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转变态度的尝试

    科林·克里维感到头大如斗。

    不仅仅是因为新上任的魁地奇版块的负责人金妮·韦斯莱以权谋私,擅自承接了对于他的偶像哈利·波特的采访工作,并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利利索索地把活儿给干完了;

    也不仅仅是因为隔壁学院的“疯姑娘”卢娜·洛夫古德在某天早晨自顾自地推开了印刷霍格沃茨校报的五楼教室,声称她可以解决科林最近所头疼的“校报彩印色泽不均”的问题——她的确也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并且堂而皇之地将她自己自封为了校报的工作人员;

    最令他头疼的是,如何才能让德拉科·马尔福这个斯莱特林学院的找球手接受他的采访?

    “真好啊,”科林对他的弟弟丹尼斯哭丧着脸说,显然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金妮拿到了格兰芬多找球手哈利·波特的回复、卢娜搞定了拉文克劳的找球手秋·张,至于赫奇帕奇找球手塞德里克·迪戈里,他应该也很配合你吧?”

    丹尼斯耸耸肩,把写满了塞德里克回答的羊皮纸搁在桌子上。“非常配合。哥哥,分工抽签的时候抽到了那个蛇院魔王,并不是你游手好闲的理由(it is not a reason for you to be such a slacker)——”

    (Slacker:逃避工作的人,偷懒的人,摸鱼的人,懒鬼,懒虫。)

    “Slacker?”科林感到大受冤枉,“梅林的牛奶瓶啊,我不是没试过的!可他已经连续拒绝我两回了,态度一次比一次不客气!”

    “总而言之,哥哥,你得抓紧时间了。”丹尼斯兴冲冲地说,“麦格教授已经批复同意了我们所申报的魁地奇的专题提案,她说她对于这一期报纸‘非常期待’。”

    “那么,我只能使出我的杀手锏了!”科林用壮士断腕的口气说。

    “什么杀手锏?”丹尼斯左顾右盼起来,想看看哥哥在这间堆满纸张的校报工作室里藏了什么可以说得动马尔福的秘密武器。

    “去求格兰杰学姐啊,不然还能怎么办?”科林的表情莫测高深,“还有谁能劝得动那位魔王?”

    然而让科林没想到的是,就连格兰杰学姐出山,都没能让他如愿以偿。

    周日下午,这个铩羽而归的杀手锏在公共休息室里对科林抱歉地说:“我午餐的时候在礼堂里问过他了,可他拒绝了。他不想接受这个采访。”

    “怎么会这样?”科林惊讶极了,“你不是他心爱的女朋友吗?他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他不是私下里——”科林顿了顿,没把下半句“——老是对你撒娇吗?”说出口。

    现在已经不算是私下里撒娇了。

    近日来,科林经常会看到马尔福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格兰芬多餐桌旁,无视格兰芬多们奉送的嘘声和白眼,可怜兮兮地求格兰杰学姐投喂,昧着良心假装他自己是个残废。

    难道聪明睿智的格兰杰学姐看不出这样拙劣的欺骗手段吗?科林迷惑极了——他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什么都听我的……我可不能这么说。”赫敏有点脸红,“成为男女朋友不意味着我们就要事无巨细都听对方的话,也不意味着我们不能拒绝彼此的要求。事实上,我们还是很尊重彼此的独立想法的。”

    “学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先别秀恩爱了……”科林哀叹道,语气几近崩溃,“能不能再劝劝试试?总不能让报纸的其中一个版面开天窗吧……”

    他越想越焦虑,急得在公共休息室里满地乱走,嘴里唧唧歪歪地念叨起来。

    “同学们都很期待这一期报纸啊……要是这一期没办好,麦格教授说不定会把我变成一尊石像,挂在城堡塔尖上示众……就算她不这么干,金妮说不定也会这么干的……”他哭丧着脸,越想越觉得自己性命堪忧,“她前几天还威胁过我,说要用她妈妈教她的独门秘技对付我,把我变成石像然后再对我施展一个‘粉身碎骨’……”

    “放轻松,我想只要你不随便去骚扰哈利,她是不会这样对你的。”赫敏赶紧说,“她不是不讲道理的那种人。”

    科林面色愁苦地瞧着她,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萎靡不振,就差给她跪下了。

    赫敏原本想要转身走回公共休息室的角落,继续她的帽子围巾编织大业;可科林的状态很糟糕,她认为自己此刻径直走开的话,未免有点失礼。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最近金妮对这个魁地奇版块异常上心的模样,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该为闺蜜的兴趣爱好再努力一把。

    “我再去劝一次吧。”她望着不远处正在奋笔疾书的金妮,突然说,“不保证一定成功。”

    “太好了!现在去吗?我能一起去吗?”科林急切地问。时间紧迫,他经不起任何一点的拖延了。

    假如马尔福能够答应下来,就要尽快沟通采访内容、敲定回复时间、还要对内容进行二次审核等,这些必要步骤不可谓不繁琐,都需要时间去完成……他在心里盘算着。

    “为什么不呢?”一旦下定决心,赫敏就显得很干脆利落,“现在就去。”

    于是科林跟在格兰杰学姐的身后,从胖夫人的肖像画里依次跨了出去。

    像是安装了某种“可以识别德拉科·马尔福在哪里”的精准雷达那样,科林惊讶地发现,格兰杰学姐的脚步丝毫不带犹豫,径直走到了图书馆深处的几个公共座位那里。

    没等科林想明白为什么格兰杰学姐可以精准地找到马尔福在哪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已经率先传进了他的耳朵。

    “是自株传粉灌木,不是自主传粉灌木!”那声音的主人显然知道怎么讥讽人,“你们两个上课的时候把耳朵掉到龙粪堆里了吗?”

