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极山逾好，晴初雪更寒》④
京都，帝宫。昨夜，燕王突然吐血昏迷，报了病危，燕暄便以侍疾的名义，急传明王入宫，将他软禁了起来。
燕晧倒也十分配合，只提了一个要求，他想先沐浴焚香后，再去宝华殿为燕王抄经祈福。
倦勤殿。燕王，摸了摸燕晧抄的经文，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病气。
“下去罢。”
“诺。”
杨建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陛下，奴才有一事还……”
“求仁得仁，又何怨。”
“奴才明白了。”
等杨建光告退下去，燕王才让安乐从暗室出来。
“你这两个哥哥阿。”
“人都说龙生九子，凤育九雏，各有所好，内各乾坤。无论太子还是明王，昶王还是暻王，大燕，永远都是我萧山燕氏的江山。”
“宗室同体，同父同天，凡有血气，必有争心，但再龙争虎斗，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安乐，轻轻揉着燕王的膝盖，顿了顿，才继道：
“父王也知道，自从您选定四王兄，立明储君，大王兄就自剪羽翼，收敛锋芒了。连三王兄和燕暻，也见贤思齐，不扶自直，时时想着该如何为父王分忧了。”
“不以一眚掩大德。翻遍史书典籍，帝王天家，能如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实在了了，父王也该安慰了。”
“你左一个大王兄，右一个三王兄，怎么，偏偏跳过了懿亲王？”
“吾二王兄是谁？”
安乐故意惊呼一声。
“怹可是威震天下的大燕战神，咱们大燕的门神爷，于国于家，精贯白日。哪里，轮得到女儿说长道短，品头论足？”
燕王闻言，果然笑了。
“你这个臭丫头，真是属百灵鸟的。”
“天生一张巧嘴。”
“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连女儿都能明白的道理，太子和几位王兄，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薛府，福安堂。琬儿，接过素瑾手里的点心匣子，笑着走进花厅。
“祖母万福。母亲福安。”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福安。”
“孙媳从宫里出来，路过良记点心铺，买了两笼蟹粉酥和牡丹饼，请祖母尝尝。”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薛王氏，早已对琬儿这个城府深沉，绵里藏针的小丫头，心服口服，知难而退了。
而今，每天求星星盼月亮，做梦都想着让薛文宇和琬儿这两尊‘活宝’，赶紧搬家分出去。
“郡主有心了，进宫给陛下和娘娘请安，都不忘惦记着我老太太。”
大夫人，小王氏赶紧接话，道：
“老太太最喜欢良记铺子的点心，尤其，喜欢他家的蟹粉酥，鲜甜不腻，外酥里润，味道也和咱们庐州老家的蟹饼子特别像。”
琬儿不设防。
“是么。”
“说起来，郡主和名臣成亲后，还没回过咱们庐州呢，正好，今儿，家里老舅爷来了，特意给父亲和老太太带了几包土特产。”
“郡主也尝尝。”
琬儿闻言，心就一沉，笑作惊讶道：
“舅姥爷来了？怎么，没听奴才们说阿？”
“我这得回去更衣，去前院请个安罢。”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的，王舅爷颠了一个半月的车，才到京都，这会儿刚洗漱躺下。郡主要是想去请安，就等晚饭时，和名臣再一道去罢。”
“舅姥爷此行匆匆上京，可是，庐州老家家里有什么事么？”
“哦，没有，老家一切都好。这不快过年了么，舅爷就是来送年货的。”
二夫人，薛秦氏却打断道：
“大嫂，郡主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支支吾吾，东瞒西扯的。”
“不瞒郡主说，王家舅爷来，是给咱家报信儿的，前一晌冬至，庐州下大雪，把咱家祖坟给压塌了……”
大夫人，小薛王氏，赶紧打圆场。
“就塌了一个角儿，族中耆老也请先生看过，又择吉日，请本家兄弟先代请修好了。”
“父亲和老太太，这不正商量着，看过了年，想让你大伯领着几个孙子回趟老家，扫扫墓，祭祭祖。”
琬儿忍不住，瞟了眼，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薛赵氏。
