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出人意料的女孩

    “德拉科,我喜欢你刚刚的答案。”

    赫敏抽了抽鼻子,终于用手帕把眼泪给擦干了。她用那双有点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说:“我想告诉你,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德拉科对她淡淡地笑了笑,抚摸着她如云如织的浓密的头发,温柔地瞧着她,没有说话。

    “我要同你一起,找新的办法出来。一定会有新的办法的。”她沙哑着声音说,“我猜我们又不得不瞒着哈利做这些事了。他才刚刚因为被我们隐瞒而生了一场气。”

    “不能告诉他——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说。”德拉科隔着头发,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就算他事后再生我们的气,现在也不能告诉他。”

    德拉科原本是希望哈利能早点知道这一切的。

    在当下,没有人比他更能了解黑魔王对于哈利的深深忌惮。

    前世,整个七年级,黑魔王一直在派出大批的食死徒去追捕逃亡在外的哈利;发生于霍格沃茨城堡的那场大战,归根结底,是黑魔王对于哈利的一场势在必得的猎杀行动。

    德拉科心里清楚,只要黑魔王的灵魂没有消失殆尽,哈利早晚会直面黑魔王。在这种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哈利的无知与他所即将面临的危险成正比。

    哈利·波特,作为抵御黑魔王的大杀器,该提早做好所有准备。

    然而局面千变万化,事态扑朔迷离,哈利竟摇身一变,成了黑魔王于意外下所造出的恐怖产物,一个不成熟的人形魂器。

    到了这个地步,随时都有可能成为黑魔王的眼睛的哈利,已经不能与往昔同日而语,也不能对其等闲视之。

    讽刺的是,当德拉科终于认清内心,将哈利盖章为他“真正的朋友”的时候,他猛然发觉,他对这位真诚的、高尚的、对他信任不疑的朋友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是:隐瞒。

    隐瞒,是最安全的办法。

    哈利必须要保持某种微妙的无知,以确保黑魔王对魂器的事情毫无戒备。

    德拉科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他试图劝说皱着眉头的赫敏:“只要你的猜想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性是真的,我们就不能对他提任何‘魂器’相关的事。感谢梅林,我那天只顾着跟他打嘴仗,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对他提及。”

    他不得不用冷酷的口吻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同他谈话的时候,需要对他有所保留。在任何机密的问题上都得留有余地。”

    赫敏睁大了眼睛,神态惶惶不安。她难过地说,“哦,不,我做不到——”

    “赫敏,你必须得做到。”德拉科努力把心湖里漂泊的那点儿柔软的水草给捆绑起来,自我折磨地感受着心底涌出的带着碎冰的寒流:“我们对于那片灵魂的认知过于狭隘,谁也不知道此刻它是在沉睡还是苏醒。”

    “你的意思是,那片灵魂有可能是醒着的?”赫敏惊疑不定地看了德拉科一眼。

    “我不确定。在搞清楚这一点之前,我们需要观察哈利一阵子。”德拉科说,“我目前倾向于认为它还在沉睡,鉴于哈利的大脑没受到什么攻击。可你应该很清楚,假如那片灵魂有一天醒过来,它会透过哈利的大脑,知道哈利所知道的一切机密。”

    赫敏的脸色变白了。

    “更恐怖的是——”德拉科打了个寒噤,就像他猛然间发现了一道布满毒物的水底暗沟。他缓慢地说,“假如那片灵魂本身就醒着,一直醒着,只是狡猾地隐藏在他的头脑里,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身边发生的一切——”

    “哦,太可怕了!”赫敏忍不住叫起来,“我不敢想象这件事!”

    门猛地被打开了。

    西里斯·布莱克端着一个巨大的食物托盘走进来,被她激烈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Keep Calm and Carry On. (保持冷静,坚持下去。)”他竭力用一种积极的口吻说,大步迈过来,随风而来的是一阵食物的温暖芳香,“我不过就离开了十分钟,你们就吵成了这样?说说看,你们在讲什么恐怖故事?”

    “我们说到,鉴于那片灵魂的存在,我们得隐瞒哈利。”德拉科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最不该做的就是打草惊蛇。”

    “哦,现在你又能明白我和邓布利多隐瞒哈利的苦心了?”西里斯耸耸肩说,“虽然我们那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么长远,只是不希望他在比赛中分心而已。”

    德拉科对他翻了个白眼,没有搭话。

    “德拉科,我知道你是对的,我明白你说的这些风险了。”赫敏愁眉苦脸地说,“可我痛恨瞒着朋友的感觉。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朋友之间应该是坦诚相待的,哈利向来对我们很坦诚。”

    “我也不喜欢隐瞒。”西里斯和善地对她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对大多数的格兰芬多来说,坦诚比隐瞒还更容易些。”

    “对于大多数的斯莱特林来说,情况则截然相反。”德拉科拖长声音,加入了思维的战局,“我一向认为,坦诚比隐瞒要难得多。坦诚是天下最难的事。”

    西里斯对德拉科摇了摇头,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总认为斯莱特林过于懦弱。你们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么说,有勇气说真话的西里斯·布莱克打算告诉哈利所有的事情?”德拉科讥笑一声,“是不是,这位无所畏惧的格兰芬多?”