    德拉科·马尔福正在指导满头大汗的克拉布和高尔写那篇斯普劳特教授布置的论文。

    听到他的无情嘲讽,克拉布虎着脸,放弃了原本的那张纸,把它团成了小团扔在一旁的地上。他重新愤愤地抽出了一张新羊皮纸,打算另起炉灶。

    “你往哪儿扔?你是想要让平斯夫人把你当成垃圾给扫出图书馆吗?”德拉科没好气地说,“你打算空着旁边的垃圾桶干什么?当帽子戴到你脑袋上吗?”

    克拉布慌忙回头看那纸团,想要把它给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却发现它在地上蹦了两蹦、滚了两滚,最终落到了一个人的脚底下。

    赫敏捡起了纸团,一边仔细地辨认着那些曲折离奇的蚯蚓字,一边用一种看不惯的口气勒令她的男朋友,“看在梅林的份儿上,德拉科,别对他这么凶!”

    躲在一排书架后的科林轻轻地吐了口气。

    他庆幸自己婉拒了格兰杰学姐的邀请,选择守在一旁等结果,而非跟着她一同走到令人打怵的蛇院魔王面前去自讨没趣。

    人人都说,“大多数得罪了蛇院魔王的人会在24小时之内倒霉,命硬一点的会在48小时之内倒霉”,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显然马尔福这位蛇院魔王现在心情不佳,正在向方圆十里释放着冷气。

    不过,格兰杰学姐倒是不害怕蛇院魔王的冷气,她不仅敢于指责他的语气,还敢继续加快走向他的脚步;而在抬头看到她的瞬间,那位魔王就从冷酷无情的状态变化到了容光焕发的模样,甚至露出了天使一般的微笑,俊美的面孔也不再狰狞了。

    ——饶是对这位变脸大师在格兰杰学姐面前毫无节操的态度提早有了心理准备,科林还是惊讶到口角抽搐。

    “赫敏,你来了?”德拉科站起身来,丢下手中的羽毛笔,像一阵风一样自动吹到她身边去了。

    他的灰眼睛里闪出了愉悦的光。像是没听到她的责备一样,他争分夺秒地搂住了她的腰,熟稔、亲昵又快速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那女孩也不再像对待其他任何霍格沃茨的同学那样,保持着一种友好但客气的距离。她主动投入到他的手臂所拢紧的包围圈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对他一笑,顿时忘记自己打算说什么了。

    “怎么,你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的个人事业终于忙完了?终于知道来看看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会来图书馆了。”他注视着她,喜悦又哀怨的语气让人想起了某本霍格沃茨最近流行的爱情小说里那个等待女主角弑龙归来的花瓶美少年。

    “没忙完,”赫敏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还在忙。不过——”她转过头,抖着手中皱皱巴巴的羊皮纸,和善地对克拉布说,“事实上,我认为你能写出‘自主传粉’这个词,说明你还是理解到了这种灌木的某些特性的,是不是?”

    克拉布眨巴了一下他的小眼睛,摆出一副惊讶且困惑的样子。

    “回答她。”德拉科简短地说。

    “是——是,我猜是的。”克拉布吞吞吐吐地说。

    德拉科“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把那命运多舛的羊皮纸重新揉成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口中命令他们:“翻翻课本的第319页的中间部分,睁大眼睛看看它是怎么说的!”

    在克拉布和高尔疯狂翻书的背景音中,赫敏拉着他走到一边书架旁边去,小声提醒他:“德拉科,我想你得注意一下对他们的态度。”

    德拉科困惑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克拉布和高尔不仅需要‘严格’的要求,也很吃‘鼓励’这一套?”她说,“也许你该对你的斯莱特林朋友采取一点不那么别扭的、温和的、责备以外的关怀方式,来让他们实现一些积极的改变?”

    “我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够好的了。”说话间,德拉科扫了高尔一眼,习惯性地换上了一种威胁的口吻,“格雷戈里,你这个馋虫,把你袖口里藏着的滋滋蜂蜜糖给我拿出来,别以为你背对着我,我就看不见你在干什么!”

    高尔惆怅地叹了口气,把那滋滋蜂蜜糖推到一边,臊眉搭眼地拿着他的羽毛笔在面前的羊皮纸上涂抹起来。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赫敏拉拉德拉科的袖口,对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你一对他们讲话,就不由自主地变凶了。”

    “也许是的。”德拉科犹豫道。他没敢告诉她,自己对大多数斯莱特林都是这样讲话的,这是斯莱特林们的某种相处之道。

    他斟酌着说,“你知道,一个人对待朋友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德拉科,”赫敏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我不认为你不会鼓励人。你一直都很会鼓励我,不是吗?”

    “你不一样。”他小声嘀咕。

    怎么能一样?她是对他而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啊。

    “我当然不一样。我是来霍格沃茨的时候才认识你的,而他们——无论是克拉布还是帕金森——都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孩童时期的相处模式延续至今,自然产生了思维定势和行为惯性。”赫敏说,“可这并不代表这种相处模式就是永远正确的,也不意味着你不能试着去改变。”

    “也许吧。我承认斯莱特林式的关怀方式可能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也不适用于所有的情况。” 他的声音显得很烦躁,“可‘改变’谈何容易?”

