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几日的雨,难得出了太阳,晒的大理寺石板铺就的地面湿一块干一块,陈木的清香厚重在雨水的加持下更为浓烈了起来,叽叽喳喳的鸟雀寻着气味飞到松木檐角放声歌唱,给大理寺的庄严肃穆下又增添了几分活泼。

    回议事厅的路上,冯歙与宋之然像是在躲猫猫一般,你偷着看我一下,我偷着看你一下,那股黏糊劲连正好经过的赵寺丞都牙酸,他笑着摆了摆头,也不打扰,悄悄的从一侧绕回主殿去了。

    不巧的是两人再次偷看之时竟然对上了视线,霎时间两片红晕浮在了两人的脸颊上,又瞬间移开了视线,不过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宋之然偷偷捂了捂胸口,总觉得心脏有些不正常的猛烈的跳动起来,跟得了心脏病一样,偷摸摸的准备抬眼再瞧他一下,看看是否他也如此,却无意瞥到了正在议事厅门口与李长治争执的孟苻,瞬间脸上的表情掉了下去,赶紧小跑几步往李长治身边去了。

    说两人争执其实也不是,应该说是孟苻单向的输出。

    “公主何必这么绝情,说起来当初也是你先追求的不言,就算是感情不在了,也不至于这般狠心。”

    孟苻原本听说公主前来,就想过来帮帮宁不言,两人若是有什么误会,他插科打诨帮忙解了就是,可没成想,待他来这时就看见公主面沉如水的一个人站在议事厅门外,他心道坏了,赶紧快步走进议事厅,就见宁不言呆愣愣的站在那,眼眶发红,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已经无法感知周遭发生的事情了,只一眼他便有些酸涩难忍。

    孟苻是见过公主拒婚离开长安后的宁不言的,若要让他形容一下,就好似一个已经被吹到极限的糖人,正被手艺不佳的糖人师傅,憋着一口气猛的吹破,只剩下一地的碎渣,化进土里,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只是那时的他还怀抱着某种期望,不过这也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因为一旦被打碎,一切在期盼中建立的防线也都会被统统摧毁。

    “那你说我该怎样做?”

    李长治知道孟苻是在打抱不平,她也是真心求问,她与宁不言的感情早就断在八年前了,黏黏乎乎下去又能有什么好。

    孟苻被梗了下,有些难得的恳劝“公主与不言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我不知,只是真的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么?他等了你那么多年,一直不娶妻不生子,甚至连个通房都没纳,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宁寺卿没有娶妻纳妾那是他没遇到合适的人,与公主何干?难道这世间男子只要不娶妻纳妾就可以求娶公主了么?”

    宋之然气势汹汹的赶来,打断了孟苻的道德绑架,她最讨厌的就是旁人自以为是的为了你,李长治可从未求过他这么做,既然没有要求,那么他所为都是他自己的意愿,又怎么能反过来pua别人呢。

    “你这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只是这事你不清楚就不要瞎凑进来了。”

    孟苻因宋之然的插话,都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转回头又想劝些什么,又被宋之然再次打断了。

    “你说的有道理,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你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让两个当事人自己解决呢?你觉得是在帮他们,其实你就是拉偏架。”

    李长治心下一暖,她知道自己的所为在旁人看来便是矫揉罢了,可究其根本的原因也不能为外人道,无人知道自己也曾在深夜辗转反侧,痛到身心具疲,她曾以为自己会永远陷在那些无法言说的黑夜里,直到她遇见了宋之然。

    只有与自己有相同经历的她才能真正的理解自己,见她这般为自己出头,她心中某些不被理解的痛苦被驱散了不少。

    眼见孟苻有些气不顺,一旁赶过来的冯歙立马制住他的手臂,强行拉到一侧去了。

    “毕竟是公主与寺卿之间的事情,我们外人参合进去难道真的不是越搅越乱么?”

