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叶在后桌的催促下连忙戴上眼镜看窗外，却只看到一个绑着发带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的反应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地遗憾道：“那是顾子清吗？啊，我没看清。”
“他都路过好几次了。”
“甚至有一次，他就站在走廊上跟周思乾聊天，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是聊了很久很久很久。”
“我，我怎么没看到QWQ”
“我想找你！找不到！”毕竟顾如叶曾借校门口的烤肠贿赂她，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顾子清，记得要指给她看，“而你！你当时去厕所了！！”
“那，那还是厕所比较重要QWQ”只能再一次表示遗憾。
“诶？等一下，他认识周思乾？他在我们班有认识的人？”顾如叶对这个发现感到意外。
这可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她和顾子清的联系，在冥冥中变得紧密了。
“可能吧。”后桌不愧是她的信息源，向她透露的每一句都是重点，“我们班认识他的人好像还不少，好像是因为打篮球，男生嘛，放学以后聚在一起打几场班赛，打着打着就熟悉了。”
“你知道班赛是谁组织的吗？”顾如叶一时没控制住，连话音都快乐地扬了起来。
是谁，究竟是谁——
是哪个大好人，哪个大聪明——
“那就不清楚了。”后桌不是很关注。
不过无所谓，有没有答案都一样，并不能影响顾如叶的心情，她还沉浸在一班和二班的接触增多的喜悦中。这样的变化让顾如叶感到欣喜的原因是，她觉得，横亘在她和顾子清中间的那一道难以打破的壁垒，竟然在她未察觉的时候，就破了个洞，破了个大洞。
而破了洞的壁垒，不再坚不可摧。
后桌交代完情报就离开了，顾如叶一心二用，边收拾自己的书包边盯住窗外的人群，顾子清却没有再路过。
顾如叶咬咬唇，总觉得不甘心。
她跟顾子清的缘分不能这么浅。
不能——
不甘心的顾如叶思考着解决办法，又看集合的时间还没到，应该还有机会！便去找唐雪，“她们说顾子清今天化了妆，我想去看看……”
“走！”唐雪很干脆，说冲就冲。
“等等等，先把外套穿上！”
“干什么？”
顾如叶严谨道：“隐藏身份！”
校运会的一大亮点就是每个班级自己设计的班服，班服既张扬又别具特色，实在太抢眼，“套上外套他们就不知道我们是几班的！”
于是出发。
偷看顾子清这件事，光有冲劲还不够，还需想想执行的细节，毕竟顾子清不是任人参观的物品，行迹捉摸不定。
仓促间，顾如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假装路过。
幸运的是，一班是最靠近楼梯的班级，只要有上楼下楼的需求，就必然会路过它。于是，假装路过的理由几乎挑不出错，像丘比特追在她的屁股后面硬要塞给她，一旦有了这样站得住脚的幌子，她们的行动便也大摇大摆了起来。
从前门到后门，唐雪的视线都大剌剌地往里探，顾如叶不断在内心重复此行的目的，不让自己退缩，更是鼓起勇气朝陌生的班级里看。
“不行，L被挡住了，看不清脸。”
她们为了遮住班服折回去拿校服外套时，学校的广播就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象征着运动会终于揭开序幕。在激昂的背景音乐的加持下，没有哪个班级能维持秩序，她们看到顾子清的周围站着好几个男生，动来动去，笑闹间把顾子清的脸挡得七七八八。
“没事，我们回去的时候再看看。”顾如叶还算乐观，“但不能马上回去。”为了使她们的行动看起来更合理，不突兀，她拉着唐雪爬楼梯，从二楼到六楼，再从六楼到二楼，做戏做全套。
奈何天公不作美，她都考虑得这样周全了，还是出了岔子。
她跟唐雪返回时，兴许是到了集合的时间，一班的同学倾巢而出，面向楼梯口站成壮观的两列，女生的那列靠着墙，男生的那列则靠着栏杆。
班级门口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所谓排队也只是象征性地排了排，谈不上整齐，每走两步就能看到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聚在一起闲谈，将本就狭窄的走廊堵得密不透风。
一眼望去，顾如叶只觉得自己的面前竖了道道人墙，要想回到自己的班级，除非挤过去。
救命，社恐犯了。
“借过一下，麻烦借过一下。”
“这位同学……”
“谢谢谢谢。”
硬着头皮挤到队伍的末端，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时，顾如叶瞄到自己的斜前方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背靠栏杆，手托篮球，姿态放松地往那一站，就是人群中醒目的存在。
光看身形，很像顾子清。
就在顾如叶放慢速度用余光看他的时候，那人动了，篮球在他的手上飞快地转了一圈，转着转着，却渐渐不受控制，往她的方向偏移。顾如叶提心吊胆，已经开始幻想失去控制的篮球砸在她脚边的画面。
这样想着，却见那人转了一下手腕，岌岌可危的篮球便像是长了腿般，回到那人的掌心，被那人稳稳托住。
原来是虚惊一场。
可做贼心虚的顾如叶还是经不起吓，在那人毫无预兆地转手腕时，动作幅度偏大地往远离篮球的方向迈了一步。
或者说，是她太关注他了，所以他的任何变化在她眼中都是突兀的，猝不及防的，都会触碰到她紧绷的神经，造成反应过度的局面。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是顾子清的声音。
她怕撞上对方的视线，所以不敢抬头，只知道有双荧光绿的球鞋靠近她，而球鞋的主人僵硬地抬着手，不知该往哪放。
“没，没事。”
对他们这个角落投来关注的人虽然不多，但足以把顾如叶因为紧张而显得迟钝的思绪进一步搅浑。众目睽睽下，勇气消耗殆尽，顾如叶仅用两秒就做出了让自己舒服的选择，她胡乱地应着，拽着唐雪迅速逃开了包围圈。
“你不是想看L化了妆的样子吗？刚才是最好的机会！”唐雪看得着急，“我都恨不得帮你一把。”
“不不不不不。”顾如叶连忙摆手，她小时候就是因为同班同学所谓的“帮忙”，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我小学的时候喜欢班上的一个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班上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他。”顾如叶怀疑是知道她秘密的人里出现了“漏勺”。
“是不是因为你不懂得隐藏？她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有可能。”顾如叶沉思，“反正后来，让我反感的事情就发生了，我和李哲只要站得近一点就会被他们起哄。有一次，李哲跟他的朋友倚着栏杆晒太阳，我想上厕所，上厕所必须要经过走廊，必须要经过他。”
“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他们把我往李哲的方向推，导致我整个人撞在他的身上！！！”而她只是想趁着课间去一趟厕所啊。
肢体接触发生后，李哲没有等她站稳，就避嫌式地把她推开了，而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跑回教室，根本不敢看李哲的表情。
这样的事情对双方当事人而言都是劫难，从李哲的视角看，是被不熟悉的人投怀送抱，或者说，性骚扰，从顾如叶的视角看，更是无妄之灾。