    西里斯无视了德拉科的讥讽语气,把炸鱼薯条、烤鸡排骨拼盘、炸鸡条、烤猪排、牛肉馅饼和苹果派那些东西拉拉杂杂地摆了一桌子,对赫敏亲切地说:“将就吃点吧。我猜今天霍格沃茨的晚餐是与你们无缘了。”

    赫敏勉强对西里斯笑了笑,向他道了声谢,叉起一根粗壮酥脆的薯条,心不在焉地伸长手臂去蘸番茄酱。

    西里斯则坐下来,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对一直虎视眈眈看他的德拉科说:“看来,就算是最勇敢、最坦诚的格兰芬多也不得不在某些时候妥协,去做一些更艰难的事。”

    “赫敏,我们得瞒着他。”他对苦着脸的赫敏点点头,又对德拉科说,“至于这位斯莱特林,既然你认为隐瞒比坦诚容易,隐瞒哈利更是不在话下了吧?”

    德拉科哼了一声,没说话,把番茄酱的小碟子往赫敏那边挪了挪。

    “不仅仅是那片灵魂的问题。”西里斯开始对付一块炸鸡条,沉声说,“我们要考虑的是,既然哈利能透过思想链接看到伏地魔的动向,伏地魔会不会反过来,做同样的事?在哈利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会不会被伏地魔的思想趁虚而入?我们得考虑这种可能性。”

    赫敏倒抽了一口凉气,本来想要去叉鱼排的手停下了。

    “西里斯·布莱克,别说那个有毒的称呼!”德拉科厉声说,“你可真是哈利的好教父,讲话都一模一样地缺乏谨慎!”

    西里斯“嘁”了一声,假装在观察炸鸡条上沾着的蛋奶沙司,拒绝更改任何称呼。

    这会儿,赫敏由于内心的焦虑感,毫无动力地撤回了手,放下了刀叉。

    她托着腮,盯着自己的空盘子发愣:“能不能找个办法,把这个可怕的思想链接给断开?”

    “赫敏说得没错。西里斯,你得对他的大脑做点什么。”德拉科将那块热熏熏的烤鱼排切开,顺手倒进了赫敏的空盘子里。

    西里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锐,竟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德拉科想。

    “既然你能想得这么深远,你就该能想象到,这种可能性所指向的某种令人无法承受的风险。”他黑着脸对西里斯说,“我可不希望哈利某天起床忽然变成黑魔王,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里大开杀戒,把霍格沃茨变成人间炼狱。”

    “人间炼狱?”西里斯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就乱用一气?”

    德拉科板起脸来。他当然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人间炼狱,绝非戏言。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真实。

    那是死尸遍地、断壁残垣的霍格沃茨。是黑魔王所制造出来的人间炼狱。

    绝不能有第二次,德拉科握着叉子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心却渐渐凉了下来。

    该怎么办?还有什么新的办法?如何能保住哈利,又如何不让死亡的剧目在霍格沃茨这片土地再次上演?

    虽然德拉科信誓旦旦地对西里斯说自己要开辟出一条新路来,可并不代表这件事就容易。

    这是充满阴森迷雾的未知的旷野。

    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迷雾中的路究竟是否存在。倘若它存在,又究竟能在什么时候才能被开辟出来,或者说,能不能在黑魔王察觉之前把它开辟出来。

    “德拉科,别这么形容哈利,就好像哈利是会随时爆炸的什么东西!”赫敏责备地说。她重新恢复了一点儿食欲,叉起一块烤鱼排,叉子和盘子之间发出一声脆响,“还有,谢谢!”

    德拉科没有说话。

    他垂下眼睛,心绪不宁地摆弄着手中的叉子,依旧琢磨着心头那团阴森的迷雾。

    “话虽然不中听,说得倒有几分道理,”西里斯出神地说,“我得想想办法,把他的大脑给保护起来。他需要提升保护自己的手段。”

    “哦,没错,这意味着更多的魔咒,”赫敏含混不清地说,她正努力地咽下一块鱼排,勉力攒聚出了一种积极的口吻,“我想,他的咒语单又要拉长了。我或许得加张纸,鉴于那张单子的反面都被写满了……”

    “说到这里,谢谢你们,为了哈利,一直在——”

    “西里斯·布莱克,先把那些无用的虚礼收一收!”德拉科把一杯黄油啤酒摆到赫敏面前,粗暴地打断了西里斯的话,“比起这个,有更严峻的事情需要你考虑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瞒就能瞒的!哈利并不如你想得那样神经大条,不要忘记他发的那通火!”

    “你在抽什么风?”西里斯莫名其妙地说,“你的礼貌呢?注意你说话的口吻!”

    赫敏闻言,瞧了一眼德拉科那张忽然收敛的冷冰冰的扑克脸,突然诡异地感觉到,他的内心此刻可能在咆哮。

    “德拉科,你不饿吗?”她小声问,忽然发现他一口东西都没吃。

    “不饿。”他短促地说,依旧板着脸。

    他此刻的心情多半奇差无比。赫敏瞄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喝着黄油啤酒想:他大概正在暴躁的边缘徘徊。

    说也奇怪,当她意识到他情绪差的时候,她六神无主的心突然冷静下来了。

    她原本很慌乱、很焦躁、很担忧。

    可是,她忽然意识到,身边的这个看似冷静的少年,这个刚刚还在温柔地安慰她的男孩子,他心中的难受可能并不比她少,他所承担的压力不可谓不繁重。

    甚至于,他烦躁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忧虑到连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去。

    可他却没有忘记照顾她,一直在给她递吃的和喝的。

    哦,德拉科。赫敏心中感叹,又甜蜜又心酸。

    他得吃点东西。人饿了总是容易暴躁。

    他大概会喜欢吃点甜的。他吃甜点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眼睛发亮——虽然他总是用很苦的咖啡来掩盖自己的喜好。赫敏想了想,顺手切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甜滋滋的苹果派,递到他的盘子里去了。

    盘子中陡然出现的食物让沉浸在丧气情绪里的少年惊讶地扬起眉毛来。

    他顺着那条递甜点的手臂往上瞧,发现那女孩收起了凝着忧愁的表情,正对他试试探探地微笑。

    “德拉科,尝一点苹果派,好么?”她小声说,用充满爱意的眼光注视着他,“我知道你不饿。可是——能不能替我尝一尝?”