    “在院队选拔的时候,你不是曾经采纳了我的建议,鼓励了他们吗?”她说,“因为你的鼓励,他们表现得非常好,好到足以改变蒙太的看法,不是吗?”

    德拉科的表情有点别扭。

    “鼓励他们——偶尔为之,还算管用。”他勉勉强强地说,似乎很羞于承认自己曾经鼓励过克拉布和高尔。

    “看,你早就已经对他们用过鼓励的方式了!”赫敏高兴地说,直接无视掉了他的别扭态度,“以你的悟性,我认为‘改变’对你来说并不难。”

    “我并不想要一味地说教他们,这对双方来说都是负担。”他厌烦地叹了口气,“可当你发现自己的斯莱特林朋友第一千四百六十次习惯性地管不住嘴的时候,你就很难再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了。”

    “你得找找方法,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去说服他们。”

    “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以改变他们随时随地吃东西的不良嗜好?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赫敏·格兰杰会选择从何下手?”

    “要是我的话,可能会改变思考角度,站到他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赫敏望着高尔缓慢挪动到滋滋蜂蜜糖附近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德拉科点了点头。赫敏温和的、鼓励的语调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他发现自己愿意听她继续讲下去。

    “克拉布和高尔还在生长期,块头长得也比其他同学要大,从生理角度来讲,他们对于食物的热情是可以被理解的,你大可不必用完全负面的态度去对待这件事。”她随意地说,“罗恩也是整天就知道吃啊,我虽对此不理解,但我已经学会尊重他了。”

    “可他们同罗恩不一样。他们随时随地都在吃东西,也不注意控糖的问题。罗恩可没胖成他们那样。”

    “那倒是。”

    “我当然考虑过生长发育的客观原因,因此也曾给详细地为他们制定过足以满足他们营养摄入的一日三餐的健康食谱;可他们吃完食谱以内的食物以后,还是管不住嘴。”

    “我想你说得对,暴饮暴食不是个好习惯。这有点病态。”赫敏严肃地说,“可无论何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她想了想,举了个例子。“你指导他们练习魁地奇的时候,是循序渐进地增加训练项目的,你应该很理解这件事才对;怎么可能要求他们从暴饮暴食的状态,一下子就转变到一日三餐的完全规律进食状态?”

    “我承认,我一开始并没有对他们暴饮暴食的这件事特别重视。”德拉科无可奈何地说,“那时候他们能够完成训练项目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疏忽了对他们的饮食管理。等到后来我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很难纠正他们的暴饮暴食习惯了。”

    “别自责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赫敏语气积极地劝说他,“我们现在重新规划调整他们的饮食计划,应该还来得及。”

    “这件事刻不容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给他们随便浪费了。”德拉科的语气很严峻,“要知道,院队对于队员的身体素质是有要求的,如果他们不注意身体健康、不注意控糖的问题,依然有被随时淘汰的风险。喂——”

    他眼风一扫,继而冷冰冰地说,“格雷戈里,把手拿开。”

    背对着他们的高尔背影一僵,小香肠似的手指头灰溜溜地从那滋滋蜂蜜糖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走了。

    “你瞧,还不到下午三点,他就已经这样不争气了!”德拉科恼怒地对赫敏说。

    “消消气。”赫敏安抚着他的胳膊,决定把他拉到书架的深处去,好让他不再有机会看到克拉布在吮他的羽毛笔——她疑心那是一支棒糖羽毛笔(Sugar Quills)——以免德拉科为此表现得更加暴躁。

    “德拉科,我发现他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往往是在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前后的时间段里。”她思忖道,“这么一想,正餐之间有大约四个小时的空档期,他们胃里的食物可能在进食两个小时后,就已经被消化殆尽了。”

    一被她拉到书架深处,德拉科的脸色就变得不再冷肃了。可他依旧心情不佳,还是撇着嘴角不肯笑。

    “有道理,继续说下去。”他神态慵懒,顺手帮她把粘在脸颊的几根发丝顺到耳朵后面去了。

    赫敏看着他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决心用一点诙谐的话让他的嘴角往上扬一扬。

    “能不能把原本放在正餐的一部分食物挪到这个时间段来,给他们中途加个餐,不至于让他们饿到在课堂上眼冒绿光,让可怜的宾斯教授以为讲台下坐了两只狼人?”她活泼又夸张地对他比划着,直到她成功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他那天都被吓得穿墙而走了,甚至忘记自己已经是一个不怕狼人的幽灵了!”

