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方秒也曾问过我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印象,我绞尽脑汁,回想着那一幕,我很想用极具浪漫色彩的词语去描述我和方秒的初次见面,比如一束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周围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我们这次相遇,又比如,她穿着洁白的裙子,仿佛一个天使降临在我身边,让我一见倾心。

    但很抱歉,生活不是偶像剧,没有那么多的鲜花与浪漫。

    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在有些闷热的教室里,我见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扎着普普通通的马尾,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圆圆的脸蛋,小小的虎牙。

    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见面了,可是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清楚呢?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在对我笑。

    我们在互相问好,报了姓名之后就陷入了沉默。她的东西很少,只是稍微整理一下书本,然后就拿出了一本小说,封面上有一个福尔摩斯的经典图片,看样子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在这种环境下,大部分人都是叽叽喳喳地和左邻右舍聊天,畅谈自己的过去,展望自己的未来。少部分的人在看自己早早借来的高中课书,像方秒这样看课外书的实在是少见。

    来到教室的同学越来越多,整个教室像一锅正在煮的水,渐渐沸腾起来。

    我和方秒却还是不动如山,她看着她的小说,我发着自己的呆,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互不打扰。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主动搭话。

    “你喜欢福尔摩斯?”

    “当然!”

    当她侧过头回答我问题的时候,我第一次明白了眼睛发光是什么意思,就像一个酒鬼突然之间闻到酒味一样, “福尔摩斯”这四个字仿佛触动了方秒的机关,让她在一瞬间就陷入了一种狂热的状态。

    方秒的声音太大,不仅我被吓了一跳,四周的目光也被她吸引了过来。

    她歉意地向四周笑了笑,然后侧过头,稍稍弓着身子对我说: “你也是?”

    看着她那双发光的眼睛,我很想和她一样大声说一声“当然”,但很遗憾,我只能摇摇头表示否定,那只是我曾经无聊时的消遣读物,看了不过几篇,自然谈不上喜欢。

    “好吧。”方秒的精神状态瞬间低沉了,眼里的光也在消散。

    “那你是很喜欢推理小说喽?”我又问一句。

    在我问出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找到了方秒第二个开关。

    她眼里的光瞬间又回来了。

    我连忙压压手,怕她再像刚才那样。

    但这并没有打消她的热情,这个问题似乎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从爱伦坡讲到柯南道尔,又从柯南道尔跳到阿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接着又换到松本清张、横沟正史。她携带着一大堆耀眼的推理作家和他们最耀眼的杰作向我轰炸而来。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但看方秒兴致正浓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去打断,再加上我的确不太了解这方面的内容,对这些内容也感到些许好奇,于是就不时地点头回应以及提出新的问题。

    大概平常很少有人和她谈论这些东西,又加上我像一个捧哏演员一样迎合。

    她讲得越发高兴,内容也越发让我听不懂。

    刚开始还只是作家和作品的简单罗列,我还可以顺着回应一下,但慢慢的就变成物证推理和心证推理的比较,本格推理和社会派推理的对比,什么叙述性诡计,暴风雪山庄,接二连三的新名词让我有些招架不过来。当她高喊“本格推理至上”时,我仿佛看见了一个虔诚而又狂热的教徒。

    历史课本上的时间、人物和事件一向是我的心头大患,听着方秒从嘴里一个又一个蹦出的人名和作品,甚至是简单的情节概括,我猜她历史一定学得不错。

    方秒的振臂高呼再一次引起了周围目光的注视,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成为了焦点,她迅速低下头,圈起身子,像只受惊的鸵鸟,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情不自禁的笑出来。忽然之间我有些好奇。

    “所以,你以后是相当一名侦探小说作家吗?”

    “不。 “方秒半转身子朝向我,眼睛向上一瞥,犹豫了半天,以一种既骄傲又羞耻的奇怪语气说出: “我要当一名侦探。”

    “哈哈哈哈哈哈。”

    我瞬间明白方秒为什么会犹豫半天了,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说出自己的中二梦的确需要犹豫,在我心中,刚才她那种狂热又骄傲的印象瞬间土崩瓦解,原来只是一个喜欢侦探小说的中二病少女。

    我笑着看向方秒,她似乎有些羞耻,两眼直盯着桌上的小说。

    “好吧好吧,我道歉,我不该笑你的梦想。”

    我努力止住笑意, “只是,侦探小姐,现在的世界似乎不太需要侦探了。”