“啊啊啊啊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觉得好尴尬，好尴尬，又恼火又尴尬！”现在想想，都是心怀忐忑地路过喜欢的人，三年前和三年后的场景简直不要太像，幸好，幸好这一次没有再发生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被她顺利地溜走了。
“确实过分了，言语上的起哄已经很让人烦了，他们竟然还不经过你的同意就采取行动。”与其说，他们是真心想帮顾如叶，不如说，他们是在拿顾如叶喜欢李哲的这件事情取乐。
“李哲就是你说的那个男生？”
“对。”
“还有一次，我的数学书不见了，我找了好久好久，书包和书柜被我翻来覆去地翻了五六七八遍，就是找不到。”顾如叶还记得自己为了找消失的数学书，找到鼻子发酸，不能算脆弱，只是小小的她所能接触到的世界，就那么大。“最后找到了。但是——”
“你猜，我的数学书是被谁发现的？”
“不会是在李哲那里吧？”
“对！！他们趁我不在，自作主张地把我的数学书放进李哲的书包里！！这还不算完，有一段时间我的校服外套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李哲的抽屉里，每一次，他把我的外套还给我，脸色都不耐烦啊啊啊！！”
那时，抱着校服的顾如叶很委屈，她虽然完全理解李哲的不耐从何而来，可是，她也是受害者啊QWQ
“啊，不理解，他们真的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对！！！更过分的是，他们给我起外号，不分场合地叫我李哲的女朋友，李哲的未婚妻啊啊啊！！”
“还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唐雪接得很快，因为她小学时竟然也有类似的经历，只是起哄的程度没有那么重。
“对！！！！连毕业的时候写给我的同学录都是希望我和李哲早日结婚，早生贵子。我现在突然庆幸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会p图，如果我们的照片被p成了结婚照或者婚纱照，放到网上传播，仔细想想，真的很可怕！！”
等到那个时候，将不再是仅仅靠一句轻描淡写的“觉得好玩”“开玩笑”就能把自己摘干净，因为这样的行为，还可能构成犯罪。
“啊啊啊，如果被他们传到Q.Q空间，Q.Q空间可不只我们班的同学，还有其他班级，其他年级，甚至老师和家长，啊啊啊，想想都窒息。”
“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小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隔壁班的学生隔三差五地请家长，闹得很厉害，是因为他们班有个传言屡禁不止，传他们班的某个女生跟某个男生躺在了一张床上。”
“天啊。”顾如叶震惊。
这就是在造谣。
全凭一张嘴，造没有一点事实根据的黄谣。
一旦往深处想，顾如叶连后背都要渗出冷汗，因为愚昧和无知而犯下的恶行，怎么会这么可怕。
“不过幸好，他们班的班主任比较负责任，在班主任和家长的介入下，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希望不要给那位女生留下阴影。”而童年的阴影会伴随人一辈子。
“你说的那件事情呢？后来怎么样？解决了吗？”说完自己的见闻，唐雪回头来关心顾如叶。
“解决了。”
“因为我哭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当时年纪小，想不出什么深奥的东西，只知道她的“喜欢”不再是她的秘密，不再是她的欢喜，变成了他们的玩具。李哲有段时间因为同学的起哄而讨厌她，让她难过了很久很久。
可是“喜欢”明明是那么美好的词汇，哪怕得不到回应的暗恋有时会让人感到酸涩，内心也总是雀跃的，却因他们不顾当事人感受的恶劣行径，被蒙上了一层灰。
“我在所有人的面前哭了，他们就收敛了。”
“他们有向你道歉吗？”
“忘记了，应该没有。”
被唐雪这样一提，顾如叶也觉得有几分遗憾——在她的记忆中，这件困扰她的事情不了了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不再提起。
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个问题未必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是非观念尚未形成的孩子不辨善恶的现象固然存在，家长和老师是不是该负起更多的责任呢？在发现问题的时候主动介入，主动引导，让误把伤害当玩笑的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向被他们伤害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能这样处理，受害者再回忆起来时，那些痛苦的记忆会不会不再是彻头彻尾的遗憾，而是多一些释然呢？
边讨论那些容易被忽视的恶，边等待入场，她们俩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书包里倒是有足以活跃气氛的魅丽优品，只是她们的随身物品统一放在班级的大本营，口袋里空空如也的前提下，注定要忍受枯燥。
有将近20个班级排在他们的前面入场，对班里的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人一旦闲着，就会呈现出美丽的精神状态，她和唐雪对一只蚂蚁开展了围追堵截，蚂蚁往哪儿走，她们就堵哪儿，唐雪的同桌则因为太过无聊，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解说。
“哇，哇，他们班开始跳舞了！”
“哇，竟然还准备了礼炮，哇，哇，他们的道具太用心了！”
“你有认识的人在他们班？”每个表演的班级都正对着主席台，只给他们背影，唐雪不信她的同桌有透视眼，除非用了特殊的手段。
“没有，编的。”
“不让我看，还不让我想象吗！”
顾如叶也觉得学校的开幕式安排得不合理，每个班投入那么长时间排出来的节目，先让主席台的校领导看，再让主席台的摄像机看，通过摄像机让未到场的家长看，只有辛辛苦苦排练的学生享受不到成果，难道不该像文艺汇演，像合唱比赛那样，让全校的同学都看看吗？
顾如叶的这份不忿在一班表演时达到顶峰。
顾子清所在的方阵就在前面，因为离得近，所以一班的口号声、音乐声、礼炮声、主席台的阵阵惊呼声与掌声，都顺着风清晰地传入耳，一遍又一遍地拔高她的期待，害她抓心挠肝，却偏偏——
看！不！到！
后来，或许是有一班这样的珠玉在前，轮到他们表演时，主席台的领导或面色严肃，或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高不高兴，让底下喊口号的学生都有些不安，他们班没准备花样，和一班相比简直不要太惨烈。
“好羡慕一班啊啊啊。”
“对啊，你们看看其他班，再看看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就喊个口号，也太丢脸了吧。”离开了主席台，离开了依据方阵的整齐度、纪律性和精神面貌评分的范围，阵形开始散乱，逐渐有不满的声音溢了出来。
抱怨声渐大，还是领队的班长通透，“注意，要不要往复杂的方向搞，班主任事先询问过你们的意见，是你们自己选的。”
关于运动会的开幕式是避繁就简还是大搞特搞，班主任以他们的想法为主，在班会课上发起过一轮投票，结果毫不意外，“开幕式随便搞搞就行了”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
“一班排练了很久，中午放学、班会课、自习课、下午放学，能用来排练的时间都用来排练了，才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班长记得很清楚，在其他班放学了还要留下来排练时，他们班有人拿不用排练来炫耀。
怎么，现在看其他班光鲜了，就忘记了？
