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开并蒂花无色，梅结同心玉有香》
那日，老太太，从杨翰林府上回来后，就气的大病一场，卧床躺了三四天，终于缓过来了。
王妈妈，这才敢在怹面前，提起那位穆姑娘。
“前天晌午，穆姑娘找到门房，把那二十两银子，原封不动，还给了双全叔。”
“穆姑娘……”
“她还说，老太太您是菩萨转世，这一次，不仅救了她，也间接救了她两个弟弟，救了他们穆家。”
“许安老家有些祖产，足够供她两个弟弟读书了。等她回到许安，就去宝莲寺请一尊观世音菩萨，带发修行，终生食素，日夜为大将军和太夫人祈福的。”
赫连小小，走过去，接过那碗莲子燕窝粥。
“算她有点良心。”
“你也见过她？”
小小卖乖笑笑。
“就那日，在芙蓉渡，隔着窗纱见过一面。”
老太太，冷脸瞪了她一眼。
“你这只九尾狐狸，几天不见，道行更高了阿。”
“而今，只要是你想办成的事，恐怕，连我这个做祖母的，都要猜不透，拦不住了罢？”
小小，赶紧跪下赔罪。
“孙女不敢。”
“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今日，是你的亲哥哥，缙哥儿对这个穆姑娘，一见钟情，非她不娶。难道，你也会这么是非不分，不遗余力的帮他么？”
“我四哥，和，和十三哥不一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男人都一样。”
“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老太太摆摆手，不想再谈。
“行了，你起来罢。”
“祖母，孙女知错了……”
“可，四哥，是在望月楼上见到的穆姑娘，大伯娘和二伯娘，关心则乱，确实不可能想到，那穆姑娘的家世居然会这么坎……”
“难道，在你眼里，你祖母，也是那等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势利小人么？”
“如果，当初，我没有心软，就不可能松口，让她俩去找这个穆清旸！”
“一个无名无姓，缺管少教，在人家花园里私闯乱撞，擅自行动的野丫头，门第再高能高到哪儿去？”
“祖母，您别生气，小小不是这个意思。”
“孙女，孙女只是想说，这位穆姑娘，虽然言行飞扬，女德有亏，但，瑕不掩瑜，知错能改，就还算是个明事理，知荣辱的好姑娘嘛。”
“您也说过，事急无君子，她……”
“一个流云公主，一个穆清旸，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能入得了你赫连九姑娘的这双法眼了么？”
老太太，一把夺过小小捧着的粥碗，使劲摔碎在了地上。
“你回去！回去，给我抄五十遍《女诫》！”
“抄不完，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次日清早，当小小捧着厚厚的一沓《女诫》，去给老太太请安时。却被王妈妈，领到后院，五夫人曾经居养的佛堂里。
“小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穆清旸么？”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
“因为她实在太像你五伯母，李氏年轻的时候了。”
“一样的天马行空，敢爱敢恨，一样的刚烈不羁，也是那么青春那么美丽。连名字都一样好听。”
“小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有些事，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午后花厅议事，你也来听听罢。”
赫连小小，看着地上那个空空的蒲团印子，心口突然闷闷的，有些发痛。
“诺。”