    那双明亮真挚的眼睛让德拉科的火气陡降。他对她扯了扯嘴角,试着尝了一口。

    黄油曲奇酥的酥松口感、带有一点肉桂香气的清新自然的苹果酱,混合着蔓越莓干的味道,巧妙地打动了他的味蕾。

    食物的香气浸入肺腑,他感到自己活了过来。

    他泛凉的内心开始回温,不知是因为食物的可口,还是因为她的微笑的香甜。他柔软的心脏被裹上了一层苹果派的清甜酥香,那些炼狱之类的阴森可怖的东西暂时无法伤害到他了。

    “好吃吗?”她歪着头,端详着他问。

    “好吃。”德拉科对她微笑了。某一瞬间,他似乎诡异地在这苹果派中间闻到了一丁点洋葱的味道,这让他鼻间微酸。

    “那就好。”赫敏高兴地说,又给他分享了一点自己的炸鱼排。

    于是德拉科又老老实实地吃光了那块炸鱼排,终于恢复到了相对冷静的状态。

    “哦,现在我大概明白莱姆斯那些话的意思了。”西里斯瞧着他们两个相处的样子,小声对自己说。

    一个傲慢自大的男孩,遇上了一个能让他心服口服地去收敛脾气的女孩。西里斯从眼角瞧了一眼那女孩——她正笑眯眯地看那个别扭男孩乖乖吃东西——微微摇了摇头,在这本该思考严肃话题的时刻,心中感慨莫名。

    过了一会儿,德拉科缓和了对西里斯讲话的语气,重新把自己所在意的问题给提了出来:“西里斯,我们可以瞒他一时,敷衍他一阵子。可我们不能控制他和黑魔王之间什么时候产生思想链接。总有一天,他会怒气冲冲地站在我们面前,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眼皮来,看着垂首沉思的西里斯,“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回答?”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把已知的明面上的东西告诉他,把那些最核心机密的内容藏起来,换一种不痛不痒的说辞。”西里斯啜了一口酒,平静地说,“我们不仅要骗过他,还要骗过他头脑里的那片不知苏醒还是沉睡的灵魂,甚至要骗过与他有思想链接的伏地魔。”

    “杜绝一切暴露的风险?”德拉科的语气里有一丝微微的赞许,甚至忘记了要纠正西里斯的称呼,“不错,我偏好这个想法。赫敏,如何?”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对不对?”赫敏嚼着她的炸鱼排,无奈地说,“你们知不知道,一个谎言,意味着要说一万个谎言去圆?”

    “当然。”德拉科意味深长地说,“圆谎,正是考验我们头脑的绝佳游戏。”

    “总而言之,让哈利先比赛吧。三强争霸赛的决赛日将近,我想他已经够紧张了。”西里斯叉起新的一块炸鸡条端详着,欲言又止,“等比完赛,我们再从长计议。可怜的孩子,这么多事情压在他头上,我怕他会受不了的。”

    西里斯对他教子的判断没有错——哈利·波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说火焰杯是横亘在他肩头长达一整个学年之久的不请自来的重压,伤疤的疼痛就是压垮他精神负担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日以来,哈利被人们那种无形的“夺取桂冠”的热切目光搅扰得心神疲惫。

    他不知道其余的勇士们是如何去调整心态的。也许克鲁姆和芙蓉早就习惯了被人随时随地行“注目礼”的日子,所以才能维持着淡然的风度。

    可塞德里克呢?每次塞德里克被人群簇拥的时候,哈利都看到他表现出的某种从容不迫。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与“压力”、“担忧”、“慌张”这类词毫无关系。

    好像有且只有哈利,会因为勇士的身份而不自在。他花了很久,才能稍微能习惯一点人们的注视目光;可就在这时候,他的伤疤疼了,连同伤疤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一样令人疼痛。

    一想到伏地魔仍然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对他虎视眈眈,还有那条随时准备吞掉他的大蛇,他就心头发堵。

    草药课后,他们从温室里出来,满头大汗地跟在学生们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草地,往城堡的方向赶去。

    罗恩问他:“今天还练习咒语吗?赫敏他们两个不知所踪了,什么话也没留下。”

    “练。”哈利说,“我想自己练会儿。”

    其实他很疲惫,很想要休息一个下午。可当他闲下来的时候,他总是会隐隐地在心头想起伤疤的事。他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他也不想回到公共休息室里,接受学生们好奇的注视和打量。或者更糟糕一点,万一遇上阴魂不散的科林·克里维,少不了又要被他求着接受什么“勇士的采访”,甚至要被他拍上几十张勉强微笑的照片。

    “我陪你。”罗恩说,同他一起从室外灿烂的阳光下走进了光线有些阴暗的城堡。

    “不,罗恩,回寝室洗个澡,然后温习点功课吧。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哈利说,“你得休息休息,你总得准备一点考试的内容。我不想看到韦斯莱夫人举着你的成绩单对你怒吼的样子。”