“如果班主任也像这样压榨你们的课余时间，你们又该怨声载道了。”
简而言之，没有完美的选项，两个选项都有优有劣，不管事先选择了哪一项，都会羡慕另一项，都会后悔。
“既想取得成果，又不想付出努力，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也是。”任何选择都伴随着代价，无非是失去时间得到成果和失去成果得到时间的区别，所以做选择前一定要深思熟虑，一旦做出决定，就意味着得到我也欣喜，失去我也甘愿。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抱怨声便渐渐弱了。
熬过冗长的开幕式，熬过仿佛没有尽头的XX代表讲话，顾如叶她们兴致勃勃地观摩跳高比赛，与其他观赛的同学围成了一个圈。
像顾如叶这样的“体育白痴”看跳高，除了惊叹，还是惊叹，很快，一个个跳高记录被打破，顾如叶看嗨了却也看累了，她跟唐雪形象尽失地坐在地上，一抬头，竟发现一道酷似顾子清的身影。
隔得太远，逼得顾如叶眯眼去看，结果越看越像，越看越心惊，就连那个身影旁边的男生，都像极了何皓轩。
这个认知让顾如叶瞬间支棱起来，她一改片刻前舒适却不够美观的姿态，挺胸抬头，背挺得像钢板一样。
笑都不露齿。
就这样端着看了大半场比赛，唐雪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用胳膊肘撞撞她，“你怎么僵住了？”
“L在！”顾如叶在意自己的形象，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含含糊糊地挤出几个字。
“哪呢哪呢？没看到呀。”边说边东张西望。
“十点钟方向！”见唐雪的目光大剌剌地探向顾子清的方位，顾如叶急得想把她摁住，“低调点！你太明显啦！他会发现的！QWQ”
顾如叶很慌，她就在第一排，包围圈的中央是清除了所有障碍的比赛场地，没有任何阻挡视线的障碍物，暴露在视野中的顾如叶总觉得，如果唐雪的动作再张扬一些，顾子清抬眼就能看见。
如果顾子清因此发现她喜欢他……
光是想想，就足以让顾如叶的心率升高。
而她确实惧怕被发现，也确实不会放弃偷看顾子清的机会，哪怕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敢狗狗祟祟地瞟。顾如叶的脑袋随着场上的运动员转，运动员助跑她就看左边，运动员跳高她就看右边，来来回回，把处于她视野正中央的顾子清瞟了无数遍。
“诶诶诶他是不是在看我！我感觉他看了我一眼！”直到怀疑自己仓促间撞上了对方的目光，顾如叶不敢再瞟了，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
唐雪一直没说话，盯人的举动愈发明目张胆。
顾如叶沉浸在心意被发现的忐忑中，紧张到发汗，却被自家好闺蜜的一句话判了死刑——
“顾子清不在这！你看错啦！”
独角戏一般。
仅是与顾子清相似的身形，换来无法与人言说的兵荒马乱，到头来只是场误会。
顾如叶羞赧地低下头，深刻体会到所谓的“五米开外六亲不认”。
下次一定要记得戴眼镜。
戴好眼镜的顾如叶挽着唐雪在偌大的田径场游荡，赫然发现在主席台的话筒前念加油稿的那群人里有顾子清。
“L怎么无处不在……”唐雪震惊于顾子清的精力，身兼数职看着光鲜，却需要时间和精力支撑。
顾如叶默默点头，而下一秒，她的关注点就被一件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转移了。
“啊啊啊啊他怎么把衣服换下来了！！！”主席台上的顾子清又恢复成长裤、长袖的好学生形象，看似乖巧，却狠狠伤了顾如叶的心。
啊啊啊啊她原以为运动会的时间那么长，又都是自由活动，看到变装后的顾子清只是时间问题。
结果！
因为一时缺乏勇气！一念之差！竟然让她生生错过！再也看不到了！
悔恨。
悔恨不已。
早知道顾子清跟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就该抱着看到就是赚到的想法狠狠盯住（？），只要她不尴尬！就！没！有！任！何！人！
能让她尴尬！
逃避有用。
确实有用。只要在勇气消失时藏进温暖且坚固的壳子，就可以安逸地待在自己的舒适区，不用直面困难和挑战。
但逃避的前提是不会后悔。
然而很明显。
她后悔了啊！！！！！
顾如叶没有天眼，也没有上帝视角，按正常的逻辑，她不会知道顾子清有哪些比赛项目。
本来打算靠运气，靠她与顾子清的缘分（？）来一场浪漫的邂逅，未曾想，是平平无奇的加油稿出卖了他的行踪。
“每一次摆臂，都是对青春的印证，每一次加速，都是对胜利的追逐，每一次挥洒汗水，都是对自我的肯定，一班的顾子清，冲吧！冲吧！冲吧！希望你在400米的赛道上奋勇争先！再创辉煌！”
“400米的赛道是崎岖的山路，是湍急的河道，难归难，却是展现自我的舞台！愿一班的顾子清奋勇争先！拼吧！拼吧！拼吧！你奋力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对青春的印证，都是对胜利的追逐，都是对自我的肯定！”
“你觉不觉得有一点点耳熟？”唐雪发现了华点。
“东拼西凑罢了。实不相瞒，我昨天晚上也是这样，为了写加油稿，死了很多脑细胞！！比写作文还痛苦QWQ”哪怕佛系如他们班主任，也给他们每个人布置了十五篇加油稿，照着网上的模板抄，能抄成这样，已，已经不错了。
“慢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男子400米！”
“走走走，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达成共识，她们火急火燎地赶往田径场，力求占据最佳的观赛位置。
“快快快！看L的腿！”
好不容易找到个视野开阔的角落，她们还没站稳，就看到了让人心头微微发热的一幕——
塑胶跑道上，运动员都穿着短裤，顾子清的还尤其短，露出半截有力量的大腿，随着他原地高抬腿的动作，甚至能看到肌肉绷紧后的线条。
他们学校的校服传统又单调，长裤、短袖、外套，连礼服都没有，永远的三件套，顾如叶每次见他，他都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束起来的裤口连脚踝都裹住，领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看不见锁骨，哪有过这样的阵仗。
起初顾如叶还扭捏着移开视线，但转念一想，等比赛结束，顾子清连一秒都不愿意耽搁地换回长裤，她又该懊悔了。
她已经错过了花里胡哨的顾子清，不能再继续错过了！
于是，抱着不看白不看的想法，她大大方方地盯住正在做热身运动的顾子清，反正跑道的两侧围着那么多人，而她混迹在人群中，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
等顾如叶欣赏完热身运动，过足了眼瘾，她竟然！竟然才发现！顾子清旁边的那条跑道上的运动员是周思乾，她的同班同学。
“你打算给谁加油？”唐雪的问题提得很关键，为二班争荣誉的同学与她喜欢的人同台竞技，这可是关乎集体荣誉感和爱情的抉择。
当然，说是抉择，其实有些狭隘。
把“他愿意为了我与朋友反目，与亲人决裂，愿意为了我放弃很多很多的事情。”当作.爱情的证明，其实自私又幼稚。
一段良性的关系必然是积极上进的，过程或许曲折，结局总归是拥有得越来越多，怎么能pua自己的“爱人”以不合常理——献祭自己——的方式来付出和失去呢？
顾子清不会为了她故意输给周思乾。
她也不需要。
他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反倒会让她失望，因为一旦任由私人感情破坏比赛的秩序和公平，就是对赛场的不尊重，对观众的不尊重，对其他运动员的不尊重，更重要的是——
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嘿嘿，当然是全！都！要！”不管谁赢了她都高兴，只是在替他们加油时，要注意区分。
