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子清的注视下，顾如叶的小脑瓜堪比生了锈的机器人，她的动作虽然缓慢，缓慢到了僵硬的地步，但终究是接过了那两件校服。
然而，当预想中的“麻烦”实打实地拿在手里，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反倒消散了，难得镇定下来。
因为那两件外套的尺码都很大，很明显是男生的校服。
发现顾子清递来的外套足够宽足够大，一看就不是她的，顾如叶就觉得哪里有点怪，但是想不明白。
其实是她忽略了，以顾子清的性格，怎么会随随便便拿别人的衣服呢？他身上的衣服，一定是经过其他同学的同意，才出现在他身上的。
也就是说，他明知道这两件外套属于谁，却还是把校服递给顾如叶了。
细思极恐。
为了什么？
为了打破零沟通零交流的局面？
为了制造话题？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此时的顾如叶都摸不透，只是心无旁骛地把错误的选项都叠整齐，继续背着顾子清吸校服。
而吸校服的过程中，因为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其他人眼中或多或少是奇怪的，所以顾如叶每每拿起和放下校服外套，总是十分小心，十分低调，连衣料的摩擦声都罕见。
以至于，他们的世界……
又一次。
再一次。
静得像是没有声音。
其实从顾如叶过于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可以了解到，她的松弛感是装出来的，看似全神贯注，看似心无旁骛，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把大部分的注意都分给了凳子上的那个人，通过声音以及余光瞄到的画面，来猜测他的动作、神态和心理。
这种暗搓搓关注某个人的状态其实和走廊上那一次很相似，可惜顾如叶没长记性——
就在她沉浸于这样安静的氛围中而不设防时，顾子清动了，一直曲着的膝盖蓦然伸直，随后，一条大长腿突兀地出现在她的余光中！
她又一次被吓到了QWQ
这次的反应更夸张，由蹲姿瞬间改成了坐姿，硌得她屁股疼。
接触冰凉地面的顾如叶脑袋空白了两秒。
此情此景，让她梦回不久前刚经历的社死片段——
课堂上，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上课，她的保温杯却突兀地砸到地面上，发出吸引全班注意的一声响，整个班级的人都在看她，就连讲台上的授课声都停顿了一下，而她顶着众人的目光，默默把保温杯捡起来，认真上课认真做笔记，做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硬撑。
超纲了。
这道题超纲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索性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假装无事发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可是顾子清对自己的约束和要求不容许他对“似乎吓到别人”的猜测视而不见。
“没事没事没事。”顾如叶连忙摇头。
代入顾子清的视角，如果换个姿势伸个腿就让一旁的人跌坐在地，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碰瓷了(﹁"﹁)。
所以遗忘吧。
遗忘吧。
不要再提起了QWQ
顾如叶由衷希望这段对话可以就此结束，没想到顾子清抱着近乎诡异的钻研态度，继续追问：“是因为我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吗？具体指哪方面呢？是发出的声音？还是动作的幅度？或者是……”短短一个上午，已经发生两次了，他总要先弄清楚原因，才能避免再次犯错。
“……”这让她怎么回答。
难道要让她解释，不是声音，不是幅度，更不是其他莫名其妙的因素，只是因为人？
不可能。
于是顾如叶认真地想了想，又替自己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我只是……”
“腿麻了。”
“那走廊上……”
他记得！他记得！他竟然还记得！
顾如叶虽然震惊，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如果继续纠缠，一定会导致那份本就容易被看穿的心事——
暴露得更加彻底。
这般压力下，哪怕被动如顾某某，也会为了转移话题，为了保住秘密，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化守为攻。
“咳，同学，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可以吗？”
“？”
突兀了，突兀了，果然还是突兀了QWQ
顾子清眼中的意外狠狠扎了她一下，扎得顾如叶慌忙改口：
“没关系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顾子清罕见地打断她，随后，笑着安抚，“没事，你问。”
“400米的时候，你为什么……”
“你看到了？”
“嗯。”顾如叶点头，又顿住，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解释说，“因为我们班也有人参加400米。”
这是废话。
他们学校规定，凡是校运会的比赛项目，每个班级都至少要派出一男一女。
“而且，而且好多人围过去，所以……”顾如叶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是跟过去以后，才发现……”
“才发现好像是你……”
才没有提前占位。
才没有目光追随。
才没有在他摔下去的那一刻担忧得心都揪起来。
纵观顾如叶的狡辩，不仅用上了废话文学，还画蛇添足地加上了撇清关系的话，十分生硬，生硬到拙劣，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条件反射。
——下意识地否认，下意识地证明自己不在意。
“你们班参加男子400米的同学……”
“是周思乾吗？我当时就站在他旁边。”
顾子清的眼神柔和，嗓音轻柔，顾如叶却觉得自己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我当时就站在他旁边，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确实是温和的。
只是温和里伴有几分恶劣，揭她的破绽，戳她的伪装，与顾子清怼何皓轩的一幕重叠。
顾如叶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她和顾子清似站在了由借口堆砌的独木桥上，明明重心不稳，仍任凭笑意盈盈的少年拦住她，少年看似温柔，却有九成九的概率挣出文雅的壳子，借她的破绽怼她。
“啊，好像，好像是……”果然，越在意，越着急，越容易被对方揪住漏洞。
不用再细究。
这一刻，她心虚的反应足以说明问题。
顾子清终于后退，不再表现出攻击性，转而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自然是因为我优秀。”
就是这稍显随意的回答把顾如叶搞懵了。
温恭自虚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地崩人设，难道是因为他把只有朋友知道的另一面……
毫无保留地。
展现给了她？
“开个玩笑。”
不待眼前人理清楚他的动机，顾子清轻咳一声，正正经经地回答她的问题。
“当时的想法是，参加比赛要有始有终。”
“现在的想法是，如果那么困难的事情，我都能坚持下来……”顾子清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说这句话时，把重音放在了“那么困难的事情”这几个字上。
别问，问就是孔雀开屏的本性。
“未来遇见更困难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
这句话，顾子清认为的：“我也一样可以。”低调且谦虚。（对自己并不存在清醒的认知版）
实际上，顾如叶听见的：“我！也！一！样！可！以！”
高调且张扬。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先坚持吧，只要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总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顾如叶以为他在灌鸡汤，却听他微微一顿，补了句考验她理解能力的话。
