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

    因为琬儿和薛文宇的婚事,气疯了的燕暻,在宫里很是大闹了几场。

    燕王和王后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对琬儿有愧,视她如亲姐姐,舍不得她屈己低嫁,也是常情。所以,并不跟他计较。

    但,安乐这个公主脾气,可不惯他。把人堵在暻王府,狠狠和他大吵了一架。

    为了去送卢达,更多,是不想让琬儿夹在自己和燕暻中间为难。

    安乐便借口风寒,需要静养,没有按计划,随燕暄他们一行南下。而是留在了京都。

    而,自那天后,燕暄和王道娥,就一直处于分居的状态。连去王家辞行,都是一个早上一个傍晚,分开去的。

    别问,问就是‘公务繁忙,白天没空。’

    虽然,他俩在王府时,也常年分居,但当着外人却也是相敬如宾,有商有量,何曾,如此针锋相对,待理不理?

    燕暄不想见王道娥,倒不是生她的气,更多,是怕自己露怯。

    他这么‘高冷寡言’的一个人,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追问一个女人,‘那你爱不爱我?’的样子。

    可不问罢,他又管不住好奇心。生闷气。

    什么叫,‘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那天没去渡口,没有见过那个黑衣游侠,更没有嫁给四殿下您。’

    他和‘黑衣游侠’,不就是一个人么?

    内阁第一大学士的孙女;王状元、王真卿的独女,难不成,对一个躲在草帽下,哭的鼻涕冒泡的游侠,‘一见钟情’了?!

    那,那天在诗会上,她之所以那么缱绻,那么娇羞纯情的看着他,也是因为那个‘黑衣游侠’?!!

    那他算什么?!!!

    冒名替身?莞莞类卿?!!!!

    但,在国家大事面前,很快,燕暄,就把这点儿五情六意,抛诸到他的‘恋爱脑’之后了。

    从第一站,湄洲莫阳城开始,燕暄,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食不暇饱,寝不遑安,没日没夜的忙着上山下乡,询民疾苦,巡查水利。

    回到城里,还要抽查府库,体察官吏,疏涤冤滞,蠲除烦苛。经常一出去就几天几夜,不见人影。

    王道娥很识大体,更有静气。

    除非必要,否则,从不出馆驿或自己的船楼半步,更没有派什么眼线,帮自己盯着燕暄。

    每天和平安郡主在一起,不是看书画画,临摹字帖,就是插花下棋,弹琴对诗。

    拜帖压了一箱子,愣是没接待过一位官眷亲属。

    前天,连她祖父的学生,父亲的同年,湄洲知州曹知文的夫人,都吃了闭门羹。

    南地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江南世林和朝廷官场的关系,一向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王道娥身为瑄王妃,‘第一钦差夫人’,借口避嫌是应该的。

    可,身为南派学宗周氏的遗孤,有些应酬,琬儿这个郡主,却是怎么也推不掉的。

    如果,只是曲水流觞,吃酒聊天,琬儿当然十二万分高兴,可那些夫人们一见到她,不等说几句话,就开始抹眼泪。

    张嘴一句世交,闭口一句金兰,句句,离不开靖京哗变,离不开周家,和那场惨绝人道的屠城。

    末了,拐弯抹角,承转起折,都是央求琬儿能引荐自己,上船给王爷王妃请个安。

    再一再二,再三再四,琬儿也是彻底寒了心,索性称病,谁也不见了。

    本来,按原计划,到了湄洲,休整五天,燕暻就要带琬儿乘船,先行南下徽州了。

    可被这些人搅和的,琬儿,突然近乡情更怯,焦虑恐慌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还得了厌食的毛病。吃什么吐什么,三天就瘦了一大圈。

    燕暻,真是被她吓死了,再也不敢提一句‘徽州’。

    因为政务原因,燕暄一行的启程时间,一改再改,一误再误。

    琬儿,反倒不药而愈,欢快活泼起来。

    每天一睡醒,就去找王道娥,陪她吃茶聊天,下棋画画。

    实在呆得闷了,就跟燕暻出去,吃吃酒楼,逛逛景点,爬爬山,写写生,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了。

    不过出来一个月,人就胖了一圈。

    也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许,是燕王太过宽仁,从不轻易诛杀大臣,地方吏治日渐废弛,百弊丛生。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次,燕王,才指派了燕暄,这个无党无派,铁面无私的嫡四子,全权代怹,独立南巡。

    而,燕暄也不负燕王所望。

    刚到湄洲,不过短短十三天,他就已经上疏请奏,要求罢免了二十几个地方官。

    中央户部明明减免的田税,湄洲地方,居然巧立名目又征上来,苛捐杂税层层盘剥,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老百姓简直苦不堪言!!

    上下之间,贿赂公行,略无畏惮,小官巨贪,塌方腐败!有些偏远地方,更是明码标价,贩卖起‘孝廉’的名额!简直骇人听闻!!