    德拉科乐不可支地低声笑了一阵子。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成功地凭借自己的一腔幽怨发掘出赫敏·格兰杰过人的幽默感。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突然说:“假如有人胆敢说你是个刻板的女孩,或者胆敢说你无法让人感到轻松,我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

    赫敏冲他弯着眼睛笑起来。

    “哦,那你恐怕得反对整个霍格沃茨的学生了。”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荣幸之至。”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自得其乐的自豪。

    赫敏心情很愉快——拥有一个随时随地都捧场的观众对于一个信心匮乏的幽默尝试家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她大受鼓舞,一本正经地瞪大眼睛,似乎并不是诚心想要逗他一笑的:“考虑到宾斯教授年事已高,并不经得起多少惊吓,我们该让他们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加个餐的……我是认真的……”

    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德拉科琢磨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

    “少食多餐,在控制整体热量的前提下,把那些食物的摄入时间变得更加分散,以提高他们在一天之内各个时间段的饱腹感,”他的指尖在她的肩头按照某种节奏不紧不慢地轻点着,盘算着,“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想我会对他们试试的——”

    他看到赫敏期待的眼睛,赶紧加了一句:“用稍微不那么吓人的态度。”

    赫敏赞赏地笑了。

    “还有,你对于帕金森的态度也得改一改。”她继续说,“我认为你上次之所以对她说话不客气,目的是想要改变她对人不太礼貌的刻薄言行。”

    “什么都瞒不过你——”德拉科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凝重了,他的手指心不在焉地在她的头发间绕来绕去,就好像她的头发是勉强能让他稀释内心暴躁的缓和剂一样。

    “我时常因为她的刻薄作派感到头疼。”他慢慢地说。

    “可‘回怼’这种方式只能让她当场闭嘴,下一次她还是会再犯的。你就不能试试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对待她吗?”

    “她并不太能听得进去温和的建议,她往往会将这种态度理解为‘软弱可欺’,并且对此大肆嘲笑。”

    “用强硬一点但是不那么刻薄的语气呢?把问题直接提出来,让她改一改说话方式?”

    “什么语气都试过了,也狠狠地告诫过她好几次,可还是效果欠佳。”他摇摇头说,“关键在于,她从不觉得自己的遣词用句有什么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帕金森意识不到自己言行刻薄?”

    “我以前一度以为她是故意刻薄的,直到我发现,她对所有人说话都不太客气,无论朋友还是仇敌。她迟钝得堪称无可救药。”他撇撇嘴,显然对此无法理解,“她甚至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才是受害者,鉴于我无缘无故就拿刻薄的话语扎她的心。”

    “我可不认为她迟钝得无可救药。”赫敏说,“当你语言的矛攻向她的时候,她表现出了被刺痛的感受,甚至产生了自我保护的意识。看起来,她似乎试图远离战场,或者拿一些精神上的盾牌来挡住自己。”

    “那又怎么样?无论她是否迟钝、迟钝到何种地步,在让她转变个人言行的这件事上,我的认知和尝试都是失败的。”他悻悻道。

    “不,你的尝试是有意义的。最起码它印证了一件事——帕金森能听得懂别人话语里的刻薄和恶意。”她说,“可这还不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话很刻薄,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戳伤他人的持矛攻击者?”

    “喔,我想你说得没错,”德拉科说,心中微微一动,“也许我们不该拿自己的矛去攻击她。应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我猜你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德拉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似乎一切又尽在他掌握之中了。

    “赫敏·格兰杰,你总能给我很多新思路。”他赞叹道,着迷地抚摸她的脸颊,凝视着她洋溢得色的眼睛。

    赫敏笑眯眯地望着他,心中感到很满意;继而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儿什么;可她没什么余地思考了,因为她意识到,谈话间,他的手一直极其缓慢地经过她的头发、脸颊或者肩膀,像是对她有所留恋,又像是犹豫着要不要对她做点什么一样。

    她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了。可他一直保持着坦荡的神态,两人还在谈论着那样严肃的话题,本该没有什么心思来亲热的。

    此刻,谈话告一段落,书架间一派静默,他迷人专注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诉说“想念”的时候,她就再也无法忽视他令人紧张又兴奋的触碰了。

    可这些触碰究竟是他故意为之,还是她因为想念他而产生了自作多情的错觉?赫敏确定他已烦恼顿消,却不太确定他们此刻状态的走向——

    此时此地,恐怕只有藏在一旁的科林·克里维还在与“烦恼”为伍。

    他已经等了太久,久到快要化为沙子制成的人像了——只需一股焦虑的风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给吹散。

    望着那边聊得正欢的情侣,科林心中的担忧越升越高,高到快要从头顶上升腾出来了:格兰杰学姐是不是已经把他给忘了?

    科林的担忧是有切实依据的。自从格兰杰学姐走向马尔福身边,她的眼睛就没从马尔福身上移开过,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她一直在面带微笑地对那个脸色阴晴不定的魔王说话,神态举止间流露出某种明显的喜悦和信赖,仿佛全霍格沃茨人人闻风丧胆的德拉科·马尔福的臂弯间藏着世界上最安全的巢穴——这绝对是科林·克里维绞尽脑汁都所无法理解的感受。

    焦虑心压倒好奇心的当下,他不想试图去理解这种感受了,他只想完成他的采访!

    这会儿,那对情侣安静下来,不再叽叽咕咕地说话了。蛇院魔王背对着他,手中托着格兰杰学姐的脸而无暇顾及四周的状况。

    科林则见缝插针,在书架的间隙偷偷挥手,企图引起痴迷于蛇院魔王美色的格兰杰学姐的注意。

    某一瞬间,格兰杰学姐似乎短暂地瞥到了书架间的他。科林不能确定这件事,因为还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那魔王就突然就把她压在书架上,没头没脑地吻了起来。

    科林在心中哀叹一声。

    假如是平时,他绝对会好好研究一番,看看马尔福是什么时候把胳膊垫在格兰杰学姐后背上的;

    或者好好琢磨一会儿,体会体会他握住她下巴的那只手的姿势究竟算是温柔还是霸道;

    又或者揣测一下,格兰杰学姐下一秒就用双臂回搂住马尔福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斯莱特林找球手的吻技好得足以让全格兰芬多头脑最为清醒的姑娘为他痴迷到理智全无,沦陷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可他心里还记挂着那个可怕的采访,只兴趣缺缺地在相机的快门上按了四五六七八九十下,就继续在焦虑的漩涡里打转了。

    (丹尼斯:哥哥,你按了十下快门啊!这就是你所说的兴趣缺缺?!)