“按理说，我朝从来以孝治天下，礼天敬祖，扫墓修坟，更是咱们民间家庭门里，一等一的大事。”
“不过。”
琬儿，话锋一转。
“近日，陛下偶感风寒，龙体抱恙，太子和几位王爷，为了给陛下祈福，都宣布斋戒休朝，每天衣不解带伺候左右。京都各家各府，更是孝心谨小。”
“连婚丧嫁娶，都不敢大操大办。”
“更何况……”
“咱家，我七哥，这会儿还在内狱收着呢。”
二夫人秦氏，和三夫人刘氏，互相一使眼色，赶紧一唱一和起来。
“可不是，这大年根儿底下的，又在天子脚下，知道的，是咱家赶着回老家修坟，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薛家大难临头，急着转移财产呢。”
“到时，万一被言官大人，或是什么有心小人参上一本，惹得太子殿下大怒，咱们七哥儿，岂不又得罪加一等？”
“可不是嘛。”
“要我说，七哥儿的事儿，到现在还没个定论，太子殿下，就是有心想高高举起，从轻发落，这关口，夹着尾巴都不敢大喘气，哪还敢搞什么大动作。”
“形势比天大，老祖宗一定会体谅咱家的。”
不等小薛王氏开口，秦氏赶紧接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何况是咱们自家的老祖宗。青云山，妙法寺的静德师太就总说，父母即是菩萨，平日里，咱们有多孝顺父亲老太太，祖宗若泉下有知，还能不知道？”
“算起来，父亲和老太太，也好些年没回过庐州了罢，正好，等七哥儿回来，趁着清明小长假，咱们一大家人老老少少，整整齐齐，一起回老家扫墓。”
“那老祖宗才高兴呢。”
小薛王氏，被噎得干瞪眼儿，血压蹭蹭往上蹦，却是被挤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时辰不早了，一会儿你们父亲也该下值回来了。”
“修祖坟这么大的事，老将军还没说话呢，你们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倒拿起主意了。”
太夫人撑着龙头拐，慢慢站起来，没好气的对着薛赵氏道：
“老六媳妇，你这老蚌怀珠，身娇肉贵的，又刚大病初愈，还是得听郎中的话好好卧床养着。”
“这仨月，就不必早晚请安了。”
“媳妇谢过父亲母亲关怀。”
回去路上，琬儿亲昵挽着赵氏的胳膊，不像一对婆媳，倒像是亲母女。
“母亲，您自己照照镜子，瞅瞅您这副憔悴骨立的模样，哪里像个孕妇阿？”
琬儿，耐心劝着。
“早朝上，七哥刚当着文武百官，弹劾太子和礼部尚书，说太子为灵犀郡主办的百日宴，僭越逾制，有违礼法有悖天伦。”
“一下朝，陛下就心悸几痛，旧疾复发。”
“辽东和北齐那边儿，也不太平。”
“眼下时局不稳，太子也是心乱如麻，这时机，太子殿下想不起来七哥，才最好。”
“您放心，内狱那边有懿亲王和父亲关照着，七哥一切都好。”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道理我都明白。”
赵氏苦笑着，摇摇头。
“我真是老了。听风是雨，老糊涂了，不顶事了。”
“母子连心，关心则乱。何况，您还怀着身孕。”
“人都说百炼成钢，百忍成金。灵犀郡主的百日宴都取消了，媳妇也就不担心七哥了。”
说到这里，琬儿，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反而，更担心太夫人和大伯，会不会听信小人挑拨，好心办错事。”
“怹们不敢。”
赵氏冷冷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这宅子，到底是姓薛不姓王。”
“就是委屈郡主了。”
“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这都是驸马和媳妇应该做的。”
俩人前脚刚跨过月亮门，后脚，薛家一位管事妈妈就来通禀：
“七夫人，郡主。前厅，来了两位天使大人，说是安乐公主派他们来接郡主入宫的。”
“这是公主给您写的字条。”
琬儿，愣了愣。
“安乐公主？”
“郡，郡主，不是一早刚从宫里回来么？怎么，怎么又突然传你入宫阿？”
“母亲先别着急。公主只说，王后娘娘头风发作，想让我进宫陪伴两日，没提七哥的事。”
琬儿努力保持镇静。
“茯苓嬷嬷，你先陪夫人回去。素瑾，你亲自去前厅一趟，转告两位天使，请他们稍坐吃茶，容我简单梳洗更衣，整理一下仪容再进宫去。”
“诺。奴婢这就去。”
“母亲放心，我一有机会就会去找驸马，或派素瑾回来传信的。”