说是议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家中大事，还是老太太说一不二的。
和赫连睿订婚的高如英，是通州骁骑营，宁远将军高福林家的嫡二女，高府的五姑娘。也是最小的女儿。
她的父亲高福林，虽然出身乡野，半路从军，却是天生神力，是陛下钦点的武状元。靖京之祸前，曾在殿前行走多年，很得信重。
废太子和高阳大长公主，占领京都时，高将军正在墨州老家，为父亲守灵丁忧。
一听说帝宫沦陷，陛下蒙难，他匆匆安顿好老母妻儿，只身跑到燕云关，投在了北威王燕煦的麾下。手绘帝宫守备图，立下奇功。
事后论功行赏，陛下破格拔擢，连升三级，封怹做了骁骑营四品宁远将军，只比赫连锟低半级。
可，怹文化不高，学识有限，虽然单兵实力很强，却不懂军事，所以，日常在部队，只负责新兵训练，纪律执法两项，并没有兵权。
赫连钊，正是通过七弟赫连锟，认识了高福林。二人一见如故，私交甚笃。
故而，当妻子与怹商量，要给睿哥儿定亲时，赫连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高家。
“高家五姑娘？养在墨州老家那个？”
“是阿，老太太，去世也满三年了，她便随母亲，一起上京了。你没见过她？”
“高吴氏不认字，又不会说官话，所以，不常出来交际。我也只见过她两次。”
“福林兄在京州，没什么根基，也没有亲戚，吴夫人刚来京都，更是人地两生，晕头转向，若有合适的机会，你也领怹出去多交际交际嘛。”
“知道了。这不是家中事多，一直没脱开身么。”
本来，大夫人，是不想给儿子找个泥腿子亲家的，但想敷衍赫连钊，面上肯定也得做圆满，所以，还是提着四样礼物，亲自去了一趟。
刘氏，本来只想去走个过场，但见这高如英，肌肤微丰，俊眼浓眉，十分漂亮，幼时还读过五年私塾，能书法会算数，性格大方，手脚爽利，不像一般女儿羞口羞手，小里小气。
心里十分惊艳。
后来相了十好几个，都没有高如英投眼缘。
四夫人，秦氏道：
“昨天，海陈氏托媒人来找我，话里话外，恐怕海老太爷那一跤，跌的有些狠了，躺在床上时昏时醒，净说胡话，已经不认识人了。”
“海家，想问问大将军和老太太，敦哥儿和海八姑娘的婚事，能不能，再往上提一提阿？”
“他们家是想这个月就办么？”
“最好可以。”
秦氏，为难的都快哭了。
“媒人还说，海家九姑娘，十姑娘的婚期，已经改到这个月的二十号，二十六号了。”
“改完了？”
太夫人，捻动佛珠的手，突然一紧。
“今天是十三号，老四，人已经到了通州，最晚十五号，太子就会召他进京。二十八号，又是懿亲王和流云公主的大婚典礼。”
“时间上，会不会太仓促了？”
“更况，老四这次回京，也待不了这么久阿。”
老太太摆明态度，不想妥协，大夫人刘氏，却道：
“墩儿已经二十三了，再等三年就二十六了。近年来，陛下龙体欠安，辽东又不太平……”
“择日不如撞日。日日是好日嘛。”
“现在，他们海家火烧眉毛，急痛攻心，自顾不上贪大求洋，万事好说。”
“可咱家敦哥儿，是个庶子，海家八姑娘本来就是低嫁，左右还有九姑娘，十姑娘比权，万一忙中出错，有个不周不到的……”
“岂不落人家话柄？让海家人，戳老四和墩儿一辈子脊梁骨阿。”
“不行。不行。”
刘氏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秦氏，一咬银牙，站了起来。
“母亲。”
“如果，让睿哥儿和敦哥儿同日娶亲，两个孩子的聘礼规格，婚礼流程一式一样，情礼兼到。媳妇想，如此一来，这海大人总该挑不出错了罢。”
秦氏闻言，吓了一跳。
“大嫂……”
“何况，我家睿哥儿，虽然只比敦哥儿大几个月，可到底是他兄长，父母之命，长幼有序，哪有弟弟先结婚的道理？”
“敦哥儿后边，老四，老五，老七，老八也都年纪大了，不能拖了。”
小小低着头，心里十分不开心。
老太太嘴硬心软，宁愿自己当恶人，也不想把大夫人推出去唱白脸。
而这海家，仗着自己诗书传家，又是太子的幕僚，朝廷清贵，就瞧不起他们赫连家和高家，打鸭子上架，步步紧逼！
简直欺人太甚！