似意有所指。
“你看……”顾子清慢吞吞地看她一眼。
“这个想法又一次被印证了。”
比如在他身上闪着光发着亮的永不言败永不放弃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坚韧不拔坚持不懈（？）等优秀品质终于被她看到了。
比如见他像见班主任的顾某某，竟然没绕路走，而是出乎预料地来到他面前，主动向他提问。
“确实。”
“你说得对。”
“是这样的。”对于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的话，顾如叶祭出了万能的三连。
遂落入短暂的安静。
安静，却并不尴尬。
他们在独处。
舒适地，惬意地，面对面地。
意识到关键的顾如叶胸中翻涌着一股难以自抑的冲动，尽管她认同暗恋是一场独角戏，可是独角戏也需要旁白，也需要观众，如果想让他知道她此刻的想法，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了。
顾如叶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
于是，想要再努力一把的顾如叶红着脸，用含蓄的方式表达了她的钦佩。
“我们班的人都很佩服你。”“我们班的人”自然也包括她。
可惜，这份含蓄未能打动顾子清，他把顾如叶的话逐字逐句地拆解，反反复复地品读，却始终认为这句话的用词太宽泛了。
终于，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轻声问：
“你呢？”
“嗯？”顾如叶的头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和理解力。
见顾如叶露出诧异的神情，顾子清便知道自己这样问多少有些唐突，遂替自己狡辩道：“嗯，想听听其他人的看法？”
那么，如何判断要不要给自己的私心（？）找伟光正的借口？
完全取决于顾如叶的接受程度——
她接受，他便进，她抵触，他便退。
“噢，我，我，我也是。能够报名参加比赛项目就已经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了！我都没有报名……”
“没关系，你有你擅长的领域。”顾子清答得很快。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顾如叶只腼腆地笑笑，却在心里昂起头，有些骄傲地想：那是自然！广播站可是念了十篇她的加油稿！十篇！整整十篇！为他们班加了四分！整整四分呢！
当顾如叶为自己的成果而深感自豪时，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顾子清的眼眸悄悄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是难于隐藏，被平平无奇的“我也是”哄得心花怒放。
“你们班服上面的图案，是……”心花怒放的顾子清艰难地收起笑，做作地板起脸，再矜持地挑起话题——
以增进他们的关系为首要任务，替他引以为傲的制造话题的能力正名，咳，是次要任务。
让“班服”担任话题的切入点，上可以关联至班服，校服，日常的穿搭，下可以延伸至小猫，小狗，其他的动物，皆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不愁没有话题可以展开。
然而顾子清只说了一半，就发现失策了，怎么会有人把小动物画得那！么！抽！象！啊！
既像猫，又像狗，让试图正名的顾子清因此卡住了，好半响，才几分茫然地问：
“是小狗吗？”
卡住了。
卡住了……
卡住了！
竟！然！就！这！样！卡！住！了！
惨败。
惨败的他避开顾如叶的视线，深呼吸后，在脑海内重做这道“主观题”，有些难过地发现，这道“主观题”其实轻而易举。
他们把猫画得抽象。
他就从抽象出发啊。
说自己幼儿园的时候如何如何自信，却把小猫画成了老鼠，说自己一年级的时候如何如何努力，却照样画出了四不像。
甚至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
待聊完绘画，还可以聊聊书法、乐器、篮球、甚至小说……兴趣爱好的分类多种多样，怎么可能想不出话题呢？
真是印证了那句话，越努力，越心酸。
顾子清又一次自己打脸自己，用行动证明了那些在顾如叶面前掉线的经历，不是偶然，是必然。
智商掉线是常态。
智商在线，
才是意外。
眼见顾子清的情绪因这样那样的缘由而变得低落，顾如叶想笑却不敢笑，“不是小狗，是小猫。”
她的语气和语调都很正常，但是顾子清莫名其妙想起了她在群里的言论——
“呜呜呜QWQ”
“嘤嘤嘤QAQ”
“啊！叶子真可爱！聪明又可爱嘿嘿嘿嘿。”
让网络上的活泼与灵动，结合现实中的沉静与迟钝，在他的脑海里还原出了最最最真实的顾如叶。
顾子清不由想象，想象他跟她熟悉以后，她用熟稔的语气气势汹汹地反驳：你看清楚！分明是像我一样聪明又可爱的猫猫！
这样一想，顾子清脸上的笑容便不再掩饰。
当然，藏不住的东西，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轮到顾如叶疑惑，短短的两分钟内，凳子上的少年为何时喜时悲？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包包里面装的是药箱吗？”惨败，无所谓，不妨碍顾子清越挫越勇。
“是呀。”历年来，不论举办任何活动，最害怕学生出意外，班主任作为最直接的责任人，安排生活委员顾如叶拿班费买一些常见药品，在校运会期间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我是二班的药箱。”
“嗯……怎么说呢，不是你理解的那种药箱，是像我这样～，会～动～的～药～箱～”为了不让他们的对话结束于毫无营养的“是呀”，顾如叶逼着自己说话。
说，多说，只有这样，话题才能进行下去。
但是她的语言系统很难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正常水平，导致她的话听起来颠三倒四。
不是一般奇怪。
救命，救命啊，顾如叶简直想把痛苦面具牢牢焊在脸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比她的发言更摸不着头脑的还数凳子上的少年，他笑了。
又笑了。
她的发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班级，顾子清竟然对她是哪个班级的学生没有任何陌生或意外，只笑着问：“二班专属吗？”
顾如叶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又恍然大悟，也对，他连周思乾是她的同班同学都知道。
“不是专属，有需要的同学都可以来找我。”事实上，当顾子清倒在操场上时，顾如叶就掏出了背包里的常用药，只不过围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半明半昧的关心显然不够看。
但换个角度想，他的身边能有这么多关注他照顾他的人，其实是好事。
有人关心照顾他是好事。
这样想着，站在包围圈最外层的顾如叶默默把药品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所以，所以没必要失落。
“那小药箱这两天岂不是会很忙？”“小”字不发音，所以顾如叶并没有察觉到不对。
“还好……我倒是希望用不上。”毕竟躺在地上的顾子清让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担心的滋味，这种难捱的滋味顾如叶已不是第一次尝试了，一般在顾爸顾妈未按照约定的时间归家时出现。
每当顾爸顾妈要处理突发事件而忘记告诉顾如叶时，她都会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电视剧的声音能把冷清的客厅衬得热闹起来，却不能停止她的胡思乱想。
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没回来？
为什么还没回来？？
为什么还没回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是说，还是说他们出车祸了？？？！！！
小小的顾如叶瘪着嘴，沉浸在爸爸妈妈遭遇车祸的悲恸中，自己把自己吓哭了。