    大概是因为我对她的调侃,又或许是因为我对她的别样称呼,方秒头低得更低了,圆圆的脸蛋紧贴着书页,好像要把整个人都塞进书里。

    瞧着她这副模样,我只得连声道歉,解释自己没有否定她的梦想。

    看得出来方秒并没有生气,兴许是羞耻心作祟。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也不再提起。

    我看着快把自己埋进书里的方秒,忍住了继续打趣这个中二少女的想法。想着她向一个刚见面的人侃侃而谈,以一种近乎狂热的态度说着自己内心最为珍藏的存在,我忽然又有些羡慕她,她大概在这些侦探小说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不是因为学习,不是因为功利,只是因为真正喜欢。

    我虽然初中过得不太紧促,但也一直是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细细一想,还真没有倾注太多心血的事物。

    如果我也像方秒一样侃侃而谈的话,我可以聊些什么?如果问及我的梦想,我会说些什么?我以前的中二梦是什么?

    我还想继续在脑海里胡思乱想,但可惜范庆打断了我的想法。

    班里的人已经全到齐了。

    范庆扶了扶眼镜,轻咳一声,随即开始表演班主任的传统异能—开班会。

    我向来讨厌开班会,我常常怀疑,是不是所有的老师在当上班主任之前都需要进行一个培训,教他们在班会上如何将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事情,拓展成几大段,换成一个又一个小故事。范庆也不例外,再加上他又是个老教师,他不断地“引经据典”,引用以前的事例,讲着那些妇孺皆知的大道理。

    他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不断讲着有关敬安中学的相关规章制度,讲述着曾经学长学姐闯下的种种“事故”。

    我疲惫地撑在桌子上,竖着耳朵听着。

    坦白讲,我一向讨厌这样的班会,讲的人痛苦,听的人难受。

    身边的方秒倒是有些悠闲自在,她端正身子,神情专注,不停地点头附和,但眼睛却时不时地往下瞄,见缝插针般的读着自己的侦探小说。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中却是羡慕无比了。我也想像她一样,找些事情来对抗长篇大论的班会,但翻来覆去,也只能寻找到发呆了。

    在范庆战术喝水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开学第一课。

    我长吁一口气,暗道终于结束了。

    虽然班会结束了,但折磨远没有停止,更大的痛苦还在后面。

    开学第一天的生活,总是繁忙而枯燥的。

    开班会,领书,领军训服,取饭卡,吃晚饭。

    当一切零零散散的事情都结束之后,又迎来了晚自习。

    我一向不喜欢看那些浮夸的青春偶像剧,他们为了表现青春的快乐,特意删除了很多东西,比如上不完的自习,比如数不尽的考试。他们对这些东西点到为止,甚至不屑一顾,却不知这些也是青春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过,范庆却久久未来到教室,我们班又在顶楼最偏僻的角落,这为大家创造了一个绝佳的环境。闷热的环境,聒噪的蝉鸣,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攀比和炫耀,只不过在这里攀比和炫耀的是成绩。

    听着前面的人互相诉说着自己的成绩,一个是“生物王子”,一个是“数学天才”。尽管他们口中谦虚无比,说着这些不值一提,但还是能听出他们掩盖的傲气与自信。

    当然,像我这样的人除外,我像一个闯进华山论剑的二流剑客,在一般的场合下卖弄卖弄还可以,但面对这种场面自然不敢随便出头。

    幸好方秒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侦探世界里,这种无聊的比较自然不如小说刺激,托她的福,我也讨得几分清净,顺便从这位侦探小姐那借来一本推理小说来解乏。

    方秒在一开始还对这个称呼感到抗拒,起初我一这样叫她,她就偏过头,不想回应,后来叫得多了,她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稍稍对我翻一个白眼,不过看得出来,她很享受这个称呼。

    在度过一个既烦躁又惬意的晚自习之后,我和方秒互道再见,然后就慢悠悠地穿过校园走回宿舍。

    九月初的天气依旧闷热,一阵阵晚风穿过走廊一侧的竹林,带来为数不多的清爽。

    明月,蝉鸣,竹林,微风。

    往往只有在古诗词中才出现的元素,如今却出现在我的眼前,又或许是这些元素其实早就出现在我的世界,我只是从未发现。

    细细看着即将共处三年的校园,我这一天一直绷着的心弦突然松了下来,柔柔的月光像水一样洒在路面,原本聒噪的蝉鸣也显得悦耳起来。

    学校是不同的年级分不同时间放学,此时的高二、高三年级还在上着晚自习,前进的路被他们的灯光和皎洁的月光照亮。

    望着前方教学楼上的灯光,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今天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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