合着，他家老太爷上山，还得拉着亲家去殉葬么？
“小小，你一个人低着头，想什么呢？”
“哦。”
赫连小小，摇摇头。
“没什么，孙女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老太太，笑着眯起眼睛。
“什么故事，也给祖母和夫人们讲讲阿。”
小小慢慢站起来，才娓娓道：
“故事，讲的是，南朝刘宋的王僧达，此人出身琅琊王氏，是东晋丞相王导的玄孙，太保王弘的儿子，临川王刘义庆的女婿。”
“且他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故而恃才傲物，自视甚高，五年七徒，屡经犯忤。”
“一日，孝武帝刘骏的舅孙，太后兄庆之孙，路琼之，去拜访他，他不仅对人家横眉冷对，还出言讥讽路家祖上，不过是他王府的一个马夫。”
“说完，就当着路琼之的面，一把火，烧了人家坐过的席榻。”
“路太后听说后，去找儿子孝武帝哭诉，可，孝武帝却说，‘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门，见辱乃其宜耳。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加罪乎’？”
“但，多行不义必自毙。王僧达屡经犯忤，孝武帝终无悛心，后因高阇谋逆大案，被上株连，于狱赐死。时年，不过三十六岁。”
“孙女想，公道自在人心，贱人自有天收。”
刘氏，赞赏的看了一眼小小，微笑道：
“儿媳就是这个意思。与其针锋相对，互生怨望，倒不如各退一步，双喜临门。”
老太太，还是有顾虑。
“可是，婚礼办的这么仓促，高家那边能同意么？”
“高将军为人磊落，古道热肠，又对父亲母亲十分崇敬，事出权宜，怹和吴夫人一定会体谅的。”
“长幼有序，礼不可废。”
“秦氏，你告诉媒人，婚礼当日，必须得等高家花轿先进门，海家再进。海家要是同意，就这么办。”
“要是不同意，那就听天知命，好事多磨罢。”
秦四夫人，赶紧站起来，福礼答应：
“诺。媳妇，下午就和媒人去海府。”
临时抱佛脚。府里府外都忙着给赫连睿，赫连敦俩兄弟张罗婚事，连赫连小小，也闷在屋子里，点灯熬油的赶绣喜被。
流云公主和燕煦，二十八号就要典礼了，她给流云缝的喜被还有一只鸳鸯没绣完呢！
“天阿！我脖子都要压断了，怎，怎么才绣了这么一点阿！”
“这花色也太复杂了罢！”
连翘，给她倒了杯枸杞薄荷茶。
“文昭公主画的样子，自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慢工出细活嘛。”
“姑娘吃盏茶，闭目养会儿神。”
赫连小小，伸出贴满胶布的两只手，有些哀怨的叹了一声。
“万幸，我要嫁的人是个王爷。”
“连结婚礼衣都是宫里衣织局绣好了，直接送上门的。如果，都让我自己绣，只怕，没个十年八年，本姑娘肯定是下不去这座绣楼喽。”
青果听了，扑哧乐道：
“那暻王也会一心一意，等着姑娘您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嘛？”
小小呵呵两声。
“怹要真有这么痴情就好了。”
“那我一定要坐在绣楼上，慢慢慢慢的绣，绣一朵拆两朵，一直绣到白头偕老，天荒地老。等自己百年之后，直接盖头一蒙，送进皇陵。”
“倒也真算一段古今奇缘，千古佳话了呢。”
连翘听她这么说，自是要心疼的。
“姑娘，是还在为柳菡的事，生王爷的气么？”
小小翻个白眼，自嘲笑笑。
“不是你提起这个名字，我都快把她忘了。”
她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床上的大红锦被。
“没有柳菡，也会有黄菡，紫菡。”
“当年，祖父第一次拒绝陛下赐婚时，就曾与我说过，帝王家的荣耀恩宠，金堆玉砌，其实，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分毫不差，锱珠必较……”