    所幸,五分钟后,格兰杰学姐就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那意犹未尽的魔王,并且明确地同在指缝中偷看他们的科林对视了一眼。

    她立刻红了脸,赶紧对那个轻声笑着的少年说了几句什么,而后者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

    科林马上就明白,就算格兰杰学姐施展了美人计,马尔福的态度依旧是“拒绝”。

    “拒绝”等同于“校报开天窗”,这是不可接受的!科林张牙舞爪地扒拉在书架上,奋力把脸挤成了一只晒蔫的茄子干。

    他双手合十,用口型向格兰杰学姐无声恳求:再劝劝啊,拜托了……再吻他一次试试!只要他能答应……

    然后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蛇院魔王在格兰杰学姐为难的眼神中回过头来,看到了他。

    看、到、了、他。

    科林当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被冻在了原地。

    那寒意阵阵的可怖眼神啊!一瞬间白了脸的马尔福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那样惊悚。

    “德拉科,等等——”他听到格兰杰学姐有点害羞地说,“抱歉,我把他给忘了。是我之前让他等在旁边的,他不是故意要偷看我们的。拜托了,别为难他,好不好?”

    面前的魔王从他愣怔又阴沉的可怖状态里回了神。他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一眼格兰杰学姐,心情似乎缓和了一点。

    起码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可怕了。

    “好吧。克里维,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给你三秒钟时间逃跑。”他慢吞吞地说,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气度,不怀好意地对科林一笑,“或者,你更想留在原地,让我把你变成一只鼻涕虫,鉴于我正好缺一味熬煮魔药的新鲜材料。那么现在,三,二——”

    还能怎么办呢?科林马上假装自己是偶像额头上的闪电,十分迅疾地冲了出去,险险地逃离了蛇院魔王的死亡凝视。

    他在半路上经受了“讨厌学生在图书馆里毫无仪态地乱跑”的平斯夫人怒气满满的瞪视也不敢停下脚步,往图书馆的大门口仓皇而去,一路从二楼奔进了八楼胖夫人的肖像画里。

    窝在壁炉前的椅子上,气喘吁吁的科林·克里维指天发誓:他再也不要走出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哪怕一步了!

    起码得平安度过24小时,或者说48小时,再出公共休息室的门!他惊魂未定地想。

    第三次劝说马尔福——这个蛇院魔王——哦,不,专业一点说,应该是某位极度可怕但显然吻技了得的斯莱特林找球手——接受采访的尝试,依旧以失败告终。

    周一上午,两节又臭又长的魔法史课以后,趁魔药课教室还没开门,学生们纷纷坐在走廊里的长条凳上休息。

    潘西·帕金森正坐在文森特·克拉布旁边,兴致勃勃地在一个带有斯莱特林蛇标志的黑色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早上十点是文森特·克拉布和格雷戈里·高尔该加第二顿餐的时间……只见高尔鬼鬼祟祟地往一个洗脚盆大的酸奶碗里倒入一袋又一袋的玉米片、燕麦片、蔓越莓干和葡萄干,搅拌它们的手法像是养猪的佃户那样熟能生巧。很快,他让人无法忍受的咀嚼声响彻了整条走廊……可以看出,今天他和酸奶碗——喔不,是盆——之间必将有一番你死我活的较量。最终,像一只混乱的垃圾桶那样打了个饱嗝,他用牲口般的吃法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酸奶盆空荡得就像是格雷戈里·高尔的大脑……”

    听到这里,高尔终于忍不住了。“求求了,潘西,别再试图给我的用餐过程加旁白了!”

    “我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观察你们身上!”潘西说,“是德拉科莫名其妙地要求我练练笔,把自己说的形容他人的话记录下来,我猜他是想要学习一下我的聊天技巧!”

    (德拉科:不,我的意思是让你反思一下你天天都说了些什么有毒的话!)

    她翻了一页笔记本的纸,用一种不容任何人拒绝的态度命令他们。“你们得配合我,让我积累点儿素材!再说,文森特昨天答应过我的,他说他愿意让自己出现在我的练笔里!”

    “那拜托你去形容他,别来形容我啊……”高尔六神无主地说,“你让我都有点吃不下去第二碗了。”

    “好吧,反正我也已经把你形容得差不多了。”潘西咂了一下嘴,又开始目光灼灼地端详旁边的克拉布。

    克拉布显得有点踌躇。他看着潘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动作下去。

    “干你自己的事啊,假装我是空气!”潘西对克拉布命令道。

    她在她的笔记本上匆匆写道:“文森特做贼心虚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硕大无朋的纸包,像是打开治疗大脑缺氧的秘方一样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它。梅林的眼药水啊,纸包里竟然藏着今早斯莱特林餐桌上曾经离奇失踪的半筐金枪鱼三明治!”