待突发事件处理完毕，匆忙奔回家的顾爸顾妈看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顾如叶时，纷纷惊出一身的汗，差点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抱起顾如叶，而顾如叶窝在爸爸妈妈的怀中，可怜兮兮地分享自己的惧怕和担忧。
闻言，顾爸顾妈的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好笑又无奈，一边安慰她幼小的心灵，一边略显迷信地说，不能把“死不死”和“车祸不车祸”挂在嘴边，不吉利，不好听。
顾如叶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她控制不住QWQ
“我是不是耽误你找校服了？”
“噢，没有。”顾如叶连忙低头，埋进校服堆，深怕被顾子清发现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
兴许是有了前面几次的铺垫，这一次，她与顾子清对话时，氛围还算轻松。
终于不再像调皮捣蛋的学生碰到了严厉的班主任，反倒像不太熟却努力成为朋友的i人和e人。
他负责漫无边际地提问。
她负责一板一眼地回答。
尽管顾如叶每一个动作都慢悠悠，堪比蜗牛、乌龟和树懒，校服还是被她找到了。
没理由再待下去的她把那一点怅然若失收进心里，扶着发麻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哪怕她不想。
“那个，我的外套已经找……”
正打算道别，却被顾子清叫住。
“同学。”
“？”
“。”糟了，只顾着把人留住，忘记编借口了。
饶是淡定如顾子清，也在心里慌乱了一瞬，才道，“可以帮我拿一下葡萄糖吗？”
葡萄糖？
葡萄糖在哪？
得了任务的顾如叶环顾四周，发现葡萄糖就在顾子清身旁的椅子上，触手可及，根本不需要帮忙。
见状，耿直的顾如叶完全塞不下其他想法，只想着提醒葡萄糖就在他旁边，他可以自己拿。
“葡萄糖在你旁边的凳子上……”
“葡萄糖在……”顾子清指向远处的桌子。
同时开口。
又同时顿住。
“……”顾如叶顺着他的话转过身，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的一大罐葡萄糖，葡萄糖和顾子清分别位于医务室的最南端和最北端，遥遥相望，确实需要帮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晚了晚了晚了晚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纠结葡萄糖离他近不近！远不远！能不能自己拿！
她就应该不管不顾！
直！接！端！给！他！
懊悔着，懊悔着，顾如叶的眼前忽然浮现了以下场景：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可以帮我扎一下头发吗？”安静的氛围中，女生赶在男生推门前，轻轻唤住了他。
男生依言回过头，却有些不明所以，“发绳在你的手上。”
“噢，多余的发绳在那边的袋子里。”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自己扎。”
“……”女生没辙了，彻底没辙了。
这要是搁小说世界，分分钟被判无妻徒刑。
“……”顾某某感到惭愧，她竟然在男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像！像！太像了！她跟画面里的男生一样耿直！
耿直且不解风情！
顾子清想借口想得匆忙，哪怕已经做好了破绽被揭露的心理准备，却还是在顾如叶开口的那一刻惊得手忙脚乱，他故作镇定地捧起葡萄糖，演技有些拙劣，“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
“可能是跑步的时候摔了一跤，摔懵了。”
“摔懵了”但时刻记得在顾如叶的面前刷存在感——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比赛”“跑步”“摔”等字眼，让顾如叶一遍遍地回想起他坚持完赛的事迹。
“没关系，你记得好好休息。”顾如叶对他笑。
只是，这一次彻底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她率先道别，略有几分遗憾，“那我先走啦。”
“好。”
得了回应，顾如叶便紧紧抱住校服外套这个“大功臣”，在顾子清的注视下转身，准备离去。
很多时候，意外的发生并非无迹可寻。
以顾如叶如今这魂不守舍的状态——她还沉浸在与顾子清接触的一幕幕画面中，没有回过神来——注定了她会忽略脚下的路，被放置在地面上的快递盒生生绊倒。
失去平衡以后，顾如叶的反应全凭本能，只见她的双臂在空中盲目地挥舞着，双腿更是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地前行，最后，以极度扭曲的姿势……
站稳了。
“小心！”
“啪嗒——”
“刺啦——”
就在顾如叶与自己的平衡作斗争时，一旁的顾子清同样不安生，他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却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他的身体尚未恢复，以至于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也不对，站起来了，然而仅仅站起来一秒，便重重地跌坐回去，凳子被他撞得翘起两条腿，另外两条腿在刹那间狠狠划过地面，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逼得顾子清伸出手，于电光石火间撑住地面，才终于……
坐稳了。
不算大的医务室仅有两个人在场。
有趣的是，这两个人都兵荒马乱。
幸好，幸好稳住了。
否则，否则他将在顾如叶的面前摔得人仰马翻。
顾子清的脑海中不断地冒出类似的想法，却没有时间后怕，待种种动静平息，他率先整理好情绪，关切地问：
“……你没事吧？”
他也想站起来，也想近距离地表示关心，奈何双腿发软的现状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怕再次出糗，再度翻车。
在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的关注下生活了那么久，听多了有失偏颇的、夸大其词的、甚至无中生有的评价，顾子清对他人的看法已然不在意。
而这场意外让他深深地意识到，他在顾如叶的面前是有包袱的，不仅有包袱，还万分在意她对自己的评价和看法。
比想象的更在意。
超纲了，超纲了！
又超纲了呜呜呜！
为什么她和他的每一次相遇，都那么超纲——
那么狼狈——
被询问的顾如叶神魂恍惚，恨不得满地乱爬，满脑子都是没脸见人！！没脸见人！没脸见人QWQ
至于凳脚狠狠摩擦地面的声音？
有吗？什么时候？完全没注意。
只要想到自己险些摔倒的狼狈模样被顾子清旁观了整个过程，顾如叶就分不出精力去想其他的，甚至忽略了两步外“柔弱不能自理”但强装镇定的顾子清。
“没事，没事……”
“我先，先，先走了……”
恍惚的她迟钝地点头，迟钝地道别，再迅速地离开。
另一边，随着叶子的身影淡出视线，顾子清主动离线的双商也终于一点一点回笼。
随后，发觉了令他难过的事实。
被叶子发现疏漏又怎么样，只要他把杯子里的葡萄糖喝完，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请叶子替他拿一杯新的，事情不就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如此简单的变通，他当时为什么没想到？
为什么没想到？
为什么？
为什么？
台下坐着数千名观众的即兴演讲他都能信手拈来，却偏偏，却偏偏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了岔子。
离开医务室以后，顾如叶直奔他们班级的大本营，心情既沉重又轻松，十分复杂。
平地摔，抱歉，她又在想平地摔了……
顾子清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故意博取他的关注呜呜呜呜。
她看小说的时候没少吐槽女主平地摔的桥段，没想到被嘲笑的情节竟然发生在她身上。
幸好没有出现顾子清伸手接住重心不稳的她，却双双摔倒，以至于她压在顾子清的身上，亲了不该亲的部位！摸了不该摸的地方！这！类！离！谱！的！桥！段！
否则，顾如叶认真想了想，这段记忆会成为她挥之不去的阴霾，再也无法直视顾子清了——
心情复杂的她不自觉叹气，引得唐雪看她一眼，问：
“你去哪了？”
“去做贼了。”
“？”