她笑着，叹了口气。
“月满则亏，强极则辱。”
“无宠不惊就很好了。”
那日，老太太，从杨翰林府上回来后，就气的大病一场，卧床躺了三四天，终于缓过来了。
王妈妈，这才敢在怹面前，提起那位穆姑娘。
“前天晌午，穆姑娘找到门房，把那二十两银子，原封不动，还给了双全叔。”
“穆姑娘……”
“她还说，老太太您是菩萨转世，这一次，不仅救了她，也间接救了她两个弟弟，救了他们穆家。”
“许安老家有些祖产，足够供她两个弟弟读书了。等她回到许安，就去宝莲寺请一尊观世音菩萨，带发修行，终生食素，日夜为大将军和太夫人祈福的。”
赫连小小，走过去，接过那碗莲子燕窝粥。
“算她有点良心。”
“你也见过她？”
小小卖乖笑笑。
“就那日，在芙蓉渡，隔着窗纱见过一面。”
老太太，冷脸瞪了她一眼。
“你这只九尾狐狸，几天不见，道行更高了阿。”
“而今，只要是你想办成的事，恐怕，连我这个做祖母的，都要猜不透，拦不住了罢？”
小小，赶紧跪下赔罪。
“孙女不敢。”
“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今日，是你的亲哥哥，缙哥儿对这个穆姑娘，一见钟情，非她不娶。难道，你也会这么是非不分，不遗余力的帮他么？”
“我四哥，和，和十三哥不一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男人都一样。”
“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老太太摆摆手，不想再谈。
“行了，你起来罢。”
“祖母，孙女知错了……”
“可，四哥，是在望月楼上见到的穆姑娘，大伯娘和二伯娘，关心则乱，确实不可能想到，那穆姑娘的家世居然会这么坎……”
“难道，在你眼里，你祖母，也是那等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势利小人么？”
“如果，当初，我没有心软，就不可能松口，让她俩去找这个穆清旸！”
“一个无名无姓，缺管少教，在人家花园里私闯乱撞，擅自行动的野丫头，门第再高能高到哪儿去？”
“祖母，您别生气，小小不是这个意思。”
“孙女，孙女只是想说，这位穆姑娘，虽然言行飞扬，女德有亏，但，瑕不掩瑜，知错能改，就还算是个明事理，知荣辱的好姑娘嘛。”
“您也说过，事急无君子，她……”
“一个流云公主，一个穆清旸，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能入得了你赫连九姑娘的这双法眼了么？”
老太太，一把夺过小小捧着的粥碗，使劲摔碎在了地上。
“你回去！回去，给我抄五十遍《女诫》！”
“抄不完，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次日清早，当小小捧着厚厚的一沓《女诫》，去给老太太请安时。却被王妈妈，领到后院，五夫人曾经居养的佛堂里。
“小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穆清旸么？”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
“因为她实在太像你五伯母，李氏年轻的时候了。”
“一样的天马行空，敢爱敢恨，一样的刚烈不羁，也是那么青春那么美丽。连名字都一样好听。”
“小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有些事，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午后花厅议事，你也来听听罢。”
赫连小小，看着地上那个空空的蒲团印子，心口突然闷闷的，有些发痛。
“诺。”
说是议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家中大事，还是老太太说一不二的。