    她瞧着克拉布迟疑的动作,继续边写边嘟囔,“文森特显然不知道要先吃哪块才好。他呆滞无神的小眼睛里放射出犹豫不决的光,似乎其中有一块三明治曾经被人随机下了毒一样。抉择的战况一度呈胶着状态——”

    克拉布挑挑拣拣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困惑地扬起了眉毛,问:“什么叫‘胶着’?”

    “嘘!我是空气,你是不该对空气说话的!”潘西凶巴巴地说。

    克拉布只得继续眨巴着他那双迷茫不安的小眼睛,专心致志地去挑选他心爱的三明治,不敢再去看“假装自己是会说话的空气”的潘西了。

    潘西则高高兴兴地写道:“像一个冥府判官掂量死者灵魂那样,他挨个儿掂量着那些生死未卜的三明治的重量,最终令人毫不意外地从这堆残羹冷炙中选择了油腻得最毫无灵魂的那一块,如同吃着绝望人生的最后一餐那样狼吞虎咽……你很难形容这种奋不顾身的进食姿态是更像饿虎扑食还是野猪拱糠,也许应该用冥界看门犬来形容他更为贴切,鉴于他用闪着寒光的利齿粗暴地撕碎了三明治早已失去生命力的残骸。”

    路过的西奥多·诺特听了一耳朵,赶忙面无表情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火速逃离了潘西·帕金森所制造的人心的屠宰场。

    “总而言之,尽管他满嘴食物的可憎模样让周围的同学纷纷落荒而逃,他丝毫不在意自己吃相是否丑陋的这种乐观精神依旧值得我们啧啧称奇……”

    克拉布罕见地放下了他准备拿起来的第二块金枪鱼三明治。

    他懊恼地说:“潘西,我后悔了,我不想出现在你的练笔里了。”

    “我是空气,空气!你们不能总是对我说话!算了,我没兴致了!”潘西不高兴地白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自私鬼,真扫兴!一点都不理解助人为乐的意义!我去找找西奥多好了,挖一挖那块话少的木头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我形容形容的——”

    她了无生趣地合上了那本笔记本,这让克拉布和高尔发出了解脱的叹息。

    “——尽管我怀疑他沉闷得像是一潭死水的性格压根儿激发不出我的任何灵感,女孩们可能会因为他不发一言的态度无聊到投湖自尽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去找你的男朋友搜刮素材?”克拉布不高兴地说,“你们不是天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吗?”

    “拜托,文森特,你以为我傻吗?我和我男朋友的对话属于个人隐私,怎么能随便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呢?”潘西心满意足地发表完她的高见,在上课铃声中自顾自地走开了。

    德拉科·马尔福并不知道自己在未来某一天将看到何等震撼人心的“刻薄话集锦”,他正再一次同赫敏探讨“是否应该接受科林的采访”这个问题,并且像任何一个爱找借口的斯莱特林那样拿“个人隐私”当做他的挡箭牌。

    “……我明白你有不接受采访的权利和自由,可你总得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吧?”赫敏对他说,一面称量着那些制作增强剂的魔药材料。

    “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向公众暴露个人隐私。”

    “可科林只是想做一期魁地奇的专题,这仅仅是关于魁地奇的采访,并不会暴露你的任何个人隐私啊。”她拨弄着天平说。

    “它有可能会暴露我的想法,这是更加危险的一种个人隐私的暴露角度。”他的语气充满警惕。

    “那么,只谈技术,不谈观点,如何?”赫敏说,“金妮给我看过他们对于其他几位找球手的采访内容,大多都是一些常规的有关魁地奇的技术问题,还有对于今年各院院队实力的探讨。”

    “实力的探讨!”他讥笑一声,“还说不谈个人观点?瞧瞧他们给我挖的坑!”

    在斯拉格霍恩教授喋喋不休地大声夸奖哈利那篇得了“O”的有关月长石的论文,赞赏它的内容是如何“鞭辟入里”的背景音中,赫敏欣慰又吃惊地看了哈利一眼,然后继续转过脸来对德拉科说:“莫名其妙!这算是哪门子的坑?”

    “我认为克里维根本分不清主次,也抓不住重点。”德拉科的语气很辛辣,“他们该首先去让那四位魁地奇队长评价院队实力,而非让一个找球手去随意谈论它。”

    “可对于那些完全不知道魁地奇是什么甚至对于飞行不感兴趣的小巫师来说,哈利·波特来介绍这件事会引起他们更广泛的兴趣。”她说,“所谓名人效应,不是吗?”

    “很聪明的角度,赫敏。”他说,“既然如此,哈利一个人足矣,何必非要拉上别人?”

    “每个学院的声音都得有,”她态度昂扬地说,“这样才是公允的,一视同仁的!”

