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④

    “黄主管掉河里了阿!!救命阿!!”

    燕暄揉揉眉心,“余庆。”

    “王爷,标下,出去看看。”

    “去看看暻王写生回来了么?”

    余庆,愣了愣。

    “诺。标下这就去。”

    庄荣端着笔洗出来换水,一开门,就遇到了余庆。

    “六殿下在船上么?”

    庄荣心虚的回头看看。

    “刚,刚回来。”

    “还没用宵夜罢?四殿下想请六殿下上船,去喝一杯。”

    不等庄荣开口说话,后间的燕暻,就一口拒绝了。

    “本王中暑了,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你也叮嘱四王兄,少酌几杯,早点儿休息罢。”

    庄荣侧身让路,用眼神示意余庆,进去说话。

    “郡主和王妃吩咐小厨房,特意给您留的扒猪脸,您尝了么?”

    “本王胃酸恶心的厉害,不想吃油腻的。”

    “王爷请御医来看过了么?御医怎么说?”

    “大晚上的,一个中暑而已,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睡一觉就好了。”

    “还是请御医来看看罢。万一夜里高烧,再严重了呢?要不,标下让奴才,给您端一碗绿豆冰碗子?”

    余庆摸摸鼻子。

    “您凉凉吃了,再休息?”

    余庆,轻轻敲敲屏风架子。

    “要不,标下,请四殿下来看看您?”

    “余大人。”

    燕暻,故意和余庆玩藏猫猫。

    “吾,吾听着,外边怎么大呼小叫,跑上跑下,那么乱阿?你快回去看看,怎么了。”

    余庆,忍不住想笑,又瞬间恭敬敛容。

    “哦。黄主管,黄三海突然心梗病发,不小心,失足掉水里了。人已经救上来了。”

    “陈御医怹们正抢救呢。”

    “黄三海?心梗?还掉水里了?!”

    “是。”

    燕暻,几乎是从书架里蹦出来的。

    “黄三海都病危抢救了,四王兄还有心找本王喝酒吃宵夜?”

    “一个奴才掉河里了,又不是你掉河里了,本王为什么不能来找你喝酒阿?”

    庄荣赶紧行礼。

    “瑄王爷万安。”

    “不是,那个黄三海,可是杨建光的干爹,对他有救命养育之恩!”

    “万一这老杂毛,真两腿一蹬,死您船上了。杨建光还不得恨死您阿?!”

    燕暄,却是鼻子里冷冷一笑。

    “难不成,本王还怕他一个阉人么?”

    “四王兄,您,您……”

    余庆赶紧过来解释。

    “王爷,这事儿,真不怪四殿下。”

    “是这个黄三海色胆包天,非要和天香楼的那个鸨母,不雌不雄,拉拉扯扯,才把自己拽到河里的。”

    “四殿下,不治他一个奸回不轨,秽乱通奸之罪,已是法外开恩。何况,这黄三海到底是什么底色,杨建光自己不知道么。”

    燕暻听了,脸色稍好一些。

    “那,如果,他真死了,王兄您准备怎么办阿?”

    “落叶归根,派几个宫人和脚夫,给他送回老家原籍厚葬就是了。”

    “那,臣弟再给他写一副挽联,就写,就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燕暻,突然邪魅一笑。

    “四王兄,您说,这黄三海的死,有没有可能,是杨建光借刀杀人,故意安排的阿?”

    “否则,以黄杂毛的年纪和地位,怎么,也不该派他出这趟差阿?这一路舟车劳顿,没日没夜的,多辛苦阿。”

    “再说,咱们此行来的是哪儿?江南阿!”

    “烟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

    燕暻,把声音压到最低。

    “柳下惠来都得当裤子的地儿,黄三海这个老色鬼投胎,能忍得住?”

    “能不犯错?”

    燕暄,随手翻起书架上的书。

    “可他为什么阿?”

    “夺权阿。”

    “他一个正四品御前总管大太监,整个内务府都是他的囊中之物,黄三海除了一把内藏库钥匙,还有什么值得他惦记。”

    “一把内藏库钥匙还不够阿。”

    “哦。”

    燕暄抬眼看看燕暻。

    “一个太监都这么有上进心,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臣弟,臣弟有什么好说的。”

    “你也二十岁的人了,总不能,一直挂在礼部,游手好闲,浑水摸鱼的过日子罢?让你跟吾下乡体察,你也不去。”

    “好好一个暻王府,也被你搞得是夜夜笙歌,乌烟瘴气。”

    “每天,和那些纨绔狂士混在一起,你的名声,身体都不要了?”

    “你还没定亲呢阿。”

    燕暄的语气,颇有几分长兄如父,恨铁不成钢的‘虚情假意’。

    “就你这花花太岁,纨绔王爷的烂名声,谁家好女儿愿意嫁给你?”