和赫连睿订婚的高如英，是通州骁骑营，宁远将军高福林家的嫡二女，高府的五姑娘。也是最小的女儿。
她的父亲高福林，虽然出身乡野，半路从军，却是天生神力，是陛下钦点的武状元。靖京之祸前，曾在殿前行走多年，很得信重。
废太子和高阳大长公主，占领京都时，高将军正在墨州老家，为父亲守灵丁忧。
一听说帝宫沦陷，陛下蒙难，他匆匆安顿好老母妻儿，只身跑到燕云关，投在了北威王燕煦的麾下。手绘帝宫守备图，立下奇功。
事后论功行赏，陛下破格拔擢，连升三级，封怹做了骁骑营四品宁远将军，只比赫连锟低半级。
可，怹文化不高，学识有限，虽然单兵实力很强，却不懂军事，所以，日常在部队，只负责新兵训练，纪律执法两项，并没有兵权。
赫连钊，正是通过七弟赫连锟，认识了高福林。二人一见如故，私交甚笃。
故而，当妻子与怹商量，要给睿哥儿定亲时，赫连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高家。
“高家五姑娘？养在墨州老家那个？”
“是阿，老太太，去世也满三年了，她便随母亲，一起上京了。你没见过她？”
“高吴氏不认字，又不会说官话，所以，不常出来交际。我也只见过她两次。”
“福林兄在京州，没什么根基，也没有亲戚，吴夫人刚来京都，更是人地两生，晕头转向，若有合适的机会，你也领怹出去多交际交际嘛。”
“知道了。这不是家中事多，一直没脱开身么。”
本来，大夫人，是不想给儿子找个泥腿子亲家的，但想敷衍赫连钊，面上肯定也得做圆满，所以，还是提着四样礼物，亲自去了一趟。
刘氏，本来只想去走个过场，但见这高如英，肌肤微丰，俊眼浓眉，十分漂亮，幼时还读过五年私塾，能书法会算数，性格大方，手脚爽利，不像一般女儿羞口羞手，小里小气。
心里十分惊艳。
后来相了十好几个，都没有高如英投眼缘。
四夫人，秦氏道：
“昨天，海陈氏托媒人来找我，话里话外，恐怕海老太爷那一跤，跌的有些狠了，躺在床上时昏时醒，净说胡话，已经不认识人了。”
“海家，想问问大将军和老太太，敦哥儿和海八姑娘的婚事，能不能，再往上提一提阿？”
“他们家是想这个月就办么？”
“最好可以。”
秦氏，为难的都快哭了。
“媒人还说，海家九姑娘，十姑娘的婚期，已经改到这个月的二十号，二十六号了。”
“改完了？”
太夫人，捻动佛珠的手，突然一紧。
“今天是十三号，老四，人已经到了通州，最晚十五号，太子就会召他进京。二十八号，又是懿亲王和流云公主的大婚典礼。”
“时间上，会不会太仓促了？”
“更况，老四这次回京，也待不了这么久阿。”
老太太摆明态度，不想妥协，大夫人刘氏，却道：
“墩儿已经二十三了，再等三年就二十六了。近年来，陛下龙体欠安，辽东又不太平……”
“择日不如撞日。日日是好日嘛。”
“现在，他们海家火烧眉毛，急痛攻心，自顾不上贪大求洋，万事好说。”
“可咱家敦哥儿，是个庶子，海家八姑娘本来就是低嫁，左右还有九姑娘，十姑娘比权，万一忙中出错，有个不周不到的……”
“岂不落人家话柄？让海家人，戳老四和墩儿一辈子脊梁骨阿。”
“不行。不行。”
刘氏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秦氏，一咬银牙，站了起来。
“母亲。”
“如果，让睿哥儿和敦哥儿同日娶亲，两个孩子的聘礼规格，婚礼流程一式一样，情礼兼到。媳妇想，如此一来，这海大人总该挑不出错了罢。”
秦氏闻言，吓了一跳。
“大嫂……”
“何况，我家睿哥儿，虽然只比敦哥儿大几个月，可到底是他兄长，父母之命，长幼有序，哪有弟弟先结婚的道理？”
“敦哥儿后边，老四，老五，老七，老八也都年纪大了，不能拖了。”
小小低着头，心里十分不开心。
老太太嘴硬心软，宁愿自己当恶人，也不想把大夫人推出去唱白脸。
而这海家，仗着自己诗书传家，又是太子的幕僚，朝廷清贵，就瞧不起他们赫连家和高家，打鸭子上架，步步紧逼！
简直欺人太甚！
合着，他家老太爷上山，还得拉着亲家去殉葬么？
“小小，你一个人低着头，想什么呢？”