“对了对了，我想到个笑话，你要不要听？”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顾如叶抓着唐雪，情绪突然变得高涨。
“等，等一下。”唐雪的目光在大本营里穿梭，好不容易找到块干净的地方，拉着顾如叶坐下。
“我是……”
“等等等等，还没，还没准备好。”
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崭新的试卷，摆好后，才道：
“好了，你说。”
“这是什么新的仪式吗？”讲个笑话而已，唐雪的前置程序竟然如此复杂。
“是，而且是专门针对你的仪式。”
“？”
因为顾如叶讲笑话的风格，是这样的——
（笑十分钟）从前（笑五分钟）从前有个人（憋笑）他的名字叫（没憋住）（笑五分钟）叫（笑五分钟）叫小蔡（笑五分钟）有一天（憋笑）他在路上走（憋笑）走着走着（憋笑）被（笑五分钟）被（笑五分钟）被端起来了（破音）小蔡（笑到蹲下）被端起来了（笑到飙泪）笑死我了（笑到岔气）笑死我了（笑到肚子疼）
全无形象，一度让唐雪微笑着离她三步远，假装不认识。
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顾如叶讲笑话时不再被控制不住的笑声打断，很快就讲完了，让唐雪准备好的试卷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我是会动的药箱。”
“……就没了？”
“没了。”
唐雪搓了搓手臂，甚至不愿意用假笑来敷衍，它不配，它不配。
见此，顾如叶又用欢快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药箱，药箱，我是会动的药箱～”
唐雪试图扯起唇角，却以失败告终，她皱起的眉头直白地诠释出她的不理解和不尊重，与笑得停不下来的顾子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顾如叶内心的疑窦更深了。
“你为什么不笑？”
“好笑吗？”唐雪感到疑惑。
她觉得顾如叶试图逗笑她的样子更好笑。
“……”
“不好笑。”
可是，可是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子清一直在笑？还是不间断的止不住的笑。
想不通。
难道说，他的笑点异于常人……？
自信点！
应该说，顾子清被聪明又可爱的她深深吸引（？），一旦见到她，就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嘿嘿嘿嘿。
顾如叶的表情还算淡定，没有人清楚她时而理性时而感性，在两个极端中摇摆。
这两个极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重要。
她从中得出了“顾子清同样奇怪”的结论才是最重要的——意味着她在顾子清面前做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可以原谅！是正常人都会犯的错误！没什么大不了！
逻辑自洽以后，顾如叶很轻易地忘掉了“碰瓷式受惊”“平地摔”等窒息场面，跟唐雪一起替班上的同学加油。
两个小时后，在临时医务室待了太久太久的顾子清终于满血复活，摆脱了“柔弱不能自理”的状态。
正专心致志地观摩比赛，却听何皓轩问：
“你的手臂怎么了？”
“怎么了？”
“流血了。”
经他提醒，顾子清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渗出血，凝固的血液附着在裸露的皮肤上，显出几分触目惊心。
如果没猜错，是用手撑住地面时弄伤的。
“擦一下？”何皓轩递给他一张纸，又帮他撸起袖子，以防渗出来的血蹭到洁白的校服。
“没关系，不会沾到。”顾子清把纸攥进手心，却不动。
发散的思绪在蠢蠢欲动，顾子清必须承认，这样的结果虽然意外，但确实符合他的期待，受伤后，他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不是最近怎么这么倒霉，而是——
他又有理由去找顾如叶了。（暗自欣喜版）
“看什么？走，我跟你一起去医务室。”
“不用，不过我想麻烦你，”顾子清表现得还算镇定，所以何皓轩没有瞧出他的端倪，“帮我找一下……”
然而，不受控的心跳已然让顾子清的思维变得迟缓，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请求的话被他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没有下文。
搞得何皓轩很莫名，“找什么？”
“白色的班服，班服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狗。”
“哪里有狗？”
“没有狗啊。”
十五分钟后，一无所获的何皓轩打算放弃了。
“你确定是狗吗？具体是什么颜色？”
“你再形容形容？”
然而，每当他一股脑地抛出四五个问题，顾子清都像是掉线了，只断断续续地回复他，惹得何皓轩停下脚步，拽住了明显被勾走魂魄的顾子清。
“哪里有狗啊，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没看见？”
“没记错。”顾子清都这样说了，何皓轩便不再怀疑，毕竟考试中做错的题目，他大部分都能记住。
“我找到了。”
随着顾子清平静里透着几许兴奋的嗓音传来，何皓轩即刻往声源处看，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小狗”。
“……”
没有言语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那件班服他碰见过不下十次，却早早地排除在外，因为：
“……上面的图案是猫。”
“同学，有创可贴吗？”揣着半分欣喜半分热切地拦住顾如叶时，顾子清还有些喘。
“可能是因为跑400米时摔了一跤，以至于今天下午，我状态全无，连自己的手臂受伤了都不知道。”
“看来比赛的时候摔的那一跤，真的把我的脑袋摔懵了。”
他说得有点多，为了解释胳膊受伤是巧合，真的是巧合，不希望顾如叶以为这是他的预谋。
“啊，流血了，看着好严重，你没事吧？”顾如叶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只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伤口，把包里的碘伏、双氧水和创可贴一股脑地塞给他。
饶是顾子清的脸皮再厚，面对她的关心也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她说对了，他手臂上的伤只是“看起来”痛，因为他对渗出来的血置之不理，才造成了血肉模糊的假象，待伤口消毒完毕，估计会发现他胳膊上的伤……
其实不算严重。
拿到药物的顾子清没有立即处理伤口，而是慢吞吞地将衣袖往上卷，因为他摸不准顾如叶的意思，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
——说不定她准备帮他上药呢？
如果他动作利索地替自己消毒、抹药，是不是就失去这次机会了？
费半天劲才堪堪卷好的袖子又因他“笨拙”的动作而往下滑，顾子清垂着眼，表面在卷衣袖，实际在等待。
结果顾如叶只关切地看着他，全然没有亲自上手的打算。
“。”
自作多情了。
期望落空的顾子清却不打算放弃。
“……这些，这些有说明书吗？”
两瓶药的容量都不大，并在一起，顾子清单手就能握住，他朝顾如叶扬了扬手里的药瓶，厚着脸皮道：
“……我不是很清楚该怎么用。”
“有呀，就在……”说明书就贴在药瓶上，顾如叶抬手，正想指给他看，却发现上面的文字被顾子清的手挡得严严实实。
她想了想，轻轻捏住瓶盖，带动瓶子在顾子清的掌心里转了一圈，让上面的标签完整地露出来，“都印在上面了。”
“……”顾子清差点被自己蠢笑了，怎么在她面前，不仅制造话题和活跃气氛的能力会离家出走，连智商都会下降。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顾子清就算再尴尬也要硬着头皮演下去，当即低头“研究”起说明书，而顾如叶耐心等待，并不催。
半响，顾子清终于抬头。
“……我好像还是不太会。”对于大部分人所在意的“脸面”，顾子清向来是说放弃就放弃，说丢就丢，毕竟，如果他在意“脸面”，就不会在网上发癫。
“……可不可以麻烦你？”这句话的潜台词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顾如叶没有直白地回“好”或“不好”，而是取出几支崭新的棉签，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见状，顾子清配合地抬起手臂。