    “可这种‘把找球手排在第一位’的采访逻辑会给我带来麻烦的——蒙太那个权力迷已经够忌惮我了,难道我还要再继续挑战他的权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赫敏突然噤了声——她没想到他还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是啊,四个接受采访的找球手中,德拉科似乎是身份最为尴尬,也是最会因为这采访而惹上麻烦的人。

    塞德里克这个找球手原本就兼任着獾院的队长,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跑到他的头上来;

    狮院队长安吉利娜似乎对这采访敬谢不敏,她恨不得哈利替她接受所有的采访,好让她把时间都放在“训练她的新守门员”这件事上;

    赫敏暂且不清楚鹰院队长罗杰·戴维斯的想法,可从秋·张爽快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这位队长的不快或者压力;

    然而,蛇院队长格拉哈姆·蒙太那个家伙,本来就因为“克拉布和高尔进入院队”而对摆了他一道的德拉科心存不满了——

    赫敏忽然为德拉科感到有点难过。她越来越意识到,在很多事情上,他所面临的学院环境似乎比其他学院要艰难许多。

    那些对于格兰芬多们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相对祥和、简单、愉快的相处氛围——对于德拉科这个“身边总是充满人心博弈和实力较量的斯莱特林”来说,恐怕是种奢望。

    她如是想着,心神不定地往坩锅里加着魔药材料,差点往里面多倒了半瓶火蜥蜴血。

    “够了,够了!”紧急关头,德拉科握住她的手,制止了这场炸锅行动。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他把她的身体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问,“连这种低级错误都犯?这可不像你。”

    赫敏看着他,哀愁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急忙问。

    “没有。”她低声说,望向他闪烁着紧张之色的眼睛,“我发现你过得很辛苦,比我辛苦多了。”

    莫名其妙地,她感到自己正心怀愧疚。“对不起……我总是会忘记这一点。”

    “你没事就好。”德拉科松了一口气,神态重新散漫起来。

    “你对我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他歪着脑袋看她,打量着她的脸色,用一种苦尽甘来的语气夸张地喟叹起来,“总算知道担心我,而不是担心克里维那个倒霉鬼了!”

    他以为她会被他逗笑的,可她没有笑。

    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忙着把他们熬好的魔药装瓶上交给斯拉格霍恩教授,没有再去劝他接受采访,或者再对他说点什么俏皮话了。

    等到下午去上算数占卜课的时候,她还是皱着额头、满面愁容。

    德拉科见不得她一直维持着这副模样,趁维克多教授让大家进行课堂讨论的时候劝她:“得了吧,谁能欺负到我头上来?我只是说蒙太很麻烦,又没说我怕他。”

    “你真的不怕他?”

    “当然不怕。”德拉科立即说,声音显得很轻松。

    没有哪个男孩愿意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说自己害怕什么的,哪怕是“怕麻烦”的这种怕。

    他神色傲慢地补充了一句。“就算是怕,我也是怕他会为此焦虑得晚上睡不着,或者因此丧失他本就不多的判断力,把院队搞得分崩离析……我猜他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赫敏犹犹豫豫地微笑了。

    “你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蒙太的权力欲给搞定,让他不敢对你造次,是不是?”她再次确认道,声音显得比刚才积极了一点儿。

    德拉科看着她逐渐变得热切且信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说:“是。”

    他的语气很坚决,似乎打发掉蒙太这个大麻烦是一件动动小拇指就能办到的易事。

    “既然如此,”赫敏狡黠一笑,变戏法一样地把那张写满采访提纲的纸掏出来,拍到他手里去,“你能不能在百忙之中稍微花点功夫回答一下科林的问题,别再拒绝下去了?”

    德拉科捏着那张纸,哭笑不得。

    “等等——你装模作样地发了半天愁,不会就是为了等我的这句话吧?”

    “发愁是真的,相信你能够搞定蒙太也是真的。”赫敏说,布满阴云的脸逐渐放晴了。

    “我想通了。”她自豪地说,“我认为德拉科·马尔福不会因为在意他人的看法就放弃做他应该做的事,也不做他没有把握的事。他早先既然会为了朋友去得罪蒙太,就说明他根本没把蒙太所在意的那种毫无意义的队长权威放在眼里。我对他有充分的信心。”

    “赫敏·格兰杰,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儿盲目崇拜?”德拉科惊奇地看着她。

    “把‘盲目’去掉。”她的表情很骄傲,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当某人总能提前搞定那些令人头疼的问题的时候,偶尔被女朋友崇拜一下,很难以理解吗?以你的手段,只要你想,你可以搞定任何人。”

    突如其来地,德拉科·马尔福的那颗虚荣心被她的直白发言给彻彻底底地满足了。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表情,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是能搞定他,可我搞不定你。”他愉快地注视着她,企图揣度她的想法,“告诉我,为什么我上周约你去图书馆的学习角一起自习,你连续七天都残忍地拒绝了我?今天呢,今天晚上你也要在公共休息室里继续忙碌你毛绒绒的个人事业吗?”

    “是的,还没忙完。但这不是重点,”赫敏眨了眨眼,慌乱地说,“重点是,既然你知道被拒绝很残忍,能不能接受——”

    “不能。赫敏,我不愿意总是对你说拒绝的话,‘拒绝采访’这件事本身也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好吗?”他温和又笃定地说,“要知道,我不是在拒绝你,我是在拒绝科林·克里维和他的那份不知所谓的报纸。”

    “可那份报纸在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它值得被鼓励!”她不服气地说。

    “值得被鼓励——这就是你替他填写教授评价表格的理由?”他慢吞吞地从她的课本里抽出了一张写了一半的羊皮纸,冲她晃了晃,“你认为这是有价值的事?”

    “科林说想要做一期霍格沃茨选修课的科普专题,帮助那些迷茫于选课的三年级生们了解各位教授的授课风格。”她解释道,“我认为这是一件有益的事。”

    “有益的事?有益于谁?”