“哦。”
赫连小小，摇摇头。
“没什么，孙女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老太太，笑着眯起眼睛。
“什么故事，也给祖母和夫人们讲讲阿。”
小小慢慢站起来，才娓娓道：
“故事，讲的是，南朝刘宋的王僧达，此人出身琅琊王氏，是东晋丞相王导的玄孙，太保王弘的儿子，临川王刘义庆的女婿。”
“且他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故而恃才傲物，自视甚高，五年七徒，屡经犯忤。”
“一日，孝武帝刘骏的舅孙，太后兄庆之孙，路琼之，去拜访他，他不仅对人家横眉冷对，还出言讥讽路家祖上，不过是他王府的一个马夫。”
“说完，就当着路琼之的面，一把火，烧了人家坐过的席榻。”
“路太后听说后，去找儿子孝武帝哭诉，可，孝武帝却说，‘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门，见辱乃其宜耳。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加罪乎’？”
“但，多行不义必自毙。王僧达屡经犯忤，孝武帝终无悛心，后因高阇谋逆大案，被上株连，于狱赐死。时年，不过三十六岁。”
“孙女想，公道自在人心，贱人自有天收。”
刘氏，赞赏的看了一眼小小，微笑道：
“儿媳就是这个意思。与其针锋相对，互生怨望，倒不如各退一步，双喜临门。”
老太太，还是有顾虑。
“可是，婚礼办的这么仓促，高家那边能同意么？”
“高将军为人磊落，古道热肠，又对父亲母亲十分崇敬，事出权宜，怹和吴夫人一定会体谅的。”
“长幼有序，礼不可废。”
“秦氏，你告诉媒人，婚礼当日，必须得等高家花轿先进门，海家再进。海家要是同意，就这么办。”
“要是不同意，那就听天知命，好事多磨罢。”
秦四夫人，赶紧站起来，福礼答应：
“诺。媳妇，下午就和媒人去海府。”
临时抱佛脚。府里府外都忙着给赫连睿，赫连敦俩兄弟张罗婚事，连赫连小小，也闷在屋子里，点灯熬油的赶绣喜被。
流云公主和燕煦，二十八号就要典礼了，她给流云缝的喜被还有一只鸳鸯没绣完呢！
“天阿！我脖子都要压断了，怎，怎么才绣了这么一点阿！”
“这花色也太复杂了罢！”
连翘，给她倒了杯枸杞薄荷茶。
“文昭公主画的样子，自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慢工出细活嘛。”
“姑娘吃盏茶，闭目养会儿神。”
赫连小小，伸出贴满胶布的两只手，有些哀怨的叹了一声。
“万幸，我要嫁的人是个王爷。”
“连结婚礼衣都是宫里衣织局绣好了，直接送上门的。如果，都让我自己绣，只怕，没个十年八年，本姑娘肯定是下不去这座绣楼喽。”
青果听了，扑哧乐道：
“那暻王也会一心一意，等着姑娘您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嘛？”
小小呵呵两声。
“怹要真有这么痴情就好了。”
“那我一定要坐在绣楼上，慢慢慢慢的绣，绣一朵拆两朵，一直绣到白头偕老，天荒地老。等自己百年之后，直接盖头一蒙，送进皇陵。”
“倒也真算一段古今奇缘，千古佳话了呢。”
连翘听她这么说，自是要心疼的。
“姑娘，是还在为柳菡的事，生王爷的气么？”
小小翻个白眼，自嘲笑笑。
“不是你提起这个名字，我都快把她忘了。”
她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床上的大红锦被。
“没有柳菡，也会有黄菡，紫菡。”
“当年，祖父第一次拒绝陛下赐婚时，就曾与我说过，帝王家的荣耀恩宠，金堆玉砌，其实，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分毫不差，锱珠必较……”
她笑着，叹了口气。
“月满则亏，强极则辱。”
“无宠不惊就很好了。”