然而，当预想中的“麻烦”实打实地拿在手里，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反倒消散了，难得镇定下来。
因为那两件外套的尺码都很大，很明显是男生的校服。
发现顾子清递来的外套足够宽足够大，一看就不是她的，顾如叶就觉得哪里有点怪，但是想不明白。
其实是她忽略了，以顾子清的性格，怎么会随随便便拿别人的衣服呢？他身上的衣服，一定是经过其他同学的同意，才出现在他身上的。
也就是说，他明知道这两件外套属于谁，却还是把校服递给顾如叶了。
细思极恐。
为了什么？
为了打破零沟通零交流的局面？
为了制造话题？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此时的顾如叶都摸不透，只是心无旁骛地把错误的选项都叠整齐，继续背着顾子清吸校服。
而吸校服的过程中，因为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其他人眼中或多或少是奇怪的，所以顾如叶每每拿起和放下校服外套，总是十分小心，十分低调，连衣料的摩擦声都罕见。
以至于，他们的世界……
又一次。
再一次。
静得像是没有声音。
其实从顾如叶过于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可以了解到，她的松弛感是装出来的，看似全神贯注，看似心无旁骛，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把大部分的注意都分给了凳子上的那个人，通过声音以及余光瞄到的画面，来猜测他的动作、神态和心理。
这种暗搓搓关注某个人的状态其实和走廊上那一次很相似，可惜顾如叶没长记性——
就在她沉浸于这样安静的氛围中而不设防时，顾子清动了，一直曲着的膝盖蓦然伸直，随后，一条大长腿突兀地出现在她的余光中！
她又一次被吓到了QWQ
这次的反应更夸张，由蹲姿瞬间改成了坐姿，硌得她屁股疼。
接触冰凉地面的顾如叶脑袋空白了两秒。
此情此景，让她梦回不久前刚经历的社死片段——
课堂上，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上课，她的保温杯却突兀地砸到地面上，发出吸引全班注意的一声响，整个班级的人都在看她，就连讲台上的授课声都停顿了一下，而她顶着众人的目光，默默把保温杯捡起来，认真上课认真做笔记，做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硬撑。
超纲了。
这道题超纲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索性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假装无事发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可是顾子清对自己的约束和要求不容许他对“似乎吓到别人”的猜测视而不见。
“没事没事没事。”顾如叶连忙摇头。
代入顾子清的视角，如果换个姿势伸个腿就让一旁的人跌坐在地，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碰瓷了(﹁"﹁)。
所以遗忘吧。
遗忘吧。
不要再提起了QWQ
顾如叶由衷希望这段对话可以就此结束，没想到顾子清抱着近乎诡异的钻研态度，继续追问：“是因为我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吗？具体指哪方面呢？是发出的声音？还是动作的幅度？或者是……”短短一个上午，已经发生两次了，他总要先弄清楚原因，才能避免再次犯错。
“……”这让她怎么回答。
难道要让她解释，不是声音，不是幅度，更不是其他莫名其妙的因素，只是因为人？
不可能。
于是顾如叶认真地想了想，又替自己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我只是……”
“腿麻了。”
“那走廊上……”
他记得！他记得！他竟然还记得！
顾如叶虽然震惊，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如果继续纠缠，一定会导致那份本就容易被看穿的心事——
暴露得更加彻底。
这般压力下，哪怕被动如顾某某，也会为了转移话题，为了保住秘密，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化守为攻。
“咳，同学，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可以吗？”
“？”
突兀了，突兀了，果然还是突兀了QWQ
顾子清眼中的意外狠狠扎了她一下，扎得顾如叶慌忙改口：
“没关系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顾子清罕见地打断她，随后，笑着安抚，“没事，你问。”
“400米的时候，你为什么……”
“你看到了？”
“嗯。”顾如叶点头，又顿住，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解释说，“因为我们班也有人参加400米。”
这是废话。
他们学校规定，凡是校运会的比赛项目，每个班级都至少要派出一男一女。
“而且，而且好多人围过去，所以……”顾如叶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是跟过去以后，才发现……”
“才发现好像是你……”
才没有提前占位。
才没有目光追随。
才没有在他摔下去的那一刻担忧得心都揪起来。
纵观顾如叶的狡辩，不仅用上了废话文学，还画蛇添足地加上了撇清关系的话，十分生硬，生硬到拙劣，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条件反射。
——下意识地否认，下意识地证明自己不在意。
“你们班参加男子400米的同学……”
“是周思乾吗？我当时就站在他旁边。”
顾子清的眼神柔和，嗓音轻柔，顾如叶却觉得自己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我当时就站在他旁边，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确实是温和的。
只是温和里伴有几分恶劣，揭她的破绽，戳她的伪装，与顾子清怼何皓轩的一幕重叠。
顾如叶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她和顾子清似站在了由借口堆砌的独木桥上，明明重心不稳，仍任凭笑意盈盈的少年拦住她，少年看似温柔，却有九成九的概率挣出文雅的壳子，借她的破绽怼她。
“啊，好像，好像是……”果然，越在意，越着急，越容易被对方揪住漏洞。
不用再细究。
这一刻，她心虚的反应足以说明问题。
顾子清终于后退，不再表现出攻击性，转而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自然是因为我优秀。”
就是这稍显随意的回答把顾如叶搞懵了。
温恭自虚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地崩人设，难道是因为他把只有朋友知道的另一面……
毫无保留地。
展现给了她？
“开个玩笑。”
不待眼前人理清楚他的动机，顾子清轻咳一声，正正经经地回答她的问题。
“当时的想法是，参加比赛要有始有终。”
“现在的想法是，如果那么困难的事情，我都能坚持下来……”顾子清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说这句话时，把重音放在了“那么困难的事情”这几个字上。
别问，问就是孔雀开屏的本性。
“未来遇见更困难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
这句话，顾子清认为的：“我也一样可以。”低调且谦虚。（对自己并不存在清醒的认知版）
实际上，顾如叶听见的：“我！也！一！样！可！以！”
高调且张扬。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先坚持吧，只要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总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顾如叶以为他在灌鸡汤，却听他微微一顿，补了句考验她理解能力的话。