    “那些预备选课的学生们啊。假如我当年选课的时候能阅读到类似的带有学生反馈的参考指南,我大概就不需要在占卜课上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我认为你最好别趟这个浑水。”他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出言相劝了。

    “趟浑水?我不这么认为。”她摇了摇头。

    “难道你看不到这件事背后所隐藏的风险?你能保证自己对于教授的评价是完全客观的吗?你出于自身爱好的评价,对于那些兴趣、秉性与你截然不同的学生来说,具备参考意义吗?”他犀利地问。

    “这就是为什么科林会搜集很多四年级生、五年级生甚至更高年级的学生对于教授进行评价,而非仅仅搜集我的评价。”她解释道,“他不是仅听一家之言。”

    他眉头紧锁,还是不愿意轻易松口。

    “那么,对于那些教授本人来说,他们是不是乐意接受学生们堂而皇之甚至不负责任的评价?他们是不是支持校报做这类挑战权威的冒险尝试?”

    “据我所知,科林已经拿到了很多教授的许可,比如古代如尼文课的巴布林教授,比如麻瓜研究课的布巴吉教授,算术占卜课的维克多教授……她们都愿意接受学生们的评价,觉得这是个让学生们了解她们所教授的课程内容的绝佳机会。”赫敏说,“甚至连特里劳妮教授那个神棍都同意了。”

    “那些选修课的教授太好说话了,也缺乏应有的风险意识。我严重怀疑,‘多招徕几个学生’的诱惑太大,使得那些教授们短视地放弃了谨慎的思考。”德拉科不屑地嗤笑一声,“让克里维试试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教授教的又不是选修课,他不在此次的评价之列。”她提醒他。

    “克里维该把眼光放得远一点,不该只局限在准备选课的愚蠢的三年级生们身上。”他慢吞吞地说,“难道五年级生们不需要考虑未来的职业发展规划?难道我们就不需要在O.W.L.s.考试之后参考一下这份报纸,考虑一下自己未来该选哪门课的提高班课程?”

    “有道理,”赫敏惊讶地说,“这正是我最近在考虑的问题。可你是怎么想到这么远的?”

    “你不是说要公允,要一视同仁吗?”德拉科拿她的话来回敬她,“既然如此,评价教授们当然也要遵循相同的原则,既然要评价,就公平地评价所有教授,而非舍本逐末、避重就轻。”

    赫敏皱起眉头来,似乎有点动心,又有点烦恼。

    “你应该意识到了吧,真正去挑战权威是很难的。”德拉科凉凉地说,“我想,某些教授们拒绝这份校报的理由,绝对比我拒绝接受校报采访的理由更充沛,更五花八门,也更具说服力。”

    “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她不以为然地说,“不过是评价一下教师风格和课程内容,给迷茫的学生们一点参考意见,没人想要挑战谁的权威。”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平静地说,“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力和破坏性远比你想象的要深远。这么说吧,但凡那些教授能有点远见,他们就一定不会给你们开这个口子。答案一定会是否定的。”

    “假如他们同意了呢?”她执着地问,“假如所有的教授都同意支持这份校报,接受校报所进行的课程评价的尝试呢?”

    德拉科看着赫敏,觉得她充满理想的天真的眸子如此明亮,她固执己见的紧抿着的嘴唇又是如此惹人怜爱。

    他心爱的小玫瑰花倔强地立于枝头,骄傲地拒绝保护伞的遮挡,总想要张开自由的双臂去欢迎雨的浇灌和风的洗礼。

    她勇敢、无畏、乐观,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区区一滴雨的重量,却不知道那无心的一滴雨只是开始,后面跟着的是千万滴雨所组成的倾盆暴雨。

    德拉科是想要保护她的,保护她免受人心的险恶风雨。

    可他心里清楚,她是倾向于眼见为实的一个人。不叫她亲身体验一下现实的残酷,她是不会理解他话中的某些含义的。

    “不如这样吧,假如那些必选课程的教授——比如斯内普教授——同意接受学生们的胡乱评价,认为自己的权威不值一提,认为这件事是有益的而非后患无穷的,我就重新考虑要不要接受克里维的采访,也去挑战一下蒙太的权威。”德拉科淡淡地说,随手放出了一个她一定会咬住的饵,“愿意接受挑战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在下课铃声响起的一瞬间,赫敏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愤愤地说,“看着吧,我会让你重新考虑的!我现在就去找科林讨论这件事!”

    “等等,不用这么着急吧?”德拉科怀着微微的期待问,“今晚的学习角,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赫敏羞恼地瞥了他一眼。

    “不考虑!”她干脆地说。

    “你是在用‘拒绝我’来惩罚我对别人的拒绝吗?”他怀疑地问。

    “当然不是。”赫敏学着他之前的那种温和又笃定的口气回敬他说,“要知道,德拉科,我不是在拒绝你,我是在拒绝学习角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德拉科的大脑有点短路。

    她匆匆收拾着自己的书本,没有说话。

    “好端端的,学习角怎么惹你了?”他不解极了,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只看到了一张欲言又止的俏丽的脸。

    他猜测道:“你是为了模仿我之前的句式而随便找了个拒绝我的理由吗?”

    赫敏快速地瞥了他一眼,脸越来越红了。

    “是啊,没错!你就这么想吧!”她慌乱地说,在他不明所以的迷惑眼神中,攥着她填了一半的教授评价表格飞也似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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