“我七哥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京都，帝宫。昨夜，燕王突然吐血昏迷，报了病危，燕暄便以侍疾的名义，急传明王入宫，将他软禁了起来。
燕晧倒也十分配合，只提了一个要求，他想先沐浴焚香后，再去宝华殿为燕王抄经祈福。
倦勤殿。燕王，摸了摸燕晧抄的经文，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病气。
“下去罢。”
“诺。”
杨建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陛下，奴才有一事还……”
“求仁得仁，又何怨。”
“奴才明白了。”
等杨建光告退下去，燕王才让安乐从暗室出来。
“你这两个哥哥阿。”
“人都说龙生九子，凤育九雏，各有所好，内各乾坤。无论太子还是明王，昶王还是暻王，大燕，永远都是我萧山燕氏的江山。”
“宗室同体，同父同天，凡有血气，必有争心，但再龙争虎斗，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安乐，轻轻揉着燕王的膝盖，顿了顿，才继道：
“父王也知道，自从您选定四王兄，立明储君，大王兄就自剪羽翼，收敛锋芒了。连三王兄和燕暻，也见贤思齐，不扶自直，时时想着该如何为父王分忧了。”
“不以一眚掩大德。翻遍史书典籍，帝王天家，能如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实在了了，父王也该安慰了。”
“你左一个大王兄，右一个三王兄，怎么，偏偏跳过了懿亲王？”
“吾二王兄是谁？”
安乐故意惊呼一声。
“怹可是威震天下的大燕战神，咱们大燕的门神爷，于国于家，精贯白日。哪里，轮得到女儿说长道短，品头论足？”
燕王闻言，果然笑了。
“你这个臭丫头，真是属百灵鸟的。”
“天生一张巧嘴。”
“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连女儿都能明白的道理，太子和几位王兄，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薛府，福安堂。琬儿，接过素瑾手里的点心匣子，笑着走进花厅。
“祖母万福。母亲福安。”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福安。”
“孙媳从宫里出来，路过良记点心铺，买了两笼蟹粉酥和牡丹饼，请祖母尝尝。”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薛王氏，早已对琬儿这个城府深沉，绵里藏针的小丫头，心服口服，知难而退了。
而今，每天求星星盼月亮，做梦都想着让薛文宇和琬儿这两尊‘活宝’，赶紧搬家分出去。
“郡主有心了，进宫给陛下和娘娘请安，都不忘惦记着我老太太。”
大夫人，小王氏赶紧接话，道：
“老太太最喜欢良记铺子的点心，尤其，喜欢他家的蟹粉酥，鲜甜不腻，外酥里润，味道也和咱们庐州老家的蟹饼子特别像。”
琬儿不设防。
“是么。”
“说起来，郡主和名臣成亲后，还没回过咱们庐州呢，正好，今儿，家里老舅爷来了，特意给父亲和老太太带了几包土特产。”
“郡主也尝尝。”
琬儿闻言，心就一沉，笑作惊讶道：
“舅姥爷来了？怎么，没听奴才们说阿？”
“我这得回去更衣，去前院请个安罢。”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的，王舅爷颠了一个半月的车，才到京都，这会儿刚洗漱躺下。郡主要是想去请安，就等晚饭时，和名臣再一道去罢。”
“舅姥爷此行匆匆上京，可是，庐州老家家里有什么事么？”
“哦，没有，老家一切都好。这不快过年了么，舅爷就是来送年货的。”
二夫人，薛秦氏却打断道：
“大嫂，郡主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支支吾吾，东瞒西扯的。”
“不瞒郡主说，王家舅爷来，是给咱家报信儿的，前一晌冬至，庐州下大雪，把咱家祖坟给压塌了……”
大夫人，小薛王氏，赶紧打圆场。
“就塌了一个角儿，族中耆老也请先生看过，又择吉日，请本家兄弟先代请修好了。”
“父亲和老太太，这不正商量着，看过了年，想让你大伯领着几个孙子回趟老家，扫扫墓，祭祭祖。”
琬儿忍不住，瞟了眼，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薛赵氏。
“按理说，我朝从来以孝治天下，礼天敬祖，扫墓修坟，更是咱们民间家庭门里，一等一的大事。”