    经好友提醒,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在意成绩的脾气暴躁的妈妈”的罗恩,愁眉苦脸地同哈利告了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往楼上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走去了;哈利则拖着有点疲惫的身躯,磨磨蹭蹭地往变形课教室的方向挪动。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里面传来麦格教授大声授课的声音。大约是其他年级的学生们正在上变形课。

    哈利叹口气,没有浪费力气推门瞧一瞧,径直转过身走了。

    时值下午三点,学生们大多还在上课,或者挤在图书馆里晕晕乎乎地复习功课。他在略显空荡的城堡的走廊里蹓蹓跶跶,企图找到另一间可供他练习咒语的空教室。

    他就是在这时候注意到金妮·韦斯莱的。

    起先,他并没有注意到她。他原本已经直直地顺着走廊走过去了,耳边却突然飘来一声气愤的女孩子的喊叫声,把他给吓了一跳:“你得做点什么,卢娜!”

    “哦,金妮,别这么生气嘛。”另一个女孩用飘飘乎乎的声音说。

    哈利的脚步停下了。

    他知道卢娜·洛夫古德,他也辨认出了卢娜极具特色的如同做梦没睡醒般的声音。三年级的时候,德拉科曾在课外教授学生们守护神咒,那时候,哈利曾经与卢娜有过几面之缘。

    可是,卢娜的声音不足以让人惊讶到停下脚步;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令哈利倍感惊讶。

    金妮的声音,不应该是小小的、怯怯的、如同蚊蚋那样低到让人听不清吗?

    怎么会是这样洪亮的、坚决的、理直气壮的声音?

    这是他所知道的那个金妮吗?或者,霍格沃茨还有别的女孩叫金妮?

    怀着一种无聊透顶的、多此一举的兴趣,哈利后退两步,把头从右手边的拐角处向后仰,扫了那条游廊一眼。

    他看到了熟悉的暖洋洋的橙红色的长发。他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女孩正摆出一副他所不熟悉的姿势。

    她双手叉腰,仰着头往天花板上瞧,气愤地大声说:“究竟是谁这么过分?怎么能把你的鞋子放在那里?”

    哈利这才看到天花板的横梁上挂着一双鞋子,两根鞋带儿在空中飘飘荡荡地晃悠着。

    “哦,也许不是人干的。也许是我的鞋子,自己想上去晒晒太阳……”卢娜光脚踩在走廊上,感兴趣地说,“我的鞋子里可能藏着一个自由的灵魂也说不定呢。总之,谢谢你,金妮,帮我找到了它们……”

    “晒个鬼的太阳!天花板上哪有太阳?”金妮嚷嚷着,完全没有哈利印象中害羞的模样,“卢娜,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你的鞋子总是不翼而飞,然后出现在这种蹊跷古怪的地方!”

    金妮这小女孩的脾气还挺大的。哈利惊讶地想,瞧着她怒气冲冲地、一跳一跳地想要替卢娜往下够鞋子,橙红色的头发随风一动一动地飞扬。

    她暴跳如雷地说:“卢娜·洛夫古德,你这个傻子!很明显是有人对你恶作剧!我得找出来是谁干的好事!然后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她吃力地伸手向上够,恶狠狠地说,“不如就把他挂在天花板上示众,以儆效尤!”

    “没用的,金妮。”卢娜以一种局外人的口吻,平心静气地说,“你够不到的,总是会差一点儿。”

    金妮不服气地跳了半天,最后无奈地停了下来。

    “我没这么容易放弃!”她眼珠一转,一拍手,喜气洋洋地说,“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摩拳擦掌地说:“卢娜,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弄把飞天扫帚过来!等我飞上去,给你拿下来——”

    哈利忍不住插嘴了:“飞天扫帚用得不够熟练的话,最好别在走廊这种狭窄的区域里飞。你不怕撞得鼻青脸肿吗?”

    “哼,可别小瞧人!我从小就飞得很好了!”金妮神气活现地反驳道,“我一直偷偷拿哥哥们的飞天扫帚在练——”她回过头来,自信地笑着,忽然发现同她对话的人是哈利。

    哈利正在对她微笑。

    她张大嘴巴,脸猛然蹿红了。

    他正用那双翠绿的眼睛瞧着她,友好地说:“嗨,金妮。”

    金妮猛地闭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那样,金妮·韦斯莱延续了她见到哈利以后的拿手好戏——愣在原地。

    她眼睁睁地看着哈利走上前来,随手挥挥魔杖,施了一个召唤咒,当即把那双鞋子召唤下来,递给了卢娜。

    “哦,谢谢。”卢娜接过鞋子,用吃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头上刚刚落了一只甲虫,哈利。”

    “呃,谢谢提醒。”哈利把那只甲虫从脑袋上拨拉下来,随手往窗外一扔,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你的咒语施得真不错。你练习咒语,是为了决赛做准备吗?”卢娜用模糊的声音说,“我猜他们会弄点骚扰虻放到比赛场地里去。”

    “你说什么?”哈利迷茫地问。

    “骚扰虻……它们是隐形的,会飘到你耳朵里,把你的脑子搞乱。”她说,“我刚才好像觉得有一只在这里嗡嗡地飞。”

    她两只手拍打着空气,好像在赶走看不见的大飞蛾。

    哈利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敷衍地说:“好吧,我得走了。得准备比赛,练练咒语什么的。”

    他又瞧了一眼金妮。

    刚刚那个无所畏惧的红发小女孩,此刻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瞪圆了眼睛瞧他。

    他觉得她此刻的表情有点好笑。他怀疑她眼睛下方的一两颗雀斑正在微微跳动。

    他抽动着嘴角,冲她点了点头,说:“金妮,我走了。”

    金妮像只钉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满脸通红的啄木鸟那样,冲他猛点头。

    于是哈利转过身去,继续去找他的空教室去了。

    只不过,经历了这样一段插曲,他的心情好像没有之前那样沉重了。

    他忽然想起前不久,这个小女孩曾经满脸通红地冲到骚扰他的科林面前,对那小男孩施了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蝙蝠精咒,然后,在大家的哄堂大笑声中,她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那时候,她是在——帮他解围吗?