似意有所指。
“你看……”顾子清慢吞吞地看她一眼。
“这个想法又一次被印证了。”
比如在他身上闪着光发着亮的永不言败永不放弃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坚韧不拔坚持不懈（？）等优秀品质终于被她看到了。
比如见他像见班主任的顾某某，竟然没绕路走，而是出乎预料地来到他面前，主动向他提问。
“确实。”
“你说得对。”
“是这样的。”对于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的话，顾如叶祭出了万能的三连。
遂落入短暂的安静。
安静，却并不尴尬。
他们在独处。
舒适地，惬意地，面对面地。
意识到关键的顾如叶胸中翻涌着一股难以自抑的冲动，尽管她认同暗恋是一场独角戏，可是独角戏也需要旁白，也需要观众，如果想让他知道她此刻的想法，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了。
顾如叶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
于是，想要再努力一把的顾如叶红着脸，用含蓄的方式表达了她的钦佩。
“我们班的人都很佩服你。”“我们班的人”自然也包括她。
可惜，这份含蓄未能打动顾子清，他把顾如叶的话逐字逐句地拆解，反反复复地品读，却始终认为这句话的用词太宽泛了。
终于，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轻声问：
“你呢？”
“嗯？”顾如叶的头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和理解力。
见顾如叶露出诧异的神情，顾子清便知道自己这样问多少有些唐突，遂替自己狡辩道：“嗯，想听听其他人的看法？”
那么，如何判断要不要给自己的私心（？）找伟光正的借口？
完全取决于顾如叶的接受程度——
她接受，他便进，她抵触，他便退。
“噢，我，我，我也是。能够报名参加比赛项目就已经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了！我都没有报名……”
“没关系，你有你擅长的领域。”顾子清答得很快。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顾如叶只腼腆地笑笑，却在心里昂起头，有些骄傲地想：那是自然！广播站可是念了十篇她的加油稿！十篇！整整十篇！为他们班加了四分！整整四分呢！
当顾如叶为自己的成果而深感自豪时，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顾子清的眼眸悄悄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是难于隐藏，被平平无奇的“我也是”哄得心花怒放。
“你们班服上面的图案，是……”心花怒放的顾子清艰难地收起笑，做作地板起脸，再矜持地挑起话题——
以增进他们的关系为首要任务，替他引以为傲的制造话题的能力正名，咳，是次要任务。
让“班服”担任话题的切入点，上可以关联至班服，校服，日常的穿搭，下可以延伸至小猫，小狗，其他的动物，皆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不愁没有话题可以展开。
然而顾子清只说了一半，就发现失策了，怎么会有人把小动物画得那！么！抽！象！啊！
既像猫，又像狗，让试图正名的顾子清因此卡住了，好半响，才几分茫然地问：
“是小狗吗？”
卡住了。
卡住了……
卡住了！
竟！然！就！这！样！卡！住！了！
惨败。
惨败的他避开顾如叶的视线，深呼吸后，在脑海内重做这道“主观题”，有些难过地发现，这道“主观题”其实轻而易举。
他们把猫画得抽象。
他就从抽象出发啊。
说自己幼儿园的时候如何如何自信，却把小猫画成了老鼠，说自己一年级的时候如何如何努力，却照样画出了四不像。
甚至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
待聊完绘画，还可以聊聊书法、乐器、篮球、甚至小说……兴趣爱好的分类多种多样，怎么可能想不出话题呢？
真是印证了那句话，越努力，越心酸。
顾子清又一次自己打脸自己，用行动证明了那些在顾如叶面前掉线的经历，不是偶然，是必然。
智商掉线是常态。
智商在线，
才是意外。
眼见顾子清的情绪因这样那样的缘由而变得低落，顾如叶想笑却不敢笑，“不是小狗，是小猫。”
她的语气和语调都很正常，但是顾子清莫名其妙想起了她在群里的言论——
“呜呜呜QWQ”
“嘤嘤嘤QAQ”
“啊！叶子真可爱！聪明又可爱嘿嘿嘿嘿。”
让网络上的活泼与灵动，结合现实中的沉静与迟钝，在他的脑海里还原出了最最最真实的顾如叶。
顾子清不由想象，想象他跟她熟悉以后，她用熟稔的语气气势汹汹地反驳：你看清楚！分明是像我一样聪明又可爱的猫猫！
这样一想，顾子清脸上的笑容便不再掩饰。
当然，藏不住的东西，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轮到顾如叶疑惑，短短的两分钟内，凳子上的少年为何时喜时悲？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包包里面装的是药箱吗？”惨败，无所谓，不妨碍顾子清越挫越勇。
“是呀。”历年来，不论举办任何活动，最害怕学生出意外，班主任作为最直接的责任人，安排生活委员顾如叶拿班费买一些常见药品，在校运会期间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我是二班的药箱。”
“嗯……怎么说呢，不是你理解的那种药箱，是像我这样～，会～动～的～药～箱～”为了不让他们的对话结束于毫无营养的“是呀”，顾如叶逼着自己说话。
说，多说，只有这样，话题才能进行下去。
但是她的语言系统很难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正常水平，导致她的话听起来颠三倒四。
不是一般奇怪。
救命，救命啊，顾如叶简直想把痛苦面具牢牢焊在脸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比她的发言更摸不着头脑的还数凳子上的少年，他笑了。
又笑了。
她的发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班级，顾子清竟然对她是哪个班级的学生没有任何陌生或意外，只笑着问：“二班专属吗？”
顾如叶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又恍然大悟，也对，他连周思乾是她的同班同学都知道。
“不是专属，有需要的同学都可以来找我。”事实上，当顾子清倒在操场上时，顾如叶就掏出了背包里的常用药，只不过围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半明半昧的关心显然不够看。
但换个角度想，他的身边能有这么多关注他照顾他的人，其实是好事。
有人关心照顾他是好事。
这样想着，站在包围圈最外层的顾如叶默默把药品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所以，所以没必要失落。
“那小药箱这两天岂不是会很忙？”“小”字不发音，所以顾如叶并没有察觉到不对。
“还好……我倒是希望用不上。”毕竟躺在地上的顾子清让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担心的滋味，这种难捱的滋味顾如叶已不是第一次尝试了，一般在顾爸顾妈未按照约定的时间归家时出现。
每当顾爸顾妈要处理突发事件而忘记告诉顾如叶时，她都会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电视剧的声音能把冷清的客厅衬得热闹起来，却不能停止她的胡思乱想。
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没回来？
为什么还没回来？？
为什么还没回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是说，还是说他们出车祸了？？？！！！
小小的顾如叶瘪着嘴，沉浸在爸爸妈妈遭遇车祸的悲恸中，自己把自己吓哭了。
待突发事件处理完毕，匆忙奔回家的顾爸顾妈看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顾如叶时，纷纷惊出一身的汗，差点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抱起顾如叶，而顾如叶窝在爸爸妈妈的怀中，可怜兮兮地分享自己的惧怕和担忧。