    并不是完全是因为宋之然受了公主恩惠的缘故,越是了解公主为人后,他越是敬佩,所以他其实并不相信公主会无的放矢,可他也不信宁寺卿会做出伤害公主的事。

    说起来他们不过是旁观者,双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也不可一味的苛责其中一方。

    “不管发生什么难道就不能委婉一些么,我实在是心疼不言。”

    被冯歙拉开后,他也冷静了下来,只是心中还是不理解公主为何会这般心狠。

    “既然在公主心里,她与寺卿已无可能,此刻这般也并非坏事,毕竟公主离开长安都八年了,寺卿也该想通了。”

    “话虽如此,可,可”孟苻也不知如何说了,他心中其实觉得无论有什么问题,可宁不言对公主的感情是真,就算真有什么他们不知的事情,难道就真的不能原谅吗。

    更何况宁不言很明显放不下啊。

    冯歙知孟苻与宁寺卿感情颇深,此番也不过是心疼宁寺卿罢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毕竟公主已经回了长安,他们之间的纠葛就让他们自己处理把,谁又敢断言未来一切都无发生的可能呢。”

    孟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片刻后,宁不言从议事厅迈出,许是这些年仕途的打磨,他对于情绪已经可以很好的克制,面上已然平静下来,只是看到门外的孟苻与冯歙还是微微愣了下,这种情绪转瞬即逝,他微微勾起嘴角,却莫名有些凄然。

    转头看向李长治,却也不敢看她的脸,生怕积攒了八年的悲伤无法克制的倾泻出来,只盯着她的脖颈处,躬身行了一礼“方才是下官失态了,请公主移步议事厅。”

    待李长治的身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后,他这才直起身看向孟苻与冯歙二人,眼神示意他们跟上,也不多做言语。

    只是他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都透出一股萧索。

    孟苻摇了摇头,有些怒其不争的想要甩袖离开,却被冯歙止住,拉了进去。

    待他们进了议事厅,就见宁不言正将卷宗呈给永安公主,两人面上都无半点情绪,似乎刚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见冯歙入内,宁不言开口,只是声音愈发低沉“前几日冯评事发觉万年县县尉有些疑点,下官便着人去查,查到了宋林之前曾购买过大量的裟椤丝,更巧的是他乃软香楼的常客,可刚有进展,第二日便传来了宋林被杀的消息。”

    “可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李长治手上翻阅着卷宗,也不看宁不言,只抬起头来看着冯歙问到。

    “应当是早有预谋,下官二十四日午时曾遇到过宋林,仵作验查结果死亡时间是在申时到亥时之间,若说是有人发觉立马杀人灭口,倒也有些勉强,若说是巧合又实在太巧了。”

    这点冯歙也想过,若说是从大理寺泄密,实则时间上是来不及的,他回到大理寺之时已经是未时了。

    可若是在万年县泄的密,凶手立马动手确是来的及,可现场又是明显清理过的,当值的官员们既要找机会悄悄约走宋林,再去酒肆买酒,还得清理现场处理凶器等物品,再返回万年县点卯,时间上就来不及。

    若说是派人行凶,短短这段时间内,必须找到一个宋林熟识信任的凶手,让宋林乖乖喝下毒酒,也不太现实。

    “会不会是因为查到了软香楼,所以弃车保帅之举,只不过在杀死宋林之前,被大理寺发觉了宋林的异常。”

    宋之然看向李长治,难道软香楼真的是关键线索?不然凶手为何会这么着急杀了宋林。

    孟苻对她翻了个白眼,他真不懂永安公主都是怎么御下的,一个丫环竟敢在这种场景下插嘴,一点规矩都不懂,但她所言确实有理,便反常的没有唱反调。

    李长治微微颔首,有些认可宋之然的猜测。

    “软香楼可有什么新线索?”

    “确实有,但不知是否与案件相关...”宁不言沉吟一番道。

    由于宋林这条线索其实与软香楼与女子都有着不浅的联系,于是他去大理寺狱再次提审了牡丹,牡丹做为犯官之后,又算得上与郑家有仇,嫌疑确实不小。

    大理寺的监牢长期不见光,哪怕是白日也是点起火把,在火光中,牡丹的脸色愈发苍白憔悴,许是关押的时间太久,有些似惊弓之鸟,生怕已经将她定罪,满脸的惶惶不安。

    “青天大老爷,真的不是奴家,奴家没有杀人。”牡丹匍匐在地不停的磕头,全无以往那些博人怜惜的优雅风流。

    一开始她还心存幻想,毕竟她也是软香楼头牌,妈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她,软香楼背后也是有后台的,更何况那些争相博她一笑的公子们,也不会就这么看着她身陷囹圄。

    可没想到自己在大理寺监牢的这段时日,竟无一人探视,她看着火把点起熄灭,再点起再熄灭,不知数到了多少次,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昼夜,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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