    那个咒语,非常搞笑,并且出人意料地有用。

    终于,哈利回想着科林可怜兮兮的无奈样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而另一方面,金妮·韦斯莱瞪着哈利的背影,感受到了某种绝望的灵魂的暴击。

    特别是当她听到卢娜说“他走的时候好像在笑,有什么这么好笑吗?难道那只骚扰虻跑到他的脑子里去了?”的时候,她似乎听到晴空霹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来,声声不息、久久不绝。

    这天晚上,心怀担忧的赫敏和她的斯莱特林男友从秘道往回走,讨论完“对于哈利该用哪一套说辞为好”,又开始纠结“隐瞒朋友的意义”,直到走上城堡的八楼,他们的对话还尚未平息。

    “你以前也曾经隐瞒过他不少事情,也曾经帮我保守过那么多秘密,那时候,你为什么毫无心理障碍?”德拉科问她。

    “那不一样!”赫敏激烈地说,“隐瞒某些与他无关的事情,我当然没什么心理负担;可隐瞒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甚至是危及到他的生命的事情,那种罪恶感是无与伦比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然而——”

    “是啊,我认同你和西里斯所说的那些道理。隐瞒是目前我们所能采取的最好办法。”赫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纠结,“可我始终认为,隐瞒他这样重大的事情并不明智,这会带给他很大的伤害,这伤害有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也许你是对的。把他蒙在鼓里并不是上上之选,他可能会因为内心的疑惑而做出冲动的事。”他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可是,在现在的局势下,我们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赫敏闷闷地埋在他的肩膀里叹气。

    “隐瞒他,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他充满担忧地望着黑洞洞的城堡深处,低声说,“保护他免受自身的伤害。保护他不被自身的黑暗所发现,保护他不被自身的黑暗所吞噬。我们都不想他成为被黑暗察觉,并被黑暗所控制的傀儡,对不对?”

    “对。”赫敏心情沉重地说。

    “你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隐瞒他,而是为了隐瞒那片黑暗,最终还是为了保护他,对不对?”他用温柔冷静的声音抚慰着她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对。”她心中如有所动,蹭了蹭他的脖颈,像是吸猫一样吸着他,语气逐渐缓和下来,“我明白了。”

    “回去吧,今天试着早点睡,好吗?”德拉科不舍地松开她,理顺了粘在她脸颊上的一缕头发,“虽然我很想同你一直这样待下去,我知道你累了。”

    赫敏满口答应着,可还是杵着不动。她的目光在他的眼睛、嘴唇和锁骨间来回游移,有点舍不得他。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犹豫不决地问:“德拉科,你会隐瞒我吗?”

    德拉科的眼睛在壁灯的光影中晃动。

    “有一天,你会因为想要保护我,而隐瞒我什么吗?”她凝视着他,小声问,“或者说,此刻,你心中是否有一个隐瞒我的秘密?”

    德拉科哑口无言。

    他隐瞒她的秘密,何止一个这样简单?

    “我——”德拉科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凝视着她真挚的、好奇的、明亮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作答。

    赫敏用目光描摹着他微颤的睫毛、摇曳的眼睛,轻缓地说,“唔,我猜,你有很多的小秘密还没对我说——”

    德拉科以为她会生气。

    可她没有生气。她竟莞尔一笑。

    她踮起脚尖,忽而用柔软温暖的唇轻触了他僵硬泛凉的唇。

    她轻轻含了含他的下唇。对他咬了一咬。

    在他张开嘴,反应过来之前,那女孩离开他惊讶万分的唇,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对他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来,“不过没关系,德拉科·马尔福,我会一点一点地搞清楚的。”

    他愣住了。

    她的举动,她的话语,无一不狠狠地震击了他的心神。

    当你以为你已经对赫敏·格兰杰足够了解的时候,她总能做出点什么出人意表的事,说出点什么出人意料的话,让你狠狠地惊讶一番。

    她像是误入暗夜的调皮的光明精灵,企图用柔和的光芒去探究他心底的深谷。

    她对他吹响进攻号角的样子是如此令人心惊又如此迷人,她自信地对他放狠话的样子是如此强势又如此美丽。

    他在她甜蜜又短促的吻中丧失了防备,在她须臾之间凑近所带来的扑朔迷离的香气中放松了警惕。

    德拉科满脸通红,望着她令人恍惚的微笑,急促地眨巴着眼睛,说:“我——”

    这时,胖夫人的一声怒吼终结了他支支吾吾的状态。

    “你们到底给不给我口令,还是要我整夜在这里等着,等你们两个把话说完?”她在他们身后恼怒地用扇子扇着风说:“考虑一下一个加班的单身人士的感受,好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和我的朋友维奥莱特喝几杯?”