闻言，顾爸顾妈的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好笑又无奈，一边安慰她幼小的心灵，一边略显迷信地说，不能把“死不死”和“车祸不车祸”挂在嘴边，不吉利，不好听。
顾如叶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她控制不住QWQ
“我是不是耽误你找校服了？”
“噢，没有。”顾如叶连忙低头，埋进校服堆，深怕被顾子清发现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
兴许是有了前面几次的铺垫，这一次，她与顾子清对话时，氛围还算轻松。
终于不再像调皮捣蛋的学生碰到了严厉的班主任，反倒像不太熟却努力成为朋友的i人和e人。
他负责漫无边际地提问。
她负责一板一眼地回答。
尽管顾如叶每一个动作都慢悠悠，堪比蜗牛、乌龟和树懒，校服还是被她找到了。
没理由再待下去的她把那一点怅然若失收进心里，扶着发麻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哪怕她不想。
“那个，我的外套已经找……”
正打算道别，却被顾子清叫住。
“同学。”
“？”
“。”糟了，只顾着把人留住，忘记编借口了。
饶是淡定如顾子清，也在心里慌乱了一瞬，才道，“可以帮我拿一下葡萄糖吗？”
葡萄糖？
葡萄糖在哪？
得了任务的顾如叶环顾四周，发现葡萄糖就在顾子清身旁的椅子上，触手可及，根本不需要帮忙。
见状，耿直的顾如叶完全塞不下其他想法，只想着提醒葡萄糖就在他旁边，他可以自己拿。
“葡萄糖在你旁边的凳子上……”
“葡萄糖在……”顾子清指向远处的桌子。
同时开口。
又同时顿住。
“……”顾如叶顺着他的话转过身，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的一大罐葡萄糖，葡萄糖和顾子清分别位于医务室的最南端和最北端，遥遥相望，确实需要帮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晚了晚了晚了晚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纠结葡萄糖离他近不近！远不远！能不能自己拿！
她就应该不管不顾！
直！接！端！给！他！
懊悔着，懊悔着，顾如叶的眼前忽然浮现了以下场景：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可以帮我扎一下头发吗？”安静的氛围中，女生赶在男生推门前，轻轻唤住了他。
男生依言回过头，却有些不明所以，“发绳在你的手上。”
“噢，多余的发绳在那边的袋子里。”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自己扎。”
“……”女生没辙了，彻底没辙了。
这要是搁小说世界，分分钟被判无妻徒刑。
“……”顾某某感到惭愧，她竟然在男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像！像！太像了！她跟画面里的男生一样耿直！
耿直且不解风情！
顾子清想借口想得匆忙，哪怕已经做好了破绽被揭露的心理准备，却还是在顾如叶开口的那一刻惊得手忙脚乱，他故作镇定地捧起葡萄糖，演技有些拙劣，“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
“可能是跑步的时候摔了一跤，摔懵了。”
“摔懵了”但时刻记得在顾如叶的面前刷存在感——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比赛”“跑步”“摔”等字眼，让顾如叶一遍遍地回想起他坚持完赛的事迹。
“没关系，你记得好好休息。”顾如叶对他笑。
只是，这一次彻底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她率先道别，略有几分遗憾，“那我先走啦。”
“好。”
得了回应，顾如叶便紧紧抱住校服外套这个“大功臣”，在顾子清的注视下转身，准备离去。
很多时候，意外的发生并非无迹可寻。
以顾如叶如今这魂不守舍的状态——她还沉浸在与顾子清接触的一幕幕画面中，没有回过神来——注定了她会忽略脚下的路，被放置在地面上的快递盒生生绊倒。
失去平衡以后，顾如叶的反应全凭本能，只见她的双臂在空中盲目地挥舞着，双腿更是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地前行，最后，以极度扭曲的姿势……
站稳了。
“小心！”
“啪嗒——”
“刺啦——”
就在顾如叶与自己的平衡作斗争时，一旁的顾子清同样不安生，他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却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他的身体尚未恢复，以至于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也不对，站起来了，然而仅仅站起来一秒，便重重地跌坐回去，凳子被他撞得翘起两条腿，另外两条腿在刹那间狠狠划过地面，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逼得顾子清伸出手，于电光石火间撑住地面，才终于……
坐稳了。
不算大的医务室仅有两个人在场。
有趣的是，这两个人都兵荒马乱。
幸好，幸好稳住了。
否则，否则他将在顾如叶的面前摔得人仰马翻。
顾子清的脑海中不断地冒出类似的想法，却没有时间后怕，待种种动静平息，他率先整理好情绪，关切地问：
“……你没事吧？”
他也想站起来，也想近距离地表示关心，奈何双腿发软的现状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怕再次出糗，再度翻车。
在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的关注下生活了那么久，听多了有失偏颇的、夸大其词的、甚至无中生有的评价，顾子清对他人的看法已然不在意。
而这场意外让他深深地意识到，他在顾如叶的面前是有包袱的，不仅有包袱，还万分在意她对自己的评价和看法。
比想象的更在意。
超纲了，超纲了！
又超纲了呜呜呜！
为什么她和他的每一次相遇，都那么超纲——
那么狼狈——
被询问的顾如叶神魂恍惚，恨不得满地乱爬，满脑子都是没脸见人！！没脸见人！没脸见人QWQ
至于凳脚狠狠摩擦地面的声音？
有吗？什么时候？完全没注意。
只要想到自己险些摔倒的狼狈模样被顾子清旁观了整个过程，顾如叶就分不出精力去想其他的，甚至忽略了两步外“柔弱不能自理”但强装镇定的顾子清。
“没事，没事……”
“我先，先，先走了……”
恍惚的她迟钝地点头，迟钝地道别，再迅速地离开。
另一边，随着叶子的身影淡出视线，顾子清主动离线的双商也终于一点一点回笼。
随后，发觉了令他难过的事实。
被叶子发现疏漏又怎么样，只要他把杯子里的葡萄糖喝完，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请叶子替他拿一杯新的，事情不就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如此简单的变通，他当时为什么没想到？
为什么没想到？
为什么？
为什么？
台下坐着数千名观众的即兴演讲他都能信手拈来，却偏偏，却偏偏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了岔子。
离开医务室以后，顾如叶直奔他们班级的大本营，心情既沉重又轻松，十分复杂。
平地摔，抱歉，她又在想平地摔了……
顾子清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故意博取他的关注呜呜呜呜。
她看小说的时候没少吐槽女主平地摔的桥段，没想到被嘲笑的情节竟然发生在她身上。
幸好没有出现顾子清伸手接住重心不稳的她，却双双摔倒，以至于她压在顾子清的身上，亲了不该亲的部位！摸了不该摸的地方！这！类！离！谱！的！桥！段！
否则，顾如叶认真想了想，这段记忆会成为她挥之不去的阴霾，再也无法直视顾子清了——
心情复杂的她不自觉叹气，引得唐雪看她一眼，问：
“你去哪了？”
“去做贼了。”
“？”
“对了对了，我想到个笑话，你要不要听？”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顾如叶抓着唐雪，情绪突然变得高涨。
