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弋在病房等到天空由湛蓝变为青白,再由青白晕染成黛蓝,最后融进无边的黑暗。

    她侧着身子,看漆黑一片的夜空,除了半隐在云层里的月亮,连星星的影子都找不到。

    好无聊,祁野一定是气急了,不想看到她。

    书房,祁野阖上相册,将它重新锁回抽屉,拿了车钥匙,开往医院。

    他披星戴月而来,遣退了赵勋,赴于她的枕前。

    林弋早就进入了梦乡,柔软的碎发乖巧的贴在额前,祁野彷佛又看到了曾经在他怀里酣睡的女孩。

    祁野轻撩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持续触电般酥酥痒痒,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不那么气势汹汹的相处,为了不吵醒她,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祁总。”

    祁野回头,看出他有话要讲,随意腋了被角,前去走廊。

    话到嘴边赵勋犹豫了,似是难以启齿,“安生说想见您。”

    祁野一米九几的身高,高出赵勋半个头,他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赵勋额头直冒汗,像是安生这种“恐怖分子”别说通报,搁以前就是乱棍打出去也不为过。

    “他说只要您去见他,以后便再也不纠缠小姐了。”

    祁野心中不屑,“狗改不了吃屎。”

    他下去的时候,安生就坐在住院部主楼下的石砌花坛边等,见他来,拍拍屁股站起来。

    少年脸色红润,尽管午后挨了打,又耗在外面一天,依旧精神头十足,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薄薄的卫衣衬得人意气风发。

    “祁总,您干嘛这么拘着林弋,据我所知,您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吧。”

    安生语气轻浮,面色不善,下午那一脚踹碎了他男人的尊严,如今他正考虑着找补呢。

    “要我说,我们年轻人的事儿自己看着办就行了,您该养生养生,老跟着掺和什么?”

    祁野本意想提点他几句,但朽木不可雕也,他毫不客气,“你又是哪根葱?”

    “过来攀关系,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秤。”

    “你!”

    许是被戳到了痛处,安生涨红了脸,良久才憋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可林弋她不姓祁。”

    “林弋的父母与祁家是世交,光是她父母给她留下的财产足够她享受两辈子了,以后她回去继承家业,你难道要靠女人帮你找工作吗?”

    安生胸口起伏不定,又羞愤又恼怒。

    他成绩不优,家世一般,除了相貌堂堂,爱打篮球成为校园风云人物外,好像真的没有可以拿出来碾压别人的条件。

    祁野轻哼一声,转身就要上楼。

    安生立刻抛出怀里的矿泉水瓶,瓶子擦过祁野的手肘准确无误的杂向垃圾桶。

    祁野回头,迎上安生讥讽般的笑,他双臂摊开,道:“扔个垃圾。”

    “幼稚。”祁野暗道。

    安生舒了胸口的浊气,结尾的完美动作让他找回了心理安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这样想。

    祁野是天亮前离开病房的,要出差,所以将赵勋一并带走了。

    林弋洗漱好就被护士用轮椅推着去检查身体,住院楼到门诊楼要穿过一条五六人宽的石砌长廊,两边青草蔓延,几朵野花袭来淡淡清香,对于初春的早晨来说惬意极了。

    护士推她到检查室的门外,里面还有病人,让她稍作等待。

    就这两分钟的功夫,林弋正眯着眼睛享受轮椅的新鲜呢,一只极速划过的影子,卷起她的身子,“咻”地一下闪现到了无人之境。

    林弋震惊之余,只能再次感恩少年人的身体素质,好得过分了。

    “依依,想我了吗?”

    安生还将她圈在怀里,结实的臂膀稳健有力,明眸皓齿,一眨不眨深情注视,这搁谁能顶得住?

    林弋给自己找借口,她前世为爱痴狂,还不是受了这些小伎俩的蛊惑,这男人就是典型PUA,全是糖衣炮弹。

    “放我下来。”林弋干脆道。

    安生静待了一秒,跟她唱反调,“不放。”

    林弋皱起眉头,扭着身子挣扎,“快点,放老子下来!”

    眼看着她幅度越来越大,安生怕真的摔了她,放低高度让她脚着了地。

    一下来林弋就后撤好几步,双手抱胸,呈防御姿态,她瞧着他一脸无辜相,还以为自己在使小性子呢。

    林弋深呼吸,调整状态,严肃又正经道:“我们分手,以后再也不见。”

    安生像是没听到,大步朝她去,“生气了?有情绪了?还是那个老男人又惹你不高兴了?”

    他每讲一句话,就往前走两步,林弋连连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分叉的树枝,又凉又硬,她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伸手推开他,“谁允许你这么不尊重人的!”

    安生惊呆了,身体因为重心不稳,踉跄两步,这女人怎么突然性格大变,难道...难道......

    他拿出手机算了算日子,不是今天啊,难道提前了?

    林弋怒气冲冲,“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就这样吧。”

    她讲完转头就走,护士果然在大厅寻她,见到本人才松了口气,“不要乱跑,下一个就到你了。”

    “嗯。”林弋乖巧点头。

    她做完检查回到病房,发现门口多了只保温杯,问保镖说是昨天那个硬闯的男人送来的。

    林弋瞥了眼,得不到就毁掉,他不会现在就想下毒害死她吧。

    她弯腰捡起杯子,迅速跑到卫生间倒掉,快速冲了马桶,又跑至楼下将杯子投进了绿色大垃圾桶里。

    回来洗了把手,站在窗台,望望祁野什么时候回来。

    她左等右等,等的安生都来门外闹了几回,等到护士说明天可以办出院,等到再次夜幕降临,她都没有等到期望中的身影。

    有那么生气嘛,连见一面都嫌弃吗?

    是,她是做了错事,现在不是在改嘛!

    哼。

    林弋为此呆坐了半夜,前世记忆如幻灯片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住院的当天她就与他闹了个天翻地覆,他愤然离去,今天她当是又闹了一回,他就在病房守着她,直到她休息。

    凌晨,也就是现在,趁着保镖换岗的空档她还是偷偷溜了出去,天一亮,便与安生自作主张领了证。

    那天风和日旭,路边的草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安生故意将口袋里的证丢进他的怀里,他像是触到烙铁一般瑟缩了指尖,眼神和脸色都是灰扑扑的。

    林弋与他面对面,一步之遥,却隔了千山万水。

    他们四目相对,他的痛苦在眼底叫嚣,揉碎的星辰注入他漆黑如墨的瞳孔,染上一层淡淡的雾。

    他从来没觉得哪一刻的背叛比现在更狼狈。

    林弋沉默不语,她轻轻捏住结婚证的一角,轻轻一抽,踹进兜里,挽着安生的胳膊离去。

    视线回到病房,林弋腾起浓浓愧意,那时候他该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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