    燕暻,却并不以为耻。

    “什么夜夜笙歌?您也太夸张了。”

    “臣弟就是读书累了,才偶尔约上三五好友,来府上聚会聚会。劳逸结合嘛。”

    “就是对谈说礼,欣赏歌舞,绝对,绝对没干什么淫邪不轨,不法不礼的事阿。”

    “都是那些言官听风是雨,上纲上线,胡说八道。都是造谣诽谤。”

    燕暄,鼻子里笑叹一声,摇摇头。

    “三五好友?恐怕,三五十也不止罢?”

    “本王实在想不明白,你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参政大臣不做,每天和那些三教九流,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有什么可说可乐的阿?”

    “吾兄弟一父同体,一朝为臣,如果,你这个王子都懒怠荒学,不理政务,那我大燕,以后还指望谁鞠躬尽……”

    “王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人各有志。”

    燕暻举起两只手,缴械投降了。

    “父王膝下成年五个儿子,个个材雄德茂,文武双全,参政议政真不差臣弟这一个,好嘛?”

    他一脸讨好的笑着,过来请燕暄上座。

    “王兄,您今天来的正好,看看,臣弟新作的这幅荷塘月色,如何?”

    燕暄,示意他退后两步,把画再举高些。

    “勾线奇巧,填色清丽。尚可。”

    “尚可?!”

    刚才,还唯唯诺诺,只会傻笑的燕暻,这会儿,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头发都竖起来了。

    “您懂不懂画阿?”

    “难怪,王妃和您没有共同语言。满脑子只有公文政务,一点儿情趣和审美都没有。”

    燕暄抬头觑了他一眼,继续喝自己的茶。

    “王妃和本王有没有共同语言,你知道?”

    “哦,有共同语言,俩人闹一个月分居?您这么洁癖的人还召什么妓?”

    燕暄,好悬没被一口水呛过去。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想听县主写的《木兰花》,您就大大方方点呗,咿咿呀呀,陈词滥调唱了半宿。掩耳盗铃。”

    “有意思么?”

    “本王找她来,又不是为了听曲儿取乐,只是为了麻痹……。”

    燕暻一伸手,做了个止语的手势。

    “打住。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您呢,要是来查臣弟功课的,喏,您茶也喝了,骂也骂了,黄三海也凉了,您那可以回去,踏踏实实吃您的扒猪脸,唱您的《木兰花》了。”

    说着,燕暻,还真上手来拉燕暄了。

    “出来一个多月了,您不是上山下河,巡查地方,就是查账本、看状子,您就是不睡龙转世,也该伸抻懒腰,打个盹了罢?”

    燕暄嫌他手上有墨,拿扇一挡,没让他碰到茶盏。

    “给本王下逐客令?”

    “不是,您有和臣弟发科打诨,打牙犯嘴这功夫,怎么就不能去看看王妃呢?”

    燕暻,边暴躁的解着襻膊,边阴阳怪气道:

    “这几天,您没听宫里的人都在议论,说大王兄和王妃又有喜了?御医们都说,大王妃这胎,八成又是个世子。”

    “好,就算,就算您不心疼王妃,您也得心疼心疼母后罢?”

    “堂堂一国王后,成天废寝忘食,映月读书,研究不孕不育,像什么样子?!”

    燕暄慢慢喝口茶。

    “母后母仪天下嘛。”

    “呵呵。”

    燕暻,余光觑着燕暄,故意刺激他。

    “不过,这文阳县主在南阳的日子,是比在京都快活阿。”

    “成天,不是吟诗作画,就是郊游踏青,哪天兴致高了,还能女扮男装,大大方方,跟自己相公一起去逛青楼,选花魁。”

    “真是比臣弟这个富贵闲人,花花太岁,更胜风流阿。”

    燕暄听出这话里的机锋,摇摇头,苦笑了笑。

    “本王说一句,你就有九十九句等着。”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臣弟这才说了几句阿?您阿,等着罢,大燕的言官,今天肯定都在奋笔疾书,没人睡觉。”

    燕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王兄,您和臣弟说句实话,您,是不是一直和王妃分居阿?”

    “要不,就是您太专注公务,天天宵衣旰食,黑白颠倒,搞得身体亏空了?”

    “否则,您和王妃都成亲一年多了,怎么一直没喜阿?您俩这个年纪,不应该阿。”

    “您再看大王兄和明王妃,三年抱俩,成亲五年,都怀第三个了。”

    燕暄,不欲与他一般见识,“滚。”

    燕暻撇撇嘴,冷哼一声。

    “您不说,臣弟也知道。”

    “不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么。”

    他随手,抓过几上的鱼食碗。

    “王兄,燕暻,就是一个胸无沟壑,玩物丧志的富贵闲人。对国是政务,真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家国大事上,臣弟真的有心无力,也帮不上您什么忙。但,人贵自知,画贵留白。”

    “真有那一天,臣弟大可以急流勇退,散发扁舟,做个梅妻鹤子,名副其实的逍遥王爷,可您呢?”

    “陛下雪藏您这么多年,一朝弃瑕起复重用,就派给您这么棘手的一件事,静水流深,沉滓泛起,岂是一两次南巡,就能解决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体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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