    “对不起,马上!”赫敏忙说。她放过了那个张口结舌的斯莱特林少年,冲他笑着招了招手,迈进了公共休息室的门。

    门关上的刹那,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因为把那个向来镇定自若的少年弄得满脸通红而感到洋洋自得。

    “没错,我会挖出来的,你脑中的那些羞于启齿的秘密,你心底的那些不轻易示人的光明。”她喃喃低语着,微笑着。

    瞄了一眼休息室里处于备考状态的、睡眼朦胧的、东歪西倒的学生们,赫敏没看到哈利和罗恩,就打算回到女生寝室去,如同他所建议的那样去早点休息。

    可没走两步,一个用格兰芬多围巾包着脑袋、脸上戴着夸张眼镜的人影就扑向了她:“赫敏!你总算回来了!你究竟去哪里了?”

    “等等!你是谁?”赫敏一把推开了她,防备地说。

    那人影把脸上的眼镜一把拽下来,露出了一双紧张的棕色眼睛,还有一缕橙红色的头发。她大惊小怪地发出嘘声,用气音说:“是我!”

    “金妮!”赫敏打量着她的样子,以及她手里那副五颜六色的状如猫头鹰的防妖眼镜,惊讶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骚扰虻’这一套胡编乱造的玩意儿了?”

    “什么骚扰虻?哦,这是我向卢娜借的。我只是想保持低调!”金妮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四周,低声说,“我总觉得不安全,我感觉大家都在看我。”

    “当然,大家当然都会看你了!这可是六月!只有你在围围巾,还围得这么引人注目,像是阿拉伯人的缠头巾!这简直像是在你脑袋上装了一个‘快来取笑我’的金红色的广告牌!”赫敏捂着额头,不忍直视地问:“你真的——觉得这样低调吗?”

    “赫敏,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毒舌了,我猜这得怪某个斯莱特林刻薄男孩的影响!”金妮眨巴着眼睛,自欺欺人地说:“至少大家不知道这围巾里藏着的是谁!”

    “很难不知道吧?”赫敏凉凉地说,“你随随便便就扑到我身上,还抱着我那只一脸不高兴的猫走来走去。全学院敢这么做的人,只有你——金妮·韦斯莱!”

    金妮惊恐地看了赫敏一眼,立刻后退两步,企图与她保持距离,并且迅速用手把克鲁克山的猫脸给捂起来。她欲盖弥彰地大声说:“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现在大家都听到你的真实声音了!你忘了伪装你的声音,金妮。”赫敏笑了一声,找了个角落的空沙发,像某个斯莱特林少年一样颇有气场地坐下来,拍拍旁边的空位,好整以暇地招呼她说:“过来,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金妮长叹一声,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挣扎。

    “人家掉马甲了!”她号啕一声,然后像小狗一样呜呜嘤嘤地冲到赫敏的怀里去,哭唧唧地说:“我丢人的一面被哈利给看见了……他肯定在笑话我……我没脸见人了……”

    “别着急,慢慢说。”赫敏搂着她,拍拍她的肩膀,“究竟是怎么回事?”

    克鲁克山竖起耳朵,表情很警惕。它被迫困在金妮的怀里,一边皱着鼻子被她摸着脑袋,一边听她对赫敏叽叽咕咕地讲了一刻钟的话。

    等金妮断断续续地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赫敏噗嗤一声笑了,“我不觉得他在笑话你,我觉得你当时表现得挺可爱的。”

    “我当时几乎是在骂街了,像个小泼妇一样!”金妮捂着脑袋,发出哀嚎,“我的形象啊……我维持多年的形象啊……”

    “放轻松吧,金妮。你成功地丢掉了你的形象包袱。那么现在,再把围巾给解下来吧,好不好?这么热的天气,你会长疹子的。”赫敏笑着帮她解开围巾,劝慰她,“最起码,你终于对他说了话,不是吗?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不不不,绝不是这样的对话场景。这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金妮橙红色的头发终于获得了解放,她喘了口气,挠着沙发说,“赫敏,这不能算数,我当时说话的时候,根本没留心是他!”

    她猛地把那只意图溜走的猫举起来,鼻尖对着它的鼻尖:“对不对,克鲁克山?这根本不算是交谈!”

    克鲁克山被猛地举到了半空中,吓了一跳。它睁大着眼睛,看着她的棕色眼睛,不满地对她叫了一声,肥硕的爪子在半空中虚妄地划动着。

    “好吧,随你便。这次不算数,好不好?我们从头再来。”赫敏哄着她说,“金妮,你能把我的猫先给放开吗?”

    “不——我需要它陪着我。它比你靠谱多了!”金妮愤懑地说,“你总是跟着你的斯莱特林男朋友到处乱跑,跑得无影无踪!我都听罗恩说了,你们两个共同消失的次数,比克鲁克山跑禁林的次数都勤快!”

    赫敏轻咳一声。她认为,在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之前,她必须要转移话题。

    “哈利!”赫敏冲某个方向忽然打了个招呼。

    金妮立刻丢下猫,慌慌张张地往女生寝室的入口方向落荒而逃,“晚安,赫敏!”

    “晚安,金妮。”赫敏狡猾地笑了笑——四周压根儿就没有哈利的身影出现过。

    她对克鲁克山温和地说,“去禁林的话,要注意安全。今夜,又是个满月呢。”

    克鲁克山轻轻地叫了一声,愉快地蹿到了窗台上,须臾就不见了踪影。

    它要直奔打人柳。

    每个满月,这只猫都会故地重游,在那棵曾经见证它报仇雪恨的打人柳的树杈上待一晚上,回味着自己复仇的快乐一刻。

    每个满月,它都要等一晚上。它要看一看,有没有它所期待的人,来夸一夸它的战果。

    绿眼睛。红头发。她对它微笑,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它总是会想着,或许,她能从天而降,站在树底下,夸一夸它。

    “喂,这里来了一只猫。”芙蓉·德拉库尔微微吃惊地说,看着那只皮毛灿烂的、不怕人的、大摇大摆地蹿上柳树枝桠间的猫,“这只是一只猫吗?不会是另外一个阿尼马格斯吧?”