“哼哼。”
万众瞩目时，随着裁判员的一声枪响，比赛开始，听到发号的运动员瞬间如离弦的箭，把起跑线远远地甩在身后，不过是短短50米内数次惊险的超越与被超越，就引爆了跑道两侧的观众，致使心潮澎湃的观众以绝对饱满的热情呐喊班级口号。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一班一班！就是不一般！”
“二班二班，砥砺前行，劈波斩浪，谁与争锋！”
此起彼伏。
“二班二班，砥砺前行，劈波斩浪，谁与争锋！”热烈的赛场足以感染每个人，顾如叶自然也丢掉包袱，积极地参与，喊到喉咙都沙哑。
“周思乾加油！”指名道姓的呐喊是为了班级的荣誉。
“加油！！”含糊其辞的助威是为了心里的少年。
“周思乾加油！”
“加油！！”
周围聚集了很多二班的学生，他们不遗余力地扯着嗓门，为周思乾加油鼓劲，顾如叶的嗓音被巨大的声浪淹没，听不真切，可只有她清楚自己每一声加油背后的含义。
400米需全程冲刺，整个比赛过程不仅紧张且刺激，还充满了变数和意外。
意外就是在顾子清试图提速时发生的。
他摔了。
重重地摔在跑道上。
在无数同学的目光中抱着脚，弓着背，任身后的运动员一个又一个地超过他，却没有能力站起身。
离他近的同学都拥了上去。
顾如叶到得晚，只能站在包围圈的外层，垫着脚，透过人群的缝隙关心他的情况。
他好像很痛苦。眉头蹙得很深，眼睛紧紧闭着，鼻翼上全是汗，连总在她面前扬起的唇角都隐隐向下。
彻底失去表情管理。
从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尖子生，沦为同样脆弱的普通人。
他的光环碎掉了。
顾如叶不合时宜地想。
但好像，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散开——”
“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散开——”在校医的指挥下，围着他的同学们散开了些。
然而，人是散开了，视线却还紧紧黏着，在场的同学们或站或蹲，看校医对他做必要的检查；看校医给他补充少量的葡萄糖；看校医对他绷紧的腿部肌肉进行适当的按摩；看他仰面躺在塑胶跑道上，与不适的症状抗衡。
大约过了五分钟，顾子清的症状终于缓解了，不再痛苦而急促地喘息，他在校医的帮助下缓慢地站起来，迎着众人关切的目光轻轻勾唇，示意自己好多了。
随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搀扶到临时的医务室时，他离开了校医的支撑，向400米的终点冲刺。
围着顾子清的同学终究是少数，与之相对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以为比赛早已结束。
既然已经结束，跑道便不再是运动员的专场，而是向非运动员开放，毕竟那是由跑道的内侧通往跑道的外侧的唯一路径。
一时间，操场上多了很多横穿跑道的学生，东一群，西一群。而跑道上的人一旦变多，便会形成道道阻碍，不利于奔跑，更不利于冲刺，还是坐在高台上的裁判注意到顾子清想要完成比赛的意愿，用尖锐的哨音一声一声地替他开路。
“咻——”
“咻——”
“咻——”
事情发生得太快，待顾如叶反应过来他做了怎样惊人的举动时，顾子清已经像疾风一样迅速地掠过她身旁，奔向磨炼信念和意志的终点。
众人的视线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他们惊讶于他的选择，惊叹于他蓦然提速时展现出的爆发力，默默看着他在哨声的协助下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迈得飞快。
最后30米。
最后15米。
最后3米。
……
腿好酸。
好沉。
沉重得像抬不起来。
空气更是干涩，像刀子，让他的鼻腔和肺部都因为呼吸而疼痛。
疼。右侧的腹部也在疼。
一千个一万个足以放弃的理由，顾子清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的速度慢下来，在做出这些举动时，他的脑海中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
而后，以相当狼狈的姿势冲过终点线，扑向了守在终点的何皓轩。
“诶诶诶，别别别，别跪，别跪，来人，帮我扶一下，帮我扶一下……”彻底耗尽力气的身躯变得沉重。
尤其沉重。
连何皓轩都险些扶不住。
“刚刚……”
“唉，是啊……”
仍停留在原地的顾如叶与小伙伴互看一眼，都读懂了对方想表达的情绪，却都保持沉默。
她们的语言太贫瘠了。
词藻如果太华丽，会显得悬浮，如果太质朴，又会缺乏表现力。
最后，顾如叶选择了最贴合当下心境的句子，在日记中写道：
他摔在了领奖台前，
却是我心中的冠军。
因为他无愧比赛，无愧班级，无愧自己。
不顾状态不佳的身体硬撑着跑完400米的结果是，赛后，顾子清迟迟缓不过来，不得不留在临时医务室观察。
说是临时医务室，其实就是一小块空地，因为靠近跑道，方便，又成了临时的“储物柜”，如果有同学嫌脱下来的校服外套碍事，就会暂时放在这里。
顾子清的状态虚弱，可能会长时间待在临时医务室，这样一想，顾如叶忽然觉得身上的外套碍眼极了，脱下来，一定要脱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把外套留在了临时医务室。
待顾如叶以“拿校服”的名义重返医务室时，医务室里没有其他人，只剩顾子清，他被宽大的校服罩得严严实实，正缩在椅子上，远程观摩正在进行的比赛。
临时医务室的条件有限，椅子又矮又小，不难看出他正努力把自己挺拔的身子塞进不适配的凳子，只是他的身量本就比同龄人优越，衬得椅子越发小，着实有些委屈他。
而顾如叶用来制造机会的道具——校服外套，正整整齐齐地码在顾子清的脚边。
离他极近，极近。
医务室内只有她和他，意味着在离顾子清那那那么近的地方找校服，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可是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注视顾子清，也，也没那么渴望跟他产生交流（？）。
谁懂啊——
究竟谁懂啊——
进退两难。
可是杵在原地更奇怪。
最终，顾如叶选择了安静地，安静地，十分安静地靠近他。
走近，弯腰，蹲下，每一步都宛如默片。
在顾如叶的营造下，他们的世界静得像没有声音，毕竟所有的哀嚎都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难道在他面前不打招呼就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是我的归宿？？？
啊啊啊啊啊啊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是不是看我了！！！
他是不是在看我QWQ
堆在一起的外套有很多，顾如叶依据校服的尺码迅速排除了错误选项，便被几件极度相似的外套难住了。
那便只剩下——
闻校服。
凭校服的味道寻找它的主人，正确率能高达九成。
吸校服的动作不雅观，顾如叶鬼鬼祟祟地背过身，试图遮掩自己不太美观的动作。
“需要帮忙吗？”
果然，鬼鬼祟祟的动作还是逃不过顾子清的法眼。
“不用，不用，谢谢。”
“我的校服被黑笔画了好几下，很容易找。”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找了个牵强的借口。
把头埋进校服=寻找校服上的墨迹！
“这里还有两件。”
正因为自己拙劣的理由而心怀忐忑，顾子清竟然从斜前方递来两件外套，一件曾近距离接触他的脖颈和胸膛，一件则用来包裹他裸露的大腿。
“……”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顾如叶直接愣住。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如果她当着顾子清的面去吸那两件外套，会不会很变态。