“等，等一下。”唐雪的目光在大本营里穿梭，好不容易找到块干净的地方，拉着顾如叶坐下。
“我是……”
“等等等等，还没，还没准备好。”
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崭新的试卷，摆好后，才道：
“好了，你说。”
“这是什么新的仪式吗？”讲个笑话而已，唐雪的前置程序竟然如此复杂。
“是，而且是专门针对你的仪式。”
“？”
因为顾如叶讲笑话的风格，是这样的——
（笑十分钟）从前（笑五分钟）从前有个人（憋笑）他的名字叫（没憋住）（笑五分钟）叫（笑五分钟）叫小蔡（笑五分钟）有一天（憋笑）他在路上走（憋笑）走着走着（憋笑）被（笑五分钟）被（笑五分钟）被端起来了（破音）小蔡（笑到蹲下）被端起来了（笑到飙泪）笑死我了（笑到岔气）笑死我了（笑到肚子疼）
全无形象，一度让唐雪微笑着离她三步远，假装不认识。
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顾如叶讲笑话时不再被控制不住的笑声打断，很快就讲完了，让唐雪准备好的试卷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我是会动的药箱。”
“……就没了？”
“没了。”
唐雪搓了搓手臂，甚至不愿意用假笑来敷衍，它不配，它不配。
见此，顾如叶又用欢快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药箱，药箱，我是会动的药箱～”
唐雪试图扯起唇角，却以失败告终，她皱起的眉头直白地诠释出她的不理解和不尊重，与笑得停不下来的顾子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顾如叶内心的疑窦更深了。
“你为什么不笑？”
“好笑吗？”唐雪感到疑惑。
她觉得顾如叶试图逗笑她的样子更好笑。
“……”
“不好笑。”
可是，可是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子清一直在笑？还是不间断的止不住的笑。
想不通。
难道说，他的笑点异于常人……？
自信点！
应该说，顾子清被聪明又可爱的她深深吸引（？），一旦见到她，就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嘿嘿嘿嘿。
顾如叶的表情还算淡定，没有人清楚她时而理性时而感性，在两个极端中摇摆。
这两个极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重要。
她从中得出了“顾子清同样奇怪”的结论才是最重要的——意味着她在顾子清面前做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可以原谅！是正常人都会犯的错误！没什么大不了！
逻辑自洽以后，顾如叶很轻易地忘掉了“碰瓷式受惊”“平地摔”等窒息场面，跟唐雪一起替班上的同学加油。
两个小时后，在临时医务室待了太久太久的顾子清终于满血复活，摆脱了“柔弱不能自理”的状态。
正专心致志地观摩比赛，却听何皓轩问：
“你的手臂怎么了？”
“怎么了？”
“流血了。”
经他提醒，顾子清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渗出血，凝固的血液附着在裸露的皮肤上，显出几分触目惊心。
如果没猜错，是用手撑住地面时弄伤的。
“擦一下？”何皓轩递给他一张纸，又帮他撸起袖子，以防渗出来的血蹭到洁白的校服。
“没关系，不会沾到。”顾子清把纸攥进手心，却不动。
发散的思绪在蠢蠢欲动，顾子清必须承认，这样的结果虽然意外，但确实符合他的期待，受伤后，他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不是最近怎么这么倒霉，而是——
他又有理由去找顾如叶了。（暗自欣喜版）
“看什么？走，我跟你一起去医务室。”
“不用，不过我想麻烦你，”顾子清表现得还算镇定，所以何皓轩没有瞧出他的端倪，“帮我找一下……”
然而，不受控的心跳已然让顾子清的思维变得迟缓，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请求的话被他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没有下文。
搞得何皓轩很莫名，“找什么？”
“白色的班服，班服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狗。”
“哪里有狗？”
“没有狗啊。”
十五分钟后，一无所获的何皓轩打算放弃了。
“你确定是狗吗？具体是什么颜色？”
“你再形容形容？”
然而，每当他一股脑地抛出四五个问题，顾子清都像是掉线了，只断断续续地回复他，惹得何皓轩停下脚步，拽住了明显被勾走魂魄的顾子清。
“哪里有狗啊，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没看见？”
“没记错。”顾子清都这样说了，何皓轩便不再怀疑，毕竟考试中做错的题目，他大部分都能记住。
“我找到了。”
随着顾子清平静里透着几许兴奋的嗓音传来，何皓轩即刻往声源处看，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小狗”。
“……”
没有言语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那件班服他碰见过不下十次，却早早地排除在外，因为：
“……上面的图案是猫。”
“同学，有创可贴吗？”揣着半分欣喜半分热切地拦住顾如叶时，顾子清还有些喘。
“可能是因为跑400米时摔了一跤，以至于今天下午，我状态全无，连自己的手臂受伤了都不知道。”
“看来比赛的时候摔的那一跤，真的把我的脑袋摔懵了。”
他说得有点多，为了解释胳膊受伤是巧合，真的是巧合，不希望顾如叶以为这是他的预谋。
“啊，流血了，看着好严重，你没事吧？”顾如叶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只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伤口，把包里的碘伏、双氧水和创可贴一股脑地塞给他。
饶是顾子清的脸皮再厚，面对她的关心也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她说对了，他手臂上的伤只是“看起来”痛，因为他对渗出来的血置之不理，才造成了血肉模糊的假象，待伤口消毒完毕，估计会发现他胳膊上的伤……
其实不算严重。
拿到药物的顾子清没有立即处理伤口，而是慢吞吞地将衣袖往上卷，因为他摸不准顾如叶的意思，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
——说不定她准备帮他上药呢？
如果他动作利索地替自己消毒、抹药，是不是就失去这次机会了？
费半天劲才堪堪卷好的袖子又因他“笨拙”的动作而往下滑，顾子清垂着眼，表面在卷衣袖，实际在等待。
结果顾如叶只关切地看着他，全然没有亲自上手的打算。
“。”
自作多情了。
期望落空的顾子清却不打算放弃。
“……这些，这些有说明书吗？”
两瓶药的容量都不大，并在一起，顾子清单手就能握住，他朝顾如叶扬了扬手里的药瓶，厚着脸皮道：
“……我不是很清楚该怎么用。”
“有呀，就在……”说明书就贴在药瓶上，顾如叶抬手，正想指给他看，却发现上面的文字被顾子清的手挡得严严实实。
她想了想，轻轻捏住瓶盖，带动瓶子在顾子清的掌心里转了一圈，让上面的标签完整地露出来，“都印在上面了。”
“……”顾子清差点被自己蠢笑了，怎么在她面前，不仅制造话题和活跃气氛的能力会离家出走，连智商都会下降。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顾子清就算再尴尬也要硬着头皮演下去，当即低头“研究”起说明书，而顾如叶耐心等待，并不催。
半响，顾子清终于抬头。
“……我好像还是不太会。”对于大部分人所在意的“脸面”，顾子清向来是说放弃就放弃，说丢就丢，毕竟，如果他在意“脸面”，就不会在网上发癫。
“……可不可以麻烦你？”这句话的潜台词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顾如叶没有直白地回“好”或“不好”，而是取出几支崭新的棉签，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见状，顾子清配合地抬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