    西里斯正蹲在打人柳的某个凸起的树根前,埋着一个透着银光的水晶瓶。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只姜黄色的猫,微笑了:“哦,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鲁克山盯着他的灰眼睛,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它不是阿尼马格斯。”西里斯对芙蓉说,“它是我的老朋友。”

    “它的主人是谁?”芙蓉好奇地问。

    “一个很聪明的格兰芬多的女学生。”西里斯抬头问那只猫,“是不是这样?”

    克鲁克山不说话,也不叫。它慢慢地把头趴在树杈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瞧。

    “它叫什么名字?”芙蓉问。

    “呃——赫敏管它叫‘克鲁克山’。赫敏是它现在的主人。”他散漫地对芙蓉说,而后问那只猫,“克鲁克山,这个名字倒也不赖,对不对?”

    芙蓉没听明白西里斯古里古怪的语法,她只顾着高兴地对那只猫打招呼,“克鲁克山,你好!”

    她站在树下使尽解数逗它,想把它给引下来;它却歪着脑袋,瞥了一眼她的蓝眼睛,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它像一块皮毛灿烂的顽固的石头,长在了树杈上,不肯挪动一步。

    在芙蓉的逗引声中,西里斯重新低下头,垂着眼睛,沉默着埋那个水晶瓶,直到它被埋得严严实实。

    这时,距离芙蓉含曼德拉草叶片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月。

    这天,趁着满月,她在西里斯的指导下将叶子取出,用一个水晶小药瓶装满唾液,将叶子浸泡在其中,让它接收纯净的月光。

    在把水晶瓶埋到地底下之前,他们还在月光照耀的水晶瓶里加入了一根芙蓉的银色头发、一银茶匙的搜集自整整七天没有阳光或人类接触过地方的露水,以及一个鬼脸天蛾的蛹。

    “埋好了。”西里斯清了清嗓子,对芙蓉说,“记住这个地方。”

    “很难不记住吧?”芙蓉停止了逗猫的行动,笑着说,“这棵树这么明显!”

    她见西里斯要起身,顺手拉了他一把。他惊讶地挑眉,还是借着她的手从原地站起来了。

    “直到下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来临前,都不要再看它或惊扰它。”他用急急忙忙的嘱咐掩盖自己的不自在,“不要忘记,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期间,每次日出日落时都要将魔杖尖端指向心脏,念那个咒语。”

    “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玛格斯(Amato Animo Animato Animagus)?”芙蓉再次确认自己的发音。

    “是的。咒语必须念出正确的次数,不能遗漏任何一次。”西里斯严肃地说,摆出一副不同于外表的学究气,“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时间可能长达数周、数月甚至数年——”

    “在这段期间,水晶瓶必须保持完全不被打扰、不与太阳接触的状态。阳光污染将会导致最惨重的突变。”芙蓉懒洋洋地接话,“你说过的这些注意事项,我都记住了。”

    “没错,你记得就好。”西里斯说,继续盯着那只猫。

    芙蓉背着手,仰头看了看那只过度镇定的猫,又端详起那株纹丝不动的打人柳来。

    她感兴趣地用手抚摸着那些垂坠的剪刀似的叶片;它们则在她手的波动下轻轻摇曳,显得温顺极了。她问他:“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意思是——让这棵树停下来?”

    “这是个秘密。”西里斯简短地说。

    芙蓉摇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又去研究那棵打人柳。

    趁芙蓉兴致勃勃地去端详那些树干的纹路,他对那只猫说,“你要下来吗?我要让它活过来了。”

    克鲁克山固执地伏在枝桠间,装聋作哑、纹丝不动。

    “我知道,我知道。你做得很棒。你是只聪明的猫,还很勇敢。她会为你自豪的。”他小声对它说,叹了口气,“可是,你得向前看,对不对?”

    “她不会回来找你了。就像他也不会回来找——”他欲言又止,眨了眨自己的灰眼睛,就好像头顶那只眨了眨自己眼睛的猫一样,感到这夜风微凉。

    克鲁克山甩了甩瓶刷子一样炸起的尾巴,不满地对他哈了一声气。

    “哥们,别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他顿了顿,重新想起了哈利的伤疤,语气沮丧地对它说,“哈利有危险。极度危险。你得看着他,保护他。你可不能撒手不管,是不是?”

    它犀利地瞪着他,他也无奈地瞪着它。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去看着他、守着他、护着他,就像你以前常干的那样。”西里斯眯起眼睛,对它说,“那可是她的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西里斯·布莱克,你对这只猫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芙蓉疑惑地问。

    “没什么。”他转身就走,似乎打算就此当个甩手掌柜,把那孤零零的温顺的打人柳留在原地。

    芙蓉一头雾水,一边跟在西里斯身后,一边回头看那棵树。

    她惊讶地说:“咦?那只猫不见了!它去了哪里?”