QWQ
她的反应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地遗憾道：“那是顾子清吗？啊，我没看清。”
“他都路过好几次了。”
“甚至有一次，他就站在走廊上跟周思乾聊天，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是聊了很久很久很久。”
“我，我怎么没看到QWQ”
“我想找你！找不到！”毕竟顾如叶曾借校门口的烤肠贿赂她，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顾子清，记得要指给她看，“而你！你当时去厕所了！！”
“那，那还是厕所比较重要QWQ”只能再一次表示遗憾。
“诶？等一下，他认识周思乾？他在我们班有认识的人？”顾如叶对这个发现感到意外。
这可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她和顾子清的联系，在冥冥中变得紧密了。
“可能吧。”后桌不愧是她的信息源，向她透露的每一句都是重点，“我们班认识他的人好像还不少，好像是因为打篮球，男生嘛，放学以后聚在一起打几场班赛，打着打着就熟悉了。”
“你知道班赛是谁组织的吗？”顾如叶一时没控制住，连话音都快乐地扬了起来。
是谁，究竟是谁——
是哪个大好人，哪个大聪明——
“那就不清楚了。”后桌不是很关注。
不过无所谓，有没有答案都一样，并不能影响顾如叶的心情，她还沉浸在一班和二班的接触增多的喜悦中。这样的变化让顾如叶感到欣喜的原因是，她觉得，横亘在她和顾子清中间的那一道难以打破的壁垒，竟然在她未察觉的时候，就破了个洞，破了个大洞。
而破了洞的壁垒，不再坚不可摧。
后桌交代完情报就离开了，顾如叶一心二用，边收拾自己的书包边盯住窗外的人群，顾子清却没有再路过。
顾如叶咬咬唇，总觉得不甘心。
她跟顾子清的缘分不能这么浅。
不能——
不甘心的顾如叶思考着解决办法，又看集合的时间还没到，应该还有机会！便去找唐雪，“她们说顾子清今天化了妆，我想去看看……”
“走！”唐雪很干脆，说冲就冲。
“等等等，先把外套穿上！”
“干什么？”
顾如叶严谨道：“隐藏身份！”
校运会的一大亮点就是每个班级自己设计的班服，班服既张扬又别具特色，实在太抢眼，“套上外套他们就不知道我们是几班的！”
于是出发。
偷看顾子清这件事，光有冲劲还不够，还需想想执行的细节，毕竟顾子清不是任人参观的物品，行迹捉摸不定。
仓促间，顾如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假装路过。
幸运的是，一班是最靠近楼梯的班级，只要有上楼下楼的需求，就必然会路过它。于是，假装路过的理由几乎挑不出错，像丘比特追在她的屁股后面硬要塞给她，一旦有了这样站得住脚的幌子，她们的行动便也大摇大摆了起来。
从前门到后门，唐雪的视线都大剌剌地往里探，顾如叶不断在内心重复此行的目的，不让自己退缩，更是鼓起勇气朝陌生的班级里看。
“不行，L被挡住了，看不清脸。”
她们为了遮住班服折回去拿校服外套时，学校的广播就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象征着运动会终于揭开序幕。在激昂的背景音乐的加持下，没有哪个班级能维持秩序，她们看到顾子清的周围站着好几个男生，动来动去，笑闹间把顾子清的脸挡得七七八八。
“没事，我们回去的时候再看看。”顾如叶还算乐观，“但不能马上回去。”为了使她们的行动看起来更合理，不突兀，她拉着唐雪爬楼梯，从二楼到六楼，再从六楼到二楼，做戏做全套。
奈何天公不作美，她都考虑得这样周全了，还是出了岔子。
她跟唐雪返回时，兴许是到了集合的时间，一班的同学倾巢而出，面向楼梯口站成壮观的两列，女生的那列靠着墙，男生的那列则靠着栏杆。
班级门口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所谓排队也只是象征性地排了排，谈不上整齐，每走两步就能看到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聚在一起闲谈，将本就狭窄的走廊堵得密不透风。
一眼望去，顾如叶只觉得自己的面前竖了道道人墙，要想回到自己的班级，除非挤过去。
救命，社恐犯了。
“借过一下，麻烦借过一下。”
“这位同学……”
“谢谢谢谢。”
硬着头皮挤到队伍的末端，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时，顾如叶瞄到自己的斜前方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背靠栏杆，手托篮球，姿态放松地往那一站，就是人群中醒目的存在。
光看身形，很像顾子清。
就在顾如叶放慢速度用余光看他的时候，那人动了，篮球在他的手上飞快地转了一圈，转着转着，却渐渐不受控制，往她的方向偏移。顾如叶提心吊胆，已经开始幻想失去控制的篮球砸在她脚边的画面。
这样想着，却见那人转了一下手腕，岌岌可危的篮球便像是长了腿般，回到那人的掌心，被那人稳稳托住。
原来是虚惊一场。
可做贼心虚的顾如叶还是经不起吓，在那人毫无预兆地转手腕时，动作幅度偏大地往远离篮球的方向迈了一步。
或者说，是她太关注他了，所以他的任何变化在她眼中都是突兀的，猝不及防的，都会触碰到她紧绷的神经，造成反应过度的局面。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是顾子清的声音。
她怕撞上对方的视线，所以不敢抬头，只知道有双荧光绿的球鞋靠近她，而球鞋的主人僵硬地抬着手，不知该往哪放。
“没，没事。”
对他们这个角落投来关注的人虽然不多，但足以把顾如叶因为紧张而显得迟钝的思绪进一步搅浑。众目睽睽下，勇气消耗殆尽，顾如叶仅用两秒就做出了让自己舒服的选择，她胡乱地应着，拽着唐雪迅速逃开了包围圈。
“你不是想看L化了妆的样子吗？刚才是最好的机会！”唐雪看得着急，“我都恨不得帮你一把。”
“不不不不不。”顾如叶连忙摆手，她小时候就是因为同班同学所谓的“帮忙”，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我小学的时候喜欢班上的一个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班上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他。”顾如叶怀疑是知道她秘密的人里出现了“漏勺”。
“是不是因为你不懂得隐藏？她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有可能。”顾如叶沉思，“反正后来，让我反感的事情就发生了，我和李哲只要站得近一点就会被他们起哄。有一次，李哲跟他的朋友倚着栏杆晒太阳，我想上厕所，上厕所必须要经过走廊，必须要经过他。”
“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他们把我往李哲的方向推，导致我整个人撞在他的身上！！！”而她只是想趁着课间去一趟厕所啊。
肢体接触发生后，李哲没有等她站稳，就避嫌式地把她推开了，而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跑回教室，根本不敢看李哲的表情。
这样的事情对双方当事人而言都是劫难，从李哲的视角看，是被不熟悉的人投怀送抱，或者说，性骚扰，从顾如叶的视角看，更是无妄之灾。
“啊啊啊啊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觉得好尴尬，好尴尬，又恼火又尴尬！”现在想想，都是心怀忐忑地路过喜欢的人，三年前和三年后的场景简直不要太像，幸好，幸好这一次没有再发生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被她顺利地溜走了。