“不过。”
琬儿，话锋一转。
“近日，陛下偶感风寒，龙体抱恙，太子和几位王爷，为了给陛下祈福，都宣布斋戒休朝，每天衣不解带伺候左右。京都各家各府，更是孝心谨小。”
“连婚丧嫁娶，都不敢大操大办。”
“更何况……”
“咱家，我七哥，这会儿还在内狱收着呢。”
二夫人秦氏，和三夫人刘氏，互相一使眼色，赶紧一唱一和起来。
“可不是，这大年根儿底下的，又在天子脚下，知道的，是咱家赶着回老家修坟，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薛家大难临头，急着转移财产呢。”
“到时，万一被言官大人，或是什么有心小人参上一本，惹得太子殿下大怒，咱们七哥儿，岂不又得罪加一等？”
“可不是嘛。”
“要我说，七哥儿的事儿，到现在还没个定论，太子殿下，就是有心想高高举起，从轻发落，这关口，夹着尾巴都不敢大喘气，哪还敢搞什么大动作。”
“形势比天大，老祖宗一定会体谅咱家的。”
不等小薛王氏开口，秦氏赶紧接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何况是咱们自家的老祖宗。青云山，妙法寺的静德师太就总说，父母即是菩萨，平日里，咱们有多孝顺父亲老太太，祖宗若泉下有知，还能不知道？”
“算起来，父亲和老太太，也好些年没回过庐州了罢，正好，等七哥儿回来，趁着清明小长假，咱们一大家人老老少少，整整齐齐，一起回老家扫墓。”
“那老祖宗才高兴呢。”
小薛王氏，被噎得干瞪眼儿，血压蹭蹭往上蹦，却是被挤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时辰不早了，一会儿你们父亲也该下值回来了。”
“修祖坟这么大的事，老将军还没说话呢，你们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倒拿起主意了。”
太夫人撑着龙头拐，慢慢站起来，没好气的对着薛赵氏道：
“老六媳妇，你这老蚌怀珠，身娇肉贵的，又刚大病初愈，还是得听郎中的话好好卧床养着。”
“这仨月，就不必早晚请安了。”
“媳妇谢过父亲母亲关怀。”
回去路上，琬儿亲昵挽着赵氏的胳膊，不像一对婆媳，倒像是亲母女。
“母亲，您自己照照镜子，瞅瞅您这副憔悴骨立的模样，哪里像个孕妇阿？”
琬儿，耐心劝着。
“早朝上，七哥刚当着文武百官，弹劾太子和礼部尚书，说太子为灵犀郡主办的百日宴，僭越逾制，有违礼法有悖天伦。”
“一下朝，陛下就心悸几痛，旧疾复发。”
“辽东和北齐那边儿，也不太平。”
“眼下时局不稳，太子也是心乱如麻，这时机，太子殿下想不起来七哥，才最好。”
“您放心，内狱那边有懿亲王和父亲关照着，七哥一切都好。”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道理我都明白。”
赵氏苦笑着，摇摇头。
“我真是老了。听风是雨，老糊涂了，不顶事了。”
“母子连心，关心则乱。何况，您还怀着身孕。”
“人都说百炼成钢，百忍成金。灵犀郡主的百日宴都取消了，媳妇也就不担心七哥了。”
说到这里，琬儿，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反而，更担心太夫人和大伯，会不会听信小人挑拨，好心办错事。”
“怹们不敢。”
赵氏冷冷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这宅子，到底是姓薛不姓王。”
“就是委屈郡主了。”
“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这都是驸马和媳妇应该做的。”
俩人前脚刚跨过月亮门，后脚，薛家一位管事妈妈就来通禀：
“七夫人，郡主。前厅，来了两位天使大人，说是安乐公主派他们来接郡主入宫的。”
“这是公主给您写的字条。”
琬儿，愣了愣。
“安乐公主？”
“郡，郡主，不是一早刚从宫里回来么？怎么，怎么又突然传你入宫阿？”
“母亲先别着急。公主只说，王后娘娘头风发作，想让我进宫陪伴两日，没提七哥的事。”
琬儿努力保持镇静。
“茯苓嬷嬷，你先陪夫人回去。素瑾，你亲自去前厅一趟，转告两位天使，请他们稍坐吃茶，容我简单梳洗更衣，整理一下仪容再进宫去。”
“诺。奴婢这就去。”
“母亲放心，我一有机会就会去找驸马，或派素瑾回来传信的。”
“我七哥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