    西里斯没答话。他头也不回地一挥魔杖,说了一句“瓦迪瓦西”,地上的一颗石子立刻窜到打人柳的根部去了——那柳树重获新生,开始飒飒抖动。

    “我必须得知道这办法!否则,等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我该如何穿越打人柳,去进行下一步?你总不能一直待在霍格莫德村吧?”芙蓉诧异地瞄着身后嗖嗖挥舞枝条的打人柳,拉住他的衣角说。

    他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疏离地说:“我会负责的,不会给你耽误事。”

    她咬着唇,因为他的隐瞒态度和疏离语气,自尊心受到了一丝挫伤。

    西里斯兴致索然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知道得太多,对你并不安全。”

    打人柳下的树洞连通着尖叫棚屋。尽管卢平现在有了狼毒药剂,他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假如这个好奇的法国女孩想要钻进去看一看的话,他不能保证那里一定安全。

    芙蓉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

    西里斯·布莱克今天显得魂不守舍、神神叨叨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你还好吗?”她顿了顿,最终决定关心一下自己的阿尼马格斯老师,“你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没事。”西里斯说,脸上有几分不耐烦。

    “没事?你身上的酒气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对他的说辞横眉冷对,漂亮的脸沉了下来,“你喝了多少酒?”

    “一点——”西里斯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怒气勃发,这让他不自觉说出了实话,“——很多。”

    “我就知道。”她小声说,“怪不得会跟一只猫啰啰嗦嗦地说那么久的话。”

    这是一个晴朗的满月夜,一丝乌云也无。她借着皎洁的月光去看他的脸,发现了他来不及掩饰的忧郁焦灼的表情。

    在芙蓉看来,这表情安在自大散漫的西里斯·布莱克的脸上,过于不同寻常。

    “你在担心什么事?”她研究了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决定猜一猜他的心思,“担心哈利?哦,他是个好孩子。我不能保证任何事;但如果我在迷宫遇到他,我会照应他的,好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虽然如此,谢谢你的慷慨和友好。我想,我对哈利有信心,他是个勇敢的孩子。”西里斯对她惆怅一笑,把情绪藏在低垂的眼睫下。

    他所担心的是哈利的伤疤,以及哈利的伤疤下隐藏的肮脏灵魂。

    西里斯正背负着沉甸甸的精神重担。与德拉科和赫敏的对话还回响在他的耳畔,对于哈利未来的担忧时常缠绕在他的心间。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某一瞬间,他对自己毫无信心。

    他是曾经失败过一次的人啊。他没有保护好詹姆和莉莉。他曾运筹帷幄、用尽心机,他曾以身为饵、以命相搏,可他们仍旧没有逃脱掉伏地魔的追杀。

    这一次,面对一个几乎是惨败的开局,一个是伏地魔魂器的孩子,他能不能成功保护好他?他能不能做好一个教父,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教子,保护好詹姆和莉莉的儿子?

    他动摇着,担忧着,自我怀疑着。

    “这件事——跟穆迪教授有关吗?”她想起他假扮穆迪教授的那些日子,觉得这件事很可疑。

    “关系不大。我没法对你解释这件事。”西里斯烦恼地说,原地转了两圈。他想找什么东西出出气,但又一无所获。

    他只能把目光投向身旁的灌木丛,直愣愣地看着一只刚刚停留在树叶上的丑陋的甲虫。

    “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低迷的样子。”芙蓉高傲地说,几乎要用鼻孔看他了,“你看起来像个懦夫。”

    “不要乱用英语词汇——你什么都不知道!”西里斯愠怒地看了她一眼,被“懦夫”这个词给深深冒犯了。

    “因为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梅林在上,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做懦夫!”芙蓉火冒三丈地看着他,“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谁让你不高兴就把他打回去,谁拿走了你的东西就把它连本带利讨回来!只知道垂头丧气,一点用都没有!”

    “你可是西里斯·布莱克!他们说,你是最勇敢的格兰芬多,不是吗?”她对他凶巴巴地说,“支棱起来,战斗到底!”

    西里斯诧异地看着她。

    某一刻,他被她语调里那股出人意料的战意给震住了。

    这些天,与芙蓉的私下相处,那些禁林里的愉快漫步、语言间的热烈交谈、相处中的有趣氛围,逐渐冲淡了他对她的某些印象。

    直到此刻,他才重新清晰地记起,她可从来不仅仅是一个优雅灵秀的法国女孩,她还一直都是那个面不改色放倒一头凶残火龙的女勇士。

    她的身上,可从不缺乏昂扬斗志。

    “你说得对。”西里斯轻声说。

    他看向那个不服输的女孩,她柔和的脸庞此刻显得令人意外地刚强。她闪着银光的碧眼灼灼地看向他,就像是一朵在荒野里离奇绽放的温室花朵,天真、倔强又生机勃勃。

    (芙蓉·德拉库尔,“Fleur Delacour”意为“宫廷之花(flower of the court)”,也有“温室花朵”的意思。)

    难道,他还不如一个17岁的女孩更加勇敢吗?

    西里斯·布莱克要被她给看扁了,做个懦夫吗?

    西里斯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复杂、艰难又坚定的笑容,“我——我该振作一点的。”

    “我允许你再低落一个晚上。”芙蓉原地叉腰,趾高气扬地对他宣布,“明天就要振作起来,重新做那个勇敢的西里斯·布莱克!”

    “多管闲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桀骜不驯地说,转身走了,嘴角泄露出一点笑意。

    “你敢说我多管闲事!西里斯·布莱克,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你给我站住!”融融的月光下,女孩一甩齐腰长的银色头发,红唇气愤地抿起来,恼怒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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