“确实过分了，言语上的起哄已经很让人烦了，他们竟然还不经过你的同意就采取行动。”与其说，他们是真心想帮顾如叶，不如说，他们是在拿顾如叶喜欢李哲的这件事情取乐。
“李哲就是你说的那个男生？”
“对。”
“还有一次，我的数学书不见了，我找了好久好久，书包和书柜被我翻来覆去地翻了五六七八遍，就是找不到。”顾如叶还记得自己为了找消失的数学书，找到鼻子发酸，不能算脆弱，只是小小的她所能接触到的世界，就那么大。“最后找到了。但是——”
“你猜，我的数学书是被谁发现的？”
“不会是在李哲那里吧？”
“对！！他们趁我不在，自作主张地把我的数学书放进李哲的书包里！！这还不算完，有一段时间我的校服外套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李哲的抽屉里，每一次，他把我的外套还给我，脸色都不耐烦啊啊啊！！”
那时，抱着校服的顾如叶很委屈，她虽然完全理解李哲的不耐从何而来，可是，她也是受害者啊QWQ
“啊，不理解，他们真的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对！！！更过分的是，他们给我起外号，不分场合地叫我李哲的女朋友，李哲的未婚妻啊啊啊！！”
“还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唐雪接得很快，因为她小学时竟然也有类似的经历，只是起哄的程度没有那么重。
“对！！！！连毕业的时候写给我的同学录都是希望我和李哲早日结婚，早生贵子。我现在突然庆幸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会p图，如果我们的照片被p成了结婚照或者婚纱照，放到网上传播，仔细想想，真的很可怕！！”
等到那个时候，将不再是仅仅靠一句轻描淡写的“觉得好玩”“开玩笑”就能把自己摘干净，因为这样的行为，还可能构成犯罪。
“啊啊啊，如果被他们传到Q.Q空间，Q.Q空间可不只我们班的同学，还有其他班级，其他年级，甚至老师和家长，啊啊啊，想想都窒息。”
“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小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隔壁班的学生隔三差五地请家长，闹得很厉害，是因为他们班有个传言屡禁不止，传他们班的某个女生跟某个男生躺在了一张床上。”
“天啊。”顾如叶震惊。
这就是在造谣。
全凭一张嘴，造没有一点事实根据的黄谣。
一旦往深处想，顾如叶连后背都要渗出冷汗，因为愚昧和无知而犯下的恶行，怎么会这么可怕。
“不过幸好，他们班的班主任比较负责任，在班主任和家长的介入下，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希望不要给那位女生留下阴影。”而童年的阴影会伴随人一辈子。
“你说的那件事情呢？后来怎么样？解决了吗？”说完自己的见闻，唐雪回头来关心顾如叶。
“解决了。”
“因为我哭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当时年纪小，想不出什么深奥的东西，只知道她的“喜欢”不再是她的秘密，不再是她的欢喜，变成了他们的玩具。李哲有段时间因为同学的起哄而讨厌她，让她难过了很久很久。
可是“喜欢”明明是那么美好的词汇，哪怕得不到回应的暗恋有时会让人感到酸涩，内心也总是雀跃的，却因他们不顾当事人感受的恶劣行径，被蒙上了一层灰。
“我在所有人的面前哭了，他们就收敛了。”
“他们有向你道歉吗？”
“忘记了，应该没有。”
被唐雪这样一提，顾如叶也觉得有几分遗憾——在她的记忆中，这件困扰她的事情不了了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不再提起。
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个问题未必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是非观念尚未形成的孩子不辨善恶的现象固然存在，家长和老师是不是该负起更多的责任呢？在发现问题的时候主动介入，主动引导，让误把伤害当玩笑的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向被他们伤害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能这样处理，受害者再回忆起来时，那些痛苦的记忆会不会不再是彻头彻尾的遗憾，而是多一些释然呢？
边讨论那些容易被忽视的恶，边等待入场，她们俩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书包里倒是有足以活跃气氛的魅丽优品，只是她们的随身物品统一放在班级的大本营，口袋里空空如也的前提下，注定要忍受枯燥。
有将近20个班级排在他们的前面入场，对班里的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人一旦闲着，就会呈现出美丽的精神状态，她和唐雪对一只蚂蚁开展了围追堵截，蚂蚁往哪儿走，她们就堵哪儿，唐雪的同桌则因为太过无聊，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解说。
“哇，哇，他们班开始跳舞了！”
“哇，竟然还准备了礼炮，哇，哇，他们的道具太用心了！”
“你有认识的人在他们班？”每个表演的班级都正对着主席台，只给他们背影，唐雪不信她的同桌有透视眼，除非用了特殊的手段。
“没有，编的。”
“不让我看，还不让我想象吗！”
顾如叶也觉得学校的开幕式安排得不合理，每个班投入那么长时间排出来的节目，先让主席台的校领导看，再让主席台的摄像机看，通过摄像机让未到场的家长看，只有辛辛苦苦排练的学生享受不到成果，难道不该像文艺汇演，像合唱比赛那样，让全校的同学都看看吗？
顾如叶的这份不忿在一班表演时达到顶峰。
顾子清所在的方阵就在前面，因为离得近，所以一班的口号声、音乐声、礼炮声、主席台的阵阵惊呼声与掌声，都顺着风清晰地传入耳，一遍又一遍地拔高她的期待，害她抓心挠肝，却偏偏——
看！不！到！
后来，或许是有一班这样的珠玉在前，轮到他们表演时，主席台的领导或面色严肃，或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高不高兴，让底下喊口号的学生都有些不安，他们班没准备花样，和一班相比简直不要太惨烈。
“好羡慕一班啊啊啊。”
“对啊，你们看看其他班，再看看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就喊个口号，也太丢脸了吧。”离开了主席台，离开了依据方阵的整齐度、纪律性和精神面貌评分的范围，阵形开始散乱，逐渐有不满的声音溢了出来。
抱怨声渐大，还是领队的班长通透，“注意，要不要往复杂的方向搞，班主任事先询问过你们的意见，是你们自己选的。”
关于运动会的开幕式是避繁就简还是大搞特搞，班主任以他们的想法为主，在班会课上发起过一轮投票，结果毫不意外，“开幕式随便搞搞就行了”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
“一班排练了很久，中午放学、班会课、自习课、下午放学，能用来排练的时间都用来排练了，才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班长记得很清楚，在其他班放学了还要留下来排练时，他们班有人拿不用排练来炫耀。
怎么，现在看其他班光鲜了，就忘记了？
“如果班主任也像这样压榨你们的课余时间，你们又该怨声载道了。”
简而言之，没有完美的选项，两个选项都有优有劣，不管事先选择了哪一项，都会羡慕另一项，都会后悔。
