地冲到他面前,平日里典雅优美的脸瞬间扭曲起来。

    “是的。”德拉科被她骤然变化的脸和语调吓了一跳,但还是竭力保持镇定,站在原地没动。

    “哦,梅林的三角裤啊,他是个魔鬼——”格雷女士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缓缓吐气,喃喃道,“同时也是一个蠢货。”

    “您这是什么意思?”德拉科问。

    “分裂灵魂……”格雷女士转过身,注视着窗户外的远山,“不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情。没有人可以精确地将灵魂平均地分成几等份。当你分裂它时,你所有当时的特质都会体现在分裂出来的灵魂上,就像另一个你。”

    德拉科迷惑地看着她,心中微动。

    “这意味着,每次分裂——都是化一为二的过程。”格雷女士轻声说。

    一阵久长的寂静。

    一只尚未冻死的砖缝里的蟋蟀拖腔拖调地叫起来,像是某种诙谐的背景音。

    “您的意思是——”德拉科震惊地说。

    “第一次,他把灵魂分出去了一半。第二次分裂,他只剩下1/4的灵魂了。”格雷女士面露扭曲,她不相信自己曾被这样的一个蠢货给蒙蔽过。

    “可是他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德拉科接话说,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完全摆脱了睡意,他忽然感到浑身发冷,“他——他留在自身的灵魂,到底还有多少了?”

    “我不知道。”格雷女士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漠然,“这取决于他分裂过多少次。”

    “多少次……”德拉科咀嚼着这句话,逐渐丧失了言语。

    “哈!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婴儿打败了……”她嘲讽地笑了笑,轻飘飘地离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的灵魂不堪一击,甚至不如一个婴儿……他已经破碎到支撑不了身体的地步了。他的灵魂,必定时时刻刻都受着破碎的痛楚煎熬。”

    德拉科站在原地,震惊到无以复加。真相……是这样的吗?

    他的世界观像是堆砌的积木,被格雷女士的一通分析击得摇摇欲坠,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想起祖父阿布拉克萨斯曾对他说过的话:“灵魂的破裂会带来不可逆的永久损失,喜怒无常、缺乏判断力、会越来越脱离人类的形态……”

    如果事情如格雷女士所料想的那样……

    那么,黑魔王后期一天比一天性格古怪,面容也一天比一天扭曲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拥有那么稀碎的灵魂,他已经不能称作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狰狞又残破的怪物。

    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会带领那些心怀美梦的纯血巫师们,重振荣光?

    这样无时无刻不沉浸在破败的痛楚里的怪物,除了杀戮,还有什么想望?

    德拉科站在寒风阵阵的门廊,遍体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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