    管中窥豹,见微知著,江南民生疾苦可知一般。燕王龙颜大怒,立刻下诏:

    着派右丞相—姜国彦,户部尚书李显璋,吏部侍郎高明,速下江南,辅助瑄王南巡;

    要求燕暄,每到一地一定要亲自下到基层,广开言路,无论搜集到的举报,有无实据,是否越级,皆可记录存档;

    南巡期间,他奏报的公文和奏折,无需经过通政司和六部,就可以直接送呈御前;紧急危机时,凭飞虎符和瑄王金印,就可以催调驻扎在西南的白虎营,飞虎营。

    谁也没想到,一向菩萨心肠,宽仁厚德的燕王,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连右丞相,和西南军都出动了。

    一时间,江南地方的贪官污吏,强豪劣绅,无不是闻风丧胆,人人自危。

    老百姓们却是一呼百应,一拥而上!有冤伸冤!!有仇报仇!!

    短短七八天,不算那些豁出性命,扒龙船告御状的,光燕暄他们下乡暗访,收集整理的举报材料,摞起来,就比人高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先灭老虎再灭蝇。

    可是,这没头官司,一路打到了阎培雄老家,泰州地界,居然茫然无端,戛然而止了。

    无论,燕暄一行是明查还是暗访,所到之处,都是一派政平讼理,安居乐业的太平景象。

    泰安衙门口,别说申冤告状的,连个叫花子都看不着。

    谁都知道,这人无常态必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为了不打草惊蛇,麻痹对方,燕暄迅速调整战术:

    ‘客随主便’,以弱为弱。

    来者不拒,暗度陈仓。

    燕暄和姜国彦,跟着这泰州,泰安的地方官们,到处走访游玩。一走就是十天。

    这日傍晚终于回来了。却还带回了一个女人。

    “余庆大人,这是王妃一早起来,亲、自、下、厨给王爷炖的清补凉碗子,甜而不腻,滋阴养肝,最解暑热了。”

    “烦您验过,亲手转送给王爷。”

    “哦。有劳薝桃姑娘了。标下,先代王爷谢过王妃了。”

    薝桃,万福了福。

    “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奴婢不敢打扰。先告退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甲板上,那个带着粉纱帽,来路不明的‘野女人’。

    “奴家,帮大人……”

    余庆,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

    “姑娘先进去罢。琴已经架好了,乐师们验过身,稍后就来。”

    那女子讪讪收回手,弱风扶柳般,学着薝桃的样子,福了福。

    “多谢余庆大人。”

    吴侬软语,风风韵韵,别提多赏心悦耳了。

    余庆半却垂着眼皮,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女人尴尬笑笑,才抱着琵琶,侧身进去了。

    见燕暄并不在前厅,余庆,示意她原地等候。一个人拎着冰鉴,去了后间书房。

    “王爷,薝桃姑娘刚才来,送来一碗王妃炖的清补凉。说是,滋阴养肝,消暑益气。”

    余庆打开冰鉴盒,从里面,端出一只鲜翠欲滴的琉璃小碗。亲自验过,才双手送给主子。

    燕暄接过甜碗子,摸着并不太凉,索性一仰脖,就喝干净了。

    “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把这几天的事和王妃解释清楚,别让王妃误会。”

    “诺。标下明白。”

    见燕暄更衣完毕,从书房出来。那女子赶紧抱着琵琶,莲步过来,飘飘然下拜。

    “奴婢心娘,见过瑄王殿下。王爷,万福金安,千岁元寿。”

    “免礼罢。”

    这边,余庆去还东西时,瑄王妃却并不在船上,而是去了郡主那里。连芮芝和薝桃也跟着去了。

    碍着郡主,余庆也不好追过去。只得吩咐声左右,等王妃一回来就去找他,便先回瑄王船上了。

    琬儿,正隔着纱帘瞧热闹。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这金陵花魁的派头,果然不是一般的大阿。连轿子都是八宝攒珠,红呢顶子的呢。”

    素瑾,指指另一顶青盖小轿。

    “听他们说,那里面坐着的,就是天香楼的鸨母,花姑子。心娘的歌艺和琴艺,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据说,当年,她的身价好像比心娘还高呢。”

    俩人正说着话,一个一身莲花白月影纱裙,斜插一支萱花凤钗,清雅贵妇打扮的中年女人,款款从轿子里下来了。

    中等容貌,却胜在身材丰腴,皮肤雪白。眉梢眼角,举意动容,说不尽得万种风情。

    看得出,年轻时一定也是秦楼济翘,朝云楚梦的风流人物。

    这会儿,天刚黄昏,码头附近都是巡逻的禁军,走来走去。琬儿,满足了好奇心,便不在窗口站着了。

    随手,从盘子里抓起几颗银瓜子,让素瑾去燕暻船上找庄荣,请他帮自己张罗一桌酒席。

    “郡主要请暻王吃酒?”

    “不是,我是想请王妃过来坐坐。”

    素瑾,暗暗长舒口气,笑着答应。

    “那,奴婢是先去请王妃,还是,先去找庄荣大人?”

    “你直接去找庄荣罢。一会儿,换身衣服,我亲自去请王妃。”

章节目录

吾凰安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麓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麓城并收藏吾凰安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