“既想取得成果，又不想付出努力，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也是。”任何选择都伴随着代价，无非是失去时间得到成果和失去成果得到时间的区别，所以做选择前一定要深思熟虑，一旦做出决定，就意味着得到我也欣喜，失去我也甘愿。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抱怨声便渐渐弱了。
熬过冗长的开幕式，熬过仿佛没有尽头的XX代表讲话，顾如叶她们兴致勃勃地观摩跳高比赛，与其他观赛的同学围成了一个圈。
像顾如叶这样的“体育白痴”看跳高，除了惊叹，还是惊叹，很快，一个个跳高记录被打破，顾如叶看嗨了却也看累了，她跟唐雪形象尽失地坐在地上，一抬头，竟发现一道酷似顾子清的身影。
隔得太远，逼得顾如叶眯眼去看，结果越看越像，越看越心惊，就连那个身影旁边的男生，都像极了何皓轩。
这个认知让顾如叶瞬间支棱起来，她一改片刻前舒适却不够美观的姿态，挺胸抬头，背挺得像钢板一样。
笑都不露齿。
就这样端着看了大半场比赛，唐雪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用胳膊肘撞撞她，“你怎么僵住了？”
“L在！”顾如叶在意自己的形象，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含含糊糊地挤出几个字。
“哪呢哪呢？没看到呀。”边说边东张西望。
“十点钟方向！”见唐雪的目光大剌剌地探向顾子清的方位，顾如叶急得想把她摁住，“低调点！你太明显啦！他会发现的！QWQ”
顾如叶很慌，她就在第一排，包围圈的中央是清除了所有障碍的比赛场地，没有任何阻挡视线的障碍物，暴露在视野中的顾如叶总觉得，如果唐雪的动作再张扬一些，顾子清抬眼就能看见。
如果顾子清因此发现她喜欢他……
光是想想，就足以让顾如叶的心率升高。
而她确实惧怕被发现，也确实不会放弃偷看顾子清的机会，哪怕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敢狗狗祟祟地瞟。顾如叶的脑袋随着场上的运动员转，运动员助跑她就看左边，运动员跳高她就看右边，来来回回，把处于她视野正中央的顾子清瞟了无数遍。
“诶诶诶他是不是在看我！我感觉他看了我一眼！”直到怀疑自己仓促间撞上了对方的目光，顾如叶不敢再瞟了，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
唐雪一直没说话，盯人的举动愈发明目张胆。
顾如叶沉浸在心意被发现的忐忑中，紧张到发汗，却被自家好闺蜜的一句话判了死刑——
“顾子清不在这！你看错啦！”
独角戏一般。
仅是与顾子清相似的身形，换来无法与人言说的兵荒马乱，到头来只是场误会。
顾如叶羞赧地低下头，深刻体会到所谓的“五米开外六亲不认”。
下次一定要记得戴眼镜。
戴好眼镜的顾如叶挽着唐雪在偌大的田径场游荡，赫然发现在主席台的话筒前念加油稿的那群人里有顾子清。
“L怎么无处不在……”唐雪震惊于顾子清的精力，身兼数职看着光鲜，却需要时间和精力支撑。
顾如叶默默点头，而下一秒，她的关注点就被一件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转移了。
“啊啊啊啊他怎么把衣服换下来了！！！”主席台上的顾子清又恢复成长裤、长袖的好学生形象，看似乖巧，却狠狠伤了顾如叶的心。
啊啊啊啊她原以为运动会的时间那么长，又都是自由活动，看到变装后的顾子清只是时间问题。
结果！
因为一时缺乏勇气！一念之差！竟然让她生生错过！再也看不到了！
悔恨。
悔恨不已。
早知道顾子清跟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就该抱着看到就是赚到的想法狠狠盯住（？），只要她不尴尬！就！没！有！任！何！人！
能让她尴尬！
逃避有用。
确实有用。只要在勇气消失时藏进温暖且坚固的壳子，就可以安逸地待在自己的舒适区，不用直面困难和挑战。
但逃避的前提是不会后悔。
然而很明显。
她后悔了啊！！！！！
顾如叶没有天眼，也没有上帝视角，按正常的逻辑，她不会知道顾子清有哪些比赛项目。
本来打算靠运气，靠她与顾子清的缘分（？）来一场浪漫的邂逅，未曾想，是平平无奇的加油稿出卖了他的行踪。
“每一次摆臂，都是对青春的印证，每一次加速，都是对胜利的追逐，每一次挥洒汗水，都是对自我的肯定，一班的顾子清，冲吧！冲吧！冲吧！希望你在400米的赛道上奋勇争先！再创辉煌！”
“400米的赛道是崎岖的山路，是湍急的河道，难归难，却是展现自我的舞台！愿一班的顾子清奋勇争先！拼吧！拼吧！拼吧！你奋力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对青春的印证，都是对胜利的追逐，都是对自我的肯定！”
“你觉不觉得有一点点耳熟？”唐雪发现了华点。
“东拼西凑罢了。实不相瞒，我昨天晚上也是这样，为了写加油稿，死了很多脑细胞！！比写作文还痛苦QWQ”哪怕佛系如他们班主任，也给他们每个人布置了十五篇加油稿，照着网上的模板抄，能抄成这样，已，已经不错了。
“慢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男子400米！”
“走走走，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达成共识，她们火急火燎地赶往田径场，力求占据最佳的观赛位置。
“快快快！看L的腿！”
好不容易找到个视野开阔的角落，她们还没站稳，就看到了让人心头微微发热的一幕——
塑胶跑道上，运动员都穿着短裤，顾子清的还尤其短，露出半截有力量的大腿，随着他原地高抬腿的动作，甚至能看到肌肉绷紧后的线条。
他们学校的校服传统又单调，长裤、短袖、外套，连礼服都没有，永远的三件套，顾如叶每次见他，他都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束起来的裤口连脚踝都裹住，领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看不见锁骨，哪有过这样的阵仗。
起初顾如叶还扭捏着移开视线，但转念一想，等比赛结束，顾子清连一秒都不愿意耽搁地换回长裤，她又该懊悔了。
她已经错过了花里胡哨的顾子清，不能再继续错过了！
于是，抱着不看白不看的想法，她大大方方地盯住正在做热身运动的顾子清，反正跑道的两侧围着那么多人，而她混迹在人群中，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
等顾如叶欣赏完热身运动，过足了眼瘾，她竟然！竟然才发现！顾子清旁边的那条跑道上的运动员是周思乾，她的同班同学。
“你打算给谁加油？”唐雪的问题提得很关键，为二班争荣誉的同学与她喜欢的人同台竞技，这可是关乎集体荣誉感和爱情的抉择。
当然，说是抉择，其实有些狭隘。
把“他愿意为了我与朋友反目，与亲人决裂，愿意为了我放弃很多很多的事情。”当作.爱情的证明，其实自私又幼稚。
一段良性的关系必然是积极上进的，过程或许曲折，结局总归是拥有得越来越多，怎么能pua自己的“爱人”以不合常理——献祭自己——的方式来付出和失去呢？
顾子清不会为了她故意输给周思乾。
她也不需要。
他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反倒会让她失望，因为一旦任由私人感情破坏比赛的秩序和公平，就是对赛场的不尊重，对观众的不尊重，对其他运动员的不尊重，更重要的是——
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嘿嘿，当然是全！都！要！”不管谁赢了她都高兴，只是在替他们加油时，要注意区分。
“哼哼。”
万众瞩目时，随着裁判员的一声枪响，比赛开始，听到发号的运动员瞬间如离弦的箭，把起跑线远远地甩在身后，不过是短短50米内数次惊险的超越与被超越，就引爆了跑道两侧的观众，致使心潮澎湃的观众以绝对饱满的热情呐喊班级口号。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一班一班！就是不一般！”
“二班二班，砥砺前行，劈波斩浪，谁与争锋！”
此起彼伏。
“二班二班，砥砺前行，劈波斩浪，谁与争锋！”热烈的赛场足以感染每个人，顾如叶自然也丢掉包袱，积极地参与，喊到喉咙都沙哑。
“周思乾加油！”指名道姓的呐喊是为了班级的荣誉。
“加油！！”含糊其辞的助威是为了心里的少年。
“周思乾加油！”
“加油！！”
周围聚集了很多二班的学生，他们不遗余力地扯着嗓门，为周思乾加油鼓劲，顾如叶的嗓音被巨大的声浪淹没，听不真切，可只有她清楚自己每一声加油背后的含义。
400米需全程冲刺，整个比赛过程不仅紧张且刺激，还充满了变数和意外。
意外就是在顾子清试图提速时发生的。
他摔了。
重重地摔在跑道上。
在无数同学的目光中抱着脚，弓着背，任身后的运动员一个又一个地超过他，却没有能力站起身。
离他近的同学都拥了上去。
顾如叶到得晚，只能站在包围圈的外层，垫着脚，透过人群的缝隙关心他的情况。
他好像很痛苦。眉头蹙得很深，眼睛紧紧闭着，鼻翼上全是汗，连总在她面前扬起的唇角都隐隐向下。
彻底失去表情管理。
从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尖子生，沦为同样脆弱的普通人。
他的光环碎掉了。
顾如叶不合时宜地想。
但好像，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散开——”
“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散开——”在校医的指挥下，围着他的同学们散开了些。
然而，人是散开了，视线却还紧紧黏着，在场的同学们或站或蹲，看校医对他做必要的检查；看校医给他补充少量的葡萄糖；看校医对他绷紧的腿部肌肉进行适当的按摩；看他仰面躺在塑胶跑道上，与不适的症状抗衡。
大约过了五分钟，顾子清的症状终于缓解了，不再痛苦而急促地喘息，他在校医的帮助下缓慢地站起来，迎着众人关切的目光轻轻勾唇，示意自己好多了。
随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搀扶到临时的医务室时，他离开了校医的支撑，向400米的终点冲刺。
围着顾子清的同学终究是少数，与之相对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以为比赛早已结束。
既然已经结束，跑道便不再是运动员的专场，而是向非运动员开放，毕竟那是由跑道的内侧通往跑道的外侧的唯一路径。
一时间，操场上多了很多横穿跑道的学生，东一群，西一群。而跑道上的人一旦变多，便会形成道道阻碍，不利于奔跑，更不利于冲刺，还是坐在高台上的裁判注意到顾子清想要完成比赛的意愿，用尖锐的哨音一声一声地替他开路。
“咻——”
“咻——”
“咻——”
事情发生得太快，待顾如叶反应过来他做了怎样惊人的举动时，顾子清已经像疾风一样迅速地掠过她身旁，奔向磨炼信念和意志的终点。
众人的视线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他们惊讶于他的选择，惊叹于他蓦然提速时展现出的爆发力，默默看着他在哨声的协助下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迈得飞快。
最后30米。
最后15米。
最后3米。
……
腿好酸。
好沉。
沉重得像抬不起来。
空气更是干涩，像刀子，让他的鼻腔和肺部都因为呼吸而疼痛。
疼。右侧的腹部也在疼。
一千个一万个足以放弃的理由，顾子清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的速度慢下来，在做出这些举动时，他的脑海中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
而后，以相当狼狈的姿势冲过终点线，扑向了守在终点的何皓轩。
“诶诶诶，别别别，别跪，别跪，来人，帮我扶一下，帮我扶一下……”彻底耗尽力气的身躯变得沉重。
尤其沉重。
连何皓轩都险些扶不住。
“刚刚……”
“唉，是啊……”
仍停留在原地的顾如叶与小伙伴互看一眼，都读懂了对方想表达的情绪，却都保持沉默。
她们的语言太贫瘠了。
词藻如果太华丽，会显得悬浮，如果太质朴，又会缺乏表现力。
最后，顾如叶选择了最贴合当下心境的句子，在日记中写道：
他摔在了领奖台前，
却是我心中的冠军。
因为他无愧比赛，无愧班级，无愧自己。
不顾状态不佳的身体硬撑着跑完400米的结果是，赛后，顾子清迟迟缓不过来，不得不留在临时医务室观察。
说是临时医务室，其实就是一小块空地，因为靠近跑道，方便，又成了临时的“储物柜”，如果有同学嫌脱下来的校服外套碍事，就会暂时放在这里。
顾子清的状态虚弱，可能会长时间待在临时医务室，这样一想，顾如叶忽然觉得身上的外套碍眼极了，脱下来，一定要脱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把外套留在了临时医务室。
待顾如叶以“拿校服”的名义重返医务室时，医务室里没有其他人，只剩顾子清，他被宽大的校服罩得严严实实，正缩在椅子上，远程观摩正在进行的比赛。
临时医务室的条件有限，椅子又矮又小，不难看出他正努力把自己挺拔的身子塞进不适配的凳子，只是他的身量本就比同龄人优越，衬得椅子越发小，着实有些委屈他。
而顾如叶用来制造机会的道具——校服外套，正整整齐齐地码在顾子清的脚边。
离他极近，极近。
医务室内只有她和他，意味着在离顾子清那那那么近的地方找校服，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可是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注视顾子清，也，也没那么渴望跟他产生交流（？）。
谁懂啊——
究竟谁懂啊——
进退两难。
可是杵在原地更奇怪。
最终，顾如叶选择了安静地，安静地，十分安静地靠近他。
走近，弯腰，蹲下，每一步都宛如默片。
在顾如叶的营造下，他们的世界静得像没有声音，毕竟所有的哀嚎都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难道在他面前不打招呼就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是我的归宿？？？
啊啊啊啊啊啊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是不是看我了！！！
他是不是在看我QWQ
堆在一起的外套有很多，顾如叶依据校服的尺码迅速排除了错误选项，便被几件极度相似的外套难住了。
那便只剩下——
闻校服。
凭校服的味道寻找它的主人，正确率能高达九成。
吸校服的动作不雅观，顾如叶鬼鬼祟祟地背过身，试图遮掩自己不太美观的动作。
“需要帮忙吗？”
果然，鬼鬼祟祟的动作还是逃不过顾子清的法眼。
“不用，不用，谢谢。”
“我的校服被黑笔画了好几下，很容易找。”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找了个牵强的借口。
把头埋进校服=寻找校服上的墨迹！
“这里还有两件。”
正因为自己拙劣的理由而心怀忐忑，顾子清竟然从斜前方递来两件外套，一件曾近距离接触他的脖颈和胸膛，一件则用来包裹他裸露的大腿。
“……”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顾如叶直接愣住。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如果她当着顾子清的面去吸那两件外